我应该写,并且时常以这部歌剧嘲笑我。于是,这部歌剧就一直纠缠着我。44我已经超越瓦格纳,超越音乐,进人了我自己的散文音乐之中。战神渥登穿着木鞋,发出嘎嘎声,威胁着要淹没查拉斯图拉的轻声脚步。这将是一场殊死战。45尽管玛维妲很愚蠢,瓦格纳哄骗我,加上我自己那种根深蒂固的羞怯个性,但是我还是可能会结婚的——只要这些爱管闲事的人之中有—位了解到,我完全无兴趣于中年女人以及她们那种处于美好遁世状态中的古老、变黄的童贞。难道需要跳跃似的想像力才能推测《曙光》一书的作者①必须拥有一位年轻女孩——纵使只是一位小小的妓女?他们会使查拉斯图拉寄宿在一位老女人的房间中的!。46我出生在错误的风土人情之中,出生在错误的时代。有一段时间,我完全解除了武装,所以我必须把时间分配在园艺和我的希腊人之间——希腊人提供我的食物,跟我的茶园一样多。我惟一的得救之道是在收入微薄的情况下,尽可能从这种北方的放荡生活中退到南方。47我是那么像李奥帕迪(Leopardi),然而又那么不像他。李奥帕迪高傲、过分敏感、长期处在痛苦的状态中,因为患了消化不良症而企图对世界报复。我受苦,但是我并不想要把痛苦施加在别人身上。如果我认为快乐可能对)k4f-]有好处,我会带给他们快乐。48不,艺术并不为生命辩护,甚至不为自身辩护。艺术与生命都不亟需被辩护。49我在性方面的自然需求会成长,不会减少。我以前常想:不久.不久,我就不会需要它了。我将能够把我所有的热情本性付托给哲学的需求。现在不再有这种情况了。现在,我不认为这种情况可能发生。哲学将一直附属于我的身体的需求。哲学就像正在被火烧死一样。50最安静、最深沉、最戏谑的玩笑,是生命本身所开的玩笑。我是因为读了保罗·黎(Paul Ree)的《心理观察》一书,与他的友谊才开始的。此书非常枯燥,他在其中证明自我之爱的至高无上。我与黎的几年交往证明了什么呢?那就是,为了了解他的命题,你必须了解黎本人。51真正的了解,并不是在原子的核心中,也不在金科玉律的核心中,而是在我们此刻正在消化且觉得很好吃的食物之中。52同情别人是一种可怕的自我满足。同情自己是最低下的一种自我贬抑。如果上帝真正同情我们,他是在玩动了手脚的骰子。53在离开巴斯勒之后,我试着晚上工作,白天睡觉。令人欣慰的是,我知道,当那些可怕的小畜牲正在匆匆进行卑鄙的阴谋时,我却从上层的意识中解脱出来,因为我只有在醒着时,才与他们一起置身在上层的意识中。而在夜晚的孤寂中工作是很美妙的——对于那些不与成群小人共享梦境的我们而言,夜晚的孤寂是惟一可能的真正孤寂。我可以跟自己玩着黑暗王子(下界的魔鬼梅菲斯特)的游戏,但是我总是觉得晨光蹑手蹑脚地爬到我身上,越来越疲累..54在这一切有关个人自由的谈话中,你要告诉我以下这件事吗——什么事情我们可以自由去做,不去做并不是最好的?我们必须在思考中突破物质世界的障碍。我们必须在经历地球的每层表面时振作精神。我们必须吃东西,否则就会死亡。什么是伟大的选择呢?55死亡是形而上学中所有问题的未知数。它在生活中的角色不可能在我们的时间之中或者在我们的思考方式中被确定。死亡不是意识的停止,甚至不是直接人格的停止,我们受到往生者的形体和感觉的纠缠..什么是死呢?没有人真正知道。56康德的道德准则——行动的时候。就像经由你的意志使你的行动准则成为一种世界普遍的自然律则——是一种典型的德国人的矫饰。我想不起曾感觉过,在自认需要去做的任何事情之中有这种选择。我也无法想像任何神智健全的人,在任何可想到的情况下,会采用这种态度。难道康德在心中存有他所认为的“社会的共善”吗?但是,什么是共同的善呢?康德难道是最有资格替我们解释的人吗?57我在写《曙光》时并不知道,艺术家拒绝社会对他施加愚蠢压力的惟一方法是跳着黑暗之舞——我现在正在世界面前这样做。我是在遵循我自己的忠告吗?还是我的忠告现在正在像是一个阴影无情地跟随着我?58在《查拉斯图拉如是说》之中,我把手臂张得很开,足以拥抱整个世界。但愿查拉斯图拉在我表现卓越之爱的时候走向我——这样,整个世界就可能在滚滚人潮之中向我屈服。如果没有《查拉斯图拉如是说》,我所做的其他一切就会等于零。有了《查拉斯图拉如是说》放在我的皮带下,我就能够直视“老板”的眼睛——并眨着眼。59永恒,是我们伟大又慈悲的同代人,他提供我们同志与敌人,他捐予我们最宽容的孩童,他朦胧又快速地移动着这些熟悉的影像,所以我们错以为在“永恒”屋宅的巨大回廊里,撞到了我们的自我。60这个世界继续生动又渴望地呼喊着我,就像我在写《查拉斯图拉如是说》的第四部分时一样,这个世界对我的呼喊似乎来自各个角落。这位查拉斯图拉现在如此残废地坐在老朽的男人与女人之中,这难道不是太过奇怪的事吗?61每个人的职业都需要他戴上一个面具,象征他特殊的行业。这些面具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当人们活着时从他们身上长出来的,就像皮肤长出来,毛发长在皮肤上一样。有商人的面具,也有教授的面具,有适合小偷的面具,也有在圣者身上看起来才自然的面具。最伟大的面具是“裸露”。如果我相信上帝,我会想像“裸露”是上帝脸上的面具。8.jpg1867—1868年服兵役期间的尼采1我正在为年轻时代那些迷人的梦想付出很高的代价:一个人用来还这种债的货币确实会因为他变老而缩水;我们用黄金来付我们所收到的渣滓。我不去谈论那些在这个房子中时而出现的插曲:整个世界似乎被一位巴伐利亚疯子所吹着的喇叭打断,忽然陷入狂乱的尖叫与狂野的喧嚣中,这个巴伐利亚疯子自认为是天使加百利,正召唤死者接受审判。我被投进灵魂的“华尔普吉斯之夜”①,闪电奔驰,传来可怕的女巫喊叫,她们的面容合并成两个女性脸孔——个明亮,一个黑暗。像德昆西(De Quincey)吸食鸦片后幻见到马来人,“暗黑的脸孔”惊吓了我,而“明亮的脸孔”让我想起:‘“色欲”戴着一个天使面具,后面有原始欲望的魔鬼在嘲笑着年轻人的幻象,因为年轻人专注于高度的罗曼史冒险。“色欲”已经比文学教了我更多的东西。比起那位“伯爵夫人”——那位把情人们变成猪的女巫一的伪证之吻来,我所囫囵吞枣的藏书只不过是很多的纸张。不像我在古龙的一间妓院中第一次遇见的那位黝黑的印度之花的情形,这位波昂美女看起来像希本杰伯杰的明亮山峰那样既遥远又贞洁,她的金发像葡萄采收者一样闪耀亮光,当我在学生时代从神奇的莱茵河走回来时,这种亮光让我目眩神迷。一个生命或一栋建筑物的外表跟身体或建筑结构里面所包含的内容没有什么关系。我第一次从那位“伯爵夫人”那儿获知,思想只不过是面具,用来隐藏我们对于自己以及这世界的真正想法:我们不谈我们的思想,因为我们时常不敢对自己承认自己的思想。我第一次遇见“伯爵夫人”是在普佛达,由于对于洪伯特(Humboldt)的共同兴趣,所以我们第一次相聚在一起。至少,我认为她跟我一样热衷于洪伯特,但是十五岁的我还不知道:女人是经由子宫思考,而她们之所以抓住任何东西一甚至洪伯特一是为了压制子宫热情的火焰。当时三十岁的“伯爵夫人”表现出相当的镇静心情,忍受通奸的痛苦,以一种撩人的恐惧之情看待我的年轻无经验,害怕她的马丁(她喜欢把我视为马丁·路德,如此可为她的色欲增加一种刺激力量)表现出不雅、笨拙的追求方式,同时又激励我发作越来越强烈的情欲。我就像一4,一龟一1三位半人半兽的森林之神在追求一位优雅、高贵的农牧之神,而她喜欢净化自己的罪,喜欢我粗俗、放荡的拥抱,在她势利的冷光中变得纯洁。她习惯站在我的宿舍外面,隐藏在榆树所投下的阴影中,轻声吹着口哨,像一只莺鸟——一种奇异的鸟叫,使得她不像人类,使得她成为一种没有实体的声音,成为宇宙的韩德尔音乐中的一种单一音调。或者,我应该说是舒曼的浮士德音乐?“伯爵夫人”在发现我喜爱洪伯特、舒曼以及独自散步穿过乡村之后,就把舒曼与散步加进她的嗜好之中。她独自一个人散步,但总是设法在森林小溪旁找到我,或者从山顶俯视宽阔的绿色山谷。她的生命之中有着一种猎犬的成分,无论我到什么地方,都要追踪我。我无法对她隐瞒什么。我的身体、心智与灵魂必然是被这位女海妖所支配,她努力要掌握我,同时又把我撞击在岩石上。我不想以《曼侬·雷斯考》一书的方式详细描述我与“伯爵夫人”的情欲亲密关系,因为就像拿破仑所说的,《曼侬·雷斯考》是为仆人所写的小说。何况,我无法与普瑞佛斯特神父(Abbe Prevost)、司汤达和左拉相比。现代小说把一切从书页中驱逐出去——包括常识。如果我努力模仿现代小说家详细描述“伯爵夫人”的卧房举止,只是为了震惊读者,让他们有一种替代性的堕落的感觉,那么我就是在强暴艺术。“伯爵夫人”对我而言,是我的智力与感情生活的秘密源泉;她不只是一种死去的恋情:她是我的活着的命运。就像德昆西的马来人一样,当我被迫吸食鸦片以缓和生理痛苦时,她已经在我自己的梦魇中出现。她是空洞小山的模糊维纳斯,是波德莱尔式的维纳斯,在那些不认为她神圣的时代之中变得像魔鬼,具有破坏性。我看到她巨大的大腿在我四周盘绕,裸露着,挑逗地颤动着,她那坚硬、白皙的乳房紧压在我的生命的堡垒上,一直到像一间厚纸屋,在身体、心智与灵魂的混乱废墟中崩溃为止。当她像一种回归的梦魇一样走向我(我的永恒回归的观念是受“伯爵夫人”的启示),我就想起司汤达的预言:我们必须放弃所有的天堂。这个时代命定要使一切陷入迷乱之中。我们正大步走向混乱。这位普鲁士的“伯爵夫人”,这位魔鬼似的维纳斯,努力要在最怪诞的愚行中找到快乐,让我成为她的即席实验的热情的一部分。要不是我表现出智力方面的高傲以及对文化的渴求,平衡了她对于通奸的不断需求,这种热情可能会在我青年早期就把我逼疯。她把自己想像成另一位凯莎琳·德·麦迪希或露克蕾·波吉亚,努力要想出新的犯罪之乐,想出有关做爱过程的惊人新变化一同时又因为我引诱她离开贞洁的婚姻之床而折磨我。我当时是一个十五岁的男孩,是一只无情的老鹰,从贞洁的斑鸠身上夺走它的配偶,就像梅里美(Merimee)的寓言①之中所描述的;我县一只秃鹰,飞翔在那象征婚姻幸福的枯骨上方。我就像—个空空的啤酒小桶底端的一只老鼠,无法爬出来,除非想到她裸露的身体。她那裸露的身体熔成电波,穿过我的身体,像一种引力,把我向上拉,不是向下拉,拉进她的高床之中。高床适当地遮着布幔,以免看到自己的良知那双窥视的眼睛。虽然那只是一只胆怯的老鼠,害羞又惊恐,像康德在客厅中被贵妇的眼光所刺戳,但她却把我膨胀成一只大象,而一旦我威胁要勒死她时——因为她羞辱我,抹煞我的男人气概——她又在一种无情的痛苦中畏缩着。像陀思妥耶夫斯基那位受到骚扰与侮辱的仆人一样,我在痛楚中喊叫出来:我也是一个人。为了重拾人类尊严,我用她那根与马靴一起放在卧房中的马鞭鞭打她。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位波德莱尔式维纳斯的奇异怪僻,我只是要满足她对自我折磨与残酷行为的欲望,驱迫她进入狂喜状态中,让马鞭轻弹在她裸露的背上,那背像受惊的猫儿一样弓起,她兽欲初现,唤醒我心中年轻的怒气,激起我对她美妙的恐怖鞭打。2“伯爵夫人”教我爱与性欲的差异,性欲就是猛烈但不表示感情的,把憎意的飞镖射进对手的裸体中,在腿部与大腿的迅速盘绕的动作中扑向敌人。我记起“伯爵夫人”,因此我才说,到女人身边要带一根鞭子,但是,女性的本性很乖僻,残酷的行为并不会缓和女人的色欲,相反的,还会强化这种色欲,达到狂热的顶点。死亡的意志和生的意志—样强烈,而女人在子宫中负荷生命,会把死亡转变成如烟火般的表演,把白色、红色、黄色与橘色射进暗黑的阴幽之夜,并在生命的裸体上弹跳着。死亡取消生命,而生命在不断的复活中取消死亡。当她吹熄了灯,第一次让我脱下她的衣服时,我感觉到生命以铁掌攫住了我,同时她的衬裙从她身上滑落,—件又一件,像是一朵突然陷进黑暗中的大向日葵的花瓣。“伯爵夫人”在我的怀中身体裸露,闪亮着白光,像一只月眼的猫头鹰,笼罩在一片琥珀色的雾霭之中,笼罩在一种于模糊的亮光中暗示死亡的黄色之中。但是,她在对我裸露她那百合白的身体时,表现得那么虚张勇气又放浪形骸,所以她无法向她的路德的良知贿赂,除非她因为强迫我在她脚旁爬行,而敢于裸露她的腐败灵魂与美丽身体。我记得她最后努力要挣脱可怕的杂交,因为杂交使得爱情成为对生命的一种嘲讽,把爱情扭曲成一种波德莱尔式的恶之花,其根部深陷于死亡的凹坑之中。普佛达的那间学校以前是一间修道院,宿舍房间透露出一种僧侣的气息,像是一种丧葬的腐烂之花。有一夜,我的室友到莱比锡去探望父母,她就设法进入我的“小室”,乔装成一个年轻人,当我半睡时,她就用一种钝器敲击我,甚至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正当我要失去意识时,她忽然改变策略,她那种想要毁灭我的激情自我反弹了,变成一种可怕的欲望,想要把我年轻的身体吸收进她自己的身体之中。支配女人的最大暴君是女人,这是英国小说家梅雷狄兹(Meredith)所说的①;女人的子宫是一个蜘蛛网,吸干她们的心智与意志,让她们成为自己那种无法抗拒的性冲动的奴隶,因为这种性冲动以宇宙性的强制力量把她们拉向高道德目标受挫的境地。她以自己的眼泪洗着我的伤口,第一次显示出圣奥古斯丁所发现的爱——当他放弃女人,转向上帝,在再度成为处女的玛利亚之中发现最高的肉体圆满。她离开我时像一位兴奋的僧侣,与沙漠中的魔鬼争斗,赢得胜利的花冠。她的爱似乎结合而成力量,是维纳斯的力量,把蛇驱逐出去,感觉到神圣的精神在胸脯与大腿中流动。待在普佛达的最后几个月之中,我看到她像无瑕的维纳斯从大海——人类对于世界快乐的渴望——之中出现,裸着身体,胸部白皙。但是,最后色欲的蝙蝠翅膀却把阴影投射在我们的天堂之爱上方,带回了所有的恶灵,把我们幸福的天堂变成痛楚的地狱。她坚持成为男人,敲击我最疼痛的地方一男子气概,就像亚伯拉(Abelard)遭受恶徒的袭击,被他们阉割,永远离开爱洛易丝(Heloise)的身体,离开所有女人的身体,而女人的身体是世界的快乐与世界的失望的来源。在感官不断冲击的情况下,在她乖僻的欲望惊动的情况下,她努力要阉割我——不仅在生理上,也在心智上与心灵上,让我成为—位无助的阉人,坐在她那象征支配意志的膝盖上。“伯爵夫人”教我说,女性必须屈服于男性,不然就必须颠倒大自然的秩序,压制着男性——不仅在肉体的性行为之中,并且也在个人与社会生活的常规之中压制着男性。3我在情爱方面的教育,在莱比锡持续下去。在那儿,我对于知识的热情结合了对女人的强烈幻想。我把女人分成神圣的与凡俗的两种,如此保留了我路德祖先的圣保罗二元论,反映出社会本身的分歧。在普佛达的“伯爵夫人”的花房中,我曾注视着热带植物伸展着蔓草,像情人的手臂与腿,在一种大规模的大自然交配中永远缠绕、拥抱,那是地球与天空的宇宙性交配,在那推动创造之轮的强烈色欲中被逮个正着。“伯爵夫人”在花房中第一次背着丈夫引诱我堕落,因为多彩多姿的植物在我心中激起一种欲望,想要聚集大自然所有分散的欢悦,把它们融合在对女人的身体的单一神圣热情之中,因为女人的身体已含了天堂与地狱以及其间绿色地球的所有狂喜。在花房中,我幻见到所有的生命被攫在一种共同的性高潮中、一种喜悦的痉挛中,但是,在莱比锡,我获知,穷人的女儿与富人的女儿属于两个不同的范畴,最好是引诱女仆,不要引诱她们出身高贵的女主人。4十五岁时,我在日记中写道:知识的领域是广大的,对真理的寻求是永恒的。在莱比锡时我发现,大学生对真理的追求只限于啤酒店与妓院,而实现通奸的艺术比研究亚里士多德或叔本华的美学体系还要重要。由于“伯爵夫人”的教导,比起大部分的同学,我更是“男性生殖之神”的有经验的献身者,因为我大部分的同学在女仆的怀中只学到陈腐的拥抱,是源自卧房的手法——在卧房中,人们以拘泥形式的方式研究印度与Et本妓女在情欲方面的细微差别,就像虔诚的人以拘泥的形式审视《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