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还没有神经崩溃而被送来这儿之前,他是股票与证券商人,运用商人的伎俩低买高卖。他到公司的时间是每个工作l3的早晨大约十点钟,离开公司的时间是下午大约四点半。在这六小时之中,藉着四五个多多少少还显得天真的职员的帮助,他操纵着股票。他知道,总有较高明的骗徒需要这些股票,以进行更大规模的劫掠计划。一旦回到舒适的家与妻子和孩子相处在一起,这名商人就扮演起每个德国公民都喜欢扮演的角色,那就是正直与虔诚的公民。一旦他的家人厌倦了他那些自我辩白的故事,他就叫邻居来听。一旦邻居厌倦了他,他就想到杰出的教会成员。等到这些教会成员也厌倦了,他就记起了股票客户。针对所有的这些人,他只有一个主题:他自己所赚的利润是诚实又虔敬的,而他的竞争者所赚的利润则是以他为牺牲的对象,自然是最不诚实与堕落的肮脏钱。我是怎么知道他对这些善良的人说些什么呢?原来他在厌倦了那些股票客户之后就来找我。一旦他的内在良知——那安静的小小声音——对他说:你这个卑鄙的骗子,你知道有什么人比你更嗜血吗?情况会怎么样呢?我想,我也知道他的回答。他捐钱给慈善机构。所有的这样的恶棍都专注于某种慈善事业。20我是—个天才。因此我能够讥笑你,或对你吐口水。21富人说,钱并不真正重要。他们之所以没有把钱给出去,只是因为惟恐伤害到接受者的价值感。我自己并不真正想要钱。我惟一想到钱的时候是当我刚好需要钱的时候。22我在莱比锡时成熟了很多,大量自慰,所嫖的妓女没有我应该嫖得那么多。23我宁愿成为一位很好的心理学家,也不要成为创世纪的上帝。24我对俾斯麦的感觉,就像摩西对于亚摩利(Amalek)的感觉,或者约书亚(Jeshua)对于巴珊的国王欧(Og)的感觉①。只不过我是亚摩利的一个公民,我每天早晨都与欧一起把蛋打破。25我的生命的反讽是:我赞美强者,同情弱者,对于完全无助的人有一种难抑的爱。我生命中这种不可排解的矛盾,使我现在能安居于次要的神{氏之间。26德国否定了法国,同样的,俄国否定了德国。俄国比我们优越的两个重要地方是,有更多的空间可以作战,也有更多的犹太人成为作战的对象。27我在1866年遭受到一生最大的惊吓,当时我四周爆发霍乱,我逃离了城市。我现在知道,一个人可能会遭遇到更恶劣的事,比快速、暴烈、恶心地死于霍乱更加恶劣的事。28我以为许多我认识的人——大部分是亲戚——都会活得比我久,但他们都过世了,上帝最好小心,一项荣誉的桂冠已在褪色中。当我记起此事,就在心中想着这件事:那位可爱的金发歌星蕾贝(Raabe)小姐,如何处理我特别为她写的、并由信差送去的歌呢?我当时渴望在生理上接触到她的可爱之处。既然我心中最想要的部分显然是不可能的,我就选择要接触她那美妙的小喉咙。但是,最后我也许是接触了她的洞中——就情爱的观点而言,不是就消化的观点——最不足道的一个。29带我去看戏永远是一种错误。我在不应笑的时候笑,而在观众不会流一滴眼泪的时候,我却哭了起来。在音乐会,我总是很严肃。这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不用有什么表现,所以就不会特别去注意任何事情,并且原谅了所有人以及所有的一切。也许,这是上帝忽然对这个世界表现得冷淡的秘密所在——他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为这个世界提供一位先知了。如果是这样,难道不应该有人将此事告诉教皇吗?30我最讨厌的事情是这儿的医生的谈话,即他们在各方面所说的有关自己的、空洞、放肆、无用的废话。我记得我年轻时医生在我身上缝伤口,那是我骑马撞到了鞍头、伤了胸部与腹部之时。只有在这种肉破骨折的意外事故中,医生才真正有用。31在这儿,我最大的痛苦是孤独——虽然这对我而言已经不是一种新的感觉。但是,孤独也有很多种。有“分离两地”的孤独,这是最没有伤害的孤独,因为一个地方远离另一处人的住所,“希望”与“渴求”会为未来准备“慰藉”,让人的心灵仍能快乐地等待着。还有“目标高远”的孤独,这是所有的孤独中最神圣的,因为这种孤独所涉及的,是对一般人类的计划,而不是对自己的计划,所以不必担心会有失望的感觉。然后,啊呀,还有一种孤独,是没有任何补偿希望的,这种孤独归因于个人无法与世界达成共识。这是最苦涩的孤独,而这种孤独正在噬蚀我的存在之心。32对于少数了解艺术家的人而言,每位艺术家都是可喜的遗产。艺术家与他的观众均为彼此而生。在天堂的眼中,他们是彼此平等的。我并不把群众崇拜包括在内,因为“群众崇拜”就像假艺术家与假情人所假装的“蔑视群众”一样做作,既可憎又无用。33错的人来到这间房子,错的人获准离开这间房子。34我只爱过两个女人,也许只爱过一个,而我跟以前一样远离天使。35我以尊敬的心情记得我不曾真正认识的父亲,而我只能以厌恶的心情想起母亲——虽然我知道她会想尽办法带给我安慰与舒适。上帝把他的顶峰隐藏在西奈山后面,这样倒是很好。36保持清洁的消化道,吃干梅子,研究语言学。只要我保持精力,去沉思那个司职安排声音①的小小女神,我就经常处在健康与精神愉快的状态中。只有当我遗弃语言学而转向哲学时,潘多拉的邪恶子女们才攻击我。可怜的罗德认为,当第一个哲学讲座在巴斯勒提供给我时,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发迹了。37在我所喜爱的东西之中,没有一件是对我有好处的,甚至啤酒也是如此。只要喝上一杯啤酒,我就会变得昏昏欲睡,宁愿睡觉,也不愿讲话。38我通常都把大学中那些工作得很快乐的教授同事称为猫头鹰和鼹鼠。我应该以此准则把背叛的教授同事称为卑鄙的老鼠。难道不是他们不断地在暗中破坏哲学之屋吗?39应该严肃地看待哲学家之间的争吵,就像看待两个泥水匠之间的哲学论辩一样。40今天我又跟我妹妹有了一次难堪的谈话。像平常一样,母亲跟她一起来,但跟平常一样,她待在医生的诊室,没有来看我。为什么突然表现得这样仁慈?我问伊莉莎白。这是你自己的错,佛利兹,她告诉我。当她暴露在你的谈话中时,你从她的身上取得太多。难道你不认为她喜欢待在这儿而不看到你吗?你们可以用一种想法安慰自己:你们两个人折磨我够了。我们怎么折磨你了?通过窥伺。母亲在诊室中窥伺。而你在这儿窥伺。为什么你们两个人不放过我?你是教我们不要再来吗?听到这儿,我的内心受不了了。真相是,我不知道。忽然,她严厉地看着我,眼中露出危险的神色。你在这儿写了什么东西吗?她问我。我已经写够了这个世界。我对她说。现在让这个世界写我吧。但是。这种事已经在进行。她告诉我。布朗德斯与斯特林堡不再是仅有的两个宣称你是天才的人。还有别人。很多人。甚至也有人要求我写出我对你的印象。我几乎无法相信我的耳朵。你?!是的。并且还提供我钱。但是。你不会做的!为什么不会?你对于我以及我的想法一无所知。有谁比你自己的妹妹更了解你呢?是的。又有谁比你更不了解我呢?请答应我。伊莉莎白。你不会做的。她犹疑不决,有—会儿,好像要屈服。我不能。她终于说。为什么不能?我问道。她很快笑着。只因为我还没有下定决心。佛利兹!一分钟后她就走了。41我一直努力想像着:我的妹妹能够告诉世人有关我什么事呢?难道她会告诉世人说,在童年时,她习惯在星期六早晨爬上我的床,玩弄我的生殖器,过一段时间后,养成了一种将我的生殖器视为特别玩具的习惯?难道她会告诉世人说,有很多年的时间,她以自己美妙的手指纠缠我的感官世界,迫使我进入一种早熟与无望的性觉醒状态?所以有一整段时间,我只能根据她的眼睛与可咒的美妙手指想到美与快感?还有,她在重新塑造了我的生命之后,我只能期待头痛与一个妹妹,无法期待那造访每个正常青少年的想像力的奇异女神?但是,这些有关我的事并不是伊莉莎白会告诉世人的——如果有一个人会那么愚蠢地鼓励她写我。那么,伊莉莎自在他们的威胁利诱下所写的文章中会写到什么呢?我怎么都猜不出来。难道她会告诉世人说:她以多么渴望的心情与我共同怀着希望,但是,一旦悲伤袭我而来,她总是退缩?难道她会告诉世人说:每当我似乎要交上一个真正的男朋友或女朋友时,她就会找出理由,叫我不要跟他或她扯上关系——通常是找出一个道德的理由?难道她会告诉世人说:她唆使我的母亲跟她一起破坏萝·莎乐美的名声,最后,甚至她们两人所加诸萝·莎乐美身上的污名,连我也被扯进去了?难道她会告诉世人说:为了让我难堪,她跟佛斯特到南美去散播对犹太人的憎意?还有,这主要是为了不让我知道她掌握这个像不成熟的李子似的男人?但是,不会的,可怜的伊莉莎白是不会说真话的。42我有一次花了两天的时间向一群学生朗读赫希奥德(Hesiod)的《工作与日子》(Works and Days),又花了两天的时间向另一群学生朗读《奥狄帕斯·雷克斯》(Oedi—pus Rex)。如果我们经常对年轻人朗读赫希奥德的这部作品,很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不过,如果我向女孩们朗读《奥狄帕斯·雷克斯》,她们可能会因此而怀孕。43在知识世界中,达尔文的进化论已经被运用了许多,所以我奇隆为何当代思想家只考量其中那么少的部分。我们很怕英国人,甚至害怕与他们共享哲学的真理。44但是,英国的情况并没有好一些。据我了解,在英国,达尔文的信徒很难维持最基本的达尔文主义,所以很少有人试图从他的基本前提推进。从记录上来看,英国人对于事实一直都比较感兴趣,对于观念比较不感兴趣。因此,我们永远不可能促使英国群众采取不理性(或血腥)的行动方向。没有人能说服他们去喝任何社会肉汤——除非他们已经先缓慢又小心地,喝每一汤匙之前,都先要吹一吹,才能啜饮起改革之汤。45这间房子有一位新成员,是一位改信天主教的人。他醒目地佩着十字架。我听到他告诉医生说,凡是没有经过他的神父同意的仪式,他都不参加。听到他这样说,我想起有一次,我的朋友与同志罗蒙特(Romundt)——他是叔本华的老师,也是我绝无仅有认识的—位不信神的人——公开宣称说,他想成为天主教徒。我和他的很多其他大学同事都有同样的想法,认为好像他已经告诉我们说,作为一个人他已厌倦了,将来的某一天会成为一只猴子,住进地方动物园的笼子中。是什么事情使得你对思想的冒险那么厌倦?我们问他,当然他不回答。每次,我听到一个人,几乎任何人,被教导信仰方面的事情,我都会有同样奇怪的感觉。没有人藉由灵感而成为一名天主教徒;如何生活在一种百分之八十的信徒都是半文盲的宗教中,你是需要被引导的。46无论在哪一方面,·我对于瓦格纳的看法都是正确的,但是,我在一个方面却确实是错误的,那就是我把了解他与他作品的必要性,与了解我们时代那种挣扎的文化的必要性,混为一谈。毕竟,音乐与文化有什么关系呢?最佳的音乐不仅会提炼我们的本能,让我们在痛苦时吼叫,并且在我们努力要美化音乐的诉求时,它也会以纯粹原始的方式表达那种动物性,而这种动物性正是构成人类的基础。几乎每种音乐家我都见过,但是不曾有一位音乐家让我觉得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文明人。47我曾一度努力要让神}氏与艺术家处于和谐一致的状态中,我的想法是,神祗只不过是假装成艺术家的人。猁_]凭什么只给予神}氏爱的权利,却不让他们也分担我们那些较不美好的身体功能?一直到文艺复兴时代,我们才想到,那些离我们较遥远的创造者可能有解手的需要,因此我们终于在“圣母升天”的画作中看到一列天使彼此尿尿的情景。48我们的道德之中没有科学的成分,我们的科学中,道德的成分甚至更少。为了让这两者调和—致,我们需要构想出一系列新的神祗,任命他们,使他们通俗化。6.jpg尼采图书馆1啊,欧瑞斯提兹(Orester),你的母亲的血洒在你的良心上,而复仇女神紧跟着你,要把你追赶到死神那儿!母亲啊,我内心充满懊悔;我知道,我以憎意杀害了你,憎意是那么巨大、强烈,足以毁灭世界上所有的母亲!但是,伊菲吉妮(Iphigenia)③将救赎我那邪恶的罪,她知道坦塔勒斯的痛苦,那愚弄他嘴唇的水,那逃避他掌握的果实,一直到饥饿与口渴迫使受阻的灵魂进入弑母的疯狂之中!她将救赎我的罪以及她自己的罪,因为美德的女祭司跟我一起下沉到最低的地狱深渊,下沉到蔑视ffal2_栅栏的埃及人那种无底的邪恶!啊,这种酒神的狂热,这种生活的喜悦,把阴间转变成天堂,所有尘世的憎意与罪恶都溶化在永恒时刻的狂喜中,而邪恶的罪燃烧着那射穿过漩涡似的空间深渊的流星火焰!堡垒已经陷落,而我的尸体躺在断墙旁。但是,伊菲吉妮蔑视宙斯的雷电;她把欧瑞斯提兹的尸体碎片聚集在—起,把每一个流血的碎片聚集在一起,要求神}氏制造伟大的奇迹,让我的身体、心智与心灵再度变得完整!这是我的宿命,将要恢复到—个星球的完整状态,每一片枯死的草叶都歌唱着绿色的复活生命..伊菲吉妮,伊菲吉妮,你的哥哥欧瑞斯提兹等待着你那具有疗愈奇迹的双手!不要害怕宙斯的雷电:除了我们的懦弱,我们自己疯狂的失望,天堂与地上都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我们那种想要达到完整与神圣状态的意志!起来啊,魔鬼们,吹响喇叭,在恐瞑的灵魂四周大步前进,一直到墙壁倒塌为止!起来啊,撒旦,起来啊,去猛攻天堂,去驱散黑暗天使,把你那猛烈的亮光照射在基督空无一物的宝座上..他是谁?是的,他是尼采,是奥丁(Odin)的儿子,拿着雷神槌子,把星球敲成尘土!我是伟大的“破坏者”,伟大的“建设者”;我建立一个新的天堂与地球,提供一个空间给普罗米修斯的精神,和查拉斯图拉的无止境灵魂..啊呀,啊呀,“建设者”本身被推翻了:尘土怎么可能变成神}氏,变成神{氏的上帝?在意志的雷鸣中,所有的坟墓都颤动着,裂开来。起来啊,“尸体”,大步前进到你的男子气概那儿,大步前进到你的“神人”那儿,就在神圣的山上,在习lSJD,蛇与鹰等待着查拉斯图拉回家!在一阵莫扎特的音乐中,欢乐的大门打开,人们大步走进他们的遗产之中..最后要一条心。在感觉之中结合在一起。伊菲吉妮啊,伊菲吉妮啊,我们难道不是在身体、心智与心灵之中结合在一起吗?难道你的命运不是我预先注定的命运吗?我们难道不是对着爱与恨的风一起震动吗,就像一台管风琴在暴风雨的指头下悸动着?伊菲吉妮啊,伊菲吉妮,不要害怕神}t无ff],他们不知道罪,只知道脆弱,甚至不知道法农的邪恶血欲在乱伦的妓院中寻求自身的影像!..我是托勒密·菲拉德休斯国王;我在法罗斯建了一座灯塔,引导水手,而我却撞击在岩石上!..啊,伊菲吉妮啊,伊菲吉妮,不要害怕神祗们,因为神祗就在我们内心中:我们就是我们所害怕的神}氏,而从我们的自我害怕中就产生了疯狂!这种悲剧性的冲突;这是我们自己出现内讧。不要向神祗们祈祷,不要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