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31

内力之劲,实是非同小可。心无道人走到吴应熊的随从皇甫保柱身畔道:“尊驾不要推辞了,康亲王今日大宴宾客,高朋满座,王爷有命,要咱们献丑,尊驾不肯赐教,大扫王爷与众位大人的兴头,岂不是太自重身价了吗?”皇甫保柱仍吴三桂身边头号侍卫,吴三桂每年给他的薪俸是五万两银子,可见其人之重要,对道人冷冷一笑道:“大师定要比,在下算是输了,大师法领两只大元宝便是。”说罢转身欲走。保柱这副轻慢的神态使道人觉得脸上毫无光彩,喝道:“请出手吧!”话还未落,道袍的衣袖突然胀了起来,双臂外掠,疾向内,两个碗口大的拳头便向保柱的头撞击。众人都忍不住“咦”的一声叫了出来,适才见道人掌碎青砖的功力,心想此人闪避不及,若不出手招架,这颗脑袋岂不给击得粉碎?保柱竟然一动不动,手不抬、足不提、头不闪,如泥塑木雕一般。心无道长出拳之意,原只想逼得他出手,并无伤他性命之意,双拳将到他的太阳穴上,见他呆呆不动,忙将双拳向上一提,呼的一声响,从他两边太阳穴畔擦过,道袍拂在保柱的面上,保柱微微一笑,说道:“道长好拳法!”魏东亭有次与康熙去吴应熊府上,见过此人,皇上还与他说过话,没想到此人定力如此之强,倘若这道人这两拳不是中途转向,而是击在他太阳穴上,此刻哪里还有命在?这人以自己性命当儿戏,简直疯了。其他五位魏东亭没见过,新近来的,可见也非一般。心无道人收回被震得发麻的双臂,瞪视保柱半晌,不知眼前此人到底是个狂人,还是白痴,倘若就此归座,未免下不了台,道:“得罪!”呼的一拳向保柱的胸口击去,这一次他用上了七八成劲力,心想纵然将他打得口喷鲜血,那也是他自找苦吃。道人的拳又快又狠将抵保柱衣襟,他胸部突然一缩,身子向后飘出半丈,似乎给拳力劈了出去,其实眼明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保柱是在乘势避开他的拳劲。道人这一拳又劈了个空,越发恼怒,抢上两步,大喝一声,右腿飞起,向保柱小腹猛踢过去。保柱身子向后,双足如钉在地上一般,身子齐着膝盖折屈,自大脚以至脑袋,大半个身子便如是一根木头横空而架,离地尺许。道人这一腿踢了一个空,便一不做二不休一个“豹子摇头”左腿掠地横扫,踢他双腿胫骨。保柱姿势不变,仍是摆着那“铁板桥”势,双足一蹬,全身向上搬了一尺。道人的左腿在他脚底扫过,保柱稳稳落下,身子仍不站直。厅上众人喝彩声如雷。魏东亭见这道人的功夫差皇甫保柱一大节。如果他还手,势必输得一塌湖涂。道人讪讪地退了回去。康亲王看出刚才这一场比武,其实是自己这方输了,觉得脸上没有甚面子,对一个红脸汉子道:“牛师傅,请你邀五位武师,大家拿上兵刃,五个对五个,跟额驸带来的五位随从过过招。额驸,吩咐他们亮兵刃罢。”这牛师傅邀集了五位武士,走了出来,他从康亲王的口气听得出来。须得争口气,挽回点面子。这牛师傅走上前去,对那得笔直的五位道:“云南来的朋友,请亮兵刃吧!”一个精瘦的汉子向前一步回牛师傅道:“我们奉有平西王将令,在京城里,决不和人动手。”牛师傅道:“别人砍下你们的脑袋,你们只是伸长了脖子,还是将脑袋缩进了脖子去?”说他们将脑袋缩进脖子,自是骂他们为乌龟了。此言一出,平西王府的随从均有怒色,这瘦子道:“平西王军令如山,我们犯了将令,回到云南,一样也要砍头。”魏东亭在心里说,“你们还想回云南?做梦去吧!”这牛师傅可不管这么多,一声“动手”五人舞动威刀剑白光闪闪,向五名随从砍杀过去,五名随从竟然挺立不动,双臂垂直,手掌平贴大腿外侧,目光向前平视。对康亲王府五名武师的进袭视而不见。那五名武师见对方不动,哪肯罢休,各自施展兵刃上最精熟巧妙的招数,斜劈直刺,横砍倒打,兵刃反映灯光,呼呼风声中,组成一张光幕,将五名随从围在核心,每出一招又快又狠,每一招都是向对方要害,往往只数寸之差,不要多用上半分力气,立时便送了对方性命,尽皆心惊。五名随从将生死置之度外,对方倘若真要下手,也只好将性命白白送了。牛师傅为首的五名武士手中的兵刃越使越快,偶尔兵刃相撞,便火花四溅,叮当作响。这一来更增危险。他们虽然无意杀伤这几位随从,刀剑互相碰撞,劲力既大,相距又如此之近,反弹出去,果然伤了一个随从。牛师傅手中的刀与一条剑相碰回转去时,割下了一个随从的半只耳朵。这随从仍吭都没吭一声仍向前瞪视,如没有知觉一样。大伙都知道吴三桂是训兵的能手,看这些随从这副视如归的样子,可能并不比那吴家五十勇士弱出多少。康亲王知道再搞下去,受伤的更多,又见比武不成,有些扫兴,道:“好武功,好武功!大家收手罢!”众武士收起刀剑到一旁去了。魏东亭心里道:“这些人果然大有来头,不比一般。”这些随从的定力与视死如归的精神让宴席上的王公大臣也在心里叹服,吴三桂治军之严,心里都在想,要是撤藩失败,仗真的打起来,康熙帝胜算的把握究竟有多大,众三公大臣心里没底。饮完酒,王府戏班子出来献技。魏东亭与吴应熊坐在了一块。戏是康亲王点的,《过五关斩六将》,魏东亭一直在想吴应熊这件事,康熙让他监视吴应熊,他可不能大意,一旦吴应熊逃跑了,自己怎么向皇上交待?两人坐了一会,魏东亭对看戏没兴趣,吴应熊也没心情看戏,两人无聊地对视了一下,吴笑道:“魏大人,我们何必在这儿干坐着呢,找个地方聊天去。”魏东亭沉吟了一下道:“去你府上咋样,咱们好久没见面了,正好聊聊。”魏东亭想着那即将到手的银子。两人向康亲王辞别出来,带上各自的随从直奔额驸府。进入厅堂,吴应熊反手带上了房门,打开一只箱子,魏东亭见箱子里盛着十八只金铸的罗汉,又有数十串各色珠宝。吴应熊对魏东亭说道:“魏大人,咱们是自家兄弟,这是父亲刚从云南送来的,要我转送给魏大人。”魏东亭心里乐得开了花,但脸上仍一本正经,忙道:“额驸咱们既然是自家兄弟,又怎么好无功受禄呢?”吴应熊沉吟了一下道:“说实话,这次还真有一事相求于魏大人。”说到这儿,吴应熊看着魏东亭。魏东亭忙道:“额驸但说无妨。”“实不瞒魏大人,这次撤藩是势在必行了,魏大人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皇人对魏大人,可以是言听计从……”魏东亭道:“驸马爷,明儿一早,我便去叩见皇上,说吴额驸是皇上的姑夫,平西王是皇上的尊亲,就算不再加官晋爵,总不能削了尊亲的爵位,这可对不起公主。”吴应熊听了魏东亭的话甚喜,说:“大人走时,我让人把这几尊罗汉送上府上去,请笑纳。”“那我就收下了。”魏东亭谢过后,笑眯眯的走出来,见自己的随从小罗子正与皇甫保柱争辩什么,两个人都是面红耳赤。魏东亭走上前问道:“两位在争什么啊?说给我听听成不成?”小罗子道:“这位台兄说大宛马是好马,短途冲刺极快说论长跑不及川马、滇马,我就不相信。”魏东亭道:“这有何难,咱们比比不就成了吗?”吴应熊听了魏东亭这话也挺感兴趣走过道:“魏大人,这些日子都闲着不妨赛赛马也散散心,双方赌个采头。”魏东亭见有彩头,心想又有财进了,大感兴趣,道:“我得先看看驸马爷的马再说。”皇甫保柱走在前面,吴应熊陪着魏东亭走在下面,向马厩走去。皇甫保柱一指着左首马厩对魏东亭道:“那边的几十匹马,就是这次我从云南带来的,魏大人你挑十匹马,跟我这里随便那一匹赛脚力,瞧是谁输谁赢。”魏东亭见这些滇马又瘦又小,毛秃皮干,一共有五六十匹,魏东亭在心里说道:“这样的叫化子马,也能与我那些腿长膘肥,形貌神骏的五花骢马比,看来老天爷又要让我发财了。”魏东亭转过头看着吴应熊,问道:“驸马爷,这个彩头怎么下?”吴应熊道:“不敢下大的,一万两银子如何?待会儿咱们就去城外跑场跑马,哪一个赢了六场,以后的就不用比了,你说咋样魏大人?”魏东亭心想有那十八尊金罗汉到手,就算输出一万银又算得了什么呢?道:“好,就这么办,驸马爷,你如输了,可不许生气。”说罢,一瞥眼间,见皇甫保柱眼中的闪烁着喜色,心道:“瞧这神情,倒似乎挺有把握,莫非他这些痨病马真很有脚力?不行,不行得想个办法,”又对吴应熊道:“既要赌赛,我得去好好挑选十匹马,明天再赛怎样?”吴应熊当即点头。魏东亭带着小罗子回府,吴应熊果真派人把那十八尊金罗汉送到了府上。晚上,魏东亭躺在床上睡不着,想着第二天的赛马,他渐渐相信了皇甫保柱的话是真的:此马有长力,没有长力吴应熊这小子运来几十批滇马来京城干什么,他想明天这一万两银子是输定了,就在他翻来翻去睡不着的时候,小罗子敲门进来,道:“大人明天赛马,你真的能赢吗?”魏东亭道:“我正在想这事,你有什么办法?如果我明天赢了,分五千银子给你如何?”小罗子道:“我已派人给吴应熊这几十匹马下了巴豆在草料中,让吴府的马儿吃了,一匹匹马儿拉一夜稀屎,明日比赛起来,乌龟也能跑赢,大人你安心睡觉好了,明天准能赢。”魏东亭对小罗子道:“你快去睡吧,五千两银子到手啦!”吴应熊晚上也无法睡,他见魏东亭真上了当,明天赛马出城,就可以逃跑了,他在与皇甫保柱等几人作逃跑的准备。第二天,魏东亭带着马和吴应熊见面,城门守卫见有魏大人在谁敢不开门,出城时魏东亭见吴应熊带着五六十匹滇马,他觉得有点不对劲,而且皇甫保柱和另外几个随从都有武器在身。这是赛马又不是打仗带何武器,魏东亭正在狐疑之时,吴应熊对魏东亭道:“魏大人我们先溜溜马如何?”没等魏东亭答应,吴应熊就放马往前冲,魏东亭一见脑子马上反应过来,说道:“不好,吴应熊要逃。”可他又不敢追,吴三桂身后六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就是追上去也无用。魏东亭回头问小罗子:“你给吴应熊的马料里下了多少巴豆?”小罗子道“最少有四五十斤。”魏东亭听了这话略微放心,他掉转马头回城面见康熙,他已是心惊胆颤,如果吴应熊逃掉了,头上的脑袋就保不住了。康熙正在处理各地呈上的禀贴,魏东亭说吴应熊着几十匹马出城了。“所乘骑的是那种长于脚力的滇马”魏东亭道:“正是用的这种马。”康熙大声道:“来人哪!”对进来的太监,“立即传旨下去调骁骑营,追拿吴应熊。”魏东亭希望吴应熊不是逃跑,见康熙一下令,脸上微微变色,道:“皇上,你说吴应熊这小子如此大胆,真是逃跑?”康熙道:“这小子定是早得到奉旨撤藩的讯息,料知他老子立时要造反,便赶快开溜,吴三桂从云南运来几十匹滇马,就是要他一路换四马,逃回昆明。”魏东亭心想:“皇上真料事如神,一听到运来大批滇马,就料到他要逃走。”眼见康熙也失去了平日惯有的平静,忙道:“皇上望安,奴才或许有法子抓回这小子。”康熙道:“你有何法子?”胡说八道!倘若滇马真有长力,他离北京一远,乔装改扮,再也追不上了。”魏东亭不知小罗子是否真给吴应熊那批滇马吃了巴豆,不敢在皇帝面前夸下海口,说道:“奴才这就去追追看,真的追不上,那也没法子,奴才请皇上多派些兵将才好,吴应熊那几个随从的武功甚是了得。”康熙点了点头,提笔写了一道上谕,盖上王玺,命各地协助魏东亭,把兵符交给魏东亭时说道:“多带骁骑营军士,吴应熊倘若拒捕,就动手打好了。”魏东亭接了上渝,便向宫外飞奔出去,去骁骑营调了军士一千五人,已又调了前侍卫一百人,对大伙道:“吴应熊那小子逃走了,吴三桂要起兵造反,咱们赶快出城去追。”说罢,上马,带着军士和侍卫,出城追赶。魏东亭带着军士追出数里,便命会辨认马迹的侍卫在前探路,又追出十里多路,终于看到了路上的稀马粪。魏东亭一看到稀马粪便兴奋起来,小罗子说的果真不是假话,他对众军士说:“大家顺着有稀马粪的路追。”又冲出几里地,才发现吴应熊所逃的方向是天津卫,他人大概是从塘沽出海,在海边已预备好了船只,从海道去广西,再转回云南,以免途中给官军截拦了。魏东亭回头传令,命一队骁骑营加急奔驰,动员塘沽口小师传令,封锁海口,所有船只不许出海。过不多时,只见道旁倒毙了两匹马,正是滇马,心里道:“这小罗子的巴豆真没少下。”向前追了数里又见三匹马倒毙道旁,越走死马越多。魏东亭想“死了这么多马匹,吴应熊一定不会再跑了,一定潜藏在乡村中躲了起来。”便令骁骑营,分开包抄上去,挨家挨户搜,地方官府也派差吏帮着搜查。军士搜到一间破茅棚里面有箭射出来,两名军士中箭后的惨叫声惊动了在附近搜索的军士,军士和侍卫迅速围上来,魏东亭向里面喊:“驸马爷,你是输定了,拿银子出来吧。”里面没有声音。魏东亭又道:“你再不出来,我就放火了。”说罢,便令军士放火,火一点着,干枯的茅草便迅速着了,浓烟滚滚,只见皇甫保柱从烟雾中似一只大鸟一般冲了出来,直扑魏东亭。魏东亭身边站着数十名御前卫士,他们都是第一流的高手,这打虎将纵然凶狠,也是好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被制服。其他五位打斗了几下,也被抓住了。惟不见吴应熊,去茅草棚里找也没有。要擒的就是吴应熊,可不能让他跑了,魏东亭上前问皇甫保柱,吴应熊藏在什么地方?皇甫保柱不说话。魏东亭正在想找个办法撬开这几个随从的嘴,北边一队骁骑营大声吆叫:“抓住了吴应熊!”魏东亭一听大喜,回头看吴应熊变成了一副什么样子,此时皇甫保柱一运劲,捆挂在身的绳子骤然断裂,身子陡地暴起向魏东亭后背抓去。这是皇甫保柱之计。他要用这个计策抓住这些军士的头领相要挟,然后命他将吴应熊送上船。魏东亭感到背后有人袭来,他一缩肩顺势滚在地上,躲过了保柱这一抓,当他改变姿势第二次向魏东亭抓来时,魏东亭身旁的侍卫出招了,一个侍卫拿着有九个钢环的大环刀,另一个执着判官双笔,再另一个提着雁翎钢刀,四个人一接上手便斗成了一团。皇甫保柱见抓擒魏东亭不成,只盼和对手同归于尽,招招迅捷凌厉之极,毫无惧意。再加这打虎将比这三个侍卫的功夫高出几分,若要单取其中一人性命,并不为难,但四人连进击,很难立时取胜。只见他一双肉掌在四股兵刃的围攻中盘旋来去,丝毫不落下风,眼见使大环刀的侍卫渐渐无力,心想这是对方最弱之处,由此着手,当可摧破强敌。皇甫保柱凌空一个大转身,。迎着这砍来的大环刀一脚踢出去,正中这侍卫的胸脯,这侍卫立即飞了出去,口喷鲜血倒地,这大环刀落下来,在他的额上划了一条口子,血流下来迷住了他的眼。皇甫保柱摇头晃开这遮住眼睛的血时,使判官笔的侍卫挺起判官笔,奋力上送,插进了保柱的腰间。皇甫保柱狂呼大叫,左脚踢出,将这使判官笔的侍卫踢得直飞出去,跟着左肘向后猛撞,拿雁翎钢刀的侍卫也飞了出去。这三个御前侍卫都是武功了得的高手,没想到这皇甫保往更是了得,他腰上刺进了一根判官笔如没事一样,把三个侍卫送上西天,趁众军士发愣之间,抢步上去把魏东亭抓住了,他如果要魏东亭的命,魏东亭定死无疑,他需要的是人质。魏东亭见自己被擒,大惊,在慌乱之中,他的手碰到了皇甫保柱腰间上着的那支判官笔,他狠狠往里面一送,整个笔全刺进了皇甫保柱的腰里。皇甫柱惨叫一声,双手把魏东亭扔了出去。围着的军士兵全齐上把皇甫保柱刺了个干穿百孔。好在魏东亭所落身之地是块软土,没有受伤,但头却有些发晕,他慢慢爬起来,走到吴应熊前面。吴应熊身穿市井之徒服色,哪还像是雍容华贵的金马堂人物。“驸马爷,你输了。”魏东亭说。吴应熊早已惊得全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魏东亭押着吴应熊回京。康熙已先得到御前侍卫飞马报知,立即传见。魏东亭满身都是泥干,皇甫保柱抓起来那一扔摔得可不轻,屁股也受了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样子有点狼狈,可还是掩饰不住高兴。康熙一见,自然觉得此人忠心办事,劳苦功高之极,笑着道:“你到底有本事,居然将吴应熊给找了回来。”魏东亭不再隐瞒,说了毒马的诡计,道:“小罗子原只想为我赢点银子,教他不敢夸口,哪知道皇上洪福齐天,奴才胡闹一番,居然也令吴三桂的奸计不能得逞。可见这老贼如要造反,准败无疑。”吴三桂还没到云南,就已在招兵买马,起心造反了,他已准备了十几年,康熙却是这两三年才着手大举部署,能否打赢吴三桂他心里十分含糊,可箭已在弦不能不发。康熙听魏东亭这么一说哈哈大笑,也觉这件事冥冥中似有天意,自己福气着实不小,笑道:“你下去休息吧,小罗子那五干两银子由我给了。”魏东亭准备退下,想到吴应熊还有御前侍卫处看管,问康熙怎么处分。康熙沉吟道:“放回额驸府去,且看吴三桂有何动静,如真反了,就拿他杀了祭旗,最好他得知儿子给抓了回来,我又不杀他,就此感恩,不再造反。”康熙同时吩咐魏东亭要他带上军士去额驸府上上下下仔细盘查一遍,府里的骡马都拉出来,一匹不留,增添军士监守。魏东亭出得官来,亲将吴应熊押回额驸府,说道:“驸马爷,我在皇上面前替你说了不少好话,才保住了你这颗脑袋。你下次再逃,可连我的脑袋也不保了。”吴应熊连声称谢,心中不住咒骂,只是数十匹好马如何在道上接连倒毙,以致功败垂成这事却让他始终不懂。康熙从吴应熊这一逃中得出,顺利撤落已不可能了,吴三桂造反已迫在眉睫,把吴应熊抓了回来,吴三桂造反也许会投鼠忌器,或可将造反之事缓一缓。康熙趁还有这么一点空隙时间,抓紧调兵遣将,造炮买马,十分忙碌,只是库房中银两颇有不足,倘若三藩齐反,再加上台湾、蒙古、西藏三地,同时要对付六处兵马,军费花用如流水一般,支付着实不易,国库顿时空虚。吴三桂在京城布下了众多耳目,吴应熊逃跑失败他迅速得到了消息,他长叹一声跌坐回那白虎皮椅上,他对撤藩之事十分矛盾,不知自己是该顺天命,还是该顺人心。过了良久才命人把军师刘玄初叫来。刘玄初咳咳喘喘的进来,他年龄不算很大可身体很不好,一年四季几乎都在生病,吴三桂知道此人胸藏甲兵,有张良之智,陈平之才,只是一直无用武之地,对于自己起兵之事,刘玄初一直沉默不说一句话,吴三桂把他找来想单独与他一谈。刘玄初进来不让吴三桂相让就自动在凳上不停地咳嗽,咳完后抬起头看着吴三桂,道:“王爷可好?”吴三桂道:“天寒地冻,水无一点不成冰!”刘玄初一听这句联子就知道了吴三桂找他来的意图何在,他沉吟了一下对出下联道:“国乱时危,王不出头谁做主?”吴三桂一听刘玄初所对出的下联,正合自己的心意,这也正是他犹豫不决的一件事,兵一起多少天下生灵便涂炭,成败难料,天下只有真正的天子才能拥有,他对自己的信心不足,尽管他为等到这一天做了十几年的准备,可临到起兵之时,他迟疑了。“先生,本王还是拿捏不准呀!”刘玄初道:“前数天有一叫虚虚子的相士正好来云南,王爷为何不请这相士一看。”吴三桂道:“江湖相士都是假话多,真话少。”刘玄初道:“这虚虚子乃相术大师柳庄的弟子,曾得柳庄之真传,人称神相道人。”吴三桂仍半信半疑地道:“何以见得?”刘玄初道:“老家江阴的道富朱百万王爷该记得吧?”这朱百万是江阴北方首富,40多岁,没有儿子,买下一个小老婆李氏,一年后生下一个男孩子,举家观庆之时,四处云游的虚虚子正赶上了这顿喜庆酒,他一连喝了三十多杯不见醉,这朱百万看在眼里,甚是惊奇,忙上前请教,问虚虚子有何法术,能不能给他一点指教?虚虚子也不隐讳说自己没什么能耐,只是相人富贵贫贱的本领。这朱百万便请虚虚子指教一二。虚虚子仔细看了很久,才说:“您全身的骨相都很俗气,五官都带有浊气,脚上的绒毛有寸把长,真是富人的相貌啊,只是额角有一股清气,深入到肌肤里,隐隐地显出饿的纹路,恐怕以后挨饥受俄是免不了的。朱百万当时不相信,他有百万家财,既使不牟利,儿孙们在家坐着吃也是花不尽的。虚虚子又给朱百万全家人看相,都没说什么,当奶妈抱着儿子走了过来,虚虚子一见才吃惊地说:“这孩子的长相,12岁时就会上学,15岁便能考中乡试,16岁中进土,很年轻就能做翰林宫,但恐怕他的寿命不长。”虚虚子又道:“才与财是相克的。您之所以拥有百万财产,是因为您家五六辈都认不得一个字。如今您的儿子才学很多,当上翰林官,恐怕百丈高的钱山,也将要化为乌有了”。朱百万初不相信,来后果真如此,儿子12岁时,果然上学。这年,他的店铺被火烧了,赔钱累计不下数万。三年后,儿子被举为孝廉,他买的七艘洋船,都遇难沉入海中。遇难船工的家属,把他告到官衙,不得不卖掉大量财产,上上下下进行贿赂。才得以免罪。第二年儿子在殿试中考取了,被授予庶常官职,等到金字喜报送到家时,富翁和他的妾,已经住在租赁的破旧房子里了。他满怀希望儿子的位高了,门庭可以重整一下。可是没到半年,他儿子却死在官职上。一家人也就冻饿而死。吴三桂不知道虚虚子这人,但知道朱百万并且知道他的儿子是被崇祯一怒之下砍了头的,他让刘玄初去请这虚虚道人给自己相一面,指点迷津。为了防止这道人见人说人活,见鬼说鬼话,吴三桂多了一个心眼,他找了一个与自己长相差不多的军士扮成自己,而自己扮装成侍卫,挟杂在其中几名卫士中间。虚虚子到来后,一眼就看出了吴三桂,而不去理会高高坐在虎皮椅上的那位假扮的军士,跪在吴三桂面前,说道:“王爷何必如此自轻呢?”其他几名侍卫都假装笑他认错了人,可是这虚虚子的话说得更加诚挚恳切,这样吴三桂才请这虚虚子入内。虚虚子对吴三桂说:“王龙行虎步,就将登大宝了,贫道在滇市中,看见王爷的部下许多都是将相之材,这都是因为叨了大王气运的光。”吴三桂听了这虚虚子的话很高兴,对起兵造反增强了信心。吴三桂重赏了虚虚子,与刘玄初说了一会儿活出来,天上一片明朗,突然刮起大风,一片檐瓦被大风刮落下来,堕地而碎。吴三桂一见心中不快,认为是不祥之兆,脸上的颜色都变了,刘玄初立即解释说:“这是个好兆头。龙飞在天,从以风雨,正是大吉之兆,说明大王将升腾而上。檐瓦坠地,说明天意要让王爷换居黄瓦之宫呢。”吴三桂听了,于是决计择日起兵七彩丽人血夏天的雨水容易降落,也容易收场。西方的雷声还在低沉地轰隆响着,一道明亮的弯弯的彩虹已经出现。暴雨过后空际明朗,阳光熹和,微薄的烟般的浮云静静地掠过湛净的天空。小草在风中瑟瑟作响的,静静地渴饮着雨后的水分;淋湿的树木无力地摇动它的叶子;鸟不住地唱着,这流啭的啁啾夹和着新流的雨水的潺潺,听来十分悦耳。林啦,田野啦,及看不到的茫茫远远的地方,意料外的恬静,这会使人联想到一个哭疲乏了的孩子,现在终于安静地睡着了。康熙站在殿前,任柔和的风吹拂着,他抬头看看檐下呢喃的燕子——这人间的宠鸟,无论在乡下的茅棚上屋,还是在金碧辉煌的宫殿,谁都不会去伤害他,多么自在!站了一会,觉得有点乏,康熙正要回殿,却见黄敬侍立在丹墀下,便笑道;“黄敬,张万强呢?”“回主子话,”黄敬恭敬地笑道,“老佛爷去大觉寺烧香,忘了件什么东西放在哪儿——叫他去帮着寻找呢!”“哦。”康熙淡淡地应了一声,忽又笑道,“上回你说过有几处好玩的地方,带朕出去走走如何?”“这个,奴才可不敢——张公公早有关照,说是老佛爷的懿旨——”黄敬听了急忙答道。不待黄敬把话说完,康熙便打断道:“这是朕的主意,又不是你怂恿着朕去的,怕什么?张万强还管着朕了?叫——”他本想说叫小魏子,想想又改口道,“叫穆子煦和犟驴子两个跟着,咱们出去走走。”康熙一行四人都换上微服,却不走西华门,从神武门的侧门悄悄地溜了出去。宽阔的大街上非常热闹,酒肆茶楼越修越多,一个比一个漂亮。大街两旁,什么绸缎布店、花纱铺、故旧店、玉石珠宝店、文房用具店、针线刺绣铺、鲜鱼海味店、花果行、匠铺、樟木家俱店、皮匠店、酒米作坊……五花八门珍琅满目,要什么有什么。康熙杂在人群中边走边瞧,心里十分熨贴:所有这一切都是他赐与的,他在他们中间,而他们却无人得知他就是“当今”!在城西闹市走了一遭,他们又来到前门一带。这里又是一种格局,到处是戏院、会馆、饭店。在戏院前,挂着偌大的粉牌上,除写有某角串某某戏之类的海报外,有的还题有斗方名士写的竹枝词。这些词倒逗起了康熙的兴味:某日某国演某班,红黄条子贴通关康熙不禁笑道:“俗得有趣,倒是这个‘某’字儿用得入神。”又看下一家的,却是:谨詹帖子印千张,浙绍乡词禄庆堂抬头一看,果见门楣上横挂着一匾,写着“禄庆堂”三个泥金大字,不禁笑道:“我就不信,他家的戏只叫绍兴人看!”说着便要进去。黄敬忙笑道:“主子没瞧清,他这里不演戏,是专门叫堂会的。要是想听,最好到六合居,又吃又玩又点戏,那才玩得尽兴呢!”“走,瞧瞧去!”康熙扇子一挥,兴致勃勃地说道。六合居很大,是个酒店,又紧挨着戏庄,一边的戏庄叫衍庆堂,不甚起眼;另一边则叫庆云堂,门面又大,人又多。康熙挤在人堆中观看戏牌,上面写的是:“紫云姑娘演《琴挑》。”那头竹枝词口气更大:每味上来夸不绝,那知依旧庆云堂看罢,挤出人群,黄敬他们三个已候在六合居门前。康熙也不说话,一甩袖子便跨进门去。“客官要用点什么?”楼下杂座上的人很多,一个伙计忙得满头大汗,一见他们进来,便笑呵呵地迎上前去问道,“要嫌下头嘈杂,楼上有隔好了的雅座,清静幽雅,要喝酒吃菜、点戏听唱、看杂耍都方便……”康熙有些茫然,他对这些一窍不通。黄敬便代答道:“我们爷是尊贵人,你说的都不合用。后头大房子我们点了正厅,上一桌海菜八珍席。烦你再到庆云堂去一趟,待那边的戏演完了,马上叫紫云姑娘过来清唱!”“旁的好说,”店小二一看这架势便知遇上了财神爷,笑容可掬地说道,。“紫云姑娘的缠头银子三十两得先送过去,她正走红,点她唱戏的人特多,既使送下缠头,只怕也未必能来呢!”黄敬不禁一笑,把伙计扯到一边,交给他三十两银子,低声道:“你过去悄悄对紫云姑娘说,是老黄叫她,也许姑娘把这些银子都赏了你呢!”伙计闻听此言,甚是兴奋,急忙欢天喜地去了。康熙走进正厅一瞧,见里面布置得非常幽雅,盆景花卉、虬架镜台、自鸣钟、书架,还有坐炕卧榻一应俱全,中堂挂了一幅二乔观兵书图,旁边条幅上写道:小滴三千岁,往来在人间。康熙不禁点头称“好!”,犟驴子是个粗汉子,只是好奇地东张西望,穆子煦却很精神,瞧着不像个正经地方,便笑道:“老黄,这儿怎么瞧着像个妓院似的?”说着话眼看席面已经摆好,菜肴也陆续送了上来。黄敬忙笑道:“这正是掌柜做生意人的伎俩,行院怎会跑到这里来?”“看来你是此处常客罗?”康熙舒舒坦坦地坐了,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席桌上的八珍席:鱼翅、银耳、鲥钽、广肝、果子狸、哈什蚂、鱼唇、裙边,中间一个凤凰扑窝、一个孔雀开屏凉盘,再就是一大海碗樱桃兔肉拌海参汤。“宫里头太监们有几个不串馆子?”黄敬笑道,“主子若是厌烦,奴才改了就是。”正说着,外头响起一片银铃般的说笑声:“哪里来的贵客,什么风吹到六合居了?”说着便挑起帘子轻盈地走了进来。来人正是紫云。康熙眼睛陡地一亮,只见她身穿浅红马甲,蝴蝶盘扣儿中窝着一方杏黄绣绢,半高不高的月白衣领上疏淡有致地绣着两朵蟠枝梅,下身一溜水泄长裙如新染塘荷,打着百褶,颦眉杏眼笑靥生晕,怀里抱一琵琶立在门口笑盈盈地蹲了个万福,莺声细语地说道:“各位爷们吉祥!”康熙发了阵子呆才想起回话,道:“起来!”又觉得这话皇帝的味儿太重,忙温声说道,“就请过来坐我这边——你们三个也坐吧!”“爷们只管吃酒,”紫云抿嘴儿笑道,“奴不过是个戏子,还是唱只曲子为爷们提神吧!”偷眼打量康熙,只见他身穿一件蓝错湖绸团花夹袍,腰间挂着一个酱色贡缎卧龙袋,头上戴一顶红绒结顶小帽,脚下穿一双粉底双梁靴,瓜子脸上略有几颗细白麻子,不坐到跟前细瞧是看不见的——心里不禁暗笑:这小白脸必定是皇上了!康熙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便答道:“有什么好曲子,弹来我听。”紫云嫣然一笑,将五指轻轻一舒,琵琶便清越地响了。先奏了一支《宴前乐》,接着正曲子却是《霸王别姬》,那乐声时而如裂石穿云,时而如行云流水,时而像万马奔腾,时而又似幽咽饮泣。康熙听得入了神,面对珍馐,一口也没有心思下咽,只是左一杯右一杯地饮酒、听曲。“这曲子太悲。”一曲弹完,紫云笑道,“还是唱个家常的助兴吧!”说着,手挥五弦,目送秋波,浅声唱道……歌儿未唱完,康熙已经醉了,摆手命道:“唱——得好!朕——真好!黄敬,你——你们三个出,出去我——我要独,独自和……”“主子,不成啊!”犟驴子拧着眉毛,冷冰冰地说道,“太夫人和主子奶奶请主子赶紧回去,有要紧的事儿等着呢!”一天的好事,顷刻之间就被这五官不正五音不全的犟驴子打发得干干净净。晚上,康熙歇在养心殿,心里仍然牵挂着紫云,半夜里叫了黄敬过来,悄悄地吩咐道:“给紫云姑娘安排个去处,静一点,懂吗?”康熙在六合居与紫云初次见面,已是神魂颠倒。黄敬按旨意,第二天便将紫云转换了地方。不巧的是正逢养心殿的头儿换成了小毛子。这几日康熙正忙着点拨朝务,分别召见六部九卿和有关臣工,向他们交代撤藩的事,又忙着分派钦差——尚书梁清标往广东、左侍郎陈一炳往福建;云南方面派了两位、侍郎折尔肯和学士博达礼,犹恐难以周全,又命兵部郎中党务礼、户部员外郎萨穆哈随行,确保吴三桂家眷安迁抵京——这都是康熙数年来深思虑过的,安排得十分妥贴,却也忙得茶饭无思,竟也顾不得想这风流韵事。黄敬几次想开口提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好容易见康熙忙得差不多了,这日又恰逢小毛子回去给娘过生日,殿内没有旁人,黄敬便先回房替康熙预备了便衣,斟了一杯茶过来奉上,悄悄地笑着对康熙道:“万岁爷,上回你交待的差使,奴才已经办了。”“什么事?”康熙正读奏报:喀尔喀蒙古的土谢图、扎萨克、车臣三部内江,土谢图汗无端袭扰扎萨克,抢走了扎萨克汗的爱妻,汗女在乱中也失踪了,扎萨克汗联络车臣汗举兵复仇,又被土谢图汗杀得大败。因为这三部历来归附朝廷,这两汗便联章奏请朝廷派天兵帮助恢复故土,井请查找王女、安置无家可归的牧民等。康熙已谕令陕西布政司妥为安置流入关内的牧民,但别项请求却使他颇感为难,而且据奏后,准葛尔部的葛尔丹正集结部民,企图东下为三部主持公道,情势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一边读一边苦思,正无可奈何时,忽听黄敬来说:“差使办了”,康熙有点摸不着头脑,便问:“几时交办的差使?”黄敬笑笑,说道:“那日从六合居回来,夜里皇上不是命奴才给紫云安排个僻静去处么?”“哦!在哪里?”康熙眼睛一亮,将奏折一合,问道,沉思一会又说,“不能离宫太远,晚膳后朕还要召见大臣。”“不远,就在老齐化门一带。”“好,想事想得头疼,出去走一遭儿。”康熙想起那个叫人扫兴的犟驴子,又补了一句,“不用叫侍卫了,朕的本事也不比他们差!”二人方出门,却见小毛子风风火火地赶回来。见康熙和黄敬要出门,便笑着迎上来行礼,问道:“主子到哪里去,好歹给奴才一个信儿,遇事也有个寻处。”康熙脸一红,略有点尴尬地笑道:“出去随便走走。”小毛子乌溜溜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又对黄敬道:“就你一个人陪皇上!”“这是朕的意思。”康熙忙道,“朕想随便一点,不带侍卫了。”小毛子微微一怔,转了口气笑道:“万岁要散心?那敢情好!常言说‘看戏要有陪伴的,唱戏要有帮边的’,奴才也不是侍卫,跟着去玩儿可好?”“这几日你已经很忙了一阵子,”康熙面现难色,翻着眼想了想,笑道,“今日又是你妈寿辰,你就不必跟着了。朕赐给你妈的‘福’字在里头放着,墨迹早已干了,你还不快拿回家去?”小毛子原专为这事赶回来的,碰巧赶上这档子事,他早就怀疑黄敬和吴应熊有瓜葛,今见皇上不带侍卫,放心不下,惟恐中了黄敬的暗计,但听康熙堵得严实,知道自己跟去没指望,又不好明说,于是嘻笑着打千儿回道:“这是万岁爷的恩典,今儿就烦劳老黄了。”说着便回殿内,三把两把卷起宣纸,几步跨了出来,见康熙和黄敬他们正在向北走去,但放开脚丫子,一溜烟地钻进月华门,到乾清门寻着了魏东亭,如此这般地一说。魏东亭咬着嘴唇想想,对穆子煦和犟驴子道;“你们两个跟上去。”“要是被万岁瞧见了,问起来‘为什么老跟着我’,怎么办?”穆子煦问道。犟驴子却笑道:“不用跟!准去六合居那个婆娘那儿了。咱们换了衣服去那儿候着,保准堵得着他们。”“你怎么晓得这些事?”魏东亭诧异地问道。犟驴子咧嘴笑笑,便拿眼瞧穆子煦。穆子煦便一五一十地将那日去六合居遇到紫云的事说了。“这种人是最厉害的,软刀子杀人不见血!”魏东亭这才慌了神,“犟驴子你们只管去搅局,出了事哥哥兜着!”“软刀子!”小毛子惊呼一声,一切他全明白了,紧张得浑身直抖——他知道的内幕多,比其他人格外惊慌。魏东亭瞧他脸色刷白,便笑道;“即便有危险,也不必吓成这样儿!”“不能在这儿咬牙磨屁股了!”小毛子急急说道,“不但要有人去六合居,更得有人跟着皇上,还要赶紧说给主子娘娘!”这就有点过份了。把这样的风流韵事报告皇后有什么好处?魏东亭迟疑着没言语。“我的魏大人,魏老爷,你倒快点呀!”小毛子急得火烧火燎,“没时辰细说——比闯公爷府还凶险呢!”说完一拍屁股跑了。魏东亭看小毛子急成这样,预感问题严重,再也不敢怠慢,急忙派兵调将,又派人通知熊赐履、索额图和明珠急速入朝。小毛子气喘吁吁赶到钟粹宫门口,却犯了迟疑:皇后再大,也大不过皇上。自己这么一告,万一将来两口子闹起别扭来,吃亏的还不是自己?想到此,便踅回身一气钻出永巷,出隆宗门到慈宁宫奔寻老佛爷。这是得意的一着:太皇太后出面,百邪全避!不料太皇太后却不在宫里,贴身宫女小艉是墨菊的好友,告诉他说:“老佛爷去了斋宫。”小毛子摸摸脑袋笑道:“我真急昏了头,竟忘了今儿是斋戒日!”折回身又是一阵飞奔,进隆宗门过六街,由乾清门向东北折,这才在斋宫里寻着了太皇太后。“你这是怎么了?”太皇太后见小毛子跑得满身臭汗,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不是颜色,笑着说道:“好歹也是一宫总管了,跑马似的,人瞧着倒像是有人造反了似的!”“也差不多!”小毛子气喘着,把前头后头的事一盘子都揣了出来,末了又道,“奴才想着这事儿,即便是说给主子娘娘,仍旧要赶紧禀告老佛爷,连娘娘那边也没顾着去,就径直来老佛爷这里了!”太皇太后愈听愈惊,“啪”地将桌子一拍立起身来,刚要发作,忽然觉得不是时候,也不是对像,颤巍巍地又坐下,将桌上的纸牌展开,复又合拢起来,半晌才说道:“皇帝一向没这个毛病儿,一定有人勾引。小毛子,请速给我查出来!”“喳!”“传我的话给那个犟驴子,叫他寻见那个妖精,立即处死!”“传我的懿旨,”太皇太后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平静地说道,“叫步军统领衙门和九门提督衙门的图海、祖永烈、吉哈,还有周什么培来着,在城内严加防范!”“喳!”“你去吧!”老齐化门在明代已改名叫“朝阳门”,人们叫惯了口,仍有叫老名儿。康熙的坐车出了朝阳门,稍向南折,在广渠门边一个小胡同口停了下来。“到了。”黄敬恭恭敬敬地掀起车帘,搀着康熙下了车,顺胡同向东,在一个门沿前停了下来。黄敬上前轻轻一叩,叫道:“彩明,公子爷瞧紫姑娘来了!”“呀”的声门被打开,一个小丫头出来,朝两人福了一福,便带着他们顺着两旁满是木槿蔷蔽的甬道往后堂走去。紫云早已袅袅婷婷地立在门首候着,见康熙进来,轻盈地一蹲身子,曼声说道:“贵人玉趾降临,难怪昨夜灯花儿爆跳,今晨喜鹊噪叫……”说着却不起身。康熙看她时,却是一身汉装官服,月白绣衫,水红百袂裙,在满院葱绿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妖艳。面上却没有那日的脂粉气,轻抹淡匀、眉黛春山.两须更显得桃色如晕、肤腻似脂,宛若烟芍药、露润玫瑰。见那像牙般纤纤玉手露在袖边,康熙便跨前一步轻轻把她拉了起来,小声笑道:“不敢当,就是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在仙姑石榴裙下也得礼敬心香!”说着便顺手捏了一把紫云温软的小手。“你坏!”紫云夺手出来,娇嗔地轻轻打了一下康熙便飘然入内。康熙的魂魄几乎被她打出了窍!回头看黄敬时,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忙提步赶了进去。“奴这里可没有鸡鸭鱼肉、山珍海味,”紫云微笑着让康熙坐下,“只有这些瓜果饷客了!”康熙瞧时,桌上真的一味菜肴也没有,只放着几只洁白如玉的景德磁盘,里面摆着金橘、苹果、批把、荔枝、龙眼、嫩藕、鸡头米,还有一盘紫色挂着果霜的葡萄,五颜六色的十分鲜亮,不由笑道:“真像你这人一样,秀色可餐。这么好看的果子,叫人怎么忍心下得嘴吃呢?”“不忍心吃就看着玩呗!老黄说你是贵人,好的见得多了,给你换换口味嘛!”紫云娇嫩柔媚,语如莺转,口似檀香,撩拨得康熙心里在一烘一热,半天才道:“来,就是为了换口味的嘛!有什么好曲儿唱来听听。”紫云听了只俯首微笑,向墙边取出一架古铜箜篌,轻拔两声,曲调未成已觉百媚俱生,说道:“唱个什么曲儿呢?”昨儿听人家说了一首七律,就唱给你听,别笑!”便低头颦眉唱道……康熙闭目点头静听,两手轻轻合着节拍,待紫云唱完,知道:“这个诗写得虽雅,细细思来却有文章——西厢里是谁,是你呢?还是我?”紫云抿嘴儿一笑,起身取酒来给康熙倾了一杯,自己也陪了小半盅,顿时面起红云。接着又弹着唱。康熙听了不禁大笑,紫云此时放出手段,红热盖脸,轻轻解开排扣,一抹酥胸雪白,捋袖露出皓腕,一阵急弦挑拨勾抹,仿佛有点不胜酒似地伏在架上,瞥了康熙一眼道:“奴可是醉了,再唱一首好了!”手里却放慢了,只在弦上轻轻抹着,音调立时变得淫糜湿柔。多艳的曲词呵——康熙已经醉了心。他此时已是半边酥倒,哪里还忍得?站起身来,意马心猿地兜了两圈,快步向前……紫云却一闪身起来,一边扣衣领,一边飞红了脸笑嗔道:“早瞧你不安好心,青天大白日,就想人家……”康熙见她如此娇媚,上前一把握住她的双手,急不可耐地说道:“干……什么?别扣嘛”……另一只手便伸向她的小衣……紫云灵活得像燕子般穿出,飘到里屋门口,招着手儿笑道:“你呀,真是个急性儿,来——吧!”康熙迈步就往屋内追去……恰在这个当口,正厅门“呯”地哗然洞开,穆子煦挺身按剑匆匆而入,一语不发地拖着惊呆了的康熙脚不沾地去了。紫云先是一喜,手一松,笑着刚说了一句:“你们来的也太早了——好歹也等沾个边儿……”,后见穆子煦竟拉着康熙一直往外走去,不禁也惊呆了,脸上的笑容马上凝固了似的一动不动。穆子煦和犟驴子两人各自带领一班侍卫,一路由犟驴子率领直扑六合居,一路则由穆子煦率领秘密跟踪康熙一行。由于康熙出发早有一会儿,他们一路打探,费了好大的劲,才在最危急的关头,到达现场。此刻,穆子煦几乎是挟着康熙从静悄悄的胡同里飞奔出来。康熙几次想挣脱开来,都像被铁钳子夹定了动弹不得,无奈只得随他。直到广渠门外,远远地望见魏东亭和图海迎了出来,穆子煦才放手拭汗道:“好险!”康熙发怒了!他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亮得耀眼的路,时虽中午,路上热得绝少行人,广渠门旁大柳树下有几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正悠闲地谈天歇凉,一切太平,心想:这有什么“好险”?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转脸怒不可遏地问穆子煦:“你这是什么意思,要瞧朕的好看开心,是么?”“万岁!”魏东亭急忙上前躬身答道:“你错怪穆子煦了。幸亏他早去一步,那女人身上有毒!”一句话说得康熙打个寒噤,大热的天身上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脸上青红不定地呆呆站住了。魏东亭见康熙似信非信,便笑道:“雪里埋尸,圣上一会便全明白,奴才得先进去抓住那个女人,别让她跑了。”守在门口的黄敬早见魏东亭过来,回头喊了声:“预备好了!”便迎出门来,笑着对魏东亭道:“将军,紫云姑娘在里头候着呢,请吧!”“别给我玩这套笑面虎了!”魏东亭猛吼一声,拔出剑来照黄敬当胸一刺……接着轻轻抽回,黄敬闷声叫了一声,蜷曲着身子死在门洞里,魏东亭一脚踢开了尸体,大踏步直奔后门,只听左右花墙里埋伏着的弓弩手大喝一声:“看箭”,飞矢便雨蝗般射了过来。魏东亭冷笑一声,身子一纵拔地而起,将一柄宝剑舞得像银球一般护住了身子,直逼厅门,一排排飞来的箭簇被打得杆断羽残,纷纷落地,哪里射得着他!众侍卫蜂拥而入,三十几个弓弩手片刻之间就被杀得一个不剩。最后魏东亭抓住了那个女人,验明她身体要害的诱人部位全涂满了一种神秘的毒药,沾久即死!当场试验,一个人立刻被毒死……若不是侍卫们及早发现,及时赶到,康熙恐怕早已命丧黄泉!这个女人是吴应熊从云南专门弄来的,她本是平西王府的一名歌妓,原籍扬州,因清兵屠城,她全家被杀。于是,她立誓要杀尽满人,她是专门为完成这一谋杀任务而练成毒女人的,她和早已被吴应熊收买的太监黄敬密谋,设下圈套诱康熙上钩,眼看就要得逞,殊想……紫云被抓起来后,坦然率直,毫无惧色。她依然向康熙一笑——康熙心中发凉,身上一阵抖动……她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细亮的匕首,一下刎断脖颈……鲜血流到胸脯上、身体上,她的身体骤然变得七彩斑斓,鲜艳夺目,却令人可畏可怖……一阵七彩灿烂之后,变成了黑色,越来越黑。“嘭!”地一声,刚才还鲜艳眩目的肉体燃成一团火苗……直到烧成几根白骨……康熙呆呆站在那里,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和厌恶从内心升起——三藩!我与你誓不两立!一场凶险的厮杀即将来临,康熙激情不已,全神贯注地准备着奋力一搏。二十一、南北佛毒王辅臣定睛一看,大吃一惊,人头,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没错,正是昨日傍晚和自己谈心的钦差大臣莫络。康熙下了撤藩的决心后,便立刻派哲尔肯和博达礼前往云南,打算召回吴三桂。没想到二人一去不复返,均被吴三桂禁锢起来。与此同时吴三桂却未丝毫放慢谋反的脚步,他暗中派特使汪士荣先后游说广西的孙延龄,陕西的王辅臣,结果南北二虎双双造反,而西藏喇嘛的阳奉阴违却使康熙错打了如意算盘……九月的云南贵州依然是一片绿色,热气扑面,比起北京的九月,真是迥然不同。——一绿如故,一热如故,一湿如故,难怪云贵闽粤四省个个都人不知秋。派往云南撤藩的特使哲尔肯、博达礼的车队便行进在这暑气未消的高山峻岭之中。这日正逢正午,阳光无情地倾泻到地面上,原来阴凉的大山中,也闷热令人喘不过气来。由于两位特使都是北方人,自然对南方这种湿热的气候难以忍受。因为车中闷热,他们二人都骑着高头大马,这样偶尔还能享受一下山间吹来的微风。“不知老兄以为我们此次云南之行会顺利吗?”博达礼与哲尔肯并马同行,问道。哲尔肯迟疑了一下,“这个……很难说,”他又思索了片刻继续说:“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此行虽有一定风险,但我想吴三桂还不致于对我们下毒手。我与吴三桂可是老相识了……”话说到这里,哲尔肯又迟疑了一下。“怎么,老兄有什么顾虑吗?”博达礼问道。“虽然我与吴三桂是老相识,可是多年不见,心中也多少有些不踏实……”哲尔肯欲言又止,欲说不清的语态,博达礼似乎预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或许哲尔肯也体会到这一点,两人都低下头,保持了片刻沉默之后,博达礼叹道:“哎,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呀!”“老弟何出此言?”哲尔肯挺了挺腰板,“我想吴三桂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大不了跟他来个鱼死网破!”听了这话,博达礼又低下了头,似乎对哲尔肯刚刚说的话丝毫没有信心。心里默默盘算着已经发生的事和将要发生的事。片刻之后,博达礼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对哲尔肯说:“不知老兄听过近日在中原流传的一首儿歌吗?”“我是粗人,对于这类东西不曾留意。”哲尔肯答道。“我来之前,听过一首儿歌,总觉得这其中有文章,又总感觉着与三藩有关联。”博达礼继续说。“什么儿歌,说来听听。”哲尔肯是沙场上的猛将,又是满人,对于中原的风俗很少了解,就更不用提儿歌了,于是他有一种新鲜感。博达礼低声对哲尔肯说:“此事只你我二知道,切莫四处张扬。”“那是当然,”哲尔肯答道,“老弟尽管说来!”“好,”博达礼压低声音凑到哲尔肯声边说到:“是一首四句半,大致是说:四张口儿反,天下由此散。日月双照五星联,时候一到一齐完—一劝人早从善。”“喔,四张口儿反……”哲尔肯默念着,双眉紧锁,“似乎从哪里听到过,倒是满耳熟的。”看着哲尔肯似懂非懂的样子,博达礼凑近小声地说:“我猜这是说有口的人要造反,明朝要再兴的意思。”“有口的人……噢,明白,明白。”哲尔肯哈哈大笑,“没想到这歌谣还挺深奥的呢?”“我自然不信,”博达礼一阵大笑,紧接着又收起笑容:“虽说是不信,但没有前因哪儿来的后果,既然有这种歌谣流传,就一定事出有因。”哲尔肯点点头:“嗯,但不知这其中有何玄机?”“玄机我倒猜不透,不过我感到,无风不起浪,这妖风都吹到京城了,怎么还能是一片升平?这背后必有杀机。”博达礼显得很认真。“纵有千层杀机,老子也要闯一闯,我倒不信他吴三桂有三头六臂,只要有我一天在,定与他势不两立。”哲尔肯一转开始还迟疑的态度,而显出武将独有的那种豪气来。一路上两人你来我往谈了许多关于吴三桂的事情,这一文一武看起来十分谈得来,或许这正是康熙为什么派他们二人来的原因吧。当哲尔肯、博达礼正在山路上日夜兼程时,远在云南的平西王宫却是歌舞升平,一片祥和,没有半点异常。然而这仅仅是表面而已,在这一片平静的下面,一个预谋已久的计划早已秘密的进行着……这些日,吴三桂的大部时间都在书房度过的。因为他深知多尔衮、顺治、康熙,三个清室领袖都是十分杰出的人物,与他们周旋,稍不留意就要吃亏,甚至弄个惨败的下场。因此他日以继夜地翻阅历史,因为他深信历史是一面镜子,从中既可以看到自己的不足,又可以学习到别人的长处,吸取他人的教训。要想站稳脚跟,仅仅靠强兵利器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文韬武略,历史上专务军兵一世英名而不能执天下权柄者大有人在。西楚霸王项羽,自凭兵马强盛武艺过人,却刚愎自用,最后落了个乌江自刎的惨局。吕布勇猛过人,论武艺三国时无人可比,可偏偏就是无法在群雄中立足。吴三桂不时拿这些历史人物来警惕自己。与此同时吴三桂还留意政治权术,他在历年的政治生涯中总结不少经验,他尤其崇尚“忍术”,相信“以忍制胜”,“以柔克刚”。他悟出一条战术法则:顺利有成时别丧失冷静的心境,失败受挫时不能肆意发泄,要学会忍耐,要隐藏自己。他还曾把这一法则精炼成一句话,亲自写好,派人交给长子吴应熊,希望他能学习自己的经验,今后一日能承继大业,正所谓“得意不快心,失意不快语。”吴三桂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首先他要让康熙认为他胸无大志,丝毫没有戒备。以此来麻痹对方,从而才能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自从吴三桂留守云南开始,他对中央皇室就始终万分恭敬,除每年上贡金银珠宝外,一有机会就选派一些美女入京。不仅如此,他还在这期间,不断从民间挑选美女选入宫中,每天纵情声色之中,饮酒做乐,让皇帝认为他是一个好色享乐之徒。即使这样,从儿子的书信来看,康熙似乎一直没有放松过对他的警惕。但是,吴三桂不但没有急躁,他仍然继续地装,一直装到他亮出旗号,挥军掩杀的那一天。表面上他在享乐,暗中他却在一步步制定着他的计划。一方面他命令手下所有军队白天不准操练,而在夜间却架起灯烛火把,大练兵马。炎热的酷暑如此,寒冷的冬天亦是如此。同时在这几年中,他的人马也在不断扩充,他把所有精锐人马全都调入深山中驻扎,而留守的州府县城的却大多是老弱残兵。而暗地之中,他的精锐部队早就在山谷中整装待命,只要他一声令下,就有直杀北京之势。不仅如此,各州府县城的粮仓都已存满粮食,军饷够五年之需。即使这样,吴三桂仍然十分重视开垦荒田,还让士兵与农民一起种田,这无疑又使他赢得了不少老百姓及广大士兵的信任。另一方面他又暗地之中培养了不少探马,密报京中事宜,信使也往返于各地官吏,以此来拉拢人心。最重要的还应算是吴三桂善于使用人才,他的得力助手汪士荣,早已秘密动身开始策动拉拢他人造反,这是吴三桂的一张王牌了。一切一切都按吴三桂的计划在有条不紊地秘密地进行着。从所有情况看来,对吴三桂来说,形势极为有利。的确,皇帝也没有把柄,而且还心存侥幸,希望有朝一日能安然解决。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行动缜密,不露声色,朝廷就会摸不透他。而眼前吴三桂所要做的,只是演好撤藩斗智这场重头戏。云贵高原一带连绵起伏的山峦,由于海拔高终年云雾缭绕,千山万岭如坠茫茫大海之中。十月初九的清晨,奔往五华山的山路上,急剧的马蹄声踏碎了晨露,惊醒了沉睡的山峦。哲尔肯、博达礼离开北京已经将近一个月了。一路上踏朝露、披繁星、栉风沐雨,日夜兼程今天终于到达重岩选嶂,终年翠绿的五华山麓。他们二人深知兵贵神速,在路上多耽误一天,就可能发生意外的变化,因此恨不得一步就跨越这千里之远的路程。他们带来的副将亲兵们也鼓足力气,挥鞭策马,紧紧跟随。他们翻过了一道大山梁后,哲尔肯心痛地看了看汗雨淋淋的马,勒了一下马缰,那马放缓了疾奔的步子,身后的车队也跟着慢了下来。这时他才顾得上看看手中那把已经快抽烂的荆条,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我久经沙场,没想到今天……”没等哲尔肯说完,博达礼打断了他:“老兄何必哎声叹气,我想你我二人吉人天相,定能平安无事的。”“但愿如此。”哲尔肯点了点头。他们缓慢地穿过一片马尾松林,来到一座山峰顶端。前面陡然出现一座气势雄伟的山峰。这时萨穆哈催马匆匆赶上来,指着前方那座山峰对二人说道:“两位大人,那就是五华山的主峰。”“这五华山山势险峻,素有天下铁闸之称!”萨穆哈继续说着。哲尔肯点了点头,没有着声。博达礼惊异地问道:“何以见得?”这时一个亲兵上前施礼道:“几位大人,小人是本地人.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愿为大人效力。”接着那亲兵便指指划划,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如数家珍:“这五华山大大小小有六个岭,那个是马头岭,那个金岭,再那边是大云岭和小云岭,还有笼岭,但最险最大的还要算是仙人岭。”哲尔肯、傅达礼等人顺着那亲兵的指点一望去,隐约可见的七星、虎头、云霞、玄武、北头、长平等六座险关雄踞各岭之上。真如一道铁闸,而二仙岭关口正像是铁匣的中枢,从山脚盘旋而上的那条羊肠小路,被这道铁闸拦腰切断。“只有过了这关,才能到云南府。前面便是双羊叉道,一条奔云南府,另一条直奔五华山主峰。”那个亲兵继续指点着。博达礼点了点头与哲尔肯耳语了几句,大声说道:“传令下去,直接取道云南府。”“喳!”一声令下,车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杀机四伏的云南府。当夜便住在驿馆,朱国治便匆忙来为二位特使接风洗尘,酒宴之后,三人便来到内室,门户紧闭。“不瞒二位大人,最近我总有预感。”朱国治说道。哲尔肯博达礼见朱国治神色异常,便感到事关重大,急问:“但不知有何预感?”“自从皇上恩准吴三桂撤藩一事后,我总感觉形势不妙,似乎吴三桂随时都可能起兵造反。”朱国治很认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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