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14

“大哥,这荒山野岭,大半夜的,从何处来的人?”吴三桂心中也早这么想,略沉吟,忙对杨坤道:“速派两个弟兄去打探一下。”杨坤急忙派人去打探。没过多时,两人押着一名身着百姓衣服的人来到吴三桂近前。“启禀大人,抓到了一个从山海关来的人。”“噢!”三桂心中大喜,“快带过来!”那个身着青衣的人一下跪倒在吴三桂面前:“吴将军,我是周仓手下的一名士卒,周大人特派我来给吴将军捎来一封信——“快拿来我看!”吴三桂急忙拿过信拆开,借着明亮的火把,只见信上写道:“周仓拜呈吴将军展阅:目前听说吴将军谋取山海关,将军大可不必兴师动众,城中守将牛大山乃是见异思迁,鼠目寸光的草莽之辈,将军只需假扮大顺军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即可。望将军见信后火速挥师夺关,万勿贻误良机……”吴三桂一见,果然是周仓亲笔所书,心中大悦,不禁哈哈大笑。“传我命令,立刻前进!”就这样,大军开到城下已是将近黎明。牛大山正在帅府饮酒作乐,忽听有人来报说是闯王的军队来了,牛大山将信将疑,闯王的军队来这儿干什么?他披挂好,来到城上,登上城头举目一看,只见城下大队火把中,闯字大旗哗啦啦迎风飘摆,后面黑压压的大军数不清只听城下一名将军粗喉大嗓吼道:“牛将军听着:刘大帅命我唐将军来山海关换防,请牛将军回北京受封!北京热闹死了,金钱美女官爵样样都有,牛将军请回!快下来开城!”牛大山一听高兴得抓耳搔腮,“嗅”的一嗓子吼出,飞步下城,亲自打开城门,大喊:“快进,快进!我要马上回京……唐将军在哪儿?去拿钥匙……”吴三桂见城门打开,心中大喜,忙传令进城。大队骑兵涌入城门,部队严整。“哎,唐将军在哪儿……”牛大山心里觉得不对味,可转念一想,人家是刘宗敏的部队,自然威风些……正在他发愣时,四五名大汉围上,将牛大山三下五除二捆了起来。“这……这是做啥子?”牛大山大喊。还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时,吴三桂催马来到他的近前,骂道:“此等废物,留在世上何用,给我推到一旁斩了!”“不,不要,我犯了什么错?”正当牛大山扭动身子乱嚷的时候,几名大汉已经把他推到旁边,一刀将人头砍下。山海关就像糊里糊涂弄到手一样,又糊里糊涂丢了。城内的农民军自从“接收”了山海关以来,警惕性低得可怜,再加上有好多明军的降将,军心十分涣散,与吴三桂守山海关时的兵精将勇大相径庭。今天,大部分士卒还在居民家里享乐,有赌钱的,有吃喝的,有嫖女人的,有的还带着一班人马去城外打猎,当吴三桂的军队进城之后,他们都有些蒙头转向,不明底细。吴三桂从一名守军的口里知道了山海关城内的情况,不禁火冒三丈,他那只大手使劲往马鞍上一拍,气呼呼地说:“什么他娘的防备,如同儿戏!我要是也像他们这样,那大明朝岂不早已归属清朝,这群贼匪草寇!”正在这时,一群人背着各色的山鸡野兔等猎物,边挂刀,手执弓,满睑汗水,呼啸着涌了过来。见到三桂的大队人马时,他们吃惊地站住了。一个身穿号衣的猎手首先对着吴三桂开了口:“你是何人?”看着穿戴和说话的口气,他大概是个小头目,粗声粗气的,两只溜溜转的眼睛里射出一股凶光。吴三桂打量着这些人,心里气愤地骂道:“畜生!清兵就要打来了,你们还有这种雅兴闲情!”“你们是干什么的?”吴三桂一挥斩将刀,他的腔调压倒了对方。那小校一听,心说:“哼,好硬的口气!难倒我们是商人不成!”他回头得意地看了看三十几位兄弟,又看了看吴三桂:“我们是守关的!”“守关的!”吴三桂哼了一声,“不去守关,竟有心思打猎,砍了你的狗头也难解我心头之恨!”“大哥,这个混帐东西有恃无恐,竟敢拦截督帅,如此欺人,胆也忒大了!”旁边的杨坤说道。吴三桂更是怒不可遏:“来人!”“启禀将爷,有何吩咐?”“把这群围山狩猎的杂种都给我绑了!”“是!”亲兵应声而下,三十几个农民兵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吴三桂的亲兵用刀威逼着束手就擒了。“杨坤,郭云龙,胡守亮!”“在,在,在,将军有何吩咐?”“我派你们分率五千人马将城内守军分别包围,找不到的,也要搜出来,抓到之后,全部斩杀!”“是!”三员将领令而行,吴三桂和其他人径奔帅府而来。吴三桂回到帅府,心里忧心忡忡。山海关虽然是失而复得了,可是兵员不足,粮饱贫乏,每到一处净是哀怨之声,另外城外的一些必要防御设施也不齐全,有些关卡连游骑探哨也没有。一旦清军打来,整个山海关怎可能上下一致,左右相应呢?吴三桂心里暗暗寻思,若要把山海关重新变成铁关,非彻底整治一番不可,在回山海关的路上,他已经把如何整治的办法粗略地想好了。他心急如火,决定明天一早即刻在山海关实现全面整治。第二天,天还没亮,山海关城头又插上了“吴”字号的大明军旗。吴三桂此时正和众将在议事大厅内商议下一步的对策。与众将寒喧一番之后,吴三桂便谈起山海关的防备现状,并查验核实了防备图与兵饷屯粮等一应帐册。“如今我等已重又夺回山海关,关宁铁骑如同大明的最后一滴血脉,三桂身负皇恩;凡事有不通之处,需各位将军点化指教。”方献廷道:“一片孤城万仞山,我军奇袭了山海关,消灭了二万大顺军;北面面对满洲铁骑,南面面对李自成数十万大顺军。如今当务之急,是山海关的防备。”“既然如此,明天还需众位兄弟随我清点山海关的屯粮数目,并巡视山海关的防务,不知众位兄弟意下如何?”“我等愿往!”吴三桂会心一笑,把手一挥道:“明日校场点兵,再作道理!”翌日卯时,天刚麻麻亮,吴三桂和众将催马来到山海关校场。将士们已经排列成队。三通鼓毕,只见吴三桂腰挎宝剑,一身戎装,威风凛凛地缓缓辔骑到阵前。杨坤,郭云龙等山海关的偏将、参将、把总、哨头等等大小头目,均依次尾随于后。旋即,山海关各营兵将清点完毕,其实,吴三桂早对此了如指掌,只不过想借机显一显自己治军有方罢了。点过了卯,吴三桂不禁哈哈大笑,传令把两个月的粮饷如数发下,各关,各营,各哨兵员重新安排。随后,吴三桂便与方献廷,胡守亮去巡视山海关的防务。他不看犹可,一看心中万分恼火,山海关的防务不但松懈,有的城墙已经坍塌,有的卡子连必要的隔障都没有,诸如擂木,滚石箭矢等更为缺少。照此情形清军不攻则已,一攻即破,哪里能谈得上长久固守。吴三桂严令两天之内把坍塌倒坏的城墙修复整齐。吴三桂查完关防,便和其他人一齐留驻关上,这一天,他不停脚地在城上转来转去,一会儿修城墙,一会儿又运置擂石,一刻不歇,第二天,他又带着自己的亲兵队,一直奔忙到晚上才回帅府。劳累了一天的吴三桂独自一人坐在案前,案上的灯花噼噼啪啪地跳着,他周身疲倦地坐着。几天来山海关所碰到的情况又在眼前浮现。他想山海关的粮草倒是可以筹集,可是山海关外的清兵越聚越多,情势紧迫而一触即发。不过,清兵虽然兵多势大,但也不可怕,只要山海关等十几个要寨没有闪失,完全可以凭险固守。满洲铁骑是历来的死对头,是战场上杀红了眼的敌人;而更为可恶的是,李自成才是毁家灭国夺妾籍产的重大仇人!都是强大的敌人。若两敌联手,则关宁八万人马岂不倾刻灰飞烟灭!就是单独作战,关宁之军也不足以独挡任何一方面。这是吴三桂心情极为复杂的时刻,此时的他还没有想到要降清,而是想力挽狂澜,收复失地,振兴朝纲,杀死仇人,方是他大丈夫的忠孝之本。吴三桂打开窗子,望着窗外葱郁的群山,直觉得心里波翻浪涌。吴三桂正沉思间,杨坤闯了进来,急急道:“大哥,小甘岭关卡抓住一个冲关的家伙!”“是干什么的!”吴三桂忙问。“他自称是关东六操寨的百姓,说是去打猎,除身携猎叉和弓箭外,还有红玛瑙坠子。看来不像是百姓,倒像是清兵的探子。”“带来了吗?”吴三桂问。“带来了,就在帐外!”“快带进来!”“是!”杨坤出去功夫不大,就带进来一个穿着百姓衣服的人。那个冲关的家伙自称姓李就在地上连连叩首请罪。吴三桂看着那串内光透亮的玛瑙坠子,心想一个百姓哪里来的如此贵重的红玛瑙,又怎么能在打猎时带着呢?那个家秋起初只招认自己是打猎的,那付红玛瑙坠子是祖上的传家宝,他时时带在身上,吴三桂见他一时不吐真言,喝令将他推出斩了。这下他才吓得不得不招供。“小人乃是清军骑兵的一名探事小校,来山海关打探军情,不想被你们抓获!”“我问你,现在清军在什么地方?”“现在关外五十里的地方驻扎!”“有多少人马!”“骑步五千余人!”“快说,有何动向!”“明天将要来冲关,他们尚不知道是吴将军占领了山海关。”“如此甚妙!”吴三桂得到这一消息不禁大喜,“把这个清兵押下去!”“是!”杨坤答应着派人把那个清兵带了出去。吴三桂即刻叫来杨坤,郭云龙二将。“明日清军必来谋袭山海关,我们可以趁此机会,调集一万人马,埋伏在鹰嘴崖和虎口涧山道两侧,等清军大队人马一过,就给他来个突然袭击,让他们全军覆没。诸位看如何?”“妙!妙!”二人像孩子似的拍手,嘴里连声称道。第二天拂晓,天还没有亮,吴三桂已经浑身披挂整齐。“将军,一切齐备,就等您的将令!”杨坤匆匆赶来道。吴三桂翻身上马,随杨坤来到已经列队待命的两队骑兵面前,略一审视,投以满意的目光,便挥鞭下令:“出发”!此时,天还没有放亮,山海关异常谧静。干山万岭,沐浴着明月淡淡的清辉。谁能想到在这美妙的夜晚,都正在酝酿着一场残酷的拼杀呢!吴三桂带着他的兵马在鹰嘴崖和虎口涧一带险要地势中埋伏好时,东方已经发白了。埋伏在虎口涧的吴三桂传下话儿:“谁也不准打盹儿,盯住山下边的那条官道听候号令!”他一会望着山下清兵的方向,一会儿望望山海关。山野静极了,只有远处的山海关营寨上的灯光时明时灭。吴三桂想:这次伏击战一定要打好。这样才能争得充裕的时间,再把山海关各关加固一下,兵力调配一下,让骄横的鞑子看见山海关就闻风丧胆。沉吟片刻,他又情不自禁地向山下清军方向望去。他似乎看到清军正像野兽一样朝山海关扑来,妄想把山海关这块肥肉一口吞掉,他巡视了一下埋伏在虎口之间两侧的人马,心中恨恨地说:“来吧!满鞑子!别以为大明可以由你们任意宰割。”夜风带着轻寒向他袭来,他不禁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征袍。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在通向山海关的官道上突然响起了“哒哒哒”杂乱的马蹄声,吴三桂浑身一震,他“嗖”地抽出腰间的宝剑,另一只手握着令旗,紧张地注视着山下的清军人马。骄横的清军一心想夺取山海关,作梦也没想到在他们的身边竟埋伏着吴三桂的一万多名精兵良将。那些清兵迤逦地进到虎口涧,进入了吴三桂事先预定好的埋伏圈内。一个清兵向为首的清将低声说道:“大人,此处离山海关还有一里多路。”那个清将点点头,连声吆喝后面的人马;“快快前进,前面就是山海关!”话音未了,就看见两侧山上蓦地出现了无数人马,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顿时四起:“清兵入围了!杀啊!杀啊!”毫无准备的清军人马顿时大乱,像一群惊弓之鸟,炸群之马,在狭窄的虎口之间自相践踏起来。这时,一排排的箭矢、滚石、擂木像下雨般遮天盖地压将下来;埋伏在山崖两侧的吴三桂的人马,犹如一个个下山猛虎呼啸着冲杀下来,把夹在虎口之间的清军杀得尸体堵塞了谷口,鲜血染红了涧水,侥幸活命的也抱头鼠窜,四散逃亡。吴三桂的将士,已是怨气填膺,一个个都杀红了眼。喊杀声,惨叫声,刀枪相击声混成一片,震撼山谷,清军五千人马死伤累累。吴三桂持剑在边,看见残余的清兵向谷口逃去,马上点出一部分兵马去追歼残敌,留下一部分人收拾战场,然后得胜回山海关。这一仗大快人心,吴三桂打败清军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很快飞遍了方圆几百里的山海关,特别是山海关附近的几个州县,震动颇大。翌日,山海关的营盘里,像过盛大的节日似的,空前热闹,士兵们杀牛宰羊,贺喜庆功,一时间山海关的营房都挤得满满的。吴三桂他却决心即刻树起招兵旗,招募新军,由几个精通武艺兵法的将校担任教练,每日教习枪棒阵法。杨坤自从打了胜仗,更是喜形于色,一进门就粗喉大嗓的嚷道:“大哥,你看咱山海关还从来也没这么火爆过,我看清兵也就这么两下子,没多大闹头。”“这倒是不假。不过,此仗虽胜,也别过分高兴,清兵绝不会就此善罢干休,况且京师大顺军一定会讨伐我山海关,所以稍一大意,便要吃亏。”“大哥放心,我们一定小心,可今日犒劳三军,总该给弟兄们开开戒了。”“贤弟,你的酒瘾又收不住了吧?”说罢,两人哈哈大笑。这时的总管营可真忙的不亦乐乎。各营来领酒领肉领犒劳的将土,熙熙攘攘,喜气洋洋,有的抬着酒坛子,有的端着大盆的肉食,又说又笑,又打又闹。众人忽见吴三桂向这边走来,马上放下各自手里的东西,“呼啦”一下便涌上前来,笑说:“给吴帅请安!”吴三桂见状,笑着摆摆手,大声说:“自家兄弟免礼!”回头看看两个兵士抬着酒肉,又说,“弟兄们,今日军中的酒宴或许不能使大家尽兴尽欢,待有朝一日杀死仇人李自成刘宗敏,我与弟兄们一道拼合一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校高声笑道:“吴将军,还说不够呢!咱的肚皮都快撑爆了。”众人“哄”的大笑起来。吴三桂拉住那小校的手,然后转身对众人说道:“我大明关宁铁骑,威震辽东,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迫于贼人李自成的淫威,陷于此地,但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忠于大明,互敬互爱,同甘共苦,一定能报此国仇家恨!弟兄们,听清了吗?”众人异口同声地应道:“忠于大明,忠于吴将军,誓死跟着吴将军!”吴三桂看到众人情绪高涨,深为激动,本有许多话想说,但看看时候不早,便对众人说:“时候不早了,弟兄们快回营去,让三军弟兄美美地吃一顿,好好地热闹热闹!”众人这才说说笑笑,各自抬着酒肉匆匆回营。吴三桂看着这样生龙活虎般的将士,打心眼里感到高兴,他刚转身欲走,正巧,老总管朝他匆匆走来。“怎么了,东西还不够分吗?”“够!够!够!”老总管笑着说,“我给吴将军你留了几坛好花雕,那可真是绍兴的陈年老窖,还有凤山老酒……”老总管兴致勃勃地如数家珍。“有劳老总管了,你立即派人把酒送到我的帅府,并传我的令,从今日起,若是醉酒闹事,一律按军法处置。”“是!”老总管乐呵呵地笑着走了周旋李自成吴三桂虽一举击败了来犯的清兵,但心中却并不那么痛快,因为他的仇人并不是清兵,而是现在正在北京城的大顺军。金銮殿上谁当皇上,即便是改朝换代,与他并无甚干系。想当初,多少英雄豪杰不也是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吗?可如今大顺夺了大明天下,而自己与李自成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光凭自己的力量怎能应付这些大顺军?吴三桂心中甚为不安,看来似乎山重水尽,但智勇之士往往独辟蹊径,自然又是别有洞天。这天一早,吴三桂便传令升帐。杨坤、郭云龙、方献廷、胡守亮及各部各营的偏将、参军、哨总、把总,早已齐集总兵府,专候吴三桂将令。关于山海关的防务,吴三桂和众将早已议妥。他和众将寒暄了几句,便即刻开帐点拨各路人马。吴三桂传令调王洪守西城,拨郭唯守北城,潘虎郡众将镇守南城,马云龙驻守东城。至于各城之间的联络及城中来往巡骑马队等,三桂都一一分派停当。守城军马派齐,吴三桂照例想到如何集中精锐部队在山海关到宁远一线驻扎,但山海关守军本来就兵薄力单,怎能再抽出一支精锐部队担此重任呢?吴三桂取今在手,遍视堂下诸将,半晌没有发话。杨坤等人虽心中急切,却都作声不得。吴三桂见其他将领纷纷回各自的防区,准备守城去了,才召集几位心腹将领来至总兵府后厅吴三桂的书房内。吴三桂一个人在书房中央踱来踱去,心中更是焦虑不安。不待吴三桂询问,方献廷、胡守亮便说道:“吴将军,我们知道您心中的焦虑——”“噢?”三桂心中诧异。“此时,我军孤军奋战,腹背临敌,两方皆敌也。满清者,国敌也;李自成者,国敌兼私敌也。将军正在为此事而担忧吧!”“二位兄弟明见!”“吴将军,我等弟兄虽身为大明臣子,奈何大势已去,以我等区区之众,岂能力挽狂澜。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顺乎潮流者方为英雄!”杨坤道:“俗话说:虎离山则失威,鱼脱渊则必困。难道让我们献城纳降不成,大哥切不可只顾一时之利!”“杨将军,你原也是豪杰之士,怎么能有这等短浅之见。自甲申之乱,天下鼎沸,群雄纷争,有识之士,择明路而走,吾等在此混难之时,不另谋出路,更待何时?”方献廷道。吴三桂双眉紧锁,问道:“那么以方将军之见,我军应如何自处呢?”“联清而抗李!”二人异口同声。“联清而抗李?联清……”吴三桂一惊。胡守亮亦点头:“非联清不足以消灭李自成,非联清不足以复仇兴国。”“怎么个联法?谁去联?况我军刚刚打败清兵,他们怎么能和我们联合?”“我军与清兵浴血奋战多年,这一仗又何足道?只要我们有诚意,我想多尔衮还是会答应的!”方献廷道:“我军联清,只向清室借兵,请求他们与关宁铁骑合军大战李自成;事成后,我们自扶明太子复国,以重金酬谢清国。”“对,联清不降清!这样我们进退自如。”胡守亮强调。“联清不降清”使吴三桂茅塞顿开。好主意,好口号,就像孙策向袁术借兵创业一样,是暂时的,并不是投降任何一方敌人,但令人忧虑的是,吴三挂与清军结怨甚深,非但杀败过清兵多次,且拒绝过清室多次劝降……如今突然找上门去,人家相信吗?万一,非要先投降而后出兵,怎么办?吴三桂又陷入沉思。胡守亮看出了吴三桂的心思,说道:“将军勿忧,我以为清室接受联合的可能性比较大!”“何以见得?”吴三桂问。“一则,李自成稳坐北京,清室南图中原必然落空,是以他们趁其立足未稳与我们联手击败李自成,是他们的大利益所在。二则,我关宁铁骑威名素著,无论助哪方作战,都是强大力量,清室未与李自成交过锋,安知不想借关宁兵之力?三则,清室不会想到朱明太子尚在,我们还想复国。他们以为将军只想复仇,助将军亦为自己,且将军对清室又构不成威胁,联合时双方都有利……”方献廷微笑:“胡昆明察事理,我亦此意。”吴三桂一拍桌子,“好!就这样干,联清灭李!”他将“抗”改为“灭”了。方献廷即刻与胡守亮商议,提笔泼墨,草成书信一封。“杨坤、郭云龙二位将军!”吴三桂转身面对二位将军。“大哥,有何吩咐?”“现如今我等也只有如此才能实现复仇兴国的大计,关外清兵铁旅精骑共计数十万人之众。如吾军以此分抗闯贼孤军作战,被人前后夹击,那时可就追悔莫及了。”二人点头。接着,吴三桂又将“联清灭李”大计作了说明,方、胡二士又将应时之法作了详细安排。二将便带着密书,骑着快马向山海关东部驰去。而此时在北京的李自成正沉湎于胜利的喜庆之中,京城的花花绿绿,繁华热闹不仅使这些农民军欢喜不禁,更使这些农民将领们感到新鲜异常。到了京城后,这些将领们的地位也发生了极剧的变化,他们越发脱离群众,以刘宗敏为首的一群将领更是不可一世,他们都认为既然大明已经完结,自然这天下该属大顺,他们自然是大顺国的开国元勋,自己所受的待遇理所应当位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他们忘记了此刻远方的硝烟,更忘记了迫在眼前的威胁,而是陶醉于追求享受中。这是李自成执政的寝宫,两扇又高又大的黑漆大门紧闭着。戒备森严的门边排列着两队执枪而立的兵士,枪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别说是走近一步,就是在门前叫嚷都不行。近日来,李自成的心情一直很好。这天他又接到一份急奏,正坐在屋中批点。军校送来一盅盖碗茶,他顺手端起,轻掀碗盖,看着那飘升的热气;自进京以来,各方战事捷报频传,他那颗心,就像喝了家乡的浓酒一般甜美。他捧盅半晌,轻轻地吹开漂在水面的茶梗,微微啜了一口,微微一皱眉,竟觉得这茶比起往日来似有一丝苦涩。李自成是陕西人,他对岩味的乌龙、水仙,溪味的铁观音等名贵的山茶,全无兴趣。这种清苦的浓汁,实在令他难以下咽,心中十分不快,但并没有发作。正在此时,一个小校进来禀报道:“启禀闯王,从山海关回来一位我军士兵,要求见您,说是那边战事不利。”“立刻召见!”李自成急不可耐地脱口而出。不一会儿,两个小校带着一个浑身狼藉不堪的士兵来到他面前。“参见闯王!”“免!快说山海关战事怎么样?”“报告闯王,吴三桂已带兵袭击山海关,二万弟兄被杀!”那个逃卒就把吴三桂偷袭山海关的事详细向李自成讲述了一番。李感到十分不安,立刻传令召集众将商议对策。然而这些将领们对这件事却并没有给以足够的重视。一则,李自成、刘宗敏等高级领导人并未认识到山海关的重要和清兵有甫下的可能,他们对大顺的天威远播非常自信得意,认为天下军队没有能对大顺军队构成威胁的。二则,损失的两万人原本就是沿路降兵与流民,有何足惜。事虽发生,策略却没有任何改变。李自成与牛金星、宋献策议定,依旧招降吴三桂。李自成对吴襄、陈圆圆事件造成的恶果根本没有认识到其严重性。陈圆圆依旧在李自成老营“休养”。对吴三桂的骤然大变,李自成更是一无所知。李自成与牛宋二人的解释是:关宁军多辽东人,夺山海关无非是想家。如同我们想回陕西一样,没什么事!大顺天朝,他吴三桂不投降,难道还会天有二日不成?于是,一场居高临下而又盲人瞎马的招抚开始了。首先是牛金星挥动大笔,以吴裹的口气写了一封劝降书。这封信由吴襄抄了以后,委派明朝降将唐通带书前往山海关招降。唐通与吴三桂有旧,自以为此行必告成功。于是带领三千兵马,赏银四万两,封吴三桂为侯爵的桂冠,并带家书一封,招摇过市,向山海关扬威而来,伊然与天子钦差相差无几。当吴三桂接到通知后,想了一下便立即命会大开城门迎接。唐通将三千兵马驻扎安顿于城外,只率随从抬着饷粮、冠服,逍遥入城。吴三桂将他迎到帅府坐定。“唐将军别来无恙?”吴三桂拱手相问。“吴将军何必客气,你我旧交,当言知心。”“那是自然,唐将军有话请讲吧!”“我今奉大顺王命而来,带四万两银赏犒吴关宁铁骑,封将军为通侯,劝将军归顺李闯王,另外,我亦带来伯父家书一封,先请将军过目。”唐通言罢,身旁随员从小匣中取出书信,双手捧到吴三桂面前。吴三桂不动声色,打开书信。他一看字迹倒真是父亲手笔,但细一读品,发现文句绝非父亲所喜欢的直白句,而是文辞流畅,断定是别人代笔,自那封家书情况失实后,吴三桂对父亲书信情感的份量突然觉得变轻了。他的脸色似乎不好,那封“家书”是这样写的:三桂吾儿:尔以身恩特简,得走闻任,非真累成功,历年岁所致。不过因为强敌在前,非有异恩激劝,不足诱敌。此管子所以行素赏之计,而汉高一见韩彭,即予重任,均属此类。你今徒饬军容,徘徊观望,使李兵长驱直入,既无批吭捣虚之谋,复乏形势禁之力。事机已去,天命难回,弄君已逝,尔父绍更。呜呼!识时务者,可以知变计。革徐无直奔汉归魏,不为不忠,子胥逢楚适吴,不为不孝。然以二者接之,为子胥难,为元直易。我为父计,不若反手衔壁,负锯舆棺,及今早降,不失通侯之赏,而犹全孝子之名,万一徒恃愤骄,全无节制,主客之势既殊,众寡之形不敌。赖甲坚城,一朝歼尽,使尔父无辜,并受戮辱,身名俱丧,臣子均失,不亦大可痛哉!语云知子者莫若父,我不能为赵奢,而尔殆有疑于赵括:故为尔计,至嘱至嘱。吴三桂看完信,温和地对唐通说:“请唐兄台先行馆舍歇息,容我与众将商议再定,八万大兵,去留也难呵,望兄台谅三桂难言之苦衷。”“不妨事,吴兄可慢慢商议。”唐通显得一团和气。吴三桂召集众谋士与主要将领商议。方献廷、胡守亮均认为在联清大事决定之前,一定要先稳住李自成,不能轻举妄动。参将冯有威亦认为不妨纳银赏卒,麻痹住对方,何必打草惊蛇。吴三桂认为有理,立即会见唐通。“吴兄可曾想好?”“我与众将商议过了。他们都愿意受犒银封号,但须见朱明太子一面,辞朝而后正式举行归顺仪式。”“如此甚好!”唐通非常高兴,立即飞骑回报北京,只留副使在此留军驻守多尔衮发兵这时,沈阳(盛京)的清政权也在筹划一项南下大行动。盛京战云密布。大清皇室自皇太极去世后,小皇子福临即位,皇太极的皇弟多尔衮文武全才,英俊潇洒,他一直深爱着聪慧秀丽,明睿豁达的嫂嫂西永福宫庄妃。庄妃嫁给皇太极时,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女。皇太极比她大二十一岁,深得皇太极宠爱。但后来由于宸妃宠冠后宫,夺去了皇太极的全部情爱,使她和自己同龄的皇弟多尔衮情意相通,多尔衮更是喜欢这个识大体知大局有涵养的女人,每当遇到举棋不定时常常找她商量,庄妃也从多尔衮那里学来了好多知人善任,用人任将和处理军国大事的本领。一来二去,两个人到了梦魂萦绕,寝食不安的程度。那时,多尔衮对于庄妃的情意是不言而喻的,他爱恋她,他们在一起度过了许多甜蜜的日子……崇德六年宸妃病重,皇太极竟不顾前方与明军在松山、宁远大战,撇下诸将赶回盛京。宸妃去世,皇太极哭得数次昏迷,迅速憔悴衰弱。崇德八年(1643年)八月九日,皇太极中风病死,皇太极生前未能指定皇位继承人,因此引起了诸王的争斗,其时,皇太极长子肃亲王豪格与皇太极三弟、碛睿亲王多尔衮均拥有争夺皇位之力,且都意属帝位,郑亲王济尔哈朗和皇太极的镶黄、正黄二旗的图赖、图尔格、伊尔登等大臣,拥护豪格;多尔衮同母弟英亲王阿济格,赖亲王多铎以及郡王阿达礼,贝子矾托等所属的两白旗,拥戴多尔衮。十四日,多尔衮召见内大臣索尼改立皇帝,索尼表示上皇子,结果两人不欢而散。十五日,两黄旗精锐兵卒全部武装,张弓持箭环立崇政殿,从大臣依次入殿议皇帝,争斗达到了白热化,议论开始,索尼及巴图鲁、鳌拜首先提出立皇子,被多尔衮厉声斥退,英亲王阿济格、豫亲王多铎要求立多尔衮,多尔衮犹豫不决,多铎见多尔衮迟疑不定,就提出立自己,这一提案遭到了众人的反对,多铎又提出立长可立豪格代替,礼亲王代吾是努尔哈赤的次子,他老成持重,怕成为众矢之的,就以年纪已老,坚决地拒绝,继而他退出了会议。此时,两黄旗将领佩剑而前,请立皇子为帝,在这种形势下,为免遭内讧,缓和矛盾,多尔衮只好采取折中方案,并在皇后博尔济古特氏的协助下,最后立皇九子福临为帝,由郑亲王和睿亲王辅政,就这样,六岁的福临一步登天,做了皇帝。而在当贝勒多尔衮继位呼声最高,却只做了摄政王,这一切的原因,除了许多其他原因外,最重要的还是多尔衮私下对嫂子的无比热烈的爱……多尔衮任摄政王统理国政,他凭其雄才大略和卓越的军事才能,使得大清国事井井有条,大清气势日益强盛。多尔衮虽然是位极人臣,却一心想着谋取中原,并且准备亲自率兵南下。连日来,他亲率众将马未下鞍,人不卸甲巡防军营,视察各处险要关卡。他又连夜赶写奏章军报,一封呈送盛京顺治皇帝,其他二封各投书多罗郡王多铎、武英郡王阿济格等处,相邀各方以军呼应,集结作战,准备南下大举伐明。诸事完毕,他便着手整编南征大军。他将南征大军的全部人马分为五个大营。这五个营是:前锋营、铁骑营、扁担营、亲兵营、步兵营。每营皆分拨勇将统领。前锋营、铁骑营是军中精锐,多为马队。他命多罗郡王多铎率领前锋营;武英郡王阿济格统率铁骑营兼管领中军大帐之事。众将分配停当,又分派了各军营职责,令各营兵士加紧习武操练。盛京还不知道北京已陷落,大明已经被大顺所灭。这是三月二十四日,北京城陷落四天之后。顺治皇帝看过多尔衮的奏章之后,不胜惊喜,以至两眼放光,异常兴奋。他心中暗想:我大清能有这样的统帅,又何愁不能图谋中原,兴我大清!与母亲商议了一番。庄太后甚为赞同多尔衮的意见。于是,顺治皇帝向多尔衮发出敕谕:“特命尔摄政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代统大军,往定中原;用加殊礼,赐以御用行盖等物,特授奉命大将军印,一切赏罚俱便宜行事。”多尔衮接过诏书,精神为之一振,这是多么显赫的权力!多尔衮随即兵马齐聚,共十四万铁甲大军,随时候命出征。四月七日,正是个天朗气清的日子,也是摄政王招讨大元帅多尔衮出师南征的吉日。天还未亮,整个盛京城骚动起来。街上洋溢着年节才有的喜气,百姓们纷纷拥到南征大军经过的街道两旁。稍顷,招讨大元帅多尔衮被众将簇拥而来,骑在马上的多尔衮,挺胸横剑,好不威风,马颈项上,特意结扎了一大束红缨。多尔衮望着列队站在点将台旁的铁甲军,心中万分感慨。这支大军,军容严整,充满雄壮之气。“多尔衮将军出马了,快看,那就是八面威风的大将军!”“喂,好威风啊!”人们在不住地议论。前方的街面上,忽响起一阵锣鼓声。一个小校来报说:“大将军,皇上驾临。”多尔衮听后,不敢多想,即刻滚鞍下马,随军重要将领有多罗郡王多铎,武英郡王阿济格,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智顺王尚可喜等以及重要谋士范文程、洪承畴等也一一跪倒。少顷,顺治皇帝由文武官员陪同来到点将台。“臣等叩见皇上!”顺治看着跪下行礼的多尔衮,心中十分激动。他觉得这位皇叔事经百战,不愧为一代开国元勋,所以当他接到他的上疏之后,立即就决定下诏应允多尔衮出征。这次大举伐明也是酝酿已久,时机早已成熟了。“众位爱卿请起!”“谢皇上!”众将起身谢道。“皇叔,这次南征非同一般。皇叔知道,朕自登极以来,欲图振作,立意南征,但事与愿违,朕心急如焚。此时皇叔欲亲征,正合朕意。”多尔衮的两只眼睛闪动着灼人的光,他激动地说道:“大清国运日上,江山稳固,朝中诸将忠心皇室,人人奋勇,万死不辞,如今多尔衮麾下兵精马壮。正欲为振兴朝廷,毅然南征。请皇上放心,纵有万死,臣决不退缩!”顺治皇帝非常感动,他拉着多尔衮结实的手道:“朝廷内有皇叔这样忠勇不贰之臣,实托赖上天恩赐,太祖威德,亦是朕之福气也。”顺治放开多尔衮的手又切切嘱道:“心腹之患在北京,咽喉之患在山海关……皇叔喜自珍重。朝中之事,皇叔尽可放心,朕自当竭尽全力!”“臣此次出征,定不会辜负陛下。”此刻在他那脸上,掠过一丝轻蔑的冷笑。看看天色已不早,顺治便启驾回宫。目送皇上回宫后,多尔衮一挥令旗:“众位将士,随本帅出征!”说着便命多铎为先锋,前队启程。南征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出了盛京城南门向关内万向开去。精兵猛将高士,压境向南推进。南征招讨大元帅多尔衮率军昼夜疾进,直奔山海关。一路逢州过县,秋毫无犯。这日,大军到达辽河。忽见前面尘土飞扬,旗幡招展。多尔衮心中甚是惊异,忙率众将飞马赶上一小山岗,手搭凉棚,极目望去。片刻,只见一骑马队飞驰近前,然后滚鞍下马,俯身下拜。多尔衮细看来人,只见他们虽是清军的装束,但一个个焦头烂额,盔歪甲斜,而且多有受伤。多尔衮见了大惊,忙问众将这是为何:“启禀王爷,我等受武英郡王阿济格之命想趁大顺军占领山海关之机谋取山海关,不料山海关已被吴三桂占领,我们误中了吴三桂的圈套,在虎口涧几乎全军覆没。”“好个吴三桂,看来我们取山海关需要费一番周折了。”“王爷,另外,我们听说,北京王朝已经灭亡,崇祯皇帝自缢而死,现在大明天下已归属李自成大顺朝。”“什么?你再说一遍——”“北京已经归属李自成!”多尔衮听得此言大惊,这么说,再南征大明已是一句空话,难道明朝灭亡就不要讨伐中原了吗?当然不,我们要的是中原的地盘,大明已灭,那么我们就征讨李自成的农民军!想到此,多尔衮说道:“既然如此,传令三军,不要再提伐明,而只提‘进取中原’。”中军传下令去。多尔衮又下令在辽河岸边宿营。当晚,中军大营议策。“众位将军。战局虽未变化,但我们的敌人已经变了,我们所面对的乃是李自成的农民军。我们并未与这伙草寇流贼交过手,不知众位将军有何策略?”洪承畴拱手说道:“王爷,微臣以为:大军应力争早日进击北京!行军限定时日,精兵在前,辎重在后,从通州、密云直逼北京——”“洪将军,现在驻守北京的可是李自成的军队啊!”多罗郡王多铎说。“闯贼虽然善战,奈何刚刚入主京城,我们可趁其立足未稳,全力击之!闯贼逃,则追剿!闯贼扼守,则强攻,灭其大军于北京,不使流部逃窜!”“洪将军真乃高见!”多尔衮认为洪承畴的建议非常有理,然后下令三军加速前进。大军到达翁后,准备略作休整后直扑北京城下。此时,多尔衮劳累了一天正在帐内稍歇,忽然帐外亲兵报告:“吴三桂的两员部将求见王爷!”“什么?”多尔衮一下站了起来,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吴三桂乃是大清劲敌,在清军中享有盛名,多尔衮猜不透他们来干什么。交战?不可能,交战派人赶到此为何?况且又不知我军南下啊,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来投降。然而这太不可思议了。与清兵浴血战多年,双方视若眼中钉的对手,竟会来投降?大明投清者何其多,惟独吴三桂投降实在难以令人相信。还是先见了来使再说。“即传口谕召见二位来使。”中军大帐内,多尔衮严坐而待。不一会儿,吴三桂的两员部将杨坤、郭云龙便被带了进来。他们进到帐内,先向多尔衮施礼,然后向他说明了来意。“将军,流贼李自成逆天犯阙,陷武京师,皇帝自缢,皇后妃嫔皆自焚。国事至此,深中痛心。贼锋东指,列郡瓦锋,惟有我兵驻守的山海关未失贼手。我帅欲报君父之仇。同李自成决一雌雄,因兵力单弱,恐难抵挡。今闻大王师出盛京,我帅欲借兵援救,今有我帅致书一封于大王,望大王早作定夺。”说着,杨坤将吴三桂致多尔衮的书信呈了上去。多尔衮展开书信,那一行行字映入他的眼帘:大明国平西伯宁远总兵吴三桂顿首,谨致大清国摄政王麾下;三桂初蒙先帝拔擢,以蚊员之身,荷宁远总兵之任。王之威望,三桂素有深慕,但春秋之义,交不越境,所以未敢通各于王,人臣之谊,谅王必能知之。今我以宁远偏孤,令三桂弃宁远而镇山海,思欲坚守东隆而恐固京师。不意说寇逆天犯阙、以彼狗偷乌合之众,何能成事?但京师人心不固,奸党开门纳降,致先帝不幸,宗庙灰烬。今贼首称尊号,掳掠妇女财帛,罪恶已极,天人共愤,众志已离,其败不待数日,我国积德累仁,民心未失,远近已起义兵,羽檄交驰,山左江北,密如星布。三桂蒙受厚恩,怜民罹大难,拒守边门。欲兴师问罪,以慰人心,奈京东地小,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于大清。我国与大清通好二百余年,今我无故而遭国难,大清理应助之。除暴剪恶乃大顺,拯危扶赖乃大义,出民水火乃大仁,兴灭继绝乃大名,取威定霸乃大功,况流寇敛聚金帛子女不可胜数,义兵一至,皆为王军所有,此又是大利。王以盖世英雄,值此摧枯拉朽之机,诚难再得之时,念之国孤臣忠义之言,速选精兵,灭流寇于宫廷,示大义于中国。则吾朝酬报大清相助,岂惟财帛,将裂地以酬,不敢食言。……多尔衮一口气看完了吴三桂的书信,沉思起来。噢,不是来投降的,是来借兵的。信中说得清楚,不让清军入山海关,而是仍然绕道蒙古入中协,西协,然后向北京逼近,与吴三桂会师北京城下。绝妙的主意!两方军队夹击,李自成必灭无疑。可是,这封信可信吗?他不禁抬起头向前来送信的两员使者投以严厉的目光。那眼光似两把利剑,直射杨郭二人,两人见此眼光不觉一颤,有点寒气袭人。他们一直对多尔衮的动作神态是非常注意的:看书信时那紧蹙的眉,那迅速上下移动的眼,以及看完书信的目光告诉他们:多尔衮对于书中所言是有疑虑的,当然对他们刚才的话也是如此。多尔衮确实有些疑虑。在听完两位来使的报告,看完书信后,在他的脑中浮现出了吴三桂手持大刀,肩背弓箭,左右挥舞,直闯清军大营的形像。他挥刀奋进,视干军万马于不顾,刀光闪处,清军纷纷倒下。这条辽东汉子的形像实在令他难以忘怀。他又不能不想到皇兄皇太极花费那么多的心血劝吴三桂投降,他都拒绝了。这位自少年时起就与满洲铁骑交锋的将军,现在要与清军“借兵”却不讲投降,真意究竟何在呢?多尔衮立即召集将领深深商议。对于吴三桂的“借兵不降清”,清军将领多想不通。多罗郡王多铎大声说道:“吴三桂不降就不向他借兵!我大清所向无敌,不靠他吴三桂照样取中原!”洪承畴此时起身说道:“以臣之见,我军应答应吴三桂‘借兵讲和’的条件!”多尔衮非常欣赏这位明朝的降将,自打洪承畴降清以来,一直忠心清,且多有奇谋妙计,每在多尔衮为难之时,这位谋士总能在身边有高见献出。今天洪承畴再次献计,多尔衮点点头。洪承畴继续说:“这样,一可借吴三桂之手灭李自成,二可使山海关大道畅通。至于吴三桂本身的事,容后再徐图之。而我军当前之主要任务是先灭李自成,一统中原!”“另外,我军表面上答应吴三桂,但仍可直进山海关,无需按他的计划那样取道蒙古,入取中原。”范文程补充道。两人一席话,多尔衮颇为欣赏。“好,就依二位将军之见,同意与吴三桂‘借兵’,但我也不放弃说降的机会。”说完,多尔衮立即亲自作书回复:予闻流寇攻陷京师,明主惨之,不胜发指。因此率仁义之师,沉舟破釜,誓不返旌。期必灭贼,出民于水火。及平西伯遗使致书,深为喜悦,遂统兵前进。伯思报主恩,与流贼不共戴天,诚忠臣之义。伯虽昔宋辽世与我为敌,今勿因前故,尚多疑虑。昔管仲射桓公中钩,后桓公用为仲父,以成霸业。今伯若率众来归,必封以故土,晋为藩王,一则国仇得报,一则身家可保,世世子孙,长享富贵,如山河之永。书毕,又复审一遍,觉得词已达意。于是召来学士詹霸说道:“詹学士,本王今派你随杨郭二将去山海关将这封信交给吴三桂。出使期间,你可与吴三桂多周旋几日,并暗示我大清招降之意,你必须如此这般应付。”多尔衮反复叮咛了一番,詹霸点头说道:“请王爷放心,王爷嘱托,臣自当铭刻于心,臣定不辜负王爷苦心。”多尔衮随即召来两使,言明清方之意。杨郭二将非常高兴,以为此行大功告成,多尔衮又令詹霸即日整装待发。这样,詹霸与杨坤、郭云龙二将连夜向山海关驰行。当他们走后,多尔衮并未按照吴三桂为他指定的行军路线继续绕道蒙古入中协、西协,而是按照适才众将会议的决定,下令全军向山海关进发。在多尔衮自翁后转而向山海关进发时,山海关的吴三桂此时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自从他下决心请清兵之后,他在一直担心因与清方积仇太深而对方根本不予理睬,甚至反而向山海关逼近,如此则可能使他覆灭于山海关。派出的两位副将已经数日,未见任何消息,吴三桂甚至担心清方连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定规也不顾,他怎能不着急,不担心呢!方献廷,胡守亮本是借兵的动议者,见到主将左右为难的样子,也觉不安,万一借兵不成反酿大祸,全军性命与此关系极大。若有差错,他们咎责难逃。因此他们也坐卧不宁。虽然他们极力劝主将放宽心,好消息不久即会传来,可是他们自己却无宽心可放,总怕坏消息到来。就在总兵府各帅将急得难以忍受时,杨坤、郭云龙同一个满装的官吏轻骑回关而来。吴三桂立刻将他们传到帅府内。詹霸与吴三桂见完礼后,即拿出多尔衮的书信。吴三桂急不可待地拆开多尔衮的书信飞速看完,然后又交给身边的方献廷、胡守亮传阅。方、胡二人看后相对点头,此时吴三桂心中亦有数。这封信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借兵与否,但一则仍以“平西伯”的大明封号称他,并赞扬他的忠义;二则亦明确表示吴灭李自成的志向是对的;三则劝吴消除疑虑,正面降清,并许以藩王之封……这说明大计基本已定,只是“借兵”的形式如何出现尚未具体约定。吴三桂立即召集将领与谋士的秘密会议,严密封锁了城外唐通大营。会议在吴三桂的主持下开始了。郭云龙作为出使清方的人,对清方有所了解,为了给大家议决对策提供参考,他首先详细地讲述了出使的情况。从军中大帐到骑卒装备,从多尔衮到洪承畴、范文程,尽其所知,一一述及。然后,吴三桂又说明了多尔衮书信的意思,大家才开始议定。方献廷献计道:“既然清方派使者回访,说明清方有些诚意,加之有对付李自成的共同愿望,联军是有条件的,为今之计,应尽快消其疑虑,促其迅速进军。”“方将军所言极是。”吴三桂笑道。正在此时,意外的情况使他们不得不调整对策。一名探报来报:“启禀元帅,清军已改变原行军路线,向山海关而来。”“噢——”吴三桂大惊失色。听到这个消息,在场诸人都有些莫名奇妙,不知多尔衮这是何用意。多尔衮好不厉害,突然改变行军路线进军山海关是否别有用心,难道他准备武力取山海关不成?可是又为什么派使者出使吴营,这倒底是缓兵之计还是别的什么?吴三桂此时倒是很冷静,他从多尔衮的行动中,已知其有疑虑,怕中诡计,一方面出使,一方面改变进军路线,其用意在于师进山海关迫使他投降。然后由山海关直取北京,即使不成,在山海关联军也可控制住山海关这一要地。事已至此,他必须立即作出反应,于是他又与众人议定多尔衮发兵山海关的对策。经议定改变了原来请多尔衮入中协、西协的决定,直接请其入山海关联军击敌。议定后,吴三桂又派郭云龙、孙文焕二人再度出使清营,并携带吴三桂致多尔衮的第二封信。郭云龙、孙文焕受命出使,即日整装,会同清使詹霸而行。三人出关不久即遇多尔衮的大军。郭云龙面会多尔衮,致以相迎之意,然后呈上吴三桂的第二封亲笔信:大清国和硕亲王阁下:接王来书,知大军已主宁远,吊民伐暴,扶弱去强,义声震天地。王把以相助,实为我先帝,而三桂之感戴尤其大也。三桂承王,即发精锐于山海以西诸要地,诱贼速来。今三桂已悉简精锐,以图相机剿灭。恳王速整虎旅、直入山海,首尾夹攻,逆赋可擒。大明平西伯吴三桂顿首甲申年四月。多尔衮在马上沉吟有顷,感到吴三桂不正面回答降清问题,而只谈借兵,显然是不想降清,如今大战迫在眉睫,此事容后再议。想到此,他一扬马鞭,对来使说;“我即进兵山海关,请吴帅邀李自成战,大清自当会同破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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