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两匹马。”虬须将官命令道。兵丁依令牵过两匹马,然后退在一边。吴三桂手中的刀往上一送,这虬须将官的肚腹便破裂了,摇摇晃晃向后倒去。吴三桂飞身上马,同时把一旁站着的红艳也拉上马,用刀在马背上一磕,马便蹿了出去。跑出一箭之地,那些满州兵丁才反应过来,呐喊着向吴三桂追来。吴三桂不停地用刀背磕着马,一会儿便把追赶的满州兵抛在了后面。当听不到满州兵的呐喊了他才让马放慢脚步,红艳就坐在他身后,两手紧紧搂着吴三桂的腰,她被这一切吓坏了,见满兵没追上来才平静下来。吴三桂长长的松了口气道:“要是这个鞑子知道我是总兵的儿子,我就逃不出来了。”“哥,你真了不起。”红艳说着,把脸贴在吴三桂的背上。“你叫我什么?”吴三桂似没听清楚一般,问道。“我叫你哥。”红艳说。吴三桂这次听清了,他心里只觉一阵隐痛,有种深深的失落。默默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狠抽了马一下,向前猛跑。“哥,你为什么不说话?”过了良久,红艳问吴三桂。“我,我在想,该为我的妹妹找个什么样的夫婿。”吴三桂说。红艳用手轻轻捶打着吴三桂的背,轻憨地说道:“哥,你就给妹妹找个你这样的夫婿吧。”说罢把脸埋在吴三桂的背上放声大哭。泪水滂沱而出,浸湿了他的衣服。吴三桂的鼻子也一酸,一串泪滚了出来。春季到来,边庭战火又起。吴三桂与红艳一路南行,所到之处皆哀鸿遍野,饿殍盈路,满目疮痍,惨不忍睹。吴三桂每到一处就四处打听蕙兰和张老头的下落。这茫茫大地,到那儿去找呢?他所作的就犹如大海捞针一般。这天红艳对十分苦恼的吴三桂说:“哥,你有勇有谋,为什么不明白呢?你的蕙兰离开你,必定有原因,你找到又有什么用?现在国家疮痍,正是你报国立身之时,你却沉迷于儿女私情之中,你对得起天下百姓……”红艳虽然是一山野女子,在父亲孙秀才的熏陶下,没少读圣贤之书。吴三桂吃惊地看着红艳,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想自己出生将门,父母对自己寄予了多大的希望呀!自己苦心训练的五十勇士不就是要建功立业,报国杀敌吗?……吴三桂惭愧地低下头,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这么糊涂呢?我怎么这么糊涂……”吴三桂从怀里掏出蕙兰送给他那块绣着鸳鸯的手绢,他慢慢展开,手绢上被汗浸成了黄色,又浸上了敌人与恶狼的血痕,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吴三桂看着这手绢良久,抽出剑把那手绢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然手用剑掘了个坑把变成碎块的手绢埋起来,走到红艳的面前,抓住她的手说道:“妹妹,谢谢你提醒我,我要回家,我要带兵杀敌。”红艳高兴地点点头,说道:“哥,那我们现在就回家吧。”吴三桂与红艳骑上马,调转马头向北一路疾奔。吴三桂与红艳赶了一天路,天将黑时,被一座大山挡住去路。只见劈立的山峰,简直高耸到天上去了,从脚到顶,全是苍黑的岩石,有些地方,非常突出,好像就要崩下一样;有些地方,又凹了进去,如同里面有很深的岩洞似的。岩石上下的缝隙里,到处长着枝桠弯曲的野生杂木,看来极像巨人身上长的粗毛一样。再涂上一层苍茫的暮色,抹上向晚的阴影,就更加显得凶残吓人了。吴三桂勒住马放眼四望,见山脚旁有一家客店,他与红艳打马进去。店小二老远就出来迎接道:“客官,住店吗?”吴三桂忙着回答,拿眼向店里打量了一眼,前面坐着二三个闲人,也拿眼打量着他和红艳。“客官,这前后五十里就这一家客店,你不住,就没地方住了。”店小二忙说。这山野虎狼成群,谁也不敢露宿野外。吴三桂和红艳下了马,店小二把马牵入马厩拴起来。吴三桂与红艳走进店里。店里那两三个闲人一双眼睛贼溜溜地打量着吴三桂和红艳,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低声说道:“这妞还真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来得全不费功夫。”这两三个闲人是这座山上的山贼,领头的叫苏文木,原是一富户公子,因打架杀死了一官吏,逃出来占山为寇。他年近三十了还没娶亲,派这两三个喽罗为他找一个压镇夫人。这两三个喽罗在这店里呆了十多天,没遇见一个合适的女子路过。寨主所交待的时间已经近了,很是着急,没想到吴三桂和红艳住进了店里。这两三个人很是兴奋,恨不得马上把红艳抓起来送回山寨邀功。吴三桂与红艳在一张桌子上坐下,点了几个菜。小店中无甚菜肴,便只酱肉、薰鱼、卤小豆腐干、炒鸡蛋。这些对于饿极了的人来说已是美味佳肴了。那三个山贼全不把这公子模样、年纪不大的吴三桂和红艳看在眼里,在那大吃大喝粗言秽语,并不怀好意肆无忌惮打量着红艳。“这妞不会是私奔吧。可怜我们寨爷的命也真苦,等了三十来年等到一个二婚……”吴三桂和红艳都知道这三个人说的是谁,装着没听见埋头吃饭。红艳的脸气得通红通红,有几次放下筷子想站起来发作,都被吴三桂用眼睛制止住了。这三个家伙越来越嚣张,矮胖子竟端着酒杯摇摇晃晃走到吴三桂的桌前坐下。色迷迷地打量着红艳,说道:“小娘子,陪老爷我喝一杯。”吴三杯拱了拱手道:“请尊驾自爱,你我素不相识,怎能与你往来。”这胖子见吴三桂说话文绉绉的,以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更放肆地骂道:“你他娘的给老爷我滚一边去,我要小娘子陪我喝酒,你管得着吗!”吴三桂忍不可忍,手中的筷子直戳进这胖子的嘴里。胖子“哇”地大叫一声。跳到一边抡起拳头就向吴三桂打来,吴三桂抓住胖子打来的手腕,往前一送。这胖子便跌在了地上,其他两位也纷纷抽出藏着的刀、向吴三桂砍来,红艳提起一条板凳朝这两个人扔去,身子也随即跟着拳脚,猛力出击。左脚踢中了一个山贼的胸口,那山贼大叫一声,摔在地上。红艳施展擒拿功夫,劈击勾打,喀的一声响,另一名山贼的手臂给折断了。三名山贼见不是对手,吆喝一声连爬带带跑出了客店。吴三桂以为这只是一般的无赖之徒,没放在心上,任三人逃走。二个时辰过后,吴三桂正要入睡,只听见人呼马嘶,接着又听见客店的门“砰”地被撞开了。吴三桂披衣走出房间,见厅里站着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客店被人团团围住了,那二个时辰以前打跑的三个小贼也鼻青脸肿的出现了。一见吴三桂,就指着他对这壮汉说:“寨爷,这是这小子打伤我们的。”“你说的那女子呢?”壮汉问这三个山贼。这山贼正想说话,红艳也跟在吴三桂身后出来了。那壮汉一见红艳,眼睛顿时一亮,啧啧惊叹道:“果然不俗,我苏文木拥有这样一位夫人也心满意足了。”说罢,走到吴三桂面前,一拱手道:“请问兄才,这女子是你何人?”吴三桂回道:“请问尊驾有何意思?”壮汉道:“我苏文木年已三十想寻一位压寨夫人,如果这位姑娘是你亲戚请你作主,咱们结一门亲,如果是你娘子,请你把她留下,我给你银子,你另寻一位,请你答应。”吴三桂一听心里大怒,瞥了眼红艳见她已是气得满脸通红,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如果我不答应呢?”这壮汉冷笑了两声,一转身横过手臂,便向客店的楹柱上击了过去。连击数下,只听得喀喇喇一响,一条碗口粗细的楹柱登时断为两截,屋瓦纷纷坠下,一片烟尘弥漫。吴三桂见了壮汉这手铁臂功,心里已是凛然。心想:若是身上给他手臂这么横扫一记,哪里还有命在?壮汉面不改色,气不喘,走到吴三桂面前说道:“我非好色之徒,也非采花大盗,实是少一压寨夫人。请兄才割爱。”吴三桂心想:我就这样拱手把妹子送给你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人,纵是死也得与你拼上一拼。想到这儿,冷冷一笑道:“你休想,我吴某人也不是软蛋。”壮汉脸一沉,眉毛一竖,怒声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抡起手臂便向吴三桂扫来。吴三桂见识过他铁臂功的厉害,轻敏地一闪。把随身佩带的剑抽了出来,大喝一声,左一剑、右两剑、上一剑、下两剑,连攻六剑。剑法招招险、剑剑狠,只攻不守。每一剑似乎都要与这壮汉同归于尽。这等打法若在武艺平庸之人使来,本是使泼要赖,吴三桂的刀剑术都受过异人指点,自成一家,虽险实安。吴三桂功夫不错,再加上这一股凌厉无前的狠劲。这壮汉虽然人多势众,加上本身了得也不敢大意。……两人这一搭上手,转眼之间拆了数十招。这壮汉见自己一点无优势可占,焦躁起来。突然间拳法一变,自“六合拳”变为“赤仇连拳”。这套拳法亦是“六合拳”中一路,只是杂以猴拳,讲究搂、打、腾、封、踢、扫、挂、又加上“猫窜、狗闪、兔滚、鹰翻、松子灵、细胸巧、鹞子翻身、跺子脚。”八式,式中套式,变幻八端。吴三桂对这壮汉这套怪拳甚是陌生,心中一慌手中的剑就慢了下来。这壮汉挥臂猛扫,都被吴三桂乖巧避开,但在慌乱之中。肩头还是打中了两拳,臂一麻,手中的剑更慢了,“砰”的一声,胸口又被这壮汉打了一拳。吴三桂站立不稳,向后猛退两步摔在了地上,他爬起来接着再斗,两柄雪亮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红艳抢上来救,也被旁边众喽罗的刀封住了。壮汉一挥手,命令道:“给我绑起来,押回山寨。”红艳向壮汉喊道:“强贼,快放了我的兄长!”壮汉一喜,说道:“他是你哥哥,太好了,作为当妹夫的我,更应该在山寨请他一杯。”红艳杏眼圆睁怒道:“强贼,你不是要我吗,你不放了我兄长,我就死给你看。”说罢伸长脖子便向架在她脖子上的刀撞去,吓得持刀的喽罗连连后退。壮汉走上前去,说道:“姑娘,只要你愿跟苏某回山寨,苏某立马放了你的兄长。”红艳柳眉一扬道:“说话算话,如果你敢伤害我兄长半根毫毛,我马上死给你看。”壮汉对小喽罗一挥手,小喽罗给吴三桂松了绑。壮汉走上前去,对吴三桂施了一礼道:“得罪兄长,……”吴三桂手脚一自由,又要与这壮汉相拼。红艳走上前来拦住他,对他说道:“哥,你走吧!”“不行,我要带你一块走。”吴三桂吼道。“你是前程远大之人,犯不着与这些山贼相拼,快走吧!”红艳对吴三桂说。吴三桂一想也是,一个人是无法救出红艳的,只要能活着回去,他就可以带兵来消灭这些山贼,救出红艳。这时那壮汉提过一包银子扔在吴三桂面前,并说道:“这是你妹子的聘礼,如果你想去山寨,我当贵客款待,如果你要走,我决不拦你。”吴三桂对红艳说:“等着我来救你。”说罢,狠狠看了壮汉一眼,奔向马厩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被刀威逼着的红艳,狠狠地猛抽了马一鞭,冲进了黑夜之中。吴三桂马不停蹄跑了三天多才回到家。吴夫人一见到又黑又瘦,嘴唇上生出许多胡须的吴三桂,抱住他,一声“桂儿”一声“桂儿”地叫个不停。家里所有的人都以为吴三桂不会再回来了,当看到他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一个个都落下了惊喜的泪。吴三桂似没事一样,吴夫人问他去什么地方了,他只谈谈地说道:“去外面溜了一圈。”吴三桂隐瞒了他离家而去的真像。吴三桂一回到家,便急不可待地去见他的那帮勇士。这些勇士一见到吴三桂都焕发出新的容貌来,似乎又寻找到了新的力量。吴三桂急着要他的勇士去救红艳,吴夫人哪里也不让去。整天让人盯着他,并说:“桂儿,你再离开娘半步,娘就不活了。”吴三桂回来后,吴夫人便开始给他操办婚事。就在那一天吴三桂穿戴一新在欢乐的鼓乐声中与新娘并立在神桌前,由一对主婚人把桌上一对大红烛点燃。在主婚人的吆喝声中拜了天地,拜了祖宗,夫妻对拜后进入了洞房。进入房间的人兴高采烈地嬉闹一阵之后都退出了房间。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盖着头盖的新娘子。吴三桂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香莲,又想了一会儿蕙兰,再想了一会儿红艳,他才抽出先前藏在靴革中的红纸裹着的筷子。踌躇了一下,有点胆怯,他不知道这张头帕下面藏着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他长吸了一口气,伸过筷子把新娘头那头盖一挑,他看到了新娘的脸……。吴三桂呆呆地看着她,这就是要伴他一辈子的女人。吴三桂在心里说:“我为女人吃尽了苦,差点丢了命,原来得到的竟是她!”吴三桂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吴三桂十八岁那年,真正有了终生相厮守的女人。吴三桂对手下50名勇士,要求甚严,训练也格外严格。他们对吴三桂效死命,训练得个个如金钢不坏之身。他们清一色的吴式斩将刀,清一色的黑铠铁甲,清一色的蒙古骏马,清一色的长弓利箭……与官军相比,这真是一支天神般的队伍!十八岁那年,他又有了一次人生奇遇。这一年,正逢明朝科举大考。武科大考与文科大考相对应,武选良才,文选良吏,是大明朝的传统。吴三桂突发奇想,竟然要去北京应试武科大考。吴襄夫妇向来对自己的儿子那种古怪行径听之任之,今日对他这一要求,自然也不加阻拦,况且,参加武举考试,也并非坏事。于是便欣然允诺。吴三桂整好行装,带上大刀,跨上一匹蒙古骏马,迤逦向京城而来。到了京城后,他先奔高起潜府第,专程拜见义父。高起潜见义子到来,十分高兴,又听说吴三桂要参加武举考试,更是兴奋不已,说道:“我儿放心,有义父在,保管让你一举夺魁!”吴三桂起身拱手,说道:“孩儿愿以己之力,力挫群雄,倘若夺魁,实属万幸,倘若失败,也无怨言,实不敢劳动义父!”高起潜见吴三桂不肯买自己的人情,心中微微不乐,笑了一笑,说道:“如此甚好!”于是安排吴三桂食宿,专待科举大考。到了开考这一天,吴三桂随高起潜到了比武场。只见卫士、知客排列两厢。高起潜递上文书,守门武士恭而敬之的迎了进去,请他二人在东首一席上坐下。同座的尚有三人,高起潜与他们全都认识,互相打过招呼,原来一位是司礼兼掌印太监王德化,兵部尚书陈新甲,兵科给事中章正晨。高起潜把吴三桂介绍给这三位,又免不了一番寒喧第09节吴三桂抬头望去,只见练武场上彩旗飘扬,队列森然。一群参加武举的英雄豪杰,坐在东西两侧。这次武举的主考官乃是兵部侍郎崔九龙,按报名顺序比武。三通鼓后,崔九龙走上主席台,开口朗声说道:“现下各路英雄高手,在朝廷面前各显绝艺。按报名顺序上场。第一位是济南府魏有亮。”一名身如铁塔的壮汉从东侧走到比武场中,向崔九龙拱手说道:“小人在。”崔九龙又说:“与魏有亮比试的是沧州府的任伍员。”一个中等身材,颏下长着一部黄胡子的中年人上场,乃沧州府的任伍员。先比试的是单刀,然而任伍员败给了魏有亮,接下来是拳法、剑术,任伍员又全盘告输,羞愧满面地狼狈而走。魏有亮士气大增,得意地叉手而立。又上了四位,皆败给了魏有亮,魏有亮红光满面,眼泛神采,那副神态似乎他已是武举人无疑了。第六位上场的,便是吴三桂。魏有亮看吴三桂生得也是背阔腰圆,虎面神威,傲气稍敛,又一转念,他小小年纪,能有多大本事?先比试的是拳脚。崔九龙一声令下,魏有亮抢先下手,一招“双劈双撞”直击出去。吴三桂还了一招燕青拳中的“脱靴转身”,两人登时激斗起来。魏有亮胜在力大招沉,下盘稳固,吴三桂却以拳招灵动,身法轻捷见长。魏有亮一身横练功夫,对敌人来招竟不大闪避,肩头胸口接连中了吴三桂三拳,竟是哼也没哼一声,突然间呼的一拳打出,却是“金刚拳”中的“迎风打”。吴三桂一笑闪开,飞脚踢出,踢在他的腿上。魏有亮“抢背大三拍”就地翻滚,摔了一跤,却又站起。两人打到三十来招,魏有亮身上已中了十余下拳脚。冷不防鼻上又中了一拳,登时鼻血长流,衣襟上全是鲜血。吴三桂本以为他马上便要服输。哪知他又一言不发,扑了上来。酣战中魏有亮小腹上又被踢中一脚,他左手按腹,满脸痛苦之色,又待扑上,吴三桂右手“金钩挂玉”,抢进一步,一招“没遮拦”,结结实实的捶中在敌人胸口上。多亏他顾念魏有亮是条汉子,出手不重,饶是如此,魏有亮也喷出一口鲜血,不能再战被人扶了出去。高起潜见义子得胜,也觉得面上有光,在席上哈哈大笑,同席而坐的人也纷纷交口赞叹。这时,练武场上,吴三桂又与另一汉子打到了一处。这次两人使的是刀。兵部尚书陈新甲对刀法还算有研究,见那大汉用的是六合刀法,便说:“单刀看的是手,双刀看的是走。使单刀的有手有刀,刀有刀法,左手无物,那便安顿困难。因此,看一人的刀上功夫,只要瞧他左手出掌是否厉害,便知高低。你瞧吴家公子这一掌翻将出来,守中有攻,功力何等深厚?”其他几位并不懂武艺,只是随声附和而已。说话之间,场上二人已斗了二十余招,双刀相碰,不时发出叮当之声。陈新甲看的入迷,又道:“这二人刀法,用的都‘展、抹、钩、剁、砍、劈’六字诀,法度是不错的。”王德化道:“什么叫‘钻母钩肚’?”陈新甲冷笑一声,道:“刀法之中,还有钻他妈妈,钩你肚子么?刃口向外叫做展,向内为抹,曲刃为钩,过顶为砍,双手举刀下斩叫劈,平手下斩称为剁。”王德化涨红了脸,再也不敢多问。陈新甲也恼恨自己对牛弹琴,索性闭口不再说了。说话间,吴三桂又胜了一局。接下来,又连胜数人,台下群雄哗然,纷纷交头接耳,打听此人来历。高起潜在席上得意忘形,竟然手舞足蹈起来,狠狠地替吴三桂大吹大擂了一通。武举考试,进行了三天方罢,吴三桂果然不负重望,以娴熟的技击武艺,一举夺魁,取得武举人的资格,自此声名鹊起。崇祯皇帝知道后,龙颜大悦,又兼听说是先帝赏赐过的孩子,更加喜爱,遂正式委派吴三桂出任锦州总兵祖大寿帐下的中军副将。中军二职是职小权大的司令部官吏。它半文半武,负责统帅部队的秘书事务兼警卫统帅安全,是总兵或统帅身边的机要军务官员,是升迁的终南捷径,是一种令人眼热的肥缺。在明末腐败之风盛行的时代,军队中的中军是既安全又有立功机会,又接近统帅的“关口”性人物,一般人得不到的。三桂却大大不满。他知道父亲怕他没有阅历,想让他了解军中办事规矩与诀窍,想使他成熟,才疏通到这个职务的。然而绝非他的心愿所在。他要斩将立功,要在与满洲铁骑的战斗中显露头角,在战争时代,不打仗的将领永远都没有光荣!他对军中职务毫不热心。整日心不在焉,依然泡在与五十多“家兵”的摸爬滚打中。祖大寿也曾见过外甥训练“家兵”,十分刻苦严格。一次,他听见吴三桂训练家兵时,道:“一个人临敌作战,不能单靠蛮力,更要凭智巧。要心平气静,否则智力就要蒙蔽,只见利,不见害,只欲胜,不想败,因此手不稳,步不活,作茧自缚,故必败。”祖大寿在旁暗暗点头,又听吴三桂继续说道:“临敌先示之以不能,以骄其气,我再示之以可乘之利,以贪其心,待之以出击,而空其守,乘之以虚,而急进之以身代剑、代刀、代枪。这,就是练武的方法。”祖大寿默默赞叹,暗想:“这岂止是练武的根本?这也正是带兵打仗,克敌制胜的原则啊!”自此,祖大寿便对这个外甥刮目相看,并且有意试试他有什么将才。一日,舅甥二人谈兵法,祖大寿问道:“听说贤侄近日读了不少兵书,大概早对它们烂熟于心了吧?”吴三桂笑了笑,说道:“兵法,并非死记硬背,才可烂熟于心,单靠读书,不靠战争实践,只会是纸上谈兵。”祖大寿饶有趣味地问道:“那么,依贤侄之见,用兵的根本在哪里呢?”吴三桂不假思索,说道:“有些将领,能用兵而不知道真正用兵的道理;爱用兵,而不懂得怎样爱兵,有时似乎懂得爱兵,但又爱而不得其正,不得其当,爱之而少诫。”“还有呢?”“知胜而不知败,知败而不知胜;知攻而不知守,知守而不知攻,知水而不知陆,知小巧而不知大成,知一节而不知全身,知战之用,而不知战之理;知胜,知败,而不知所以胜,所以败的根源。”“还有呢?”祖大寿激动地问。“夫将者军之司命,国家安危所急者也!要知败者为致胜之母;知胜者明胜之因,这将要永立于不败的地位。用兵以前,先把可败的道理全想得多一些,而后有以备之;而后再把可胜之理想一想,在可能之中再求得可败的道理,而后就要以必胜不败之心率三军做战,胜虽不可必决,而败则必无全溃!战之最终必全胜也。”祖大寿“嗯”了一声,咬了咬下唇,竭力抑制住没有表现得过分热情。他害怕给这孩子过多的赞誉,会使他骄傲起来。“好,三桂,你先出去吧!”吴三桂躬身一礼,退了出来。祖大寿长长舒出一口气,心想:这孩子天资聪明,后天勤苦,颇具将才,如若在沙场上拼杀数次,有了作战经验,定会成为一名无敌上将啊!”公元1639年,崇祯十二年。大清皇帝皇太极,率一支劲旅,直逼北京。这皇太极乃努尔哈赤第八子,状貌奇伟,膂力过人,七岁时,已能赞理家政,素为父所钟爱,立为太子。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登基即位,改后金为清。改元天聪,清史上称他为太宗文皇帝。皇太极即位后,仍遵父亲遗命,把八旗兵队,格外训练,随即率大军直取中原。很快皇太极即率军抵龙井关,关人守军数万,见满军蜂拥而来,四散逃去,满军整队而入,遂分两路进攻,一军攻大安口,由济尔哈赤岳托统领;一军攻洪山口,太宗亲统。此时,明廷把山海关视为要点,把大安洪山二口,视作没甚要紧的区处,不设防备,一任满军攻入,浩浩荡荡杀奔遵化州。遵化守将吴一衡,终日饮酒,不理政事,还有一个监守太监邓希诏,也与吴一衡性情相似,真是一对酒肉朋友。到清兵攻至城下,他两人尚是沉醉不醒,等到兵士通报,吴一衡迷迷糊糊的起来,召集众将,冲将出去,正遇清兵将蒙格,冒冒失失战了两三合,即被蒙格一刀,劈于马下,到冥乡再去饮酒,倒也快活。清兵上前,砍开城门,竟无守将。原来太监邓希诏,见吴一衡出城对敌,已收拾细软,开后门逃去了,守兵一见,索性也逃了个干净。还是邓希诏聪明,拣了一条命,只可惜美酒未曾挑去。然后,清兵直逼三屯营,又攻三河顺义通州,统统攻下,乘胜直逼京都。明廷大震,幸亏总兵满桂带兵入援,满桂拼死一战,才解一时之围。太宗收了兵马,就在城北土城关的东面,扎定营盘,令明日奋力攻城。忽然,贝勒豪格及额附恩格德尔两人匆匆走入,道:“袁崇焕来了。”太宗大惊失色,道:“当真是袁蛮子?”袁崇焕是东莞人,始为殿前参政,誓守宁远,继为宁远太守。乃明末抗清名将。当年努尔哈赤攻打宁远时,也是遇到袁崇焕守城,当时他还任职殿前参政。他与总兵满挂会集军士,泣血立誓。军士见主将如此忠诚,莫不振奋,待努儿哈赤率军攻城时,袁崇焕精神抖擞,指挥军士。满兵损兵无数。努尔哈赤急忙收兵,待第二次攻城时,袁崇焕又用西洋大炮猛轰,可怜这群满洲鞑子,霎时魂魄归位。努尔哈赤急挥众逃走,退兵沈阳。努尔哈赤也恹恹成病,溘然长逝。这次,皇太极又遇到袁崇焕,心中亦自小心三分,他自然知道这“袁蛮”的厉害,遂不敢马上就交战。原来,明京自满军深入后,飞诏各处迅速勤王,袁崇焕奉旨,立即遣赵率教、满桂等入援,自己亦带领祖大寿、吴襄,随后赶到。及到明京,各道援兵,亦渐渐云集。袁崇焕又奉命统率诸道援师,安营沙河门外,与满军对垒。清太宗见袁崇焕又到,十分愁闷,说道:“袁蛮子在一日,我们忧愁一巳,总要设法除去他才好。”于是诸将纷纷献计。这时,一旁站立的一位文质彬彬的大臣,一言不发,只是微笑,太宗看时,却是范文程。这范文程是沈阳人,范仲淹的后代,据说祖先曾作过兵部尚书。他为人颇为机敏,沉着刚毅,少时喜欢读书,爱好所谓“王霸之道”。清太祖天命三年,范文程看清大明气数将尽,便追随了太祖。太祖见他颇有见识,又是明朝大臣的后代,遂十分器重。太宗见范文程胸有成竹的样子,便问:“先生有何良策?”范文程道:“虽有一策,此时尚不可泄漏。”太宗就命文武各官,尽行退出,独与范文程秘密商议……皇太极素知蓟州本是重镇,攻取不易便令莽古尔泰,阿巴泰,岳托各领一旗人马轮翻攻城。城头的磙木、雷石、羽箭像密集的冰雹一样倾泻而下,将攻城的满州将士纷纷倒下,一批又一批,但这却丝毫也不阻挡不住越来越猛烈的攻势。勇猛的莽尔古泰挥舞大刀带领军士冲在前面,突然,一支利箭射中了他的前额,顿时血流满面,痛得他“哇哇”惨嚎。这鲜血激起了他的狠劲,血性大发,猛地一把将那箭杆折断,头上带着残余的箭镞,疯了一样登上云梯,狠命地向上攻击。周围的将官士卒被主帅的神勇所感染,军威大振,在声如牛吼的号角声中,满州兵置生死于不顾,嗷嗷叫着往前冲。这番气势将城头的明兵吓得心惊胆裂,手脚发软,抵抗之势顿减,攀着云梯而上的数十名敌军眼看主帅要爬到城垛口,蓟州城危在旦夕。就在这危急头,只听城上“轰轰”三声炮响,紧接着杀声震天,仿佛有数万明军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城头,半空中飘扬一杆大旗,红色的大旗上书一个斗大的黑字:——袁!这个字,满州兵将再熟悉不过了。当年阻击努尔哈赤,就是这一面大旗让八旗兵元气大伤。努尔哈赤精神上受到很大创伤,整日心情郁忿而死。这“袁”字大旗一出现,危急之势登时逆转,城头木石铺天盖地而下,满州铁骑攻势受挫,莽古尔泰右臂又中一箭,在军将的保护下撤了回去。留下千余具残断臂的尸体,无声地点缀着这惨淡血腥的战场。皇太极此时才想起范文程所授之密的重要。第二天,皇太极命贝勒豪格及额附思格德尔率一旗兵绕过蓟州、循三河、临顺义、目标直指京师。其余各旗分散在蓟州城方圆百里之内,抢夺人口、牲畜、金帛、粮食、补充给养,消耗明朝实力。袁崇焕不愧是一代威震八方的名将,后金军兵抵遵化之时,他才得到报告,当时也是万分惊骇。不过他到底有十数年临敌经验,当时他即刻作出决定,留一万兵马镇守宁远、锦州,其余大队人马随自己千里赴援。俗语道:疾行无善迹。袁崇焕靠着卓越的军事才能还是将这支精锐之师带到蓟州城内,比皇太极的大军快了半拍,而且他在沿途一带都有妥善的安排和把守。皇太极接受范之程的密计后,袁崇焕却对皇太极的新举动有点茫然得不知头绪,按照袁崇焕的思维,皇太极应在趁他千里行军,人马困顿之时,继续挥兵夺城才是,即使不愿与袁军作战,也完全可以以主力绕道蓟州,去攻打京师。为什么皇太极只孤一支偏军绕城而过,主力却在蓟州城外游荡,这其中必在隐诈,但袁崇焕没想到皇太极正在实施一个更为重大的阴谋。皇太极这一举动实在有违平日的作战习惯。袁崇焕正在思考皇太极的用意何在之时,部将祖大寿赶来,风风火火地对袁崇焕说道:“督师大人,豪格已东去夺取京城,大人为何还不动身去援京师?”祖大寿生恐京师有闪失,危及到袁崇焕的责任,才直言相问。袁崇焕看着自己的心腹爱将,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只道只有这鲁莽勇猛的汉子才会直率地讲出自己的所思所想,一心为督师安危、为朝廷大计着想。“皇太极本可以全师东进,却在这里休生养息,不知有何阴谋。蓟州东去抵京师一马平川,再无重镇可依,如若本督移师,只恐蓟州难保啊!”袁崇焕向祖大寿坦陈了自己的顾虑。祖大寿想了想说道:“但是督师已到蓟州,京师遥遥在望而不前,谁能保证朝臣们会说什么说来?”“洪山口、庄井关等地都不属本督负责地带,鞑子由此而入,不是咱们疏于防范。咱们闻讯即千里赴援,谅百官也挑不出什么漏洞而遭攻计。再说,咱们皇上英明神武,想来也不会相信。”祖大寿担扰道:“督师说的很在理,不过,历来辽东主帅都不是败在鞑子手中,而是败在朝中谗言与胡乱调度之中。……”袁崇焕听了祖大寿的话不许他再说,他却陷进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这个时候,何可纲进来禀告道:“禀督师,皇上派人来宣读诏书!”话音刚落,内官太监高起潜,吴三桂的干爹已带入闯进来,尖声颂道:“袁崇焕接旨!”“臣在!”袁崇焕匆忙率祖大寿、何可纲等人跪倒。高起潜清了清噪音,颂道:“蓟辽督军袁崇焕千里赴援,忠勇可嘉,朕心甚慰。今京师危急,特命袁崇焕火速入京勤王,以息虏难。钦此!”袁崇焕叩头领旨,站起身形,对高起潜说道:“本督有一主张,还须公公禀明皇上:现今虏骑国主皇太极及八旗主力还在蓟州,其去向难明,崇焕须得稍待数日,察其意欲何往,再做定夺。”高起潜感到有点意外,说道:“虏骑入境,自然是京城最为危急,督师大人不去入卫皇上,却在这里察探动静,怕是不妥吧?”袁崇焕道:“本督千里赴援,正是担心皇上安危。此时驻守蓟州,亦是皇太极东去之路。公公此言差矣!”高起潜不再争辩,只懒懒地说道:“好吧,咱家替大人转告皇上就是啦。督师身担大任,倒要好自为之。咱家一路奔波,鞍马疲惫,请督师先安置咱家歇歇脚,再回去复旨。”这时,中军何可纲暗暗向袁崇焕使眼色。袁崇焕见了,却不解何意。何可纲只好用胳膊挡住李起潜的视线,右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元宝的形状。袁崇焕会意,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客客气气地送高起潜出了衙门,回来后,何可纲说道:“大人,历来宣旨官出行,地方都必有奉赠,这高起潜是皇上面前红人,万万得罪不得。末将看大人已明白在下之意,却为何装着不知?”袁崇焕听了何可纲的话,愤然道:“眼下形势火烧眉毛,咱们的壮士半月来连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平白地为何要送他奉赠?他出外宣旨,也是份内事,应该的,况且,你们也知道,咱们此番匆匆忙忙跑出来,哪来得及带银子了!”何可纲神情忧郁地道:“卑职只想提醒大人,奉赠及是常例,咱们若不给他,恐怕于大人不利。”袁崇焕凛然道:“本督身负朝廷重托,犯不上去讨好一个当值大监,你不用说了。”袁崇焕一身正气,但诸部将都还是为当今朝廷宦官弄权而暗叹了一口气,都无话各自不悦而散。似乎每个人都须料到所要发生的事情似的。袁崇焕在蓟州驻扎数日,几次出城与后金兵决战,皇太极都是一触即退,从不正面交战。袁崇焕又不敢离城太远,只好无功而返。这一天,袁崇焕正在与诸将议事,忽然有军卒来报:“鞑子整兵绕城而过,似乎要向京师而去!”袁崇焕大惊,立即登上城头观望,但见远处烟尘滚滚,马蹄声震动大地,果然八旗主力整军西向,矛头直指京师。事不宜迟!袁崇焕立即开帐,命祖大寿为先锋,率部赶在后金军之前赶到京城防守,自己与何可纲统中军随其西行,尾随皇太极求战,力求给后金军以创击!谁知皇太极无心恋战,只是一个劲儿往西赶。袁崇焕无奈,只得加紧行军,先期赶回京师,就在他刚刚踏入左安门之时,皇太极的八旗兵也旗幡招展扑天盖地而来!袁崇焕不敢怠慢,立即整队与满洲兵战在一处。袁军长途跋涉,既无充足给养,又没有充分休整,情形未判,骤与皇太极接战,难免损折兵将。幸赖袁崇焕平日训练有素,部伍临危不乱,才侥幸没有大的伤亡。袁崇焕在广安门外立脚不住,只得移驻沙河,祖大寿驻营广渠门外。八旗铁骑如影随形杀到,皇太极身着金盔金甲,坐在黄罗伞盖之下,亲自督阵。八旗兵在大汗面前,欢欣鼓舞,没命一般向前冲,喊杀声、兵器撞击声、箭矢鸣镝声混成一片,刀光剑影,血色迷漫。两支人马直杀得天愁地惨,日色无光。袁崇焕立马大旗之下,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半晌,看这样的混战很难击败皇太极的进攻,才对何可纲下令:“放炮!”火器营立刻推出两门大炮,装好火药,点燃引线。随着一阵清脆的锣声,袁军忽然间撤了回来,没等激战正酣的后金兵明白过来,“轰”、“轰”几声震耳欲聋的炮声,炮弹在后金阵营落地开花,霎时火光一片。皇太极的坐骑也受了惊吓,掉头向东北向奔去,后金军兵中弹者累累,这时又见大汗仓惶奔逃,立刻乱了阵脚。袁崇焕挥动令旗,明军一掩杀,后金军败退。与此同时,另一场激战在德胜门外展开。对阵的一方是大同总兵满桂与宣府总兵侯也禄,另一方是后金贝勒豪格,固山口小岳托及额附恩格德尔。满桂是蒙古族,身材高大剽悍,以勇猛敢战著称,而豪格也是生就一副天不伯地不怕的性格,两强相遇,自然免不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拼。激战刚一开始,侯世禄部的兵痞子们就鼓噪四散,乱了明军的阵脚。满桂见状惊怒交加,大喝一声,拍马舞刀直取豪格,两员猛将战在一处,手下兵将也捉对厮杀起来。八旗劲旅能征善战,斗志昂扬,而且他们的人数也超过明军数倍。满桂仗着一股血性勇气,苦苦地支撑着局势。城头的督理戎政尚书李邦华见状大惊,急命身边守城兵士放炮轰击满洲人马,支援满桂御敌。谁知这些京营兵手忙脚乱,好容易桥正好目标,“轰”一炮发出,却正中满桂的中军大营,满桂的后背中弹,差一点栽落马下。李邦华帮了倒忙,吓得不敢再放炮了,而城下满桂的部伍损伤严重,军心大乱,眼见就难再支撑了。恰在此时,一旅精骑如飞而至,为首一员战将,正是袁崇焕中营亲军何可钢。何可钢身先士卒,亲冒矢石,袁军将士生龙活虎,锋芒毕露,战场上明军败势登时被制止住了。牵池子后金营地的中军大帐里,红烛高烧,甲士环绕,后金国主皇太极正与谋士密谋攻取大计。外貌粗犷威猛的后金大汗其实并不乏心智。此番大举入塞,在亲王贝勒看来是到大明天子脚下耀武扬威,掠夺奴隶金帛,但在皇太极的心里,却另有一番打算。这是皇太极平生第一次见到北京城,京城那雍荣威严的天朝大国的帝都气像令他感奋不已,更勾起了他取而代之的决心。然而要取代大明,最关键的一步是夺取明朝的门户——山海关。这座巍峨坚固若铜墙铁壁般的关口一天在明朝的防守之一,取代明朝就是痴人说梦,而果敢足智的袁崇焕镇守宁远、山海关一天,后金夺取山海关的希望就会像海市蜃楼一般虽辉煌而缥缈。皇太极铲除袁崇焕的良策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皇太极首先要诈的是绕道蒙古,深入明朝腹地、令崇祯对北方边防有了袁崇焕便高枕无忧的念头发生动摇,让不知就里的京师官员与百姓把怨气都撒到袁崇焕身上。另外,在蓟州城下故意逗留拖延,让袁崇焕摸不清自己的动向,不敢轻举妄动,从而给崇祯造成袁崇焕不顾京城安危,逗留不进以提高自己身份的印像。另外更毒的一计是抓住崇祯生性多疑的特点,派奸细打入京城,在街头巷尾传播袁崇焕以战胁和的谣言。这一切,都在皇太极的授意之下成功地进行着,同时也有着难度。范之程早已为皇太极想好了主意,他对皇太极进言道:“古人云:欲速则不达,若欲离间明朝君臣,则我军不可急攻京师,否则我军攻之愈急,明朝国主就愈发倚重袁崇焕。京师城高墙厚,攻取极为不易,大汗既不能取明以得实利,又白白加重了袁崇焕的地位。”皇太极眼睛一亮,道:“依先生之见,该如何?”范之程不慌不忙地说道:“京郊多富庶之地,我军可分兵四处掳掠粮食、壮丁、金银、一者可以耗明之实力,二者储足粮草,静以待变……”皇太极听完,极口称赞道:“好计策!”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皇太极减缓了对京城的围攻,而是派人四处扫荡掳掠,一时间京师周围方圆几百里之地烽烟四起,生灵涂炭。老百姓家园被毁,牲畜粮食遭抢,哭天抢地,怨声载道。而袁崇焕身负守城之责,不敢分散兵力攻击消灭恣意践踏的满洲精骑。京师百姓看袁崇焕按兵不动,更是怒不可遏,他们大骂袁军无用,说袁崇焕先找借口杀毛主龙,杀掉后金心腹之患,又放纵后金大举进攻,自己则借勤卫之名,回军反噬……更糟糕的是,京郊的良田美宅园林庄舍,九成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的产业,这些人可以不理会京郊百姓的死活,但当他们自己的庄园遭到残踏焚毁的时候,却扼腕叹惜,心痛不已。愤怒与怨气化作一道道弹劾的奏章与私下的埋怨,焦点就是袁崇焕。而这些都以冠冕堂皇的方式直接或间接地传到崇祯的耳朵里,多疑的皇帝变得更加举棋不定。袁崇焕几次请求入外城修整兵马,都被崇祯矢口拒绝。种种关于袁崇焕的流言,让崇祯百思不解坐如针毡,一方面他实在想不出袁崇焕有什么理由背叛自己,另一方面他又觉得京城几百万人众口一辞的传言不像是空穴来风第10节过了一天,传报明京德胜门外,及永定门外,遗有两封议和书,是太宗写给袁崇焕的。又过一天,满军捉住明太监二名,太宗不加审问,就令汉人高鸿中监守。又过一天,满军兵退五里。又过一天,高鸿中报太监逃脱,又过一天,高鸿中入见,报明督师袁崇焕下狱,总兵祖大寿奔出关外去了。太宗大笑,道:“范先生果然神机妙算!”你道怎么回事?原来,这一切的一切,竟全是范文程与太宗的手笔。明京两门外的议和书,都是范文程捏造的,由人密置。守门的兵士,把此书飞报崇祯,崇祯便命亲近太监出城查访,不想被满兵捉住了两名。这两名太监由汉人高鸿中监守。高鸿中是汉人,与明太监语言相通,渐渐谈得投机,并酒食相待。半夜,三人饮酒间,有一官兵入内见高鸿中,见二太监在,慌忙退出。高鸿中假装酒醉,忙起身出来,与官兵密谈。二太监偷偷听到那兵官谈袁崇焕已答应议和,明晨清兵后退五里。末后这一句,还特意嘱咐高鸿中别让二太监知道。言毕,匆匆离去。二太监以目相视,忙回到座上。高鸿中也入门再饮了几杯,说要收拾行装,不再奉陪,竟自去了。二太监趁四处无人,便一溜烟的跑回明京,说禀崇祯帝。崇祯帝大怒,于是收袁崇焕入狱,命满桂为大都督。祖大寿、吴襄听到主帅被囚,顿时大怒,率兵驰回山海关。太宗得了此信,如何不喜呢?明军失了主帅,惊惶的了不得。偏这太宗计中有计,下令退驻固安、良乡一带。明廷还以为是满洲兵退去,略略疏于防范,不料满兵复又回转北京,直逼卢沟桥。此时守城大将,只有满桂一人,还靠得住,此外都酒囊饭袋,全不中用。崇祯慌忙封满桂为武经略,屯西直安定二门,又令保举贤才。满桂听说,愤然说道:“好好一个大将才,缚置狱中,还要人才何用?”庶吉士金声保荐一名游僧,名叫申甫,想来大概是会念退兵咒吧?崇祯召见申甫,令他引兵抗敌,哪知这申甫只会造兵车,当下便令工匠造了许多,清兵攻城时,便令士兵推车冲了出去。清军千军万马,呐喊着冲杀过来,明军死伤无数,申甫也被砍死,一道魂灵,到极乐世界去了。崇祯惶急,忙向群臣问计,翰苑出身的刘之纶进谏,让崇祯召祖大寿等人速进京勤王。崇祯无法,对这些边将也不敢用强,便令狱中的袁崇焕写信规劝祖大寿等人入援京师。祖大寿接到袁崇焕书信,不由痛哭失声,大叫道:“天可怜见!我帅何罪?”当初吴三桂也作为祖大寿部将进京助王,忽然袁崇焕被捕,他与祖大寿等人一样震惊,袁崇焕之为人如何,谁人不知?说他通敌叛国,实在匪夷所思。吴三桂也听说过袁崇焕在辽东时,曾与清太宗书来信往,遗书议和,但吴三桂知道,这绝非是袁崇焕前勇而后怯,卖主求荣,实在是打算以此懈怠满军,挤出时间,把守备尚未完固的辽西一带重加整顿,以防不测。吴三桂对袁崇焕这种深谋远虑,十分敬佩,也曾想自己若为宁远巡抚,也会这样的。然而,袁崇焕竟突然被捕,这实在令他大惑不解。现在,袁崇焕身在樊笼,却写信令旧部速速入京勤工,足见其忠心了。祖大寿没办法,火速召集吴襄等人,率队进京。清太宗也恐师劳日久,有前无继,犯了兵家之忌,恐怕祖大寿等人一旦入京,援军四集,反致退守两难,于是也决意退兵。祖大寿等乘势进逼,清太宗率领全军,退至通州。崇祯见清军已退,龙颜大悦,遂命祖大寿等再度北上。祖大寿、吴襄奉旨北伐,乘胜夺取了长城内外的四城:遵化、永平、迁安、滦州。清太宗大急,却仍然按兵不动。众贝勒见状,纷纷请战。清太宗道:“你们急,难道我就不急?可是,袁蛮子虽已下狱,终究未死,倘若我军南下,崇祯用人之际,定然赦他无罪,又要与我国做死对头了,所以放心不下。等他死了,再发兵未迟。”众贝勒闻言,全都低头无语,屡次作战,谁没有吃过袁崇焕的亏?又有哪一个是袁崇焕的对手?祖大寿等人收复四城后,颇为兴奋,商议道:“收复失地,朝廷必定大悦,你我联名上书,保袁帅出狱,说不定能一举成功!”吴襄等点头称是,约定马上就拟书上表。忽然,一骑飞来,尚未驰到营帐前,马上一人已滚鞍落下,哭叫一声:“祖大人!”两名亲兵将来人挽进营帐,祖大寿一看,是自己离京时留在明都的一名探子,见他跑得丢盔弃甲,一身泥土,汗水、泪水交流而下,立时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只听探子哭道:“袁大帅昨日已被害死,家产亦被没籍!”祖大寿闻言,“啊呀”一声,仰面跌倒。吴三桂正站在他身旁,慌忙抱住,扶到椅上。吴襄亦是大惊失色,泪流满面,摇摇晃晃地站立不稳。祖大寿脸如土色,好半天才“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哭了一声:“大帅!”他从十五岁入伍,便一直跟着袁崇焕,从干总到总兵,屡受提携,对袁崇焕抱有一种深深的知遇之恩。后见袁崇焕为人豁达正直,爱抚军卒,用兵有方,屡战屡胜,更是对他崇拜有加。今日乍闻大帅无故被害,教他如何不心如刀绞,痛不可当?正在这时,忽然又有三骑飞驰而来,快马加鞭,前后疾追,腾起一团烟尘。刚到帐前,便飞身下马,在大门口高喊:“锦州总兵祖大寿接旨!”帐中众人听了,十分惊讶,纷纷起立,迎出帐外。吴三桂扶着祖大寿,踉踉跄跄,走了出来。噗通跪下,颤声说到:“臣在!”前边一名特使展开手中黄卷宣读:“清兵屡犯中原,危及皇都,特命祖大寿率部下坚守大同,即刻动身,不得有误!钦此。”祖太寿颤抖着双手,接过圣旨,悲痛欲绝,说道:“臣……遵旨!”那关外的清太宗,自然也获得了袁崇焕死信,不由抚掌大笑,道:“崇祯是自断肱股,拱手送我大明江山啊!”自此一块心病除去,商议拥兵南下,再夺回四城并北方重镇大同。祖大寿、吴襄引兵驻守大同。皇太极让人攻城,久攻不下,令人叫阵,祖大寿只不出战。过了一些日子,朝廷派总监军高起潜前来督察军务,见大同城市防严密,守卫森然,十分高兴。答应回京后替祖、吴、何等人邀赏。这几个人自袁帅被害,对朝廷已有不满,听他说请功邀赏之话,都默不作声,高起潜只道三人不好意思,亦不多想。过不几日,一次突然的危机发生了!这日祖大寿在城中陪高起潜查防,吴襄率所部亲兵五百人出城巡边视察。大同城外是一片旷野山原,山上是一片片的苦蓬和荆蓟,从山沟的斜坡上,大地用那小小的粘土的眼睛窥看着世界。山峡和山谷的深处,充满着凝固的雪。吴襄带兵迤逦前行,开出大同城外数十里处,前边是绵绵不断地伸展开去的群山,崇山峻岭笼罩在一片灰沉沉的云雾之中,被太阳遗弃的群山,像一个个满腹委屈的巨人,阴森森地耸立在云端。吴襄勒住战马,抬头观望。此处离城已有数十里之遥,他怕有伏兵,便传令大家小心。正在此时,突然前面一通鼓响,惊天动地。皇太极引着四万铁骑呐喊着卷地而来!吴襄忙大声传令后撤。明军拼命奔跑,清兵也穷追不舍。最后还是在离城不到十里之处被追上了。皇太极站在高处,指挥铁甲骑兵将吴襄军队团团围住,同时下令:“不许交战,围而困之,勿使一人走脱!”将士们不解其意,贝勒豪格大声发问:“寥寥数百人,万马奔腾,即刻就可踏平,为何围而不歼?”皇太极微笑:“围此五百人,可引城中大军出战,大同城可一举而下也!否则,他不出战,岂非要旷日持久?”将士们顿时大悟,四万铁骑将吴襄五百骑兵围在阵中待歼。大同城上守兵已发现吴总兵被围阵中,立即飞报祖大寿。祖大寿大惊,急忙登城观望,高起潜也忙爬上城楼。祖大寿一望,顿知皇太极之用心所在,将兵出战,城池必然失守。大同一失,满州铁骑就可长驱直入了……他脸色铁青,一咬牙下令紧闭城门,坚守城池,不许出战!高起潜不明就理,连声说道:“快派兵营救吴总兵!为何不让将士出战?”见祖大寿不语,便怒道:“你贪生怕死,见死不救吗?哼,待咱家回京,奏你一本,看你如何是好!”祖大寿大怒,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城楼,但他还是忍耐住了。他顾不上向他细说,忙召众人商议。忽然,一名军士跑来,说道:“吴将军率众要出城去救人了!”祖大寿大惊失色,忙率众赶到城门。只见吴三凤骑马擎刀,带着五千精兵,正在城门口与吴三桂乱吼。祖大寿禁止出战,吴三桂身为中军,当时也在城上看得清楚。他认为舅父的决定是对的,为了大同要塞,只能守!但父亲危在旦夕,又怎能不救?他正紧张地思索间,忽见大哥吴三凤带兵向城门口奔来,忙上前阻拦。吴三凤急怒攻心,眼睛都红了,吼道:“父亲遇着危难,你不去相救,还来拦我!真是狼心狗肺!”吴三桂心头焦急万分,恰似油煎,道:“你带兵出城,清军定然乘虚而入,大同就难保了!”吴三凤怒道:“你与舅父贪生伯死,我却不怕!现在父亲危难,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你闪开了!”吴三桂大声道:“援救父亲,另谋良策,你怎能凭一时之勇,置大同城池于不顾……”他话未说完,吴三凤已经向他一刀砍来,骂道:“我先砍了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吴三桂大惊,慌忙避过,心头惊怒交加,把心一横,也举刀向吴三凤杀来。吴三凤哪是吴三桂对手?只一回合,吴三桂便把吴三凤打落马下,喝道:“你身为中军,不听号令,把他绑了,免生事端!”过来两名军兵,将吴三凤绑了起来。吴三凤气得哇哇怪叫。恰在此时,祖大寿赶来,见状大惊。吴三桂虎目神威,咬紧牙关,面上一副决然之情,对祖大寿道:“总兵大人,请准末将带家兵50骑出城,死战救父!”“三桂,这有何益?徒然自损……”祖大寿眼中含着泪花。吴三桂也不答话,飞身上马,奔回府中,召集五十名勇士,大声喊道:“吴门壮士们:拼死一战的时刻到了!随我杀出城救出老爷!”“与将军誓同生死!”五十人雷鸣般吼道。吴三桂带队飞奔城门。祖大寿望着这慷慨赴死的黑甲勇士队,大为感动,赞道:“好壮士!”于是他登上城楼,亲自擂鼓,令军士呐喊,为吴三桂的敢死队助威。皇太极见城中一队黑甲骑士乌云般卷地冲来,微笑点头。阵前大将阿格卫命令:“开阵延纳,围而歼之!”吴三桂率五十骑勇士挥舞斩将刀,呼啸而来。只见敌阵闪开,待他们进后再度合拢。吴三桂战刀一指,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