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臣——一位内阁大臣的日记》-8

我知道他们想讨论他们的财务问题,因此当我们饭后喝葡萄酒吃核桃时,我决定打开潘多拉盒子,[11]泄露真情,开始谈话。  〔哈克从未真正学会去克服自己混用比喻的缺点——编者。〕于是我说,作为一所处于破产边缘的学院而言,我们今天这顿饭菜却并不差。我们的确举行了一次极其奢侈的宴会,有四道菜和三种名酒。  院长反驳道,这次的菲茨沃尔特宴会是由一笔特定捐款支付的——菲茨沃尔特是十六世纪一位慷慨的捐助人。  财务总管补充道,在大多数夜晚,我只能见到他们吃“母亲的骄傲”[12]和加工处理过的奶酪。  我说他们现在需要一个二十世纪的捐助人,不料,我的这句不恶意的话引起了涉及大学各种捐助人的长篇宏论。在牛津和剑桥,艾萨克·沃尔夫森显然只是历史上第三个以他的名字命名一所学院的人。耶稣和圣约翰分别是第一和第二位。  “捐助人取得某种不朽的声誉,”财务主官说,“他们的名字被铭记并受尊敬,数百年而不衰。威廉·德·纽尔爵士的姓名就被刻在一个壁式烛台上,他曾在十五世纪命令一支男爵的军队从贝利学院撤出,转而将军队驻扎到圣乔治学院去。”  我不想显得一无所知,但是我仍然冒昧说我确实不知道过去有所圣乔治学院。“现在没有这所学院了,”财务主管说,“再也不会有了。”  我们大家都笑起来。  接着财务主管对我讲述亨利·蒙克顿。“我们学校里的蒙克顿学院便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他阻止了克伦威尔把学校里的银器熔化掉用来支付新模范军的费用。”汉弗莱补充道:“他告诉他们说,剑桥大学的圣三一学院的银器质量要好得多。”  到处都发出更多笑声来。然后,院长尖锐地向大家指出,如今看来,能使我们回忆起这些捐助人的学院似乎一所也不会留下来了。除非外国学生的问题能够得到解决。  他们全都朝我看着,等着我的反应。我对这种压力早已习惯。但如果办得到,我自然也想助他们一臂之力。因此我解释说,人总是愿意尽力帮助他人的,政治家之所以从事政治活动,其出发点也就是为了帮助他人。我说我本人是个理想主义者。但是如果他们认为有关如何尊敬捐助人的这些话会说服我以某种方式帮助贝利学院的话,我就得指出我和任何这种崇敬毫无缘份——说到底,当你的身体埋在距地面六英尺以下的地方时,将你的名字刻在一只银制的壁式烛台上已没有多大意义了。  此刻汉弗莱迅速转变了话题,他问牛津大学何时颁发荣誉博士学位。院长说,颁证仪式还要等上几个月才举行,但是学校理事会将在几星期内作出终选择。  我觉得汉弗莱在这个当口提起此事并不完全是偶然的。  〔上述仪式每年六月举行。首先在科德林顿万灵图书馆举行盛大的午餐会,接着下午有个招待会。学校是在谢尔登剧院依照拉丁仪式颁发的。所有的演讲都必须用拉丁语。在此时期,牛津大学校长成了政治家们的主要操纵者,还有评审会终身主席哈罗德 ·威尔逊以及当时的哈罗德·麦克米伦先生(他后来成为斯托克顿伯爵)——编者。〕我明白汉弗莱、院长还有财务主管都向我暗示要给我一个学位。这并非没有吸引力。由于我的知识水平完全够格,我平时私底下一直懊恼自己不是牛津剑桥出身,而毕业于伦敦经济学院的人能获得牛津大学名誉学位的肯定寥寥无几。  院长又给了我一个暗示,当然说得非常得体。他说还有一个法学名誉博士学位尚未决定颁发给,他和他的同事们正在犹豫不决,究竟是授予一位法官呢,还是授予一名政府官员!  我提议还是授予政府官员较为恰当。我这样说,也许是对大学校长表示的敬意吧。我明白自己谈得相当出色,因为他们的反应十分热烈——不过现在我已经记不清我究竟是如何措词的。  由于当晚激烈的思想交锋,我极为困乏,因此在回来的汽车里昏然入睡。  伯纳德·伍利爵士(在与编者的交谈中)回忆道:我见到哈克对这次宴会的描述以及他在席间的表现,我怕他的陈述是非常不确切的,并且带有为自己谋私利的意向。  在我们喝葡萄酒时,哈克——我要直言不讳地说——就已经令人难堪地喝醉了。  院长、汉弗莱爵士和几位大学校监开始向他劝说,说他如果成为一所学院的捐助人——换句话说,如果他在外国学生这一问题上能把贝利学院视为特殊情况处理,那么他便可以获得某种流芳后世的荣誉。这是典型的牛津式的“你捧我,我也捧你”的建议。  哈克提到的有关沃尔夫森和耶稣两所学院的谈话也不是很全面的。当别人告诉他除了耶稣和圣约翰两人以外,沃尔夫森是唯一同时在牛津和剑桥各有一所学院以他个人名字命名的人时,他看上去目光滞呆,表情茫然。“耶稣?”他问道,财务主管真以为有必要说明呢。“就是耶稣基督呀。”他解释道。  当哈克说他愿意帮忙时,他正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原话是这样的:“是啊,一个人当然喜欢帮助自己……我的意思是帮助他的朋友,也就是说,帮助这所学院……当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荣誉……”他的意思再清楚也不过了。  院长和财务主管马上以适当的庸俗话附和,说诸如“快别存这种想法”,“你怎么可能有这种不光彩的建议?”等等。  接着哈克便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从政如何旨在帮助他人,又是如何对勋章、荣誉之类的东西淡然处之的——可是当他们提起名誉博士学位时,他却兴奋异常,在砸核桃时竟然用力过猛使核桃壳像炮弹碎片般飞到餐桌另一边去了。  最后,他便颜面扫地了。  当大家谈起后剩下的那个名誉博士学位(如果确有其事的话)到底应当授予一个法官还是一个政治家的时候,那些学者们很显然是跟哈克开玩笑的。  他已经醉得不能分辨这些人只是把他逗乐。我清楚地记得他说的那些可怕的醉话。这些话永远铭刻在我的记忆中。  他开口说道,“法官?你们不会指要使一名法官成为一个法学博士吧。政治家,”他说,“是制订法律的人,并且由他们来通过法律。”他补充了这句话,显然没意识到自己讲的是多余的话,“要不是政治家的话,法官也就无法进行审判,他们就无法可依,你们懂我的意思吗?他们全都会失业。失业的法官们将排着长队等候工作。当然他们头上仍然戴着那些可笑的假发套。”  我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多半是因为想到那些个头戴滑稽可笑的假发套的失业法官们,就感到很有趣,任何接触过法律界较高级的、沾沾自喜的层次的人想到这种场面也都会感到好笑。我都会为法官们的某些荒唐行为感到震惊,例如,他们在法庭上斥骂那些衣着不得体的人——如穿长裤的女人——而他们自己却穿得古里古怪、不伦不类的。  且不说这个,哈克继续显出一付畏畏缩缩,痛哭流涕,自哀自怜的样子,他只在喝得酩酊大醉时才会这样。“不管怎么说,他们很好过,”他哼哼唧唧地说道,“他们不必讨好那些电视制片人。他们毋需对记者们撒谎。不需要假装喜欢他们的内阁同僚们。你们说多少知道一些吗?”他又砸开了一颗核桃,一片核桃壳恰巧击中了财务主管的左眼下方。“如果法官们不得不对我的一些内阁同事们忍着性子的话,那么我们明天就会恢复死刑。这样干也不错呀。”  这时,老汉弗莱爵士试图阻止他滔滔不绝的话——可是毫无效果。  只见哈克用手责备地指着汉弗莱爵士。“我再讲一件事给你听,”他说道,丝毫没有觉察到在座的人也不想听他这一件事了,“我无法把你送进监狱。”  汉弗莱听到这话不由得惊恐万状。  哈克环顾四座。“我无法把他投进监狱,”他说,仿佛他向大家公布一条新的特别豁免条款,“但是如果我是法官,我就能轻而易举地把汉弗莱送进斯克罗布斯监狱,毫无问题,脚不落地,拖着就走,铿锵镣铐声一响,三年以后再见。如果狱中表现良好,则减去三分之一的刑期。”  哈克停下来喘口气,从杯子里咕咚咕咚地喝下了几口,1927年酿造的方塞卡酒缓缓地沿着他的下巴滴下来。大家都张口结舌盯着他瞧,这些学者们难得见到政治家在夜深人静时的行为。  〔当然,在下院,哈克今天的行为不会引人注目,而且通常会被认为是极其正常的——可能还算是较好的呢——编者。〕哈克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已经无法让他停下来了。“但我不能这么对付老汉弗莱,”他语无伦次地说,“我不得不听他的话——啊,上帝!”他望着天花板,似乎就要哭了。“他老是说啊说的。你们晓得吗?他说的句子比杰弗里法官还要长。”他狂笑起来。我们全盯着他看。“不,不,总而言之,政治家们更应该受奖赏,你们不希望把博士名誉学位给法官吧[13]  ……绝对不要那么做。”  他的话终于止住了。院长赶紧恢复镇定,试图显出庄重的神情,显出友好的而不是厌恶的度。但他却不能完全做到这一点。  不过,他还是设法对哈克说,哈克已经出色地对自己的主张加以辩护,并且他已意识到那份荣誉决不可能送给法官。  学监们继续对哈克讲一些肉麻的恭维话,周围只听见嗡嗡一片表示赞同的低语声。没有见过这些围着金钱乱转的学者的人,是无法真正理解什么是阿奉承的。或者说,无法理解吹捧个人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继续说,假如看见哈克穿着深红色的长袍,在谢尔登剧院里坐得满满的和他同样杰出的学者们的面前接受博士学位,那将是多么美妙呀!哈克不停地打着嗝,嘴里散发出酒精的气味,两眼木然无神。他抓住椅子以免倒下去,但脸上还露出了极愉快的笑容。  我永远记得那个夜晚。我朝着成熟的方向又迈进了一步,因为我明白即使是刻板严肃的学者们也有一定的价格——并且这个价格并不像你所想像的那么高昂。  〔哈克的日记继续往下写——编者。〕  5月5日  今天早晨头痛得很。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可能是宿醉造成的头痛,因为昨天夜里我喝得并不多。我不可能喝得多,否则我就不会取得这么大的成功。  我们又要再开一次会来研究削减行政管理费用的可能性。但是会议的结果肯定跟上次一样。  汉弗莱突然早五分钟走进我的办公室,为的是跟我私下谈谈。显然,贝利学院院长昨夜把汉弗莱拉往一旁请他试探我是否有意接受牛津大学的名誉法学博士。  我假装吃惊的样子。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因为我明白昨夜我给他们留下了什么印象。  汉弗莱极力地向我说明这其实不是一个真正的建议。据汉弗莱说,大学评议会或者某位个人显然正打算把这个名誉博士学位同我对勋章的众所周知的厌恶相抵消。这确是一个打击。我必须立刻驳倒这种胡话。“你别太傻了,汉弗莱,那完全是两码事。”我解释道。  “并不完全是,大臣,”他回答,“正如您自己会直言不讳地说的那样,这样去接受博士学位是不劳而获的。”  “我是内阁的一位大臣。”我有点发怒地回答说。  “给您薪水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吗?”真是个圆滑而不忠实的坏蛋。  “问题是,”我对他说,“一个人无法真正拒绝接受名誉博士这个学位的。我该想到,如果我拒绝了,人人都会看得出,这是对行政事务部的侮辱——因为人家主动给我这份荣誉显然是对本部投一次信任票,只是因为我实际上是部里名义上的首领。”  汉弗莱再次表示校方还没有主动提出要给我什么后就不作声。看得出他心里一定打算进行某种交易。我等了又等,看他有何下文。  接着我突然明白过来了。“汉弗莱,顺便提一下,”我愉快地说道,“完全换个话题吧,我愿意尽力帮助贝利学院解决外国学生的问题。”  现在轮到汉弗莱假装吃惊了。“啊,那太好了。”他说道,还笑了笑。  但是我悄悄地对他说我们需要找个理由。我的意思是找个借口。正如我预料的,他已经有了个现成的借口。  “没问题。我了解白金汉宫一直受到许多英联邦领导人的压力,我们不能让王室为难,因此我们应当重新指定贝利学院为英联邦教育中心。”  我顿时看到了促成我想达成的那笔交易的机会。  “但是我怎么才能弄到钱呢?”我睁大着眼睛问道。“你知道为全面削减百分之一的预算,我已下了多大决心。如果我们能达到这个……唔,那一切都可以办到了。”  我认为他很难拒绝我的这个提议。我猜对了。“我们有可能实现这些节约目标——”这可是前进了一大步——“而且,我当然只能为本部门说这句话,只要那个把削减经费和发勋章的事混为一谈的荒唐想法搁在一边就可以了。”原来如此。这是一次双重的等价交换,终于公开提出来了。  经费调查委员会的成员们团团围坐在我的会议桌旁。  上次会议记录由大家点头通过了。接着我们讨论当日的新事项。首先是涉及办公设施的事。通常都由助理秘书来介绍这方面的情况,可汉弗莱今天抢前面说了。那位年轻人刚要张口说话,我就听到汉弗莱的声音:“我很高兴地告诉大家,我们通过出售一幢位于海威库姆的老办公大楼,从而找到了削减百分之五经费的办法。”  助理秘书似乎大吃一惊。汉弗莱显然事先没有把这笔新买卖告诉过他。  我很高兴,并且也这么说了,于是我们转到第二个议题:文具购置。  一个秘书在见到汉弗莱那明白无误的眼神示意及微微颔首以后才开口说话。“是的,我们发现一种新的存货管理制度会减少今年的经费支出。”  “可以减少多少?”我问。  秘书因为没有把握,迟疑了一下。“大约百分之五,对吗?”汉弗莱顺顺当当地说道。  秘书口里咕噜着,表示赞同。  “好,太好了,”我说,“第三件事是不是园林管理?”  一位副秘书以文官惯有的速度迅速理解目前的路线已有所改变,马上说道:“如果我们推迟计划中的新计算机安装,我们就能够在这里省些钱。”  “我们能够吗?”我假装惊讶地说,“能节约多少钱?”他们都假装说记不起了,于是赶紧翻阅大量文件和卷宗。  一个聪明的主管开口了,“是不是大约节省了百分之五?”他充满希望地说。我们都点头表示同意。各级官员都咕哝说:“大约就那么多。”  汉弗莱指出,计算机安装方面的节约必然减少信息处理费用。  我满希望地朝他看。“大约节约百分之五。”他说道。  “这一切都很令人鼓舞,汉弗莱。”我和蔼地说。  会上所有的人都不知怎么地设法提出了节约百分之五左右的数字,会后汉弗莱把我拉到一边,悄悄讲一句话。  “大臣,我刚想起一件事,请问您是否看过了部里向主管授勋秘书推荐的受勋名单?”  “当然,”我的语气极其殷勤,“他们之中也没有问题,伯纳德会把名单交给你的。这样行吗,汉弗莱?”  “是,博士。”他回答说。  这是一个得体的赞颂。我正期待六月间举行的学位授予典礼。  * * *  [1]院长威廉·格思里爵士。  [2]克里斯托弗·维纳布尔斯是财务主管。  [3]方塞卡是一种上等葡萄酒的牌子。  [4]实际上,牛津大学的招生规模是由大学拨款委员会限定的,贝利学院甚至可能不准多招收国内学生,除非是从别的学院弄到生源。而其他学院也不见得会同意,因为这会危及他们本身。  [5]意为“在护卫这些卫士”,引自古罗马讽刺诗人尤维纳利斯的《讽刺杂咏》,而不是如政界通常认为的来自青少年讽刺故事。  [6]伊丽莎白·泰勒是著名的电影演员——译者。    [7]指牛津大学古典文学学位课程的第二部分。    [8]贝恩,(1925- ),Anthony Wedgwood Benn,曾任英国工业大臣,于1974年提出扩大国有化并干预私人企业的政策。引起名字的中间Wedgwood与“楔子”(wedge)发音近似,故有上文——译者。  [9]指爵位的缩写字母——译者。  [10]KCB是“Knight commandor of the Most Nobel Order of Bath”的缩写,原意为“巴思高级骑士团司令”,其中巴思(Bath)与“浴室”的拼法一样,故有下文——译者。  [11]潘多拉盒子(Pandora’s Box),源出希腊神话,潘多拉是主神宙斯命令天神用粘土做成的地上第一个女人,她私自打开内装各种灾难和祸患的盒,引起天下大乱,现人将“打开潘多拉盒子”比喻为引起种种祸患——译者。  [12]“母亲的骄傲”是一种普通包装的切片面包的牌子,不是在院长及导师餐桌上常见的那种面包。  [13]哈克醉了,说话颠三倒四——译者。  11.油腻腻的木杆  〔政治家在其一生中,有时被迫去作出错误的决定,从经济的角度、从工业的角度、以任何标准看——除了一个标准之外——都是错误的决定。奇怪的是,有些事从所有别的观点来看都是错的,而在政治上却是对的。而政治上正确的事并不仅仅意味它是获得选票的方法——它的确是——而且(要是一项政策获得选票的话)人们还可以声称那政策确是人民所需要的。在民主国家中,人民投票赞成的事怎么可能是错的呢?  此刻议论中的事只是慢慢地透露出来的。我们首先发现的提及此事的资料来源不是吉姆·哈克的日记,而是《使你自己坚强起来》。那是英国化学公司无与伦比的直言不讳的董事长,身材矮小的格拉斯哥工业家和科学家,沃利·麦克法兰爵士的回忆录。  麦克法兰以他的简明的语言和不屈服于政府对他所管理的国有企业的干预而闻名。他既是化学专家又是企业管理的专家——他(有理由地)认为哈克对两者都懂得很少或者一无所知。他不尊重哈克不下于他鄙视汉弗莱爵士经营企业的才能。就像许多企业家一样,他认为在商业上,文官连摆个油螺摊子的本事也没有——编者。〕摘自《使你自己坚强起来》:  4月16日,我和汉弗莱·阿普尔比爵士在行政事务部举行了一次会议。这是第无数次关于凭意大利政府许可证在墨西赛德制造丙醇的会议。  使我大为惊奇的是,汉弗莱爵士似乎表明大臣可能有问题。但他的语言和往常一样含糊不清,我对此无法肯定。  我问他是否犹豫不决,他不承认。但说我们不能认为大臣会理所当然地赞同。  我在当时而且直到现在仍无法加以理解。意大利政府正向我们提供金额巨大的合同,要在我们的墨西赛德工厂里制造丙醇。这合同意味着拯救了一家我们否则只好关闭的工厂。这意味着雇佣人员而不是把他们解雇。这还意味着有巨额出口提成。我们同德国人和美国人激烈竞争了两年才赢得这个项目。十分显然,这事必须干下去。  阿普尔比提出一些无关紧要的有关大臣会怎么想的傻问题。凭我的经验看来,大臣们从不去想什么。  我当英国化学公司董事长的十年中,和十九位大臣打过交道。他们从来不停下来思考一番,即使他们拥有思考所必需的基本智能——有几位大臣根本不具备智能。事实上,他们常常懒得不想和我谈话,因为他们经常和工会领袖谈话,并且贿赂他们不要去罢工。  我对阿普尔比说出我的观点。他否认工会领袖受贿。当然他会这么说的,这也许不是严格照字面理解的贿赂。但内容相当于“汤姆,当个‘光国’机构主管吧。狄克,来个爵位吧。哈利,来个贵族封号吧。”之类的谈话,你还能另外叫它什么呢?  阿普尔比说大臣担心丙醇计划。如果确是这样,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曾说什么?  在现阶段,我——也许很不明智地——不去理会关于大臣担心的提法。他对这项计划从来没有表示过真正的兴趣。因此他不可能对之有所了解。我天真地假定他的无知可能阻止他进行干预。再说,在任何情况下,所有的大臣都是忧心忡忡的。我从来没有碰到过一个无忧无虑的大臣。  只要你做任何有胆识的事、任何对企业有意义的事。实际上,做任何必须做的事,大臣们就担心,如果我从来不去做使任何一个胆小怕事的、会攫取选票的、吻吻孩子的脓包担心的任何事,[1]英国化学公司还要再早十年就完蛋了。  阿普尔比说大臣们的担心集中在丙醇含介二氧芑一点上。  〔二氧芑是几年前在意大利的塞维索发生的事故中泄漏出来的化学物质。据信会对胎儿造成损伤——编者。〕[2]  这是个典型的事例。介二氧芑情况完全不一样。它是一种不活泼的化合物,它获得华盛顿FDA〔食品与药物管理局——编者。〕的无毒害证书。汉德逊委员会即将加以批准了。  尽管如此,我可以看得出来,对化学一无所知的阿普尔比仍有点担心。要不然,他就是表达哈克的担心。  我补充道,建议中没有提及介二氧芑这一名称。这种化学名就简单叫做丙醇。这样使它在政治上稳妥些。  我们的会议结束时,阿普尔比保证,只要这件事处理得当,大臣们看来不会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我提出让我一起去,用圆通得体的话语同哈克谈一下,并去使那利己主义的脓包相信此事决不能引起什么争论。  阿普尔比拒绝了我提出的建议。他回答说,用不着我那独特的“清凉牌”圆通手腕(承蒙他宽宏地如此称呼)就能把事情办好。  我可不那么有把握。再说,我被排斥于这次关键性的会议之外。  为什么政府一直聘用专家经营国有工业的业务,而每次你要作出经营决策时他们就来干预呢?  〔哈克的日记继续下去——编者。〕  6月4日  今天早上汉弗莱告诉我一些绝妙的消息。或者表面看来是绝妙的消息。  他递给我一份文件,其中扼要总结了一项为墨西赛德制订的新的工业规划。简单地说,这项规划是使一家减产的化学工厂转变成为英国化学公司利润好的单位之一。一夜之间就会使英国化学公司成为在欧洲制造丙醇的大的厂商。  利益将是巨大的:主要设备将在英国工厂制造、当地政府将得到额外税收、在墨西赛德将有新的就业机会、还将有出口外汇收入。似乎一切都好得难以置信。  我也就这么说了。  “不过这是真的,大臣。”汉弗莱爵士微笑说。  我问我自己,这怎么可能呢。接着我又问自己,自己问自己有什么意思呢?所以我就问汉弗莱。  “怎么可能呢,”我问道,“有什么意外的困难吗?”  “意外的困难?”汉弗莱重复了我的话。  “是的,”我重复道,“意外的困难。有意外的困难吗?”我料想一定会有意外的困难。  “我觉得自己不能充分领会您的意思,不正是这样吗?”我感觉得出,汉弗莱是在拖延时间。  我即使在说出自己的担心时,还在捉摸如何加以阐述。“唔 ……我的意思是说,这丙醇是意大利产品。他们为什么不在意大利生产?”汉弗莱不说话。这的确可疑。“他们为什么送这样一份厚礼给我们?”  “这事没有什么意外的困难,大臣。”汉弗莱爵士说道,“这是美妙的消息。”  我看得出,假如这果真是美妙的消息的话,那可真是美妙的消息了。  “是的。”我小心翼翼地表示赞同,“这是绝妙的消息,绝妙的消息,不是吗?”我对伯纳德说,他在我右边作记录。  他向汉弗莱瞟了一眼,然后小心答话,“是的,是绝妙的消息。”但他的语气听起来并非毫无忧虑。  我明白以概括方式问有什么困难是了解不到情况的。所以我拼命地想,想找到一个合适的问题。汉弗莱从来不会真的说假话。〔唔,极少这样——编者。〕只要我想得出合适的问题,他自会正确回答我。  “好一个老丙醇呀,”我说,目的是拖延时间,然后突然灵机一动,“丙醇是什么东西?”我问道。  “这东西相当有趣,”汉弗莱立即说道,“在意大利北部的赛维索发生爆炸之前,这东西向来是用二氧芑来制造的。于是他们不得不停止生产。现在他们开发了一种叫做介二氧芑的安全的化合物。但是那家意大利工厂当然仍旧被封闭着,所以他们要求英国化学公司为他们生产。”  “呀!”云雾开始消失了,“是不祥之风,呃?”  “正是这样。”他满意地表示赞同。  “可是这种新物质是否十分安全?”  “十分安全。”他回答道。  “好。”我说。看来我并没有进一步了解情况。或许可以说,难道我真的进一步了解情况了吗?  “汉弗莱,你是在向我明白无误地绝对保证这东西不单是安全而且是百分之百安全吗?”  “是,大臣。”  好吧,出了什么事啦?为什么我会在这明确无误的好消息中嗅出危险来呢?“汉弗莱,你还有什么别的话要补。如果你现在不说,以后你要后悔的。”  “呃,大臣。我觉得我应该指出,有些不果断的大臣们,会由于相似的名称而产生疑虑。但是任何有毅力的人都不会用这样站不住脚的借口来错过这样有利的项目。”  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相似的名称。汉弗莱说得对。我以直截了当的字眼对他这么说了。“绝对正确!我知道你指的那种大臣。政治上的软骨头。害怕作出任何可能使人不舒服的决定。毕竟,每项决定总会使某些人不舒服的。政府要做正确的事,不是去做大家喜欢的事。怎么样,汉弗莱?”  汉弗莱完全赞同。“我自己也无法表达得比这更清楚了,大臣。”真是个自命不凡的家伙。“我要叫沃利爵士进行下去。”  这话听起来比往常稍为匆忙了些。汉弗莱往门口走去时,我止住了他,并要求进一步的保证。  “呣……不过这项决定是会得人心的,不是吗?”  “很得人心。”汉弗莱坚定地说。  我仍然感到在我的内心有某种无法摆脱的担忧。“汉弗莱,我只是要把这一点搞明白。你不是要我去做有勇气的决定,是吗?”显而易见,汉弗莱大为震惊了。“当然不是,大臣,”他坚持说,“甚至连有争议的决定都不是。这是多么奇怪的提法呀!”  〔哈克日记的读者无疑会记起,显然一项有争议的决定仅仅使你失去投票,而一项有勇气的决定则会使你竞选失败——编者。〕尽管如此,我明白,假如听之任之,万一有什么差错,自己就得代人受过。所以我提出,也许我们还是把这件事交给内阁讨论为好。  “我的意思是,”汉弗莱发人深省地回答道,“这事越少提起越好。”  “为什么?”  “因为,”他耐心地说,“尽管介二氧芑是完全无害的,但这名称在无知和有偏见的人心中会造成不安。”  我正要为他这样称呼我的内阁同事而责备他时,(尽管他是对的!)突然意识到他是在指“地球之友”和别的怪僻的压力集团。[3]  6月7日  关于丙醇制造工厂的事,意见仍未完全一致。利物浦西南地区的议员琼·利特勒今天来看我。  我甚至不知道她要来。我和伯纳德核对情况时,他提醒我说,她不仅是首相的PPS〔议会私人秘书[4],政府阶梯的第一——不带薪的——级别——编者。〕而且新的丙醇工厂将处在她的选区之内。  我叫伯纳德把她请进来。出乎我的意料(唔,其实并不太出乎我的意料),汉弗莱出现在门口,并问他是否可以参加我们的谈话。  她走了进来,我把她介绍给汉弗莱。她年纪约摸三十七八。尽管衣着有点不整洁,但仍楚楚动人;在那稍带温柔的女性姿之下掩盖着一个顽强的机会主义者,首相当然对她言听计从。  她的开场白颇有咄咄逼人的味道。  “瞧,吉姆,英国化学公司在我的选区里想干什么?”  “唔……”我开始说话了。  汉弗莱爵士插上话道,“他们很快即将宣布一项非常激动人心的计划,包括新的就业机会和新的投资项目。”  她点点头,并转向我。“是的,但却有一些与这项计划有关的十分令人担心的谣言。”  “例如什么呢?”我以肯帮忙的口气询问道。  她仔细地打量着我。“是有关危险的化学品的谣言。”  我点头。“是呀,嗯,”我开始说道,“显然,一切化学品都具有某种危险因素。”  汉弗莱又插话道,“大臣的意思是谣言毫无根据,没有理由惊慌。”  我点点头,这样回答很好。  看来她并不以为然。“反正是一样的,”她坚持己见,“吉姆,你能向我保证先进行一次全面的公开调查吗?”  我必须说,这似乎是完全合理的要求。我说,“其实进行一次公开调查不会有什么害处,也许……”  汉弗莱插进来说道,“大臣本来是要说绝对没有必要进行公开调查。整个事情已经充分调查过了,不久将发表报告。”我想汉弗莱似乎有点专横。显然,琼也是这么想的。  “听着,”她有力地说道,“我到这里来是和吉姆谈话的。”  而汉弗莱像往常一样讨人喜欢的回答道,“你的确是在同他谈话。”  “可是他并没有在回答!是你在回答呀!”  我颇能领会她的意旨。汉弗莱对我的帮助,有时会得到和他的预期相反的效果。不幸他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  “大臣和我,”汉弗莱爵士得意地继续说下去,“想法一致。”她被激怒了。“的想法?是你的想法?”她朝我说,“听着,我听小道新闻说这家工厂要生产毒化塞维索利整个意大利北部的化学品。”  “这话不正确。”我在汉弗莱可能进一步把事情弄糟之前抢着回答。我解释说,在塞维索生产的化学品是二氧芑,而目前的这个是介二氧芑。  “不过,”她断言说,“这实质上肯定是一回事。”我向她保证这仅仅是名称相似而已。  “但是,”她坚持说,“它的名称相同,只是在前面加个‘介’字罢了。”  “是呀!”我附和道,“可情况就完全不同啦。”“为什么呢?”她问道,“‘介’是什么意思?”当然,我一点也不懂,所以我被迫去问汉弗莱。  “那简单,大臣,”他解释道,“‘介’的意思是‘和’或‘后’,有时是‘外’的意思——您知道,这个词源自希腊文。”  〔像所有的常任秘书一样,汉弗莱·阿普尔比爵士是万宝全书。他们大多数人读过古典名著,历史、哲学、政治学和经济学,或者各种现代语言。当然你也许指望这位行政事务部的常任秘书在企业管理方面有个学位。但是你当然想错了——编者。〕然后他继续解释说,介二氧芑的含义是“和”或者“后于”二氧芑,这取决于这词属于宾格还是所有格:如属宾格,就含“外”或者”后”的意思,如属所有格就含“和”的意思——就像在拉丁文中那样,凡单词需要在其前面具有“和”的意义时,就要用夺格。  伯纳德在整个会议中第一次发言——他补充道:我清楚地记得在希腊文中没有夺格。  我对他说我记忆中没有这回事。今天晚些时候他写给我一张小备忘录,把上面说的希腊语和拉丁语语法作了说明。  不过,我希望这些解释会使琼·利特勒满意,还希望她会像我一样,不愿意显示自己所学知识有限。但是这样的运气并不存在。  “我还是不懂。”她实话实说,使人谅解。  汉弗莱想摆出一副势利的样子,“天啊!”他叹息道,“我原以为这是够清楚的了。”可是一点没有起作用。  她眨眨眼。“我坚持要知道的,”她说道,“是二氧芑和介二氧芑之间真正的区别是什么。”  我当然一窍不通。汉弗莱出来帮忙,“这很简单,”他大模大样地回答道,“介二氧芑是二氧芑的一种不活泼的化合物。”  我原希望就是那么回事,可是不。  她望着我向我求援。我当然无法帮忙。所以我望着汉弗莱。  “嗯,汉弗莱,”我说道,拼命虚张声势。“我想我听得懂你的意思。但是,呃,你是否,呃,解释得稍微再清楚一点?”他冷冷地盯着我看。“从何种意义上来解释呢,大臣?”  我不知道从何说起。我不得不再想一个合适的问题。但琼问道,“什么叫什么不活泼呢?”  汉弗莱爵士眼睛盯着她,默不作声。在这可怕的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他对自己说些什么根本就不知道。  “唔,”他终于开口了。“不活泼,意思就是……没有……力量呗。”  我们大家彼此望着,默不作声。  “啊。”琼·利特勒说。  “啊。”我说。  “连一只苍蝇也‘力’不了,”伯纳德喃喃道,至少,我觉得他是这么说的。但当要求他再说一遍时,他却再也不肯说了。  琼·利特勒再次坚持问下去。  “但是,”她向我施加压力,“以常用的话语来说,它是什么意思呢?”  “你的意思是,从化学上来讲吗?”我问她,我得的是经济学学位。  “是的,从化学上来讲。”她说道。我再次转向汉弗莱,“是的,”我说,开始感到很有趣,“汉弗莱,在化学上它是什么意思?”  他眼珠打转,大模大样地虚张声势,并以极其赏脸的腔调说道,“我不敢肯定我能用通俗的语言解释清楚,大臣。”  我把这叫做吓唬别人。“你多少懂点化学吗,汉弗莱?”我问道。  “当然不懂,大臣。我是上学术班的。”  〔在任何英国公立学校中——“公”的意思是“私”。当然——学术班的原意也就是古典学科班。的确,如果你进入一所很好的学校,你可能完全避免学习科学——编者。〕“我们既然在谈这事,”琼·利特勒继续说道,“那么化合物是什么呢?”  “你也一点不懂化学吗?”  “不懂,”她回答道,“你呢?”  突然间这一切显得十分可笑。我们中间也不懂得自己正在讨论的事情。琼、汉弗莱、伯纳德和我,都是政府政策负责作出重大决定的责任——而你却不可能在整个联合王国找得到四个比我们更缺乏这方面知识的人了。  〔有意思的是,在座的人中没有一个想到打个电话给沃利·麦克法兰爵士。可是他只不过是一个专家,只不过是我们此刻提到的国有企业的董事长而已——编者。〕我像顽皮的小学生那样尴尬地咧嘴一笑,“我们是不是该了解一点有关不活泼化合物的事?”  汉弗莱对这事毫无幽默感。他勇敢地试图再次哄骗我们。  “化合物是……唔,你们真的知道复利是什么吗?”他埋怨道。琼和我点点头。“复利是可以享用的好东西,唔,化合物也就是那种东西。”[5]  我盯着他看,他真的认为这样说行吗?我看着琼,她也盯着他看。她可是第一次没有作声。于是我满希望地毅然投入窘境。  “好吧,”我试探地说着,希望能结束这场讨论,“这么说就差不多了,我们来总结一下吧,我觉得我们的想法都一样,大体上对这件事是基本一致的。我们乐意随着它的发展而继续讨论。”利特勒开口了:“我没有这么说过。”  事情毫无进展,所以我试图再次进行总结,我指出我们已经确定二氧芑和介二氧芑唯一相似之处是名称。她看来仍然不领会。  我绞尽脑汁,想寻找可以类比的事情。“就像利特勒和希特勒这两个名字,”我解释道,“我们并不因为这两个名字发音相似,就说你像希特勒。”  我意识到自己不够圆滑,但话已说出口了。她冒火了。“问题不在此。”她恼怒地说。  “那么,问题在哪里?”其实我早已心中有数。  “问题在于,工厂设在我的选区里。”  当然我可以理解她为什么担心。但是如果汉弗莱对我说的是实话,她就没有必要担心了。“这对选区有好处,”我说道,“更多的就业机会,更多的钱。唯一可能被惹火的人是一些古怪的环境主义者,衡量起来多只会使我们丧失两万张选票罢了。”  “我的多数票仅为九十一票。”她平静地回答道。  我可没有了解到这一点,她当然有理由。我不想为危及政府掌握的边缘席位而负责。特别是在位的议员是首相的议会私人秘书。  她把自己的理由说到点子上去,“别忘了还有三个政府选区和我的选区接壤——都是边缘选区。他们的多数票数远远低于两千票。”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我考虑所处的境地时,汉弗莱爵士又发话了,“利特勒小姐,”他开始说道,“我可以再插一句话吗?”她点点头。“英国化学公司生产丙醇的理由是极其充足的——我说得对吗,大臣?”  “是有极其充足的理由。”我附和着说。  “这会创造就业机会,”汉弗莱继续侃侃而谈,“这会使地方政府增加收入,还可以获得有利可图的出口定单。”  “出口定单。”我附和说。  “再说,”他继续说道,“这种化学品已由华盛顿的食品和药物管理局宣布为安全的。”  “华盛顿。”我表示同意说。  “我们这里,”他继续下去,“也正在准备一份报告。大臣认为这项计划对你的选区、对国家都完全有利。”  我附和说:“如果这东西有危险,我答应你,我会制止它在这里生产。但是如果报告表明这东西无害,这样做不是荒谬吗?”  她毫无动静地坐了一会,盯着我看看,又盯着汉弗莱看看,然后站起身来,她说她并不满意。(我不能怪她,如果这事发生在我的选区,我也不能肯定说我会满意的。)她告诫我不要忘记是党造就我成为国会议员的——如果我们的党在下次选举中失利,我当然不能再继续当大臣了。  她在那方面说得也有道理。  我还有一种极不愉快的感觉,那就是说,不出本星期,首相就会听到她的观点。  她离开后,汉弗莱看着我。显然要求我着手干下去。我告诉他,我要进一步考虑这件事,并吩咐伯纳德把所有有关文件都放在文件盒里,好带回家去研究。这样我就会对作出的决定更为清楚。  6月8日  我研究了所有有关丙醇的文件,但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所以我召见了汉弗莱,一起讨论我们受委托去办理的有关丙醇的报告。我一直在疑报告是否就像汉弗莱爵士和沃利爵士预料的那样肯定有利于丙醇计划项目。  我提出我是否该见见汉德逊教授。他正在主持起草这份报告,或者他自己正在写,或者什么的。  汉弗莱说没有必要和他会面。不用说他是一位卓越的生物化学家,而且是慎重地被挑选出来的。  当然他是被慎重地挑选出来的。但是为了什么目的呢?是为写出一份支持汉弗莱爵士和沃利爵士的报告吗?当然是的。但是可以肯定他们之中没有人会傻到去炮制一份报告说介二氧芑是安全的,假如它事实上是不安全的话。当然不会这样,我觉得我是在绕圈子而毫无结果。  不过我还可以指出一种可能性。“假如他拿出一份谨慎地建议我们等着瞧的报告怎么办?”  “要是那样的话,”汉弗莱爵士愉快地说,“我们就不发表,我们用美国的报告来代替它。”  我十分苦恼。一方面,这个计划如果太太平平地执行,那将是极好的——就业,收入等等,而且人家还对我保证会是这样的。但是如果我授命进行以后出了事故——后果就可怕得连想也不敢想了。  “他有没有可能写出一份报告说这东西有危险呢?”我想了解这一点。  看得出汉弗莱是被难住了。“不,不可能。这东西没有危险。”他说道。  他显然对这件事完全是诚心诚意的。可是他却提议我们不去发表一份谨慎地建议等着瞧的报告,如果汉德逊正是这样写的话。  “为什么你会考虑到扣压汉德逊的报告呢?”  他大光其火。“我决不会去扣压它,大臣。我仅仅是可能不去发表它。”  “这有什么区别呢?”  “有天壤之别。扣压是极权主义独裁统治手段。在自由国家里不能这么做。我们只不过采取民主的决定不予发表。”  这句话言之有理。但我却想知道我对新闻界和议会将怎么说?说我们原希望汉德逊委员会会表明我们作出了正确的决定,可是他们不这么说,反而说我们胡编情况,因此我们得假装这份报告根本就不存在?我向汉弗莱提出这样的建议。  他并不感兴趣。“很好笑,大臣。”他说道。  所以我问汉弗莱,“如果我决定不发表,我怎么说才好呢?”  “政府内部有一套公认的操作程序——就是不发表不需要的报告。”  这对我说来倒是一件新鲜事,我问这事怎么搞法。  “您把它们推翻掉。”他简单地解释道。  怎么搞法?他边说我边记笔记。我想起,他这办法可以用来推翻党内一些更为愚蠢的研究报告。  第一阶段:国家利益  (甲)你暗示这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乙)你指出因为报告可能被曲解,并可能被利用来对政府施加不受欢迎的压力;〔当然,任何事都可能被曲解。山上宝训可以被曲解[6]。真的,汉弗莱·阿普尔比爵士几乎肯定会争辩说,如果山上宝训是一份政府报告的话,它当然就不该发表,理由是这是一份完全不负责任的文件上:其中提到温顺的人们将继承这个世界的那一段话就可能对国防预算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害——编者。〕(丙)你接着说好等到更为广泛而详细的较长期调查有结果后再说;(丁)如果没有在进行这种调查,那就更好,你可以委托别人去进行一次调查。这可以使你把时间拖得更长。  第二阶段:推翻尚未公布的证据  这当然要比推翻已公布了的证据容易得多,你可以通过向新闻界透露消息的方法,从侧面做到这一点。你说:(甲)证据还留下重要问题没有解答;  (乙)证据大部分内容都没有结论;  (丙)其数字也可以作别的解释;  (丁)某些调查结果是相互矛盾的;  (戊)已经有人对某些主要结论提出疑问了。  从(甲)至(丁)各点肯定是正确的,事实上,一份报告甚至连看也没有看过就能对它提出这些意见。例如,总有一些问题没有得到解决——诸如不曾提出过的问题,至于(戊)嘛,如果还不曾有人对某些主要结论提出疑问的话,那就请他赶快提出来吧!这样就有疑问了。  第三阶段:破坏报告中建议的事  这容易办,用一套政府用语就行了:  (甲)“并非作出长期决策的真正基础……”;(乙)“没有足够的信息可以作为有效评价的基础……”;(丙)“缺乏从根本上重新考虑现行政策的理由……”;(丁)“总而言之,它支持当前的做法……”。  这些用语使那些没有看过报告的人以及不想改变现状的人——即几乎所有的人——感到舒服。  第四阶段:如果第三阶段还剩下疑点,那么就去使人们不去信任写报告的人这必须是非正式的,你解释道:  (甲)他对政府心怨恨;  (乙)他是个想出名的人;  (丙)他想得到爵位;  (丁)他想得到主席职位;  (戊)他想得到大学副校长的职位;  (己)他过去担任过跨国公司顾问,或者  (庚)他想当跨国公司的顾问。  6月9日  今天丙醇计划上了电视新闻。真该死,不知怎么地有些环境保护团体得到了这项计划的风声。于是在墨西赛德爆发一片吵闹声。  电视新闻广播员——或者不论哪个写新闻广播员所念材料的人——也没有帮上什么大忙。虽然他没有说丙醇是有危险的,但他不知怎么地含蓄表示了这种意思——使用了像“声称”之类的字眼。  〔我们找到了英国广播公司6月9日“9点钟新闻”的文字稿。有关内容如下。看来哈克的想法是有道理的——编者。〕新闻广播员:丙醇显然含有介二氧芑,英国化学公司声称这种物质是完全无害的。但它却是二氧芑的一种化合物。而二氧芑就是上次释放出来的化合物。  (提示塞维索事故的新闻片)  1976年7月,意大利北部塞维索工厂爆炸之后,有一片半径超过四英里的有毒尘埃扩散开来。由于二氧芑能对人类胎儿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并引起其他严重疾病,全村村民全部疏散出去。他们被禁止返回原地几乎有一年之久。  (提示墨西塞德抗议活动的镜头)  一群妇女举着标语牌:“不要有毒工厂”,“不准婴儿杀手进来”,“生命比利润更重要”。  今天,墨西塞德的一群抗议者在工厂大门外发出他们反对英国化学公司计划的呼声。  一名利物浦妇女:我要告诉你,我们要怎么干。从我本身来说,沃利爵士尽可以把他的有毒化学品搬到别处去。我的女儿在三个月内就要生孩子了。我可以肯定地说,我不愿为因该死的意大利人的缘故而有个畸形外孙。  记者:但是他们说介二氧芑是无害的。  利物浦妇女:是呀,他们不是说过酞胺哌啶酮是无害的吗?好吧,如果真是那么安全,为什么意大利人不在意大利制造这东西呢?你倒说说看,如果我们有个关心普通老百姓的政府,他们就不会允许这种事了。(影片结束)  新闻广播员:今晚英国化学公司声称有一项有关丙醇的安全问题的政府报告将于近期内由行政事务部发表。今天,在布拉格,政府宣布由于……  〔我们问一位老资格的英国广播公司时事评论员,如果他们赞成这项计划,就会怎样对新闻节目加以处理。于是我们复制了“表示赞成的”镜头与实际的镜头相比较——编者。〕新闻广播员:丙醇含有介二氧芑,它是一种叫做二氧芑的化学品的化合物。二氧芑于1976年在意大利的塞维索爆炸事故中被释放出来。不过介二氧芑却是一种不活泼的化合物,而且化学分析表明这东西是完全无害的。  (剪辑后,接上有关工厂的影片)  今天,这消息在将要生产丙醇的工厂受到欢迎,该工厂原定在今年底关闭,而现在却要雇用更多的员工。合约至少将持续五年。  (提示工厂工人的影片)  工厂工人:这是极好的消息。我们终于有了可以专心从事的工作了。这确实使小伙子们振作起来了。  (剪辑后,接上沃利爵士的镜头)  沃利爵士:大家都发疯似的对这项合同感到兴奋。这将意味着大量出口和许多就业机会。我们面临德国人和美国人的竞争。所以这是对英国化学工业投的真正信任票。  记者:介二氧芑没有潜在的危险吗?  沃利爵士:没有。有危险的是二氧芑。介二氧芑差不多就像自己能发酵的面粉一样没危险。  (影片结束)  新闻广播员:不久将发表一份政府报告。据信它将证实早些时候美国进行的调查。那次调查证明介二氧芑对健康毫无妨碍。  6月10日  今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召见汉弗莱。我指出介二氧芑具有爆炸性。  他答复我说,它毫无害处。  我不同意。“也许在化学上是无害的,”我说,“但是在政治上却是致命的。”  “它不会伤害任何人。”他坚持己见。  我指出,它可能使我完蛋。  我们刚开始谈话,十号来电话了。是政治处打来的。毫无疑问,琼·利特勒肯定已使十号昨晚看到了“9点钟新闻”。  我试图把这解释为仅在当地产生的小小困难,而却有出口和就业的前景。他们问,可以提供多少就业机会?我不得不承认,只能提供大约90个——但工资很高的就业机会,而且是在一个失业率很高的地区里。  这些话没有一句对十号起作用——我是同首席政治顾问说话的。但他毫无疑问是奉命办事的。和首相打这场特殊而必败的一仗是毫无意义的。所以我咕哝道(汉弗莱在听,伯纳德可能也在监听),我同意他们的观点,这便是说,认为这事对三四个边缘选区会有危险的观点。  我挂断了电话。汉弗莱带着疑惑的神看着我。  “汉弗莱,”我谨慎地说,“有些事打动了我。”  “我注意到了。”他冷冷地回答道。  我不理会他的俏皮话。我指出这里有反对这项计划的完全合理的论点。例如,失去公众的信任。  “您是指选票。”他插话道。  我当然加以否认。我解释说我并不完全指选票。选票本身并不是要考虑的事,但是公众的愿望却是确实需要考虑的事。我们是一个民主国家嘛。看来公众似乎反对这项计划。  “公众,”汉弗莱爵士说,“是无知而且正被引入歧途。”  “这是什么意思?”我说,“是公众把我选出来的。”一阵异乎寻常的沉默。  接着汉弗莱爵士说下去,“大臣,不到一星期这阵风就吹过去了。一年之后就将有一家安全而成功的工厂屹立在墨西赛德。”  “一个星期在政治上是一段漫长的时间。”[7]我回答道。  “在政府里,一年并不算长。”汉弗莱爵士回答道。  我开始生气了。他也许是在政府里。我可是干政治的。首相是不会高兴的。  随后汉弗莱又试图说我把党放在国家之上。又是老掉牙的陈词滥调。我叫他去找个新的说法。  伯纳德说,也许可以把新的陈词滥调说成是一种词语上的矛盾。谢谢,伯纳德,多谢你帮忙!  我再次想使汉弗莱明白事理。“汉弗莱,”我说,“你什么也不懂,因为你过着有保障的生活。我要生存下去,我可不想惹怒首相。”  他很怨恨,而且话里很带侮辱味道,“您就非得热衷于沿着那根油腻腻的木杆爬上去吗?”  我毫不回避地面对这个问题。“汉弗莱,”我解释道,“这根油腻腻的木杆很重要。我非爬上去不可。”  “为什么?”  “因为,”我说道,“木杆就在那里。”  6月11日  今天《泰晤士报》上有一篇令人吃惊的报道,消息泄漏了。  汉德逊报告  为丙醇辩白  我大发雷霆。  我问伯纳德,《泰晤士报》怎么会在我们之前知道汉德逊报告的措辞。  “是泄漏了消息,大臣。”他解释道。  这孩子是个傻瓜,显然是泄漏了消息。问题是泄漏了消息?细想一下他也许不是傻瓜。或许他是知情的。他只是不能说或者不肯说而已。  “文件上面注明‘机密’字样。”我指出。  “至少没有注明‘内部传阅’。”他说。〔“内部传阅”的意思是昨天已见报。“机密”的意思是直到今天才见报——编者。〕我决定要迫使伯纳德作出正确回答。“泄漏了消息?是汉弗莱吗?”  “喔,”他说道,“我确信他没有。”“你能肯定吗?”我尖锐地问。  “唔……他大概没有。”  “没有吗?”我以极其尖锐的口气问道。  “唔,”伯纳德局促不安地一笑,“可能是别的人。”  “泄漏消息是不光彩的事。”我对他说,“而且人们认为是政治家泄漏了消息。”  “可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了,不是吗?”伯纳德谨慎地说。  “我认为,”我以责备的口气说,“别人为了反对我们而泄漏出去的消息远比我们泄漏出去的消息多得多。”  然后我仔细通读了《泰晤士报》的报道。我几乎可以听到汉弗莱在口授其中的一些词语:“由于在政治上没有胆量而拒绝了英国化学公司的建议……”“哈克别无选择”等等。  十分清楚,通过这次泄漏消息事件,汉弗莱认为他现在已经使我对这项计划负有责任了。好吧,我们走着瞧吧。  6月14日  我于星期天得到一份汉德逊报告的抄件。只比《泰晤士报》拿到的那份晚一天。不错。  报告使我无法摆脱丙醇计划。至少目前我想不出什么办法。报告说这是一种十分安全的化学品。  而另一方面,《泰晤士报》却没有使我承担上什么责任。这其实只是非正式地泄露了一份报告草稿内容而已。  沃利·麦克法兰爵士是我当日约见的第一个人。汉弗莱也来了——真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呀!而且他们两人看来都异乎寻常地高兴。  我请他们坐下。接着沃利爵士开始“打球”。“我从报上看到,”他说,“汉德逊报告明显地站在我们这一边。”  我想他大概仍然以为我是站在他一边。不,汉弗莱肯定事先已指点过他。所以他假装他以为我仍然站在他这一边。  我不表。“是的,我也看到那一点了。”我以厉害的目光盯着汉弗莱看。  他不自在地在座位上转来转去。“是呀,那委员会就像漏斗似地把消息泄露了出去。”他说。我仍然盯着他看,但不答他的话。毫无疑问他就是那个罪人。他厚着脸皮说下去:“大臣,所以现在已经不存在拒绝批准办新工厂的真正理由了。是吗?”我仍不表。“我可不知道。”  沃利爵士开口了。“瞧,吉姆,我们为这合同干了两年。它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我是董事长,我有责任——我本人作为化学家我还要告诉你,介二氧芑是完全安全的。”  “为什么你们行家总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呢?”我冷冷地诘问道。  “为什么你认为,”沃利爵士激动地反诘道,“你越不内行就越可能是正确的呢?”  我不是行家。我从来没有自称是行家,我就这样说了。“大臣们不是行家。大臣们受命来负责恰恰就是因为他们一窍不通……”  “你承认了这一点吗?”沃利爵士高兴地插话。我想是自己说话不慎陷了进去。  我坚持说下去,“大臣们对技术问题一窍不通。大臣的职责是考虑广泛的国家利益,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本人还不能表。”沃利爵士站了起来,发火了。(我觉得次序颠倒了。)“别胡扯,哈克,”他勃然大怒,“这是个错误的决定,而且你是明白这一点的。  这是懦弱、求饶、胆怯。”我也光火了,也站起身来。“我不是懦夫。”“坐下!”他杀气腾腾地低声说道。他眼中冒着怒火,大有大打出手的架势。我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就坐了下来。  他狂怒了。说话时唾沫四溅,遍布在我的办公桌上。“你以为你会失去那几个选区中见识不多的傻瓜的那几百张可怜的选票吗?真可悲。”  “这是政治。”我解释道。  “一点不错,”他鄙夷地表示同意我的话,走到门口,然后转过身,“我要打电话给工业国务大臣。如果你阻挠这计划,我就准备辞职。”  他大踏步走了出去。  我们大家彼此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汉弗莱爵士开口了,“您对方才情况有何感想,大臣?”他彬彬有礼地问道。  我漠然处之,尽量轻松地回答道,“我们只是得再请一位新董事长罢了,就这些。”  汉弗莱表示疑。“再请一个?再请一个?世上再没有别人肯来担任这个职务。没有人想当国营企业的董事长。这意味着声名毁于旦夕。他们还不如在开始工作的那天就接受一大笔离职金为好。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我仍旧漠然处之。“我们总会找到人的。”我以信心十足的口气说,其实自己并不感到有什么信心。  “是呀,”汉弗莱表示赞同,“找个无足轻重的无用之辈或者什么美国老头。”  “不一定。”我回答道。  “喔,不一定吗?”汉弗莱爵士问道,“当我们为了政治上的原因阻挠他的前任作出一项正确的商业方面的决策从而迫使其辞职时,您怎么能指望工业部去找个合适的接班人呢?”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再去谈这一切。“我别无选择。”我简单地回答。  汉弗莱爵士想要奉承我,“大臣,”他甜言蜜语道,“当大臣的想干什么都可以干呗。”  “不,”我解释道,“这是人民的愿望。我是他们的领袖。我必须跟着他们走。我不感到内疚。我的双手是干净的。”  汉弗莱爵士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我本该想到,当一个人攀爬油腻腻的木杆时要保持双手干净是无比艰难的。”接着他大步走了出去。  今天早上我真的赢得了朋友,感化了人。  我仅剩下忠诚的老朋友伯纳德了。  我们坐下思考今天早上的决裂会引起的各种可能性。显然我们必须避免沃利公开起哄。我们必须阻止他在《全景图》电视节目中接受采访或向新闻界发表声明,谴责我们进行政治干扰。  我实在进退维谷。如果我阻拦这项计划,《泰晤士报》和《每日邮报》会说我是卑鄙的政治懦夫。如果我放手让他们去干,《每日镜报》和《太阳报》就会说我杀害未出世的胎儿。我只会输。  唯一的出路取决于汉德逊报告是否对介二氧芑的安全提出任何可疑之点。但却没有。我仔细地看过内容了。  另一方面——我突然明白——还没有别人看过这份报告。因为报告尚未定稿。这只不过是报告的草稿。  明天我要对伯纳德谈起这件事。恐怕结论是:趁时间还来得及,去会见一下汉德逊教授吧。  6月15日  今天早上在我们的每天工作日程会上,我问伯纳德,汉德逊教授是否剑桥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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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大秦政坛双星:吕不韦与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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