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石敬瑭当时的兵力和能力,还不足以抗衡李从珂。但李从珂也有他的弱项,就是他的皇位是诸路军阀推戴的结果,将骄兵悍,不听指挥,李从珂害怕他们作乱,不敢用法纪约束他们。打仗的时候,主要靠物质刺激。国用匮乏,他就把自己老婆的嫁妆都拿出来犒赏军队,一时士气大增,几个回合下来,石敬瑭竟然接连败退,最后被围困在晋阳(太原)城里,处境岌岌可危。 面对大兵压境,谋臣桑维翰向他献计,不但向契丹称臣,还请求用对待父亲的礼节来侍奉,以求得契丹出兵相救,并许诺事成之后割让北方诸州。对此,大将刘知远提出了劝阻,并且指出,此举将会使契丹成为中原的心腹大患而令人追悔莫及。然而,利令智昏的石敬瑭早已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一意孤行,非要拜一个干老爹不可。早已将国家利益与民族大义置之不顾,他的眼里此时只有他个人的一己私利。 耶律德光接到信后,十分委屈地对群臣说:儿子有难,老子不救援儿子,实为不慈;儿子孝顺老子的礼物,如不接受,将陷儿子于不义。燕云十六州的大礼,不接受亏了儿子的孝心!于是耶律德光亲率五万铁骑从雁门入关,把措手不及的后唐军队打得丢盔弃甲,损失惨重。当天晚上,石敬瑭出晋阳北门拜见耶律德光,两人握手言欢,相见恨晚,“因论父子之义”。 不久,34岁的耶律德光扶立45岁的石敬瑭为儿皇帝,石敬瑭穿着耶律德光脱下的契丹皇袍在晋阳城东南的柳林营地筑坛举行了即位仪式,国号大晋,史称后晋。 李从珂这边,盛怒之下,把石敬瑭两子石重胤和石重裔杀死,并把石敬瑭弟弟石敬德一家来了个斩草除根。石敬瑭不管不顾,只一心在契丹人马增援下,直逼洛阳。李从珂反胜为败,已失昔日勇猛绝伦之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沮丧得很,立刻消沉,要死要活的,成天借酒浇愁,酣饮悲歌。臣下劝他北行赴阵亲征,他答道:“卿辈勿说石郎,使我心胆堕地!”怯堕如此,不亡何待。公元937年冬辛巳(二十六日),石敬瑭的兵还没进到洛阳,李从珂便奔入后宫,与曹太后、刘皇后、雍王李重美及宋审虔等人携传国玉玺登上玄武楼,燃起一把大火,自焚而死。传国玉玺从此失踪,再也没有出现在历史的书册里了。刘皇后积聚柴薪也想把其它宫室一起化为灰烬,李重美劝谏说:“新天子登基,必定不能露天居住,以后修建宫室还要劳费民力;我们死了,还要给民众遗留怨恨,能有什么好处!”于是,便停止了焚烧宫室。王淑妃(即历史上有名的美人花见袭)对曹太后说:“事情已经很危急了,应该暂且躲藏一下,等候姑夫来了再说。”曹太后说:“我的儿子、孙子、媳妇、女儿、女婿一旦到了这种(指兵戎相见)地步,我怎么忍心独自生存!妹妹你自己勉励吧。”王淑妃便同许王李从益藏匿在毯场,终免一死。 石敬瑭攻下洛阳后,改国号为晋,移都开封。后晋正式代替了后唐。 史书论道:“末帝(李从珂)负神武之才,有人君之量。属天命不佑,人谋匪臧,坐俟焚如,良可悲矣!稽夫衽金甲于河需之际,斧眺楼之辰,出没如神,何其勇也!及乎驻革辂于覃怀之日,绝羽书于汾晋之辰,涕泪沾襟,何其怯也!是知时来之也,雕虎可以生风;运去之也,应龙不免为醢。则项籍悲歌于帐下,信不虚矣!”皇后之尊 晋国长公主进入皇宫后,本想母女团圆,共享荣华,却不料看到的是一具母亲的焦尸,顿时昏厥过去,左右救醒。数日不食,泪尽以泣血。石敬瑭也大放悲声,诉说她不值得为李从珂这个假儿殉葬。政治的残酷,就是在亲人的血泪中,留下一些让后人悲叹的情节。晋国长公主理解丈夫的苦衷,母亲性烈如火,死得悲壮,她只要求石敬瑭盛殓她的母亲,给她应有的哀荣。石敬瑭满口答应,他派人在废墟中找到了岳母的尸骨,安放在长春殿内,罢朝三日,全民缟素,以最隆重的国葬仪式,把曹太后风风光光的送入宗庙,并追谥她为“和武宪皇后”。且不吝民力资财,修筑大型陵墓,派人岁时祭扫。一段时间以后,晋国长公主才从哀毁之极的悲戚中解脱出来。 石敬瑭在建立后晋过程中,得到妻子晋国长公主的助力多多,她不仅帮他在朝廷刺探军情,结好大臣,而且军中之事,也多参与意见。石敬瑭每逢疑虑不决的时候,都要到内室向她征求意见,每合石敬瑭之意。三几句话,就坚定了石敬瑭决断的意志。因此石敬瑭对她青眼相看,既敬又怕。后晋建立,百废待兴,形势不稳,但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准大臣所奏,下诏册立晋国长公主李氏为皇后。但是,册立的诏书虽已下达,却由于条件所限,一直没有举行册立仪式。 那时,后晋小朝廷是借契丹人的力量建立起来的,做什么都不能理直气壮。石敬瑭卖国求荣,内遭中原人民的唾骂,外受契丹人的钳制,在朝廷又害怕诸臣谋反。面对乱局,终日惴惴不安,一筹莫展。只有借契丹之力,虚张声势,为自己壮胆,这样就使得他更加深入的陷入契丹人的泥淖而不能自拔。石敬瑭对契丹唯唯诺诺,如履薄冰,生怕得罪,凡契丹所求,无不答应。除割让燕云十六州,称臣称儿外,还有每年30万匹的贡帛,也就是说,人口不足30万的契丹族平均每人每年都可以得到一匹绢帛。既然是儿皇帝,那孝敬钱就更少不了了。每逢契丹的吉凶庆吊之事,岁时节日,又不时得孝敬,而契丹的庆吊之事也真他妈的怪,忽然就蹭蹭的多了起来,以致赠送珍奇好玩的车队日夜不绝于途。石敬瑭在位六年,有国书记载的向契丹派遣使者即达43次之多,朝廷上下都觉得丢脸。为了满足契丹的贪欲,石敬瑭只有把灾难转嫁到老百姓头上,可惜刚刚得到喘息机会的老百姓,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为此,他发明了剖心、剥皮、油煎等酷刑,民怨更加沸腾。那么他的官员如何呢?当时有个节度使叫安重荣,看不起石敬瑭,对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十分不满,常对路过的契丹使节箕踞谩骂,肆意侮辱,甚至对契丹人扬言迟早要灭了契丹。安重荣又常招纳契丹叛臣,暗杀契丹过路使臣,并上表数千言,公开指斥石敬瑭“称臣奉表,罄中国之珍,贡献契丹,凌虐汉人,意无厌足”。安重荣的所作所为自然为石敬瑭所不能容忍。石敬瑭遂残杀了安重荣,并把他的头献给契丹以取媚。 尽管如此恭顺,如此奴颜卑膝的谄媚契丹,“父皇帝”对他仍不满意,仍然征求无厌,今日索金,明日要银。每当契丹使臣至,石敬瑭都得毕恭毕敬地拜受诏敕。稍不如意,辄来责难。还时不时的发兵扰边,简直不把儿当儿了。石敬瑭常在宫中辗转不安,不知那天是个头。就连标志国祚皇威的宗庙都议了几次,但几次都不敢建立。正因为后晋是历代王朝中唯一没有皇家宗庙的王朝,所以,晋国长公主虽有皇后之名,但却是没有举行过册封大典的皇后。而没有经过告庙仪式的皇后,就多少有些来路不正。 后晋天福二年(937)暮春,有人再次奏请举行皇后的册封仪式,石敬瑭深恐契丹误会,要与他们平起平坐,就以宗庙未立为借口,再次推迟了这一建议。 实际上是形势严峻,有几件事捆住了他的手脚。当时,洛阳宫室残破,无法立足,石敬瑭便匆忙迁都汴州(后来又把汴州升做东京开封府),奔波劳顿,无暇顾及。加之割燕云十六州后,整个中国的形势都发生了变化,后晋北部边防一片空虚,契丹又移军云州,成肘腋之患,石敬瑭日夜忧惧,不得不背着契丹加强防御。而最大的威胁还是国内的藩镇,对石敬瑭仰契丹人鼻息,心怀不满。虽然他听从李皇后的意见,极力笼络,但效果不佳。大同节度使判官吴峦,闭城不受契丹命。应州指挥使郭崇威,挺身投南。朝廷上下,离心离德。 李皇后深深理解丈夫的处境,她并没有因未举行册封仪式而心生怨责。相反,她多方面留心政事,支持丈夫采取各种措施巩固政权,真正做到了与丈夫忧戚与俱,患难与共的地步。使石敬瑭深受感动,他向李皇后发誓说,这一辈子,一定要让她一圆真皇后之梦。 后晋天福二年(937年)夏五月,局势稍有稳定,他即命有司准备举行册封仪式。不料这时天雄军节度使范延光反于魏州,册封仪式不得不再度搁置了下来。石敬瑭命东都巡检张从宾出兵讨伐,不料张从宾与他同反。侍卫将军杨光远自恃重兵,干预朝政,屡有抗奏。石敬瑭常屈意服从之。后晋天福四年(940),杨光远擅杀大臣,石敬瑭因畏惧杨光远,以致连问一声的胆量都没有。儿皇帝如此窝囊,都是因为他卖国求荣的结果,既不能服众,又有愧于心。 后晋天福七年(942年)5月,焦头烂额的石敬瑭在契丹和藩镇的双重压力下,忧惧而死。李皇后哭得死去活来,既为丈夫的一生所为而悲,也为丈夫如此不堪的凄凉结局而哀,更为自己今后的命运而担忧。忍辱苟活 石敬瑭病危时,曾以幼子石重睿托付宰相冯道。石重睿是晋国长公主李氏所生,也是石敬瑭存活下来的唯一的儿子。其他六个儿子在战乱中不是早殁就是被杀或者失踪,石重睿硕果仅存,这也是帝王之家最终的宿命。但石重睿尚在冲龄,不足以担当军国大任。况国家多艰,非长君不足以定危局。冯道便与当时掌握实权的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景延广密谋,违背石敬瑭托孤之言,擅立年长的石重贵为新君。齐王石重贵是石敬瑭的侄子,其父石敬儒早逝,石敬瑭遂将他收为己子。当年石敬瑭准备从子侄中挑选一人镇守晋阳时,也诚惶诚恐地征求耶律德光的意见,身材矮小、相貌猥琐的石重贵被一眼看中,任命为北京留守、太原尹、河东节度使。可见这样的长君也不咋的。但权臣提议,李氏也没有办法,只好同意。石重贵即后晋出帝。 后晋天福八年(943),正式册封李氏为皇太后。李氏虽然未行册立皇后,但皇太后却是真正册立的。 李氏被封为太后,也是给足她荣誉,确立她的历史地位而已,实际上是不让她再插手军国大事。后晋与契丹本是父子之国,石重贵即位,得有契丹主的批准,方才有效。但如何向契丹主耶律德光报告,成了难题。后晋君臣对石敬瑭卑顺契丹,咸以为丢脸,希望能稍作更改。尤其是景延广傲气十足,力主向契丹称孙不称臣,只承认亲属关系,不承认君臣关系。结果耶律德光大为恼火,他不能容忍这种更改,并以此为借口,兴师问罪。 后晋开运元年(944年),契丹兵分数路向南推进,攻陷贝州(今河北清河)、入雁门,长驱直入。石重贵在众将的簇拥下御驾亲征,他看不到中原士民同仇敌忾杀敌的决心,还没有交战,他唯恐大祸临头,先自胆怯,遣人低声下气地致书契丹主,求修旧好。契丹主正志得意满,岂肯中途罢兵。求和遭到拒绝,只好请求叔母李太后出面求情了。耶律德光对这位比自己年长的“儿媳妇”以礼相待,自儿皇帝石敬瑭死后,每逢要事,他都要致书李太后,承认她的太后尊位,他要依靠李太后收揽中原民心。李太后为了后晋的苟安,不惜低声下气,以晋室媳妇李氏妾的身份向“皇帝阿翁”求情,希望爷有爷量,宽恕孙儿少不更事。同时她也劝导出帝重贵,要他勤俭治国,振兴家邦。这样,李太后的政治地位又一次凸显出来了。 可是契丹两次南侵,两次失败。特别是公元945年3月,后晋在阳城之役中大获全胜,石重贵凯旋还朝,便忘乎所以,以为从此天下太平,根本不把李太后放在眼里,又过起醉生梦死的生活。“自阳城之捷,谓天下无虞,骄侈益甚。四方贡献珍奇,皆归内府;多造器玩,广宫室,崇饰后庭,近朝莫之及;作织锦楼以织地衣,用织工数百,期年乃成;又赏赐优伶无度”(《资治通鉴》卷285) 。将士效死疆场,所赏不过数匹帛;优伶一谈一笑,往往赐束帛、万钱、锦袍、银带等物。他本来就是个声色犬马之徒,视国事为儿戏。石敬瑭尸骨未寒,梓宫在殡,石重贵就纳自己的寡婶冯夫人为妃,并恬不知耻地问左右说“我今日作新婿何如”。行为如此荒唐,古今罕有其匹。 后晋开运三年(公元946年)秋,耶律德光经过重整旗鼓,又大举南下,石敬瑭的妹夫、后晋大将杜重威作战失利,契丹许诺,若他投降,则扶他做中原皇帝。杜重威经不住引诱,投降契丹。契丹兵趁势一举攻克汴京,后晋全军溃败,皇宫被围。耶律德光致书李太后,说明晋军已全部投降,希望她携重贵归顺。李太后居于深宫,昧于时事,当她看到契丹的来书后,才知宫外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大惊失色,踉跄奔出,找到了准备投降的石重贵,哭着说:“你与冯氏肆意妄行,胡闹到这等地步,如何保全社稷?如何对得住先人?” 石重贵心烦意乱,见太后哭闹,也无心行礼,只呆呆地站立一旁,李太后尚欲再责,外面又有人趋入道:“敌兵已入宽仁门,专待太后及皇帝回话!”太后乃问重贵道:“你打算怎么办?”重贵答不出一句话儿,只赧然地将刚刚草就的降表奉给李太后阅看: 孙男臣重贵,祸至神惑,运尽天亡。今与太后及妻冯氏,举族于郊野面缚待罪次。遣男镇宁节度使延煦,威信节度使延宝,奉国宝一,金印三出迎。 太后约略一瞧,又恸哭起来。 石重贵令人在宫中放火,李太后拉着石重贵及宫妃10余人,准备效法后唐李从珂、曹太后、刘皇后、雍王李重美及宋审虔等人自焚,恰巧石重贵亲军将领薛超赶到,同翰林学士范质伏地劝阻,乞请太后与皇帝保全身家,留得青山,以图后计。范质认为:契丹送来劝降书,无甚恶意,只要奉表请罪,或许还能保全晋室宗社。此时宫中多处火起,石重贵忙命士卒扑灭烟火。后妃们相聚而泣,他命令打开所有的宫门,迎接契丹人。李太后也放弃了轻生的念头,但又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徐徐对范质说道:“祸及燃眉,也顾不得许多了。他既致书于我,我也只好覆答一表,卿且为我缮草罢。” 其文云: 晋室皇太后新妇李氏妾言:皇帝阿翁,发自冀北,亲抵河东,跋履山川,逾越险阻,立平巨孽,遂定中原。救石氏之覆亡,立晋朝之社稷。不幸先皇帝厌代,嗣子承祧,不能继好息民,反且辜恩亏义。兵戈屡动,驷马难追,戚实自贻,咎将谁执!今穹 震怒,中外携离,上将牵羊,六师解甲,妾举宗负衅,视景偷生。惶惑之中,抚问斯至,明宣恩旨,曲示含容,慰谕叮咛,神爽飞越,岂谓已垂之命,忽蒙更生之恩!省罪责躬,九死未报。今遣孙男延煦、延宝,奉表请罪,陈谢以闻! 耶律德光览表,立即令人将李太后和石重贵驱出皇宫,囚禁到开封府中。宣旨的通事傅住儿,已入朝来宣敕命,石重贵无法拒绝,勉强出见。傅住儿令脱去黄袍,改服素衣,下阶再拜,听读辽敕。石重贵顾命要紧,不得已唯言是从,左右皆掩面而泣。满朝皆妇人,如何守国!后晋至此宣告灭亡。耶律德光在汴京登基,表示自己正式成为中原皇帝,宣布以大辽为国号,改年号为大同元年。 李太后本拟奉表请罪,保住后晋社稷,不料社稷没保住,自己与石重贵一起做了阶下囚,难免满面挂泪,无限悲哀,然而,更悲惨的命运还在等着她。这也难怪,后晋立国靠的是契丹扶植,是以做儿皇帝为条件的。没有契丹的扶持,后晋的存废还是个未知数,它的灭亡,与其说是不想做儿皇帝,倒不如说是因为它做了儿皇帝的原因。炎凉世态 石重贵与李太后囚禁到开封府中,特遣内侍往召旧臣、已投降契丹的张彦泽觐见,欲与商量后事。张彦泽不肯应召,但使内侍覆报道:“臣无面目见陛下!”石重贵还道他怀羞怕责,因此不来。再遣使慰召,张彦泽只是微笑不应。张彦泽的祖先是突厥人,眼球呈黄色,在夜里会闪闪发光,好像猛兽一样。他作战勇敢,但为人残忍好杀,曾因为乱杀人被治罪,差点丢了命,后来还是桑维翰的推荐,他才又重返军伍,因此他和许多后晋大臣结了仇。现在他投靠契丹占领大梁,便把以前和他有仇的人通通杀死,人不在的就杀他全家。桑维翰曾经救过他,但石重贵怕桑维翰见到耶律德光后,对自己不利,暗示张彦泽杀他。张彦泽也想占有他的财产,于是把桑维翰下到牢里绞死。 石重贵的妃子楚国夫人丁氏,长得漂亮,是延煦的母亲,年逾三十,华色不衰,张彦泽早就垂涎三尺,硬向石重贵索要。石重贵禀告李太后,李太后迟疑了一下,不想让她前往。张彦泽立刻破口大骂,李太后无奈,只能叹息地看着丁氏被他掳去。冶容诲淫,身为帝妃,也不能保全名节了!不索冯皇后,也算保全了皇家的脸面。 除了张彦泽的残暴外,旧臣的世态炎凉也让石重贵无比心酸。他要到内库里去取几段绸子,看守都不让,说:“这已经不是您的了。”向李菘要酒喝,李菘也找借口不给。 946年12月23日,石重贵在开封终于等来了耶律德光的回信,耶律德光说:“孙子勿惊,爷不会不管你的,饭总有你吃的。”石重贵的心这才稍稍地放了下来,连忙上表谢恩。次年正月初,又听说辽主渡河来京,意欲与太后前往奉迎,先告知张彦泽。张彦泽不想让他见到辽主,特遣人奏白辽主道:“天无二日,宁有两天子相见路旁?”辽主依议,不许石重贵郊迎。 后晋的降官们为了讨好新主,不惜侮辱旧主。一个个花样翻新地比赛似的出点子,拍马屁。他们建议说,让石重贵衔璧牵羊,大臣抬着棺材,出席投降仪式。不料耶律德光非常乏味地说:“我这次来,是为了攻取大梁,不是为了受降来的。何必用这古礼。”大失贰臣所望。而且耶律德光非常委屈地抱怨说:“我本无意南来,舟车劳顿,天高风寒,是你们汉人引我至此哩!” 辽帝耶律德光始终不肯见石重贵,下旨降石重贵为光禄大夫、检校太尉,封他为“负义侯”。封地偏僻,在渤海国界的黄龙府。筑室分耕 辽大同元年(947)正月下旬,耶律德光派300骑兵把他押送到契丹黄龙府(今吉林农安)安置。同行的有皇太后李氏、皇太妃安氏、皇后冯氏、皇弟石重睿,以及两个年幼的皇子和宫嫔、内官等皇族成员以及后妃宫女、仪仗、优伶、厨师、卫队等100多人。 说起来也怪,耶律德光这人虽然残暴,但对李太后却一直恭敬。启程那日,他让人传话给李太后说:晋国之亡,主要是石重贵不听你的话,以致落到今天这一步。你可自由选择去处,不用去契丹了。 李太后过去是晋国长公主,现在是后晋皇太后,宗法观念很重,她认为石重贵现在是一家之长,自己没有理由留下来,纵然是亡国之君。李太后慌忙泣道:“重贵对妾非常孝敬,只不过违背先皇意愿,失和于阿翁皇帝,所以一举败灭。今幸蒙大恩,保全身家性命,母不随子,我何所之?”于是,她就义无反顾地跟着北行的皇室队伍,踏上了流亡契丹之路。北迁的队伍开出都门,都城人士无不掩面哀叹。 耶律德光见李太后如此意决,在出发前,就让她带着石重贵及晋室宫眷迁入封禅寺内,登记造册。且以重兵把守,不准随便外出。时值正月,冬意正浓,风急雪紧,奇冷无比,这些人都是娇贵之躯,哪受得了这样的罪,冻饿交加,愁苦无告,无不相向号泣。李太后派人对寺院的主持说:“我尝饭僧至数万金,今日独不想念么?”可主持害怕耶律德光怪罪,也不敢给太后食物,太后唯有哭泣不止,眼泪掉在地上,不久就结成冰了。石重贵只好偷偷地向守兵乞求,这才讨得几碗粗粝饭食,同太后等人勉强充饥。(事见《帝纪》) 北行途中,李太后到了恒州城外的中渡桥时,看见当日杜重威曾经驻营的十万晋军大寨遗迹宛在,不由得仰天痛哭,大声詈骂:“我家究竟哪里辜负了你,竟然被你出卖!断送了家业!老天爷啊,老天爷啊!”嚎哭而去。 呜呼,石敬瑭为后唐明宗女婿而灭后唐,杜重威为后晋石敬瑭女婿而灭后晋,真是天道不可欺,果报有时。一路上原来的前朝官员,有心念旧主的,想要迎接或者送点东西给他们,都被契丹人拦住,但多少还能到他们手里一些。在幽州(今北京)城,这是后晋最北的领土了,全城士兵都争相迎观,也有牵羊持酒前来献纳的,皆被卫兵斥止。李太后深感万分悲惨,观者亦不无唏嘘。离开幽州,沿途就没有供给了,宫女、从官只能采野菜、野果、杀牲畜充饥。众人皆饿得饥肠辘辘,困顿异常,夜间露宿田头沟沿。可怜李太后金玉之质,吃了上顿没下顿,加上山川艰险,风雨凄清,满目荒凉。回忆宫内生活,荣华富贵,恍若隔世,不禁大恸,仰天长号。太后一行人千辛万苦,忍饥挨饿,备受凌辱。好容易到了黄龙府,住了6个月,又奉契丹国母耶律平之命,迁居怀州(今属辽宁辽阳),怀州在黄龙府西北千余里,石重贵只得重新上路。尚未抵达,契丹内部发生了王位之争,新当权的契丹永康王,命令他们折返辽阳。这样往返几次,每次都是几千里路程,太后一行备尝艰辛。行至中途,石重贵生母安妃病死。公元948年,永康王至辽阳,石重贵着白衣纱帽拜之。石重贵有一小女,被永康王之妻兄看中,向他的小女儿求婚,石重贵说女儿太小,婉言谢绝。不几日,永康王就遣人将石重贵的幼子和幼女及内官十数人抢走,送给妻兄。不久,石重贵的宠姬赵氏、聂氏也被契丹贵族述律王子强掠而去。石重贵悲愤不已,但为之奈何? 辽天禄三年(949)春,太后等人又由辽阳迁到建州(今辽宁朝阳市西南)。在建州城北数十里外,辽主划出50余顷土地给李太后母子,并拨给库银若干。石重贵令一行人建造房屋,分田耕种。李太后及石重贵带领随行百人尽力耕作,按时收获,过着男耕女织的自给自足的农家生活。无论如何,总算是安定下来,有了归宿。过了一年,李太后生病,卧床不起,没有医生,也没有药品,每天只能与石重贵惺惺相惜,回忆到伤心处,皆嚎啕大哭。大骂杜重威、李守贞不是人,并诅咒道:“我死之后,将变为厉鬼,索尔等性命!”延至八月中秋,终于油尽灯枯。弥留之际,太后呜咽着与石重贵交代后事:“我死之后,焚烧尸骨,将骨灰送范阳佛寺(今北京城西南),不要让我做了虏地鬼魂呀!”言毕而殁。石重贵与随行宫人扶尸大恸,守灵数日,最后将其尸骨焚烧,就地而葬。太后最终没有魂归故里,还是做了虏地孤鬼。 据宋人笔记记载,后周显德初年(公元955年左右),有到过契丹的人说,石重贵、冯皇后和他的儿子们都还活着。只不过他的侍从死的死,逃的逃,已去了大半。此后,石重贵就一直在东北建州苦寒之地生活。18年后,时代已到了宋太祖乾德二年(公元964年),石重贵病死,大约50岁。亡国后的18年可谓是受尽折磨的18年,苟且偷生的18年。 所以,欧阳修在他所撰《旧五代史》中,曾发出这样的感慨:“族行万里,身老穷荒。自古亡国之丑者,无如出帝之甚也。千载之后,其如耻何,伤哉!”也算沉痛之言了。不料,在距他身后的163年(公元1127年),历史又重复了他的悲剧,北宋的徽、钦二帝也被代辽而起的金国俘掠而去,其尊严受侮之程度,死亡之悲惨,皇族之遭离散与荼毒,比起石重贵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历史的经验就是在这种巧合的宿命中,给人一声棒喝,让后来的读史者,从沉痛的悲剧之中,得到一种关于黎明与黑暗的理性思考或人生启迪吧!引 言 贵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在一般人的眼里,总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一生都坐在幸福的快车上。但是,由于她们的命运总是与政治的需要、王朝的兴衰紧密联系在一起,有时她们的命运甚至比普通人的命运更难以预测和把握。更何况她们身处于富贵的环境中,一旦有改变她们命运的不幸事件发生,在强烈的前后生活反差之下,心里的失落和悲苦尤为沉痛。宋哲宗赵煦的皇后孟氏就是属于这一类人,虽然她端庄贤淑,温婉有致。但政治斗争的漩涡始终把她裹挟在风口浪尖之上。据史书记载,孟氏是名州平赫(今河北永年县)人,父孟彦弼,其名不显,其祖父孟元曾官至眉州(今四川乐山)防御使兼军马都虞侯。公元1092年,她16岁,由于出身名门,性情温柔贤良,是母仪天下的合适人选,因此被太皇太后高氏(宋神宗母亲、就是废除王安石新法的那位)和神宗皇后向太后看中,册立她为同是16岁的哲宗的皇后。并举行了北宋有史以来最为隆重的婚礼,一时极尽荣耀。但稍有缺憾的是,她并无倾城倾国之貌,后宫比她漂亮的宫娥一抓一把,见惯了花月般美人的赵煦自然有些不满意。因此,新婚不久的赵煦很快在其她嫔妃的诱惑下,把她凉在了一边了。好在她在入宫的第二年生下一个女儿,总算在寂寞的岁月里,多少获得了一些慰藉。可以说,女儿既是她的安慰,也给她带来不幸。是她的灾星,也是她的救星。她一生两次被废,沦落民间,都多少与这个被封为福庆公主的早夭的女儿有关,当然更与新旧党争有关。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没有像北宋其她皇室嫔妃一样北掳为奴,受尽凌辱。在饱尝了艰辛的生活之后,始能够平静地度过晚年。为南宋的再造立下功勋,也算创下了皇后史上的奇迹。初为皇后 宋哲宗赵煦(1077~1100年),是北宋皇帝神宗的儿子。神宗死后,他继立为帝,改元元 (1086~1093年),由太皇太后高氏临朝听政。高太后思想保守,排斥新党,起用旧党,司马光得到重用,而尽废王安石新法。元 七年(1092),赵煦已到了大婚和亲政的年龄,高太皇太后和向太后于是下令在百余名世家少女中选秀。经过认真挑选,与赵煦同岁的孟氏(1077~1131),由于生得文静,端雅贤淑,且系出名门,同时被两太后看上。两太后亲自教她妇道礼仪,甚至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亲与把臂。孟氏也是冰雪聪明,一学就会,不久宫中繁琐的礼仪,就都做得娴熟自如,优雅中度。为了把婚事办得隆重热闹,高太后亲自出面,命翰林学士起草制词、召见台谏会同礼官,议定一套正规的册立皇后的六礼仪制。并组建了主持六仪的一套专班,成员都是来自内阁的各部部长。 经过比较研究,太史官又查阅了大量的文献记载,认为五月十六日是个黄道吉日,是举行册礼大典的日子。但有一个问题,因为按道教的说法,这一天是天地交合之日,夫妻不宜同居。否则将损福折寿,故此历来民间视此日为忌日。但太史官辩驳说:皇帝和皇后一乾一坤,正是天和地、阴和阳的象征,此日交合,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可是赵煦心存忌讳,有些犹豫。高太后批评他说:皇帝怎么可以屈从于民间的陋俗呢?况典籍未载,不足为训。 遂定五月十六日为大喜之日。 皇家的大婚典礼,自是盛况空前。卤簿仪仗,导舆簇拥,百官宗室,列班迎候。笙乐喧天,钟鼓和鸣,赵煦就在御文德殿册立孟氏为皇后。盖头揭去后,赵煦见孟氏姿容并非想象中的冶艳,心里就有些失望,并把这种失望的神情写在脸上。高太后瞧见了,就语重心长地开导他说:“得贤内助,是国家的幸事。孟氏能执妇道,足以胜任皇后的职责。” 但赵煦一想到今日不宜婚娶的民间禁忌,始终心结不解。便叹息说:“皇后有德,只恐无福,将来国家遭遇不幸,她怕是要承担责任了。” 因为先入为主,皇帝对皇后就有些挑剔。他们是4月结婚,当年11月,赵煦前往南郊祀天,大文豪苏轼担任卤簿使。却突然在前行的路上,出现了十余辆红伞青盖的牛车(宋时宫人乘坐牛车),面对皇上的仪仗,也不回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太不把皇家的威严当回事了。苏轼派御营巡检使上前查问,这一查不打紧,苏轼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是皇后和高太后的女儿魏国大长公主。两边咱谁也得罪不起,还是乖乖的汇报了事。 赵煦觉得憋气,还说皇后贤德呐,连皇家的规矩都不懂。与皇帝争道,皇后和大长公主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赵煦越想越气愤,当即就命苏轼在车中草拟了一道急就奏疏,快马牒呈给高太后。虽然高太后第二天便下诏整肃仪卫,但由此也种下了皇帝与皇后不和谐的音符。 赵煦与孟氏遂渐行渐远了。虽然一年后,孟氏生了一个女儿,唤做福庆公主,但此时赵煦已移情别恋,在宫中红颜的妒忌谗毁中,他与孟氏就更加疏远了。孟氏只得与女儿静静地厮守空房,“朱颜未衰恩先断,斜依纱笼到天明”。就这样清冷度日也好,然而,宫闱无情,灾难就像黑夜的蝙蝠,在不知不觉中降下了它恐怖的翅膀。妻妾争宠 哲宗因为对孟氏不感冒,就把感情倾斜到姿色绝伦的刘婕妤身上。 在哲宗刚当皇帝时,高太后为了便于管束赵煦,就在他身边安插了20多名白头宫女,照料他的起居。赵煦与这些古板的老宫女朝夕相处,难免内心痛苦,兴味索然。于是,在他14岁那年,他以招收“乳母”为名,把刘氏秘密招进了宫。名为乳母,实际上刘氏还比他小三岁。残花败絮堆中,只有刘氏葳蕤绰约,哲宗自是奉若拱璧。刘婕妤不但貌美,而且才艺双绝,加之很会揣摩哲宗的心意,又能曲意加以侍奉,所以哲宗面对美人,喜爱得每每失语。最初,两人还慑于高太后之威,不敢明目张胆的亲热,对皇后孟氏还止乎礼。但高太后一死,拦在两人中间的堤坝消失了,只剩下奔涌的河水了。刘氏立刻由乳母摇身而变为御侍,继而晋升为婕妤。因为得到皇帝的专宠,刘氏恃宠成骄,不要说普通嫔妃,就连孟皇后她也不放在眼里,经常冒犯皇后,见面也不循礼法。在礼法甚严的宋代宫廷,一个妃子敢于逾礼,可见哲宗对她的宠爱到了何种程度。而孟氏很是通情达理,为顾全大局,从不与她争论短长。而刘氏得寸进尺,把皇后的宽容当做软弱可欺。尤其是元 九年(1094年)四月,高太后死,哲宗亲政以后,改元绍圣。她更加骄横跋扈起来,一心想爬到皇后的位置上去。就视孟皇后为眼中钉,外结章 、蔡京,内连郝随、刘友端。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处心积虑搬倒孟氏,自己好取而代之。 绍圣三年,孟皇后率诸嫔妃等朝拜景灵宫,礼毕,依礼只有孟皇后可以就座,诸嫔妃只能站在一边恭敬地侍立。但刘婕妤却骄倨无礼,不肯侍立,轻移莲步,独自退至帘下拈花自嗅。孟皇后虽内心不怡,却照顾她面子也不说什么。但中宫的内侍都为孟皇后抱不平,侍女陈迎儿更是口齿伶俐,高声喊道:“帘下何人不肃立?”刘婕妤听了,不但不过来,反而还以颜色,双目冒火,似乎要将陈迎儿燃为灰烬。继而又扭转身躯,背对孟皇后。公然藐视之态,形之于色。陈迎儿还想再说,孟皇后示意她就此打住。孟皇后返宫后,刘婕妤脸上犹带三分怒意。自此更加深恨孟皇后,时不时在哲宗面前诋毁孟皇后。 冬至来临,后妃依例要到隆佑宫谒见向太后。但向太后微有小恙,宴起,众嫔妃于殿右坐等。但刘婕妤却故意站在一旁,不愿坐下。按规矩只有皇后才能坐朱漆金饰的椅子,刘婕妤的意思很明白,她不想与众嫔妃坐在一起,她要与皇后平起平坐。随从郝随知道刘婕妤的心思,于是替她搬来了一把朱漆金饰的椅子。这明显的僭礼之举,引起了其他内侍的不满。所以等刘婕妤刚一坐下,就有人突然传呼:“皇太后驾到!”孟皇后与众嫔妃相率而起,刘婕妤也不得不尔。哪知等了片时,太后的身影并未出现,后妃又都坐下等候。刘婕妤也随着坐了下去,不料椅子已被人悄悄搬走,她一屁股坐空了,摔了一个仰八叉。侍从连忙扶起,却早已是裙裾纵横,脂粉零落。原来是有人不满刘婕妤的倨傲态度,故意出她的洋相,误传太后驾到,趁机取走她的椅子。众嫔妃见状齐声哄笑,孟皇后也忍俊不禁。刘婕妤趾高气扬惯了,哪受得了这种耍弄,惊愤交集,羞愧难当。只是在太后宫中,还不敢发作,只好咬牙强忍愤恨。但委屈羞辱的珠泪,却早已在眼眶里转了几个来回。 回宫后刘婕妤犹自珠泪盈睫,怒气填膺。宦官郝随劝慰说:“娘娘生这些人的气,也太高抬了她们。这些人因为嫉妒娘娘,所以才处处与娘娘作对,倘娘娘若能早为官家(宋朝称皇帝为官家)生个一男半女,还怕此座她属?”刘婕妤恨恨地说:“今日之羞,尊严尽失。我与她已势同水火,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外间忽传哲宗驾临,刘婕妤借机赌气,不去迎驾。直至哲宗到了身边,爱抚地摸着她的肩膀,她才慢慢地起身。哲宗见她满面委屈,泪眼朦胧,红颜失色,不由得惊问:“太后何故斥责爱妃?”刘婕妤呜咽说:“太后有训,自当领受,怎敢生嗔?”哲宗说:“既非太后,何人敢尔?”刘婕妤突然跪下,哭诉说:“求陛下为贱妾做主。”哲宗说:“有朕在此。卿且起来!好好与朕说。”刘婕妤只是哭闹,似有满腹委屈,只是不肯诉说。郝随即在一旁跪奏,陈述大概,最后断定这是出于皇后的阴谋。如此谎言,就连哲宗也有些不信:“皇后循谨有礼,断不会有此等失仪之事。”刘婕妤反唇相讥说:“既非皇后,那是贱妾失仪了。陛下干脆撵妾出宫好了。” 刘婕妤伏在哲宗膝上,玉肩抽搐,娇啼如梨花带雨,花事凋零。哲宗怜惜异常,免不得软语温存,又赏赐丰厚,答应为她解气,刘婕妤始微露笑容。福庆公主 哲宗虽然不大宠爱皇后孟氏,但孟氏位居中宫,夫妻的名分,表面上还得讲究。特别是孟皇后生下女儿以后,哲宗爱怜有加,封为福庆公主。因为女儿的牵系,也就对她保持应有的礼遇。虽然刘婕妤极力诋毁孟皇后,但哲宗赵煦也不过分与孟氏为难。刘婕妤因为此时尚没有生育,因此将福庆公主看成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孟皇后既不得赵煦喜欢,就把生活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曾有一个道士对孟皇后说,福庆公主将是她生命里的救星。孟皇后自是欢喜,认为这谶语就是神示,因此就在女儿身上倾注着她全部的爱。 然而,老天似乎就喜欢开一些残酷无情的玩笑,越是人们寄予厚望的东西,越是给人以失望的结局。绍圣三年(1096)9月间,不到三岁的福庆公主突然得病。经多方医治,不见好转。孟皇后爱女心切,见药石无效,就有些病急乱投医。想着自己的姐姐颇懂医理,以前也曾治好过自己的急症,因此就召她入宫。但她也没有起死回生之术,遂出宫去延请名医,恰巧此时京城里新来了一个道士,善能书符治病。皇后姊便向道士求了书符咒水,带入皇宫为公主治病。 但符咒巫术,触犯宫禁。由于不得宠,孟皇后是一向小心谨慎,生怕有所差池。所以一见符咒,吓得脸色都变了。她惊恐万分的对姐姐说:“姐姐不知宫中禁严,与外间不同。倘被奸人藉端播弄,为人把柄,岂不酿成大祸。”连忙将符咒藏了起来。 等哲宗闻讯来看望女儿时,孟皇后怕有人借机生事,就采取主动,向他详细坦白了事情的经过。但哲宗当时并未介意,也觉得不妨一试,说:“此乃人之常情,做父母的,哪能不操心儿女的健康呢?”但是孟氏仍旧当着赵煦的面将符咒烧掉了。“会后女福庆公主疾,后有姊颇知医,尝已后危疾,以故出入禁掖。公主药弗效,持道家治病符水入治。后惊曰:‘姊宁知宫中禁严,与外间异邪?’令左右藏之。俟帝至,具言其故。帝曰:‘此人之常情耳’。后即热符于帝前”。事见《宋史?后妃列传?哲宗昭慈圣献孟皇后》。 刘婕妤知道后,大喜过望,认为是机会来了。随即派人对福庆公主使邪术,偷偷地将纸钱撒在福庆公主的床边,诅咒她快死。也是巧合,没几天,福庆公主就夭折了。 孟皇后万分悲痛,也许是爱女心切,一时失去理智。竟一反常态地允许道家佛门,在后宫大张旗鼓地做祈福法会,开水陆道场,为女儿的亡灵祈福。 刘婕妤本就专伺后隙,这下正中下怀,她抓住这两件事大做文章,对哲宗大吹枕头风,添油加醋,捕风捉影,诬称皇后怀有异心。造谣说孟皇后搞符咒厌魅,搬弄鬼神,是用妖术诅咒宫廷,诅咒赵煦,并拿出纸钱作为证据,说目的是要把五月十六日结婚的不吉利的运气转嫁到赵煦头上。赵煦原来就对结婚的日子心存忌讳,听到这些挑拨之言后,不禁触动心病,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勃然大怒。他下令入内押班梁从政、勾当御药院苏圭,到皇城司立案审查。 于是孟皇后的养母燕氏、尼姑法端与供奉宦官王坚等30余人被逮捕。审讯官都受刘婕妤支使,对他们滥用非刑,尽情拷掠,或折断肢体,或割掉舌头。酷刑之下,少有傲骨,然后任意架造冤狱。为示公正,赵煦又命侍御史董敦逸复审。董敦逸见宦官、宫女们一个个气若游丝,命悬一线,就知道是屈打成招的结果。一时真情难明,董敦逸疑惑之际,秉笔难下。郝随、章 等人见他犹豫,就向他施加压力,甚至威胁恫吓。董敦逸权衡利害,立场发生了动摇,只求明哲保身,遂将原案(伪造的供词)奏呈皇上。 其实这事并非这么简单,它牵涉到当时残酷的政治斗争。时任宰相的章 等变法派重新得势后,一方面力主恢复新法,另一方面对元 党人极力打击,务求斩草除根。因为高太后垂帘时,残酷打击变法党人,所以一向痛恨高太后。朝廷中的新旧党争,已是几起几落,已离当初王安石的变法精神相去远甚,已蜕变成为党派之间的私利之争了。是以高太后故去后,变法派就迁怒于高太后所挑选的孟皇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而此事正是整肃旧党的良机,孟皇后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也就不奇怪了。更何况万一将来她像高太后一样临朝执政,对变法派就是一个最大的隐患。正是出于这种目的,章 等人才一力鼓动赵煦废后。 哲宗赵煦被宠妃、幸臣两面夹击,于是立即降诏,废去孟后,说:“皇后孟氏旁惑邪言,阴挟媚道,废居瑶华宫,号化阳教主,玉清妙静仙师,法名冲真。”可怜孟氏,还没有从丧女的悲痛中挣脱出来,就又被严霜所侵。废后风波 废后的诏旨一下,立刻如石激水,在朝廷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很多朝臣纷纷上书朝廷,为孟皇后抱不平。也巧得很,这一年的天气忽然就变化无常了,阴翳四塞,雷雹交加。朝臣们就借天象说事,说是上天示警,提醒哲宗所治孟皇后之狱,或许是冤狱。因为它没有经过司法部门审讯,虽说也曾追验佐证,但事极秘密,属于黑箱操作,朝廷之臣都不知道。而自古以来审理狱讼,都要交给朝中大臣审理,从未见过在宫中自行审理的。因此,这些大臣强烈要求哲宗,要选派公正不阿之人,另行审查此案。 而此时的董敦逸也受到良心的谴责,上奏说:“皇后之废,事出有因,情有可察。诏下之日,天为之阴翳,这是天不欲废之;人为之流涕,这是人不欲废之。”并请皇上收回他的复审批文,另请大臣复审,以免皇后蒙冤。赵煦见他出尔反尔,推翻前案。十分气愤,欲治重罪。 还是曾布出面说情,哲宗才放过董敦逸一马。但朝中大臣要求重审之声不断,赵煦又想到死去的可爱女儿福庆公主,感到孟皇后如此做,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加之如此神秘地废掉皇后,毕竟过于轻率,难以取信天下,因此心有悔意,不由叹了一声:“章 我名节。” 虽然刘婕妤搬倒了孟皇后,中宫虚位,但哲宗一直也不肯立刘婕妤为后。蹉跎了三年,最后只晋封她为贤妃。刘婕妤虽然宫内宫外活动,多次鼓动内侍郝随及首相章 内外请求,枕席上也格外献媚,但哲宗还是没有立后的意思。直到刘婕妤生下一个男婴,这也是哲宗唯一的儿子。哲宗高兴,她才被册为皇后。 但册立刘婕妤为皇后也并不顺利,右正言邹浩等人强烈谏阻说:“陛下废孟后,天下孰不疑立贤妃为后,凡皇后须德冠后宫,不能从妃嫔中晋升,应自贤族中选择。况且刘贤妃有废后之嫌,更不宜立为皇后。” 当然哲宗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着想,也就顾不得刘婕妤的贤淑与否了。遂将邹浩削职除名,贬去新州。 天道公平,善恶终有报。刘婕妤做了皇后,果然扬眉吐气,说不尽的快活。哪知她的皇后才当了一个月,儿子就忽然生了一种怪病,终日啼哭,饮食不进,不久就夭折了。刘皇后悲不自胜,哲宗也悲痛不已,认为这是自己没有善待孟氏和福庆公主而遭到的报应,随之忧思成疾,三个月后就驾崩了,年仅25岁。哲宗无子,遂立哲宗弟弟端王赵佶为帝,是为宋徽宗。一废再废 孟皇后居住的瑶华宫,名为宫,实际上只是几间透风漏雨的破屋子,围成一处小院,杂在街巷之内。孟皇后一夜之间高岸变深谷,从母仪天下的皇后到沦落为凡尘的平民,更何况她一直身处于富贵的环境中,在强烈的前后生活反差之下,心里的失落和悲苦尤为沉痛。在这里,她不能随便走动,一举一动都有人监督,形同软禁。自然没有人敢与她往来。门前冷落,庭院深深,生活寂苦凄清,连普通庶人的自由都没有,求为长安一布衣也不可得了。更可悲可笑的是,那些在瑶华宫周围摆摊小贩们的叫卖声,也会无辜受她株连。据《鸡肋集》记载,汴京城里有个卖饼子的商贩,他吆喝时,既不说卖的是什么,也不说价钱多少,先是长叹一气,然后拖腔吆喝:“亏便亏我也!”意思是卖的便宜,情愿亏本,以此招徕顾客。这人每逢来到瑶华宫附近,总要如此吆喝。不料这日倒霉,才吆喝了几声,就被抓进了监狱。原来官差以为他说“亏便亏我也”是明目张胆地为孟皇后叫屈鸣冤。竟不由分说拖到衙门,赏了100大板。从此以后,这个小贩再到这里,就改口说:“歇歇则个也么!”从这个小贩的叫卖声中,我们可以想见孟皇后的处境之艰难。那卖饼子的商贩阴差阳错因此成了名人,生意也红火起来了。 徽宗赵佶即位,向太后垂帘听政,排斥打击新党,重用信任旧党。有个大学士叫何大正,上书为孟氏鸣冤叫屈,向太后对曾布说:“孟氏本出自士族,当初聘为皇后时,我曾与太皇太后一起亲手教她妇礼,在其他各个方面都强于刘氏。”因此下诏接孟皇后回宫。因为刘氏已被尊为元符皇后,所以尊孟氏为元 皇后,位居刘皇后之上。在这两个皇后之间,向太后很讨厌刘氏,始终偏袒孟氏。在两人的名分安排上,刘皇后见到孟皇后要先拜,然后孟皇后回拜。但为了避免两人见面尴尬,命令除了大礼圣节宴会外,两人都不参加。刘皇后无奈,只好接受。 但孟氏恢复位号刚刚两年,政治气候又变。向太后死,赵佶改元“崇宁”(1102年),即崇尚熙宁之意。徽宗重用奸臣蔡京等人,又展开了摧旧复新的行动,对元 大臣进行严酷的打击。孟氏的地位再次受到了冲击,昌州判官冯懈上书,主张解除孟氏的位号。接着御史中丞、殿中侍御史等人又联合上书,言辞恳切:“韩忠彦、曾布听信布衣何大正的狂言,复立瑶华宫废后,当时议论就已汹汹,就连远方小臣都至阙上书,忠义激切,坚决反对,现在应断以大义,不要受流浴非正之论的牵制,有累圣朝之德。” 元符皇后刘氏更是从旁煽风点火,再次兴风作浪,与蔡京内外勾结,逼徽宗下诏废去孟皇后。就这样,孟氏被再次贬居宫外的瑶华宫做女道士,号为希微元通知和妙静仙师。 此事见于《宋史?后妃列传?哲宗昭慈圣献孟皇后》:“蔡京与执政许将、温益、赵挺之、张商英皆主其说。徽宗从之,诏依绍圣诏旨,复居瑶华宫,加赐希微元通知和妙静仙师。” 所有参与复立孟氏的官员皆被治罪,或被降职,或被抄家,或被安置到偏远州县。以后的25年间,孟氏一直在瑶华宫过着凄清的生活。因废得福 孟氏又回到了汴京城里的街巷里,心如死灰。四壁萧然,形影相吊,在悲苦中苦度苦捱了25年。她唯一能做的,也是生命之火不能熄灭的希望和寄托,就是每天早晚很虔诚地为女儿福庆公主诵经祈福,希望她能够早日转世为人,得到圆满。如果有缘,母女来生再见。 在寂寞之中,孟氏有时也会多次回想起那个道士的预言:这早夭的女儿,怎么会是自己的救星呢?灾星还差不多,看来世事太妄。每思至此,内心未尝不悲苦不已,如被汤镬。 庸君误国,宋室在徽宗执政的28年间,宠信奸佞,政治不明,又提倡奢侈,致使国事日非,国力大损。而北方的金朝则日益强大,对宋朝的威胁也如风高浪急,宫廷内外却无危殆意识。刘皇后在赶走了孟皇后,处置了反对她的大臣如邹浩等人之后,志得意满,再次趾高气扬起来。仗着自己的皇太后身分(刘皇后在崇宁二年被徽宗尊为皇太后,建崇恩宫),动不动就对徽宗指手画脚,肆无忌惮地干预朝政。这还不算,她还耐不住椒房寂寞,竟然红杏出墙,干出了伤风败俗的勾当,闹得满城风雨。致使徽宗大为光火,于是与身边辅臣计议,密谋废掉刘太后。刘太后的侍从在她得势时,尚能忍受她的跋扈蛮横,巴结奉承她;如今见她是过河的泥菩萨,自身难保,也都纷纷落井下石,对她百般辱骂。刘太后羞愤不堪,最后用帘钩自缢身亡,时年35岁。 时间流逝,转眼到了宣和七年(1125)12月,金国大举南侵。徽宗是个昏君,根本没想着抵抗,也没做过任何抵抗的准备。惊恐之下,干脆将皇位传给太子赵桓完事,自己躲在背后以避锋头。赵桓就是钦宗,改元靖康。 靖康元年(1126)冬,孟皇后居住的瑶华宫,被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烧毁,整个院落只剩下断垣残壁。孟氏无奈,只得暂时迁居到延宁宫,不巧的是,延宁宫也接连发生了大火。此时的孟氏已无立锥之地,只道是天要灭她,她没有了悲伤,因为悲伤过度使她早已没有了悲伤。皇宫的大门已对她紧紧关闭,偌大的京城,反成了她陌生的故乡,她只有徒步回到位于汴京郊外她弟弟孟忠厚家,像一只流浪的雨燕,栖息在他人的房檐下,躲避风雨。 靖康二年(1127)初,钦宗赵桓与近臣商议,准备把她接回皇宫,再次尊为元 皇后,诏令尚未下发,金兵就攻陷了汴京。自徽、钦二帝始,凡六宫有位号者,包括后妃、皇子、公主以及宗室近戚等3000多人,尽被金兵俘掳北上。孟氏由于被废为庶人,住在民居,在这场浩劫里,竟奇迹般地得以保全,免于被金兵俘掳北去的灾难。事见《宋史?后妃列传?哲宗昭慈圣献孟皇后》:“靖康初,瑶华宫火,徙居延宁宫;又火,出居相国寺前之私第。金人围汴,钦宗与近臣议再复后,尊为元 太后。诏未下而京城陷。时六宫有位号者皆北迁,后以废独存。”这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孟氏此时忽然想起那个道士的预言:从这一角度来说,这早夭的女儿,果然是自己的救星啊!垂帘听政 靖康二年3月,金人废掉赵佶、赵桓两代皇帝,册立宋朝投降派宰相张邦昌为伪楚皇帝。4月,金兵押着赵佶、赵桓及宋朝的所有后妃、皇子、皇女、皇孙、宗室、外戚、近臣总共3000多人撤退北去。这时北宋皇室只剩下被废出宫的孟氏和出使在外的钦宗弟弟康王赵构了。 张邦昌因为是金人所立,不获宋朝的官民支持,只得听从谋士吕好问之言,去帝号,脱下皇袍仍当宰相。由于孟皇后的特殊身分,她被迎回到延福宫,尊为宋元 太后以为号召。4月11日,孟太后在汴京内东门小殿垂帘听政,接受群臣朝拜。孟氏听政后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尚书左丞冯懈去济州,迎接因出使而同样逃过一劫的徽宗第九子康王赵构,并送去了“大宋受命之宝”的玉玺,接着又降手书,请赵构即皇帝之位。5月1日,赵构使用孟氏送来的圭宝、乘舆、服御等,在南京(今河南商丘)即位,是为高宗,改元建炎,史称南宋。就在赵构即位的当天,孟氏也在汴京撤帘。 赵构对伯母的眷顾之情感激涕零,遂尊她为元 太后。为了避其祖父孟元之讳,又改尊她为隆 太后,礼之如母。这年七月,赵构命她的弟弟孟忠厚,去汴京迎奉隆 太后,从此,孟氏就踏上南去流亡的路途,再也没有回到故都。 高宗这人,色厉内荏,畏金人如虎,不敢真正抗金。是一路从南京逃到扬州,又从扬州逃到镇江,最后跑到临安(杭州),才算安顿下来。孟氏也只好随着他南逃,于建炎二年(1128)12月到达临安。刚刚在临安安顿下来,南宋朝廷就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兵变。临安惊魂 赵构这人比较平庸,他害怕徽、钦二帝回来,所以对主战派多有掣肘。但朝野舆论很大,赵构迫于压力,不得不将主和派大臣黄潜善、汪伯颜罢相。但又察人不明,用人不当,提拔平庸无能的王渊主持枢密院(相当于副宰相)工作。王渊此人,胆小如鼠,在任御营都统制时,撇下几万士兵没能渡江不管,独自南逃。高宗不予治罪,反而将他提升。而将官苗傅、刘正彦屡立战功,却得不到赏赐,内心愤愤不平。加之宦官康履等人在南逃路上作威作福,凌辱将领,现在一个个都趾高气扬的,将士们无不恨之入骨。 建炎三年(1129年)3月,护卫统制苗傅、刘正彦等人趁张竣、韩世忠、刘光世诸大将领兵在外,杭州城内兵少将寡,就与将官王世修、张逵等人密谋,发动政变。3月9日,是神宗赵顼的忌辰,百官入朝行香,苗傅命王世修在城北桥下设伏,把路过的王渊拖下马来,砍下他的脑袋。接着包围了康履的住宅,康履不在,苗傅、刘正彦就挑着王渊的脑袋领兵杀到了行官门外。 赵构闻变,忙登门楼宣谕军民,百官也跟随上楼。赵构问苗、刘二人为何如此,苗傅厉声说:“陛下信任宦官,军士有功者不赏,致使朝政有失,今日不杀康履,决不回营。”赵构只得命将康履搜出,交与苗、刘二人处斩。赵构又任命苗傅、刘正彦为御营都统制,令他们回营。苗傅却得寸进尺,提出退兵的条件:一,高宗退位,传位太子。二,诏请孟氏垂帘听政。三,遣使与金人议和,迎回徽、钦二帝。 孟氏闻报,传旨说:“今强敌在外,我以老妪之身,抱三岁幼儿听政,将何以号令天下?”坚决拒绝了他们的要求。苗傅、刘正彦泣请,终不允。苗傅、刘正彦遂对众兵变士兵喊道:“太后既然不允,我们就该引颈受戮!”遂威胁要集体自杀,孟太后忙好言劝止。 朱胜非对孟太后说:二将忠直有余,学识不足。不如先答应他们的条件,等以后再用计收拾他们。孟太后见事已至此,只好同意。 第二天,孟太后抱着赵构年仅3岁的儿子赵敷垂帘听政,颁布大赦令,称赵构为睿圣仁孝皇帝,显忠寺改名睿圣宫,只留15名宦官在身边侍候。 镇守在外的大将张浚、韩世忠、吕颐浩等接到赦诏,疑朝廷有变,密谋起兵勤王。孟太后按朱胜非的计策,首先把叛党稳住,每逢接见苗、刘时总要好言劝慰,打消他们的疑心,哄得苗、刘十分高兴。接着朱胜非许以高官厚禄,拉拢住了苗、刘的同党王世修。于是王世修经常向朱胜非透露苗、刘的动静。 苗傅想改变年号,刘正彦想迁都建康(今南京市)。孟太后对朱胜非说:“这两件事若全不依从他们,难免生疑。年号比较容易,就暂且按他们说的。但金兵在江北虎视眈眈,迁都之事缓议。”遂降诏改元明受。“傅欲改元、正彦欲迁都健康,太后谓胜非口:‘二事如俱不允,恐贼有他变。’己丑,改元明受。”事见《宋史?叛臣列传?苗傅》。 苗傅听说韩世忠在秀州准备起兵,就把韩世忠在临安的妻子梁红玉及儿子韩亮扣押起来当人质,朱胜非对苗傅说:“太后说了,那样只会激怒韩世忠,何不利用两人去抚慰诸大将,让他们安心,这样各路兵马就不会怀疑了。”苗傅不知是计,就把梁红玉及韩亮释放。朱胜非高兴地说:“二贼果然学识欠缺。”孟太后召见梁红玉,封为安国夫人,给予诸多赏赐,握着她的手说:“国家不幸,需要太尉拯救,可令速来。”梁红玉快马加鞭,一天一夜就到了秀州。 勤王之师迅速汇集,浩浩荡荡向临安杀奔而来。第二天,勤王兵在城外击溃叛军,苗傅、刘正彦连夜出逃,相继被歼。 四月初一,孟氏撤帘,还政高宗,恢复建炎年号。朱胜非乃率百官呈上第一表,请赵构还官,赵构不允。经过了例行的三奏之后,赵构答复说:“请太后垂帘,共图国事,不然,不敢独当。”然后回到宫中,与孟太后一同接见群臣。 孟太后此次垂帘听政,与上次一样,也不足一个月。但在宋室危难之际,两次挽狂澜于既倒,为南宋的再造立下了功勋,也算创下了皇后史上的奇迹。 但孟太后此生注定命途多舛,好不容易生活刚有转机,就又再次踏上了颠沛流离的路途。颠沛流离 自从南宋建立之后,金兵每年秋天都要南侵,初夏后退兵避暑,已成规律。1129年秋天,金兵再次大举南侵。赵构慌忙逃往东南海滨,为了分散敌人的目标,另安排孟太后等后宫嫔妃向西南的洪洲(今南昌)撤退。八月,孟氏在滕康、刘珏、杨惟忠等将领的重兵保护下,乘船向洪州退去。途径落星寺时,由于人多船少,宫人争渡,结果船翻了,很多宫女太监被淹死,所幸孟太后的坐舟没有倾覆,虚惊了一场,算是平安到了洪州。金兵得知孟太后在洪州,便舍下高宗,临时决定进兵江西。金兵统帅是兀术,他的如意算盘是避实就虚,想生擒孟太后等人作为人质,逼高宗签订屈辱的城下之盟。 形势紧急,孟太后一行不敢停留,又慌忙从洪州逃往吉州(今江西吉安)。但金兵日夜不停,穷追不舍。孟太后喘息未定,只得连夜乘船向南逃跑,黎明前抵达太和县(今江西泰和)。前路渺渺,兵士民夫怨声载道。船夫耿信率先叛逃,继而士兵哗变,杨惟忠率领一万多皇家卫兵,逃到深山,当起山大王去了。孟太后离京时所携数百万金帛珠宝,尽被劫掠或被盗一空。原来如云一样多而美的宫女也失踪的失踪,拐走的拐走,孟太后身边只剩下了不足100人。金兵似乎是不达目的决不收兵,她们前脚刚离开太和,金兵后脚就追到了太和县城。危险迫在眉睫,孟太后和赵构的潘贤妃只好舍舟登岸,重金雇请民夫,用小轿抬着,抄山路向虔州(今江西赣州)方向快速逃跑。 途径吉水河畔时,孟太后得知吉水是董敦逸御史故乡的河,便勾起她30年前尘封的往事。她第一次蒙冤被废后,是董敦逸为她辩诬,上疏直言的。现在,董御史虽然已经去世,但大恩大义犹如眼前的流水,日夜不息,太后未敢一日忘怀。睹物思人,于是孟太后怀着感激之情,从滔滔的河水中,舀出三盏,一饮而尽,并掷盏于水,以表达她的感激之情。从此,这段河流(流经永丰县)就被称为“恩江河”,而永丰县城则被称为“恩江镇”。 太后到达虔州后,虔州的府库资财早已被饥民乱兵抢掠一空,知州通判也已逃走,孟太后虽有太后之尊,但此时流落,也无人招呼,只得暂时寄居在破败不堪的州衙。得到的供奉也只是一些早已退出流通的铜钱,拿到市上根本买不到东西,遂引发与商贩市民的争执。这些宫中的太监采办,又放不下皇家的架势,威风惯了,便四处放起火来,买不到东西就强取豪夺,激起民变。心怀不平的人们在当地土豪陈新的带领下,率众包围了虔州城。孟太后一日三惊,幸亏忠于皇室的杨惟忠部将胡友,及时率兵从城外赶来,击败了陈新,危险才告结束。 赵构在海岛上躲避了一段时间,金兵北退之后才敢乘船回到陆地,住在越州(今绍兴)。他想起了另一只逃难的队伍——孟太后们,以为她们已到了福建广东一带,就派人四下打听,得知仍在虔州,不禁又惊又喜。赵构对大臣们说:“太后被贬民间30年,我与她并不相识,但她公心社稷。她待我如子,我视之如母。今太后在数千里之外,兵马惊扰,身披霜露,宜早日迎回銮驾,以慰我早晚拳拳之心。”于是遣营都统辛企宗到虔州迎接孟氏。但战乱时代,地方不靖,几经周折,过了整整七八个月时间,于建炎四年(1130)八月中秋,才把孟太后接到越州。赵构亲自到行宫门外迎接,遍问所过州县官吏施政情况,孟太后虽历经苦难,但也理解乱世之际官吏们忠义不易,因此也没有过多的褒贬。颐养天年 正像《宋史》的断语,孟太后“斯人贤淑,惜福薄耳”!她历经哲宗、徽宗、钦宗、高宗4个朝代,历经磨难,艰苦备尝,最终苦尽甘来,在宫中当起了太后。她的生活节俭而有规律,按规定她可以从国库随便开支,但她不贪不占,每月只领取最低的1000缗帛。她唯一的嗜好就是每餐少不了酒,这是在屡遭不幸之中,常借酒来浇愁,后渐渐成为习惯,也是苦闷中的仅有的慰藉。在越州时,赵构曾说越州的土酒不好喝,就想让各地进贡美酒,孟太后怕惊扰地方,坚决不允,而是自己花钱去买。孟太后淡薄自适,为人低调,不夸饰,在亲戚的待遇上也堪为表率。赵构曾想让朝廷上的来往文书奏章,都避她父亲孟彦弼的名讳,她说不搞特殊化,拒绝了。群臣上书,请尊她为太皇太后,她说福薄德不厚,敬谢不遑。赵构封她弟弟孟忠厚任显谟阁直学士,台谏官员认为他无才无德,但赵构为了报答孟太后,不顾大臣反对,仍一意孤行地坚持任命。孟太后闻知后,认为她弟弟不是那块料,就把赵构叫到后宫,陈说利害,最后改任孟忠厚为武官。这还不算,孟皇后还与孟忠厚约法三章,谆谆告诫他不得预闻朝政、交通贵戚、到私宅谒见宰执大臣等。充分表现了孟太后高风亮节的品质和自律风范。 孟太后一生苦难,生活不顺,长期受压抑,因此患上了偏头痛症,久治无效。有个宫女善用符咒治病,劝孟氏不妨一试。孟太后听后,吓得脸都绿了,说:“我为此事几乎毁了一生,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这种班弄鬼神的人,岂可留在宫中。”于是下令驱逐那位宫女。 北宋自神宗之后,政治几经反复,新旧党交替得势,都以无情的方式给对方以彻底清算,高太后被视为旧党的总首领。自高太后死后,对她的评价一直争论不休。孟太后对高太皇太后一直有知遇之恩,时刻怀念。一年孟太后生日,在宫中摆下酒宴,气氛融洽,她对赵构说:“我老了,相聚时日不多,纵死无憾。但我还有一事当与官家言之,宣仁(高氏谥号宣仁)高太后之贤明,古今母后没人能及。但历来有奸臣对她肆意毁谤,建炎初虽曾下诏明辩,但国史记载至今未改,什么‘老奸擅国’‘废帝主谋’等,岂足传信?太后在天之灵,不会不期望于陛下。”赵构闻之悚然。后来便重修了《神宗》、《哲宗实录》,全部改正了过来。 孟氏晚年,经常回想起与自己仅有两年母女缘分的福庆公主,由衷叹息:“我一生因祸得福,她确是我的救星啊!”赵构为人君不及格,但为人子确为至孝,连孟太后卧室中的幄帐他都亲自检查。只要得到新果品,必定先献给孟太后,然后自己才肯品尝。孟太后对赵构也很关心,当时战乱之后物价奇高,杭州城中,一只兔子价格五六千钱,一只鹌鹑也值数百,孟太后自己舍不得吃,却经常买来做好送给赵构。绍兴元年(1135)春,孟氏患了风疾,赵构从早到晚不离左右,经常几日几夜衣不解带,在床边侍候。后孟太后死于越州行宫,终年59岁。遗命先择地暂殡,候军事宁息,再归葬河南巩县陵园。上尊号昭慈献烈皇太后,殡于会稽(今绍兴)上皇村,灵牌付于哲宗之室,位居元符皇后刘氏之上。后来改谥号昭慈圣献皇太后,葬于宋六陵。 在宋朝虽然规定,母后不得干政,但自英宗后,多有太后垂帘听政的事情,好在这些太后都能革除弊政,以德服人,符合当时的程朱理学精神。刘皇后诬陷孟皇后取得中宫之位,本无可厚非,是后宫斗争的基本表现形式。但她心地狭隘,毫无容人之量,且眼光短浅,斤斤计较,为人处世远远不及孟太后。在她还未取得后位时,不懂韬光养晦、收买人心,反而无谓地为一些小事与人较劲,这样下来想要落个好结局恐怕也很难了,所以是个悲剧人物。这正应了那句话:性格即命运。而孟太后却恰恰相反,她为人宽厚,能容人捧人,纵蒙受冤屈,也毫无怨言,以德服人,矢志不坠,所以在饱尝了艰辛的生活之后,能够平静地度过晚年,得以善终。也是天道公平,不欺良善!引 言 元朝皇帝更迭的历史,既短暂又残酷。往往伴随着骨肉之间的血腥杀伐,最终导致元帝国的灭亡。100年的元朝一共产生了11位皇帝,第一位皇帝为元世祖忽必烈,在位34年。忽必烈之后,又有9个皇帝,共历38年。平均四年一换,其中最短的天顺帝和宁宗也都是一个多月时间。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文宗图帖睦尔和他的皇后卜答失里的统治,从他们掌权到让出皇位,直接反映了元朝中后期的政治特色。而最后一任皇帝元顺帝,在位35年,算是在位时间最长的帝王了。可就是这位元顺帝,入继大统之路也充满着风雨雷电。 据《元史》记载,文宗图帖睦尔在其兄(明宗)当了6个月的皇帝后,暗中将其害死,然后自己做了皇帝。这还不算,为铲除后患,他听任皇后卜答失里所为,毒死了明宗皇后八不沙。然后立自己的儿子阿剌忒答剌为太子,满以为就此能子承父业,不料太子福薄,自从被立为太子后便一病不起,整日昏迷。文宗也忧思成疾,总认为明宗的灵魂附在太子身上,对文宗大骂不休。使得文宗图帖睦尔后悔不已,或许为了求得灵魂的安生,他立下遗嘱,要皇后卜答失里在他死后,一定要传位侄子,使帝位复归正统。卜答失里虽情非所愿,但仍坚遵夫命,舍子立侄,又把帝位还给了明宗的长子妥欢帖睦尔,即顺帝。顺帝深自韬晦,即位初期,违背常理,下诏尊婶母卜答失里为太皇太后,可待他羽翼丰满后,却流放卜答失里母子。在元廷的皇后之中,虽然卜答失里具有宫廷斗争的丰富经验和智慧,在元朝中后期帝位更迭的政治斗争中发生过重要影响,但就因为这一念之差,彻底改变了她后半生的人生轨迹,并最终客死异地他乡。天命皇后 卜答失里(1307~1340),蒙古弘吉刺部人。父周阿不刺是驸马,封鲁王;母桑哥刺吉,是宗室之女、封鲁国大长公主。卜答失里的祖先世居朔漠,早年追随太祖铁木真(成吉思汗)从龙起兵,建有大功。在蒙元朝廷地位显赫,和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几可比肩。到太宗窝阔台时更进一步宣布:今后,弘吉剌家族若生女,则世代为皇后;若生男,则娶皇室公主为妻。世不罔替,荣耀之极。因此,卜答失里从小就沉浸在对自己的婚姻幻想之中,她多次想象自己的婚姻之路,究竟是用黄金或是宝石铺就,因为她是。然而,看似金光灿烂的通衢大道,却充满了无数的政治风险和不可预测的因素。 卜答失里生活的时代,正是元朝的中后期,统治阶级穷奢极欲,下层百姓啼饥号寒,民族歧视严重,整个国家都像坐在火药堆上。而此时,统治集团内部更是围绕帝位该谁继承的问题,各利益集团互扼喉咙,越掐越紧,可谓刀刀见血。自元成宗铁穆耳死(1307)至元顺帝妥欢帖睦尔(1333)立,短短30多年间,皇帝走马灯似的先后换了9位。平均四年一换,在位最长的也不过10年。为了夺取皇帝的宝座,兄弟反目、父子为仇。卜答失里生活在如此腥风血雨的动荡时代,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使她认识到了政治斗争的残酷。她常常一个人,躲在小屋里,仔细研究元朝自建国以来,历代宫廷斗争史,特别是最近时代宫中发生的一系列权力之争的前因后果,从中领悟到了一些东西,由此积累了宫廷斗争所需要的智慧和经验。 卜答失里父母都是贵族,血统高贵。自然继承了父母优良的遗传基因。泰定元年(1324),卜答失里17岁,已出落得貌如天仙,举止高雅,很有教养,而且聪颖、成熟。凡见过她的人,无不怦然于心,争为婚姻。1324年9月,泰定帝也孙铁木耳为了堵塞悠悠之口,将流放海南的武宗次子图帖睦尔召还京师,封为怀王,并传旨将卜答失里嫁给他为妻,以为笼络。当时朝野上下,都以武宗海山后代为当然的皇位继承人。 这里有一个历史的闪回:忽必烈在他儿子真金死后,隔代指定真金第三子铁穆耳为皇位继承人,是为成宗。成宗有子早夭,其皇后卜鲁罕不顾世祖日后帝位必传真金太子之后的成约,企图垂帘听政。右丞相哈喇哈孙表面上表示拥戴,暗地里却派人到漠北去迎海山,就是后来的武宗;到怀州去迎爱育黎拔力八达,就是后来的仁宗。两人是真金第二子答喇嘛八达的儿子。其母答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先到达京城后,在右丞相哈喇哈孙的协助下,先发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兵闯入内廷,抓捕了左丞相阿忽台和安西王阿难答等人。接着,答己又让阴阳家推算两个爱子的星命,看谁应立为皇帝。阴阳家推算海山寿短,据此,答己便想让次子继位。但因海山拥兵朔方,威名当世,且在返京途中闻弟政变成功,即分兵三路南下夺取帝位。其母答己对长子畏怯三分,为避免骨肉间刀兵相见,答己让人传话给海山,同意由他称帝,但必须将平定内乱有功的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立为皇太子。此后约定,皇位继承为兄终弟及,即仁宗爱育黎拔力八达之后,仍传位于武宗的儿子和士 。但仁宗死后,未立兄子,而是传位于自己的儿子硕德八剌,是为英宗。英宗是一个很有作为的皇帝,一心改革政治,但也触犯了大多数保守的蒙古色目贵族的利益,引起他们的反扑,英宗被弑。当时袭封晋王位的也孙铁木耳,拥兵漠北。保守派为了借助他手中的兵权,答应事成之后立他为帝。也孙铁木耳遂在龙中(今克鲁伦河)即位,史称泰定帝。 因此,对于武宗皇帝的后代,泰定帝自然就要重点防范。泰定二年(1325)正月,又将图帖睦尔流放建康(今江苏南京),使其远离朝廷。致和元年(1328)三月,泰定帝病危,宰相倒剌沙等为彻底消除武宗儿子对帝位构成的威胁,再次将图帖睦尔迁居江陵(今湖北荆州),监视居住,不让在一方坐大。但怀王图帖睦尔是一个善于藏拙、深自韬晦的人,他人在江湖,心在朝廷,时刻没有忘记失去的皇位,时刻都在寻找机会夺取帝位。因此,也在朝廷暗布心腹,对朝廷风雨了如指掌。也就在图帖睦尔最失意痛苦的时候,卜答失里始终忠诚地相随左右,与他患难真情,给他孤寂的生活尽可能多的爱情暖色。两都之战 泰定帝在位五年,没什么大的建树。致和元年(1328)七月,泰定帝病死于上都(今内蒙古正蓝旗),一场皇位争夺战爆发了。 就在泰定帝病重时,丞相倒刺沙匆匆从大都(今北京)赶往上都。元朝时,上都比大都的位置重要,新皇即位,一定要得到设在上都的和林皇家议会忽里台的确认,方为有效。倒刺沙因太子年幼,不即拥立,竟擅权自恣,独断独行。皇后巴巴罕见朝廷上面闹得不成局面,只得临朝称制,遣使进京,命平章政事乌都伯刺,收掌百司印章,安抚百姓。 而留守大都的知枢密院事燕铁木儿知道势难再缓,便去见西安王阿刺忒纳失里,说:“故主已殂,太子尚幼,国家须立长君,始可无虞。况天下者,武宗之天下,英宗已不当立,大行皇帝更出旁支,愈加混乱。今日正统,应归武帝嗣子,岂可一误再误?” 阿刺忒纳失里本就是怀王图帖睦尔一党,自是求之不得。却故意说道:“周王远在漠北,如何是好?”燕铁木儿道:“周王远在漠北,可怀王近居江陵,不如先迎怀王入都,安定人心,然后再迎周王,仁宗故事,即是先例。” 于是燕铁木儿便召集心腹,准备停当。由阿剌忒纳失里下令,八月初四黎明,文武百官都到兴圣宫开会。乌都伯刺正要宣示皇后巴巴罕的手敕,收缴百官印章。在此关键时刻,燕铁木儿率阿速铁木儿、索伦赤等17人,闯入宫中,要立武宗之子为帝,敢有不顺从者,立即处死。 随后,燕铁木儿与阿剌忒纳失里共守内廷,分布心腹于枢密院,控制大都,召集百官听命。同时,委派前河南行省参知政事明里董阿、前宣政使答里麻失里,驰往江陵迎怀王图帖睦尔。图帖睦尔遂于9月平安抵达大都,入居大内。自称监国,待尚在漠北的大兄(和世 )到来后让位。《元史?土土哈列传》:“燕铁木儿与诸王大臣请帝早即大位,以安天下,帝以明宗居长,固辞。” 其实自古以来,帝位是最具诱惑性的东西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图帖睦尔心中当然觊觎了,但弟不先兄,这是蒙古传统。因此,他在没有合理借口的情况下,不敢贸然接受。但老谋深算的燕铁木儿严肃地对他说:“大王让德,欲待周王,固然是极好之事。但时势相迫,亦宜从权。人心向背之机,间不容发,万一失去这个机会,噬脐无及。万不可坚执己见,以失民望。”燕铁木儿又率群臣劝进,伏阙上书,请怀王早正大位,以慰人心,而安天下。于是,图帖睦尔在多次表示“固让之心”之后,于9月13日于大都大明殿即皇帝位,改元天历,是为文宗。不久,立卜答失里为皇后。《新元史?后妃列传》:“天历元年,册立为皇后。二年二月,授册宝。” 与此同时,在上都的辽王脱脱(斡赤斤后)、梁王王禅(甘麻剌孙,泰定帝侄,封地在云南)、右丞相塔失铁木儿、左丞相倒剌沙、御史大夫纽泽等闻大都政变,惊骇不已。也于9月间在上都拥立泰定帝幼子阿剌吉八即皇位,是为天顺帝。 上都与大都形成两个皇帝并立的对峙局面。上都得到了和林皇家议会忽里台的授权,很快组织起讨逆大军,加紧进攻大都。而辽东、关陕、川蜀等地藩王也先后起兵响应上都。而文宗也传令封府库,收百司印,募死士,买战马,运京仓米,饷输士卒,遣兵扼守各路要塞,积极备战。争夺帝位的斗争由宫廷政变发展为两都之间的大规模内战。 燕铁木儿想到自己的弟弟撒敦、儿子唐其势还在上都,便密令塔失帖木儿召返京师。两人得了消息,抛弃家眷,星夜奔回。燕铁木儿遂命撒敦率兵镇守居庸关;唐其势屯兵古北口,以御上都。上都军与大都军在居庸关、古北口一带展开激战。初时,上都军所到之处,人马辟易,无往不胜。正当上都军全力南进时,在东北的东路蒙古元帅帖木儿不花(燕铁木儿之叔)与后王搠只哈撒儿、齐王月鲁不花,在10月13日乘虚进围上都,留守倒剌沙经过两个多月的武装较量后,彻底认输,奉皇帝玉玺投降,文宗将他投入监狱,天顺帝阿剌吉八被俘。上都的支持者失去首领,相继溃散瓦解。 11月,梁王王禅及倒剌沙、纽泽等均被处死。让出帝位 两都之战甫一结束,明宗、文宗兄弟之间争夺帝位的斗争又风云激荡起来。 在当时人们的心目中,作为正宗的皇位继承人,武宗海山的长子周王和世 ,比作为次子的图帖睦尔,更具有入继大统的正当性。因此,图帖睦尔要想当皇帝,就必须先得让出皇位。从天历元年(1328)11月之后,文宗多次遣使奉迎和世 于漠北,再三表示固让之心。说哥哥是嫡长,理当即位。 为人宽厚、心无权机的和世 ,见弟弟如此谦恭,以为弟弟是真心相让,遂于天历二年(1329)正月,即皇帝位于和林之北(今蒙古国库伦西南),是为明宗,蒙古号忽都笃汗。3月,文宗派燕铁木儿奉皇帝玺宝,北迎明宗。明宗接受皇帝大印后,依据前朝武宗、仁宗旧例,立图帖睦尔为皇太子,约为兄终弟及。 5月,图帖睦尔又从大都出发北上,迎接明宗,镇南王帖木儿不花等随行。明宗也从上都南下,按站登途,八月初一,到达上都附近的旺兀察都(今河北张北)。两下相见,握手言欢,兄友弟恭,又是乱离之后的久别重逢,自是欢洽。明宗遂大开筵宴,大宴诸王、大臣,以庆祝兄弟相聚。表面上融融乐乐,一派升平祥和景象,不料八月初六日,传出消息,明宗忽然暴崩。由于死得蹊跷,在蒙古诸王中引起诸多非议,时人多怀疑是文宗让出帝位之后,又深自反悔,暗中与燕铁木儿精心策划了这场阴谋。《新元史?土土哈列传》:“三月,诏燕铁木儿护玺宝北上,觐明宗于行在……燕铁木儿恃功骄恣,明宗潜邸诸臣用事,夺其权宠,乃潜以弑逆之谋白于文宗。未几,明宗暴崩。” 明宗突然死亡之后,燕铁木儿趁明宗皇后及明宗一班旧臣陷入慌乱、悲痛之机,携皇帝玉玺会同图帖睦尔,从明宗死地疾驰而去。途次,传命伯颜为中书左丞相,并封太保。钦察台、阿儿思兰海牙、赵世延并为中书平章政事,朵儿只为中书右丞。明宗所用的一班旧臣,尽行黜退。图帖睦尔到了上都,监察御史徐 ,又上书劝进,略言天下不可一日无君,神器不可一日虚悬。8月15日,图帖睦尔遂在上都以皇太子身份再次即皇帝位,蒙古号札牙笃汗。 文宗复位,感谢燕铁木儿“大有勋劳于王室”,特任为中书右丞相,封太平王。加封太师,追封三代,把持朝政。 图帖睦尔虽然历经了许多风风雨雨,却最终如愿以偿抢得了帝位。而随着文宗帝位的巩固,卜答失里的皇后位置也最终确立了下来。谋杀皇后 天历三年,文宗改元至顺(1330)。其时明宗的皇后八不沙,已从漠北返回大都。文宗出于愧疚心理,对她礼遇有加,让她入居宫中,敕有司供给钞万锭、布帛200匹,作为资用,并封明宗嫡子懿遴质班为 王。懿遴质班年方5岁,乃是八不沙皇后所生。又有一子,名叫妥欢帖睦尔,庶出,年纪比懿遴质班稍长。其母迈来迪,相传是北方娼女,生得花容月貌,气度高雅,明宗十分爱慕,便纳为侍妾。生下妥欢帖睦尔不久,迈来迪去世。而八不沙却是在册的王妃,两人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尽管妥欢帖睦尔年长,但因系庶出而未获封王。这时也便随了八不沙皇后同居宫中。 八不沙皇后作为明宗遗孀,虽受着文宗皇帝的礼敬,但是一想起明宗被害的种种疑点以及人们风言风语的猜疑,心中就不无怨怼,时时暗自垂泪,这八不沙皇后心无城府,不知韬晦。与人交谈,啧有微言。当时国母节制六宫,所以八不沙一言一行,统由侍女们传报,卜答失里遂无所不知。劝文宗及早采取措施,但文宗想,八不沙一个女流之辈,也翻不起什么大浪,遂不予理睬。 可是皇后卜答失里却不这样认为,其一,八不沙这样不知轻重,成了各种谣言的总根源,大不利于朝廷。其二,按照蒙古习俗,弟有收兄寡妻的陋习,文宗也想纳八不沙为妃,卜答失里虽明确反对而未果,但留着总是个危险。因此,卜答失里虽与八不沙同住宫中,面子上似属通融,但心中互有介蒂,彼此相见,言语带刺。 卜答失里总想找机会收拾八不沙。也是八不沙遇事不老练,不善掩藏自己的内心,自己往枪口上撞,终于给卜答失里逮住了机会。 冤家有孽,有一个深受卜答失里皇后宠幸的太监拜住,见卜答失里对八不沙不大感冒,就有些狗眼看人低,也不把八不沙放在眼里。八不沙毕竟有皇后之尊,自然心气难平。这一日,太监拜住又在宫中往来,适逢八不沙皇后也在宫中散步。相遇于道,按规定,拜住须上前请安,侍立一旁。不料拜住不但不为礼,反而视而不见,大模大样的站在一旁,像没事人一样与小太监调笑。八不沙皇后对拜住如此藐视自己的态度气恼不已,便向他呵斥道:“你区区一个太监,狗样的人,也敢这般无礼。你等仗着皇后威势,竟尔无法无天,须知我也是位皇后,不过先帝忠厚,不甚防着,反被那狗男女从中暗算,仓促崩逝……”八不沙只顾心中痛快,反不知盛怒之余的愤激之词,竟有何等危险。尤其是在不知不觉中,竟将文宗和燕铁木儿暗算明宗的事情,也一起抖了出来。等于揭了文宗和皇后的短处,没事也便有事了。 拜住平日里狐假虎威,颐指气使惯了,哪受过这等窝囊气。便急匆匆跑到中宫,跪倒在卜答失里皇后面前,哭哭啼啼,将八不沙皇后所言,转述一遍,且添油加醋,捏造一些詈词。卜答失里闻听,盛怒之极,咬牙切齿道:“我与她势不两立,定要她死在我手,方出胸中恶气。”拜住道:“这亦不难,只要禀明皇上,赐她自尽,便可一了百了。”卜答失里道:“我也曾说过几次,可是皇上不同意,为之奈何?”拜住献计说:“这好办,可以从太子入手。皇子虽幼,但将来总是储君。 王已立,按祖制,也有资格继承皇位,现在同处宫禁,势必从旁窥伺太子之位,倘或皇上舍子立侄,那对您和皇子可是不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如禀明皇上,就说八不沙潜结内外,谋立 王为太子。不怕皇上不信。”卜答失里听后摇头道:“皇上曾有立侄的意思,这样一说反倒提醒了他,倘若弄假成真,岂不聪明反被聪明误?”拜住进一步挑拨道:“明宗暴崩,谣言四起。现在八不沙对燕铁木儿与皇上合谋暗算明宗深信不疑,留着始终是个祸害,不如劝皇上早下决心,斩草除根!”卜答失里不禁颔首,逐日在文宗面前絮聒,把祸福利害的关系,反复陈说。 俗语说得好,枕席之言易人。文宗经不住卜答失里软磨硬缠,心思便摇动起来。虽然文宗对八不沙非常恼火,然不肯骤用辣手。文宗说:“凡事不要做得过甚,我已为燕铁木儿所惑,做了不仁不义的事;现在,再要对明宗皇后下手,是不是有点过了?”接着又似乎无奈地对卜答失里道:“但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我只好将错就错了。然而我的心终是不忍,宁可由别人去处置她,我也不便颁诏赐死啊!” 卜答失里见皇上如此说,即召拜住密议,并将文宗之语原封不动的复述一遍,并问计于他。拜住道:“皇上太仁慈,此事只可由皇后做主。请皇后传一密旨,就说皇上有命,赐她自尽。”卜答失里道:“事果可行么?”拜住道:“皇上不是说了吗,要除掉八不沙皇后,他不便颁诏赐死。这就是暗示你,此事可由皇后做主。”卜答失里遂拟好密旨,命拜住亲携鸩酒,前去八不沙宫中。八不沙梳洗才毕,骤见拜住入内,令她跪读诏旨,只得遵命。当得知要赐她自尽时,八不沙不禁抚胸恸哭道:“既杀我先皇,又要我死,我死必作厉鬼以索命。”言已,即从拜住手中夺过鸩酒,一饮而尽,不久即毒发含恨而死。《元史?后妃?文宗卜答失里皇后列传》写道:“后与宦者拜住,谋杀明宗后八不沙”。卜答失里终于扫除了立太子的障碍。 文宗闻报八不沙暴病身亡后,知是皇后所为,也没有过多追究,只将八不沙厚葬,求得心里平衡。然后安排册命,准备立其子阿剌忒纳答剌为太子。但皇后卜答失里一想到懿遴质班与妥欢帖睦尔尚处宫中,对于确立阿剌忒纳答剌的太子地位来说,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为了彻底断绝后患,她又想出了一种毒招,拟将他们驱逐出外,拔去眼中之钉,方才庶几无患。无情驱孤 卜答失里皇后与文宗生有3子:长子阿剌忒纳答剌,次子古纳答剌(后改名燕帖古思),三子太平纳。至顺元年(1330)3月,诏封阿剌忒纳答剌为燕王。 卜答失里在毒死皇后八不沙之后,为了使长子阿剌忒纳答剌顺利登上太子之位,便将矛头指向了明宗两个年幼的儿子懿粼质班和妥欢帖睦尔,卜答失里像对待八不沙皇后一样,经常向文宗陈说留两人在宫中的祸福利害关系。文宗认为两人年尚幼弱,不便遣发外地,从缓再议。卜答失里便暗中唆使妥欢帖睦尔的乳母,叫她夫妇入见文宗,略言:妥欢帖睦尔实非明宗所出,生母迈来迪,出身低下,属娼妓杂种,如何冒充天潢贵胄,自乱血统?且明宗在日,已欲将他驱逐。如果此刻不将妥欢帖睦尔远遣边地,那么,几年之后他向皇上提出封王要求,甚至以明宗长子身份觊觎皇太子之位,恐怕将来有很多麻烦。此刻正宜慎重名义,以明嫡庶之分,勿一误再误。 文宗其人,汉化较深。在信用文臣的同时,又极力尊孔崇儒,行“汉法”,崇文治,命翰林国史院与奎章阁学士院编纂《经世大典》,保存了大量的元代典制纪录,成为明初纂修《元史》的依据。因此,文宗具有强烈的汉儒思想,比较重名分,辨嫡庶。见卜答失里说得有理,便下令将年仅10岁的妥欢帖睦尔东戍高丽(今朝鲜),流放大青岛中,不准与人往来。据《元史?顺帝本纪》记载:“至顺元年四月辛丑……徙帝于高丽,使居大青岛中,不与人接”。妥欢帖睦尔既去,只剩一个幼小的懿遴质班了,孤苦伶仃,无人扶持。就这卜答失里还不放过,还想将他流放外地,只是文宗觉得他实在太小,没有听从。 除去了一切障碍之后,卜答失里便策划要立燕王阿剌忒纳答剌为太子。1330年8月,御史台臣请立燕王为皇太子,文宗推辞说:“燕王尚幼,非裕宗(真金)为燕王时可比,待以后再议吧!”过了几时,又由诸王大臣奏请立储,文宗仍不同意。他说:“你们所讲的,都是为了国家的根本大计,忠心可嘉,但燕王尚幼,恐他识虑太浅,不堪大位。缓一缓,以后再议,亦未为迟。”诸王大臣因屡请没有得到允许,也就厌了再说的念头。偏偏皇后卜答失里立皇太子心切,就又密密召见诸王大臣,怂恿他们再申前请,自己也好乘间力求。至此,文宗不好再阻众议,只得接受大家的建议。于是乃先令太保伯颜祭告宗庙,然后立燕王阿剌忒纳答剌为皇太子,卜答失里谋立己子为储君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文宗忏悔 不料礼成刚一日,太子阿剌忒纳答剌就忽然生起病来,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御医百治无果,始终找不出病因,反而日甚一日。急得文宗和卜答失里皇后像热锅上的蚂蚁,寝食不安,日夜在床前守候。忽一日,太子睁开眼睛,满口谵语:“天下本是我家的天下,你等害我先皇,夺我帝位,还嫌不足,我一个年轻孀妇,寄居宫中,碍你们啥事了,偏又将我鸩死。可怜我夫妇两人,哪一点对不起你们,俱为你们毒死。你想立太子么?我今特来索命了!”言毕,即寂然不动。文宗惊得什么似的,知是冤魂出现,吓得倒在地上,几乎晕了过去。也吓得卜答失里皇后没了主意,忙将文宗扶上坐榻。又跪在床前,连连叩头,哀告不已。口称该死,只求先皇先后勿念前事,保佑太子性命。 从此深宫内院,不是出现明宗附体,就是八不沙皇后缠身的怪事。惊骇得一班宫娥彩女,连在白昼,也要呼朋引伴,方敢进出。卜答失里也由惊生畏,由畏生忧,即与文宗商议,欲在帝师座前亲受佛戒。文宗本就亏心,今见宫中时时闹鬼,也就听了皇后之言,大兴庙宇,祈神祷鬼。朝廷上下,整日青烟袅袅。但佛不佑人,太子终于不治,于至顺二年(1331年)正月,一命归西。 丧葬才毕,次子古纳答剌又染重病,病势和皇太子一样。使文宗帝后不禁惊骇莫名,俱信神鬼不可欺。就是宫廷内外,也都群议汹汹,顿时风声鹤唳,无在非疑,杯弓蛇影,所见皆惧。文宗至此,方始醒悟,他忏悔似的对卜答失里说:“我初意本不要立储,只因内外相迫,才成此举,看来先兄先嫂不肯容我,我想立皇侄为太子,以安先灵。”卜答失里这时哪里还敢再争,只得应允。同年九月,文宗将藩王阿鲁浑撒里的府第买下,让古纳答剌卜宅居住,并命燕铁木儿侍奉。在燕铁木儿等人的精心护理下,古纳答剌病情逐渐好转,文宗及卜答失里才心有宽慰。 可就在皇子古纳答剌病愈不久,文宗却由于悲伤过度,思虑过深病倒了。一天夜间,皇后卜答失里正在床前侍候,文宗忽然跃起,抓住皇后的手,大叫:“皇兄皇嫂,饶恕于我!”直吓得卜答失里汗毛直竖,忙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了一会儿,文宗才清醒过来,料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追忆夺取帝位往事,感到十分愧疚,禁不住长叹道:“孽由自作,夫复何言。自思此生造孽非浅,如今忏悔,已是无及。”文宗决意舍子立侄,使帝位复归正统。卜答失里流着眼泪说道:“传位皇侄,皇子怎样呢?”文宗道:“你还要顾到皇子么?你自己的性命,也不知怎样哩!常言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靠权谋夺得帝位,在位5年,夙兴夜寐,不辞辛劳,虽取得了一些文治武功,但朝廷内外,是不会忘记明宗大统的。若要强立皇子燕帖古思为帝,后果会不堪设想。看来,欲想天下太平,还须立兄长之子。”卜答失里道:“此事且召太平王商议。”文宗道:“我的家事完全为其所误,他的性命也就只在目前了,哪里还能与你商议大事。”卜答失里唯唯而退,心内甚不为然,令近侍密召太师、右丞相燕铁木儿商议。哪知燕铁木儿每日与妻妾寻欢作乐,荒淫无度,已抱病在床,不能应召前来。卜答失里只得改召伯颜进宫商议。 太保伯颜入宫,卜答失里将文宗的病榻言语告知,伯颜道:“皇子年龄,与 王相仿,何必别立皇侄。”卜答失里以手指床,意思是说,这是文宗的意思。伯颜是何等聪明的人,早已领悟,便悄悄地对卜答失里道:“皇上此时抱病在床,神志不清,故有此语,等皇上病好了,再行定议,也不为晚。”不料文宗闻听,大声说道:“朕虽抱病在床,神志极为清爽,并非是乱命。朕意已决,将来国事,还要靠卿做主。卿和皇后,要竭尽忠诚,拥戴 王,不可再生异议。”伯颜深感皇上知遇之恩,含着眼泪答应了。 至顺三年(1332)八月,文宗崩,年仅29岁。燕铁木儿闻得噩耗,勉强起床,踉跄入宫,其时皇子燕帖古思,早已召回宫禁。燕铁木儿见了卜答失里,便大声说道:“皇上大行,应由皇子嗣位,请皇后从速颁诏,传位皇子,最为紧要。”卜答失里闻了此语,并不回言,反而嚎啕大哭起来。燕铁木儿见此情形,很觉惊诧,只得婉言劝慰。 卜答失里止住痛哭,回答道:“皇上临殁,曾有遗嘱,命 王继承大统。”燕铁木儿听后,大为惊讶,顿足道:“皇上自有嫡子,传位 王,臣不奉诏。”卜答失里慌忙劝说:“这是大行皇帝临终遗嘱,太保伯颜曾与先皇面议,太师可去问他,自然明白。”燕铁木儿忙奔伯颜处,听完伯颜一说,便止不住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息。舍子立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