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通信之间,神韵和理性的东西已经不复存在了。德·韩斯迦夫人已有了一个长得不小的女儿,她现在可以和她女儿谈论一些机密的事了,不再需要通信给巴尔扎克来泄发心中的感情了。而她的报告中也不可能有什么机密的平淡生活了。在巴尔扎克这一方面,他因为长期的等待也已厌烦,对于她的誓约,她显然已忘记这个不能实现的计划了。他曾在一八三九年给卡罗·珠儿玛写信说,如果她碰到一个有二十万或十万法郎的女人时就应该告诉他,“只要她能用嫁妆解决我的问题”。对于天仙一般的公主,他不再存有奢想,因为拥有百万家财的德·韩斯迦先生似乎不会太早放弃。他已准备放弃对不可捉摸的北极星的窥视,为娶一个能替他还清债务的女人而打算,把她刻成正牌的巴尔扎克夫人的肖像,来为他管理地产和家事,他在婚姻方面的幻想在他四十岁时,这个现实主义者已经放弃。他又回到了他早年的理想:“一个女人和一笔家财。”他和德·韩斯迦夫人的通信很可能在这一点上已经完结了。他们的通信已渐渐稀疏起来,和巴尔扎克对卡罗·珠儿玛要求更大的忠实感到不舒服一样。但是无论怎么说,巴尔扎克和德·韩斯迦夫人都不愿意断绝关系。她感到一种荣耀,在这位当日最伟大的文学家向她献礼中,这几乎在她的生命中成为一个伟大的不可缺少的部分。对于这样诱惑满足她的虚荣心的通信,她也没有理由去自动放弃。另一方面,巴尔扎克也有一种不能扫除的习惯,他总需要自描,需要和一个人倾吐他的困难,描写他的工作,总结他的债务,这几乎成了他的另一个天性。而且他也乐于享受有人私下里藏着他的信件的乐趣,因为德·韩斯迦夫人私下里计划保藏他给她的信。他们虽然随时间而逐渐稀疏通信,但这关系还一直保持着。他偶然间也会抱怨她“您寄来信太少了”,或是“您写信的间隔时间太长了”,而她也经常责备他写信不够经常。但是对于她的这种责难,他却不能沉默,在他和她通信方面所有的责任,她怎么能和他比较呢?她整天没事可干,她没有工作的生活在寂寞无聊的空间中,而他却随时缺少时间,每天写作和校对要花十五个小时,他给她写信的时间都是他用来写给那些已支取过稿酬的作品和他极需的少量睡眠中榨取来的。对此,他毫不犹豫地告诉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这个金钱可以当土用的女人——收到她的穷情人的一封信,那么他就等于从编辑和出版家那里少得到用同样字写的几百法郎的损失掉了。因此,如果他希望两星期收到她的一封信的话,这个要求也并不算过份。但她的回答似乎是一种宣布,说她只能够一封还一封,于是,他就发怒了:“啊!我终于发现您原来如此的渺小,这证明我所认识的您是世界上一个平凡的女人!啊!您停止给我通信仅仅因为我不常给您写信!好!我不常写信,这是因为我没有邮资,没有时间!这个是我不愿意让您知道的。是的,我已陷入了这样一个地步,甚至还要比这深得多,这是多么令人讨厌,我很悲痛,但事实无法改变,就像你居住的乌克兰一样。是的,有不少的日子我是一边吃着一片卷包,一面骄傲地在马路上走着。”最后,这样的争吵越来越尖锐,他们通信的间隔也越来越长,最后巴尔扎克在整整三个月之内没有提笔给她写过信,直至这封报丧信的到来。他们之间的互相刺激我们可以想像得到。他们对互相的冷谈,懒怠、或诡诈是越来越纵容。大家都却把这个通信变淡的责任推给对方,这个通信就像音乐上的术语似的;是以“最强”开始,继而“最快”,而终于却失去了“热情”。他们之间谁也没有过错。错处在于他们开始时所有特殊的反常关系。他们当初只是希望暂时的别离会带来永远的结合,而且坚信这个时候是不会太远的。在她的大夫还在人间时,他们用这种关系表示彼此的忠实时,德·韩斯迦夫人又强制给巴尔扎克提出一个条件,让巴尔扎克继续忠实于她,他只能到那些靠皮肉生活的女人中消遣,这是她唯一的允许。但是,德·韩斯迦先生又活了八年,德·韩斯迦夫人干犯她的情人的源泉又正是她那受伤的骄傲和她的妒忌。在长期的欺骗夫人之后,他便直接了当的给她写信说:“来来,一个男人并不是一个女人,对吗?您对一个男人在一八三四年到一八四三年之中是否保持其贞洁是不相信,不是吗?从医学方面说,您也得到了足够的消息,知道他已将要返化为无能的了。您提到“妓女”。那么我处的地位可能和在桂的朋友在罗马所遭遇的地位一样。对于时时工作、处处碰钉、刻刻忧愁的富于幻想的人,您应当衡量一下他所感觉到应有强力的消遣需要,您要拿来寻找我的过错的那一点理由和这来抵消,和责罚这些错过的残忍的方式——然后,对以往您就不会再谈以往了,除了去哀痛我们别离这个事实之外。”他的这种坦白产生的效果不大。对于他的这种纯血的男性能力虽然她能够心里确信,但是他和其他女人的胡闹她可不能容忍。虽然他不是一个职业“情郎”,他也是向全世界证明他是为伟大的文学事业而献身的、但是她却对他性格中无常和轻浮的性格大加责备。虽然她生活在丈夫身边是舒舒服服,她也不准备去牺牲一点,但是她却坚持说巴尔扎克再苦恼也要像和尚一样的贞洁,像小书记一样节俭,不允许他有任何的奢侈和一丝的懈怠,只叫他半天加一夜的写作,只是等着,等着,也许——也许只是也许——等到德·韩斯迦先生死后,她就可以对他的苦行和坚忍去酬报了。她埋怨也是有理由的,但是对脱离她的控制而生活,他也有必要的权利,应该避免她对他的行动的拘束。但是;他不这么办,而是瞒了她许多东西,把自己装成一个和实际相反的人的样子,说了许多关于他和伯爵夫人以及和其他女人的笨拙的谎言,就像一个小学生害怕挨打似的。也不知是为了何种不知道的理由,对于她对他的忠实的要求,他一直不能采取一种勇敢的态度去适应,用一个对自己有信心的风范去对付一个乌克兰的贵妇人。但是在他的一些小插曲和过失之中,在他向她保证他决不是要寻找冒险的生涯,而是希望求得一向缺乏的安定生活来摆脱他的艰苦,他倒是极为诚恳的。对于永远的挣扎,他渐渐开始倦怠,经过了不断被风波打击的二十年,他只向望能够驶人比较平静的海湾。对于太多的冒险、太多的女人他都已有了,而且这种女人他寻找时只能在写完一部书和开始写另一部书之前的空闲之时,再加上还有密约和背后有谦恭的丈夫而引起的种种不方便。还是在一八三八年九月的时候,他就给卡罗·珠儿玛写过信,他也从来不敢撒谎,他的腔调是很诚恳的。“我对你发誓,我的一切希望,我的一切妄想,我的一切野心都已经包起了。我要过一个牧师的生活,一个简朴平和的生活。一个家有四十万法郎的三十岁的女人,只要体态柔美外表雅洁,我就可以等着她来嫁我,如果她愿意的话。她可以为我把债务偿还,我可以在五年之内赚到钱来补偿她。”这正是他替德·韩斯迦夫人设想的角色,但是随着时间的流转,他觉得把一切的希望寄托在一个远隔万里而可能已经不是六七年前他所认识的情妇身上,已是一种不太明智的方法。他曾用秘密的梦幻相告的“无名女郎”现在已不知不觉又变成了他的“情侣”,他用忏悔的方法去实现已没有效果,因为这已经退化成为他随时可以应用的机械的习惯。一八四一年九月,收到这报丧信之前的三个月,可能是他给她写的最后一封信。他对上上德·韩斯夫人的幻想已不再有了。他那对爱情和财富的梦也已成为过去了,而且可以把他放逐到他在《幻灭》中构造的地狱中了。当他撕开那封带着死亡味道的信时,读到德·韩斯迦先生于一八四一年十一月十日逝世的消息,他的心脏中流出了滚滚的热血。他太激动了,以至手都有些发抖。不可恩议的事情或者是他从来不敢再去想像的事情居然发生了。他的这个曾经和他海誓山盟的女人现在自由了。她成了一个寡妇,而且是他日夜幻想的拥有百万财产的寡妇,这是一个理想的妻子,贵族的、年轻的、聪明的、可爱的、能被社会所接受的巴尔扎克的妻室的女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将为他还清债务,使他得以尽力进行真正的重要工作,可以使他的天才倍增,名望日隆、满足他的性欲。以前他是如迷般地爱着这个女人,她也曾经爱过他。在知道她已经自由的一刻,他的内心为之疯狂,他的感情又从灰烬中闪出了星光。改变他的生活的将是这张令他发颤的信笺。以前他所渴望与希望过的每一个东西都令他看到了实形,结在德·韩斯迦夫人身上,他也感觉到他去做的应该只有一件事。必须要再一次征服这个曾经一度远离他的爱过他的女人,这一次是永远的最后征服。从他给她的回信中,我们可以看出他的深情与激动。这是一封诚恳的男子汉的信,对于寡妇的损失,他并没企图用虚伪的态度去安慰。因为他了解她损失了不爱的丈夫并没有多少的悲痛。对于他的丈夫的死,他也没有用优长的语句表示悲痛和哀悼。他只限定自己对那些可能的责难至少辩解,说他是这样地渴望得到她,在他心里会不会存在希望她变成寡妇的念头:“至于我,我的亲爱的,虽然我在十年来所热烈追求的东西的地方已被事情带来了,在我心里面从来就没有过别的念头,这我可以向上帝和您发誓,除了完全的服从之外,就是在最紧急的生活关头,我也从来没有脏污我那圣洁的灵魂。对于自己一些的无意的偶然的幻想任何人都不能够来阻止。我常常对自己说:‘如果和她生活在一起,我的生活该是怎样的轻松快活啊!’一个人不能够在没有希望之下还能够维持他的信仰,保守他的精神,或保持他内心中的纯洁。”他在这事变中单是一件事就使他感到快活:他现在给她写信是“打开心房”在叙述,他向她保证丝毫他也没有改变。在新沙特尔会面之后,他的存在的一切一直是她,他向她请求,要她“写信来答应我,你的生活将整个儿与我溶于一体,我们现在可以变得快活了,任何云雾都不可能为此投下一丝阴影。”他立刻又在刚发出一封信后又写了一封信。在一夜之间多年前的婚约就变为了事实,现在阻挠他们的最后结合的还有什么呢?他面前后光彩已笼盖了一切的东西,连他自己也不例外。在十二个月之前,在他自己的描绘中他还是一个忧愁的白发者翁,肥胖得令人讨厌,不能够集中思想,高血压病又时常压迫他,而且脑充血又危胁他的灵魂。现在,他给他未来的新娘描绘他那健壮的俊美了。他的雪白的长发变成了迷人的黑发,他的忧愁也已云消雾散而变得快乐了:“只有在这里那里还有几根白发,因为我辛苦的生活方式,不过我还保持着康健的身体,除了久坐产生的不可避免的一点肥胖之外。我从维也纳回来后没有什么更改,这我相信,而且我的心还年轻,也就使我的身体保持年轻,虽然我过着严酷的寺院式的生活。我至少还有十五年的青春,和您一样,我亲爱的,不过在这种时候,重现我们见面的时刻我倒愿拿十年的韶华来换取。”他的将来生活的整个图像他用快速的幻想勾画了一番。他劝告她给她女儿尽快找一个合适的“精明耐苦的丈夫”,尤其重要的是,这个丈夫应该是“相当富有,能够接受您的委托,付出一笔巨款来当嫁妆”的人。之后,她就可以从物质上的困难中在法律和道德中摆脱出来,他们也就能够生活在一起,就像以前想像得那样,而且还要比以前更加快乐地生活。任何一个日子他们也不再会浪费。他准备清理他在巴黎方面的债务,然后,他就要到德勒斯登去,在那里他和他那无比钟爱的情人就更加接近了。他已经做好准备,比任何时候准备得都好,他也比任何时候都爱她,他从来没有比等待这件事更焦急地等待过,等待她口中说一句话让他到她那边去,这在她的情书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她的回信到达他那里是二月二十一日,这已是在他听到这消息的六星期之后了。对这封信的具体内容我们无从了解,因为后来她把这封信同其他信一同烧了,但是对信的意思我们还是知道的,她严厉地批评了他的追求,对他要求到她身边的请求断然拒绝。他却从未考虑过她会拒绝,但对他们彼此之间所发过的盟誓她却用“冷冰的镇定”取消,而还给他他所不愿要的自由。她用清楚坚定的口气说:“您是自由的,”对她的决定的理由她还有了说明。她不再相信他,因为七年的光景他都没有来探视她的愿望,虽然他对到意大利去旅行两次的时间和金钱都找得到,而且还不是一个人去的。因此,在这件事中他定有别的理由,使他们彼此之间有盟约,这一切都已过去了。她要贡献给她的女儿,在余生中永远不离开她的女儿。”“假如我的可怜的孩子被人带走,我不可能活下去。”从巴尔扎克绝望的回信看来,她的信一定是和刀剑一样锋利,把他的希望一下子破倒在地上,切断了他一切的希望之根。德·韩斯迦夫人的“不!”的回答,是一个经过细密考虑的最后回答,还是带有一种虚荣心和骄傲感诱使巴尔扎克更加热烈地追逐她的一种装腔作势呢?这是一个非常难于回答的复杂问题,需要精细的心理的分析。问题不在于对两个简明的判断之中的一个进行选择,是她爱他呢?还是人他爱她呢?这只是避开要点的了解问题,而不能够正确的说明这种内外都受抑制和矛盾所统御的结合。一个女人的痴心恋情,它的特征应是无条件的顺从。从这一个观点来讲,德·韩斯迦夫人对巴尔扎克就缺乏必须的热情,她带有俄罗斯贵族的骄傲感,以及富裕的优越感,是一个自信强烈、任性固执的女人,她对他的爱情的要求好像一种贡品,可以慷慨接受又可侮谩拒绝的。这从她的情书中我们可以看得出来。她也不断抑制、约束她那顺从的准备。她一开始就把他看作是一个比她社会地位低的人,她只有降低资格才能现出顺从。在巴尔扎克方面,她给他规定的下等的社会地位他一开始就接受了。他的被虐待感早在他自称她的农奴或奴才时就已意识到。他和女人们的关系,一般讲来,都没有男子汉的尊严,他把他自己横置于德·韩斯迦夫人下面。我们常常感觉到他信中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屈膝的姿态,这是否定他个人的尊严。我们也沉悲地看到七年来他垂着这千古之来最伟大的头颅在亲吻她的鞋,五体投地的拜倒在一个俄罗斯外省的贵妇人脚下,对于德·韩斯迦夫人的性格和她的辩护人的称赞,我们如果没有什么怀疑的话,这一定是不只她鼓励纵容巴尔扎克这样屈从,而是她可能还要求过这个。如果一个真正伟大的正视巴尔扎克的女人如果见到巴尔扎克采取了这样不合时宜的举动那一定会羞惭的,会扶起巴尔扎克,让他直眼面对她。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也应该把她的意志从属于他的意志。德·韩斯迦夫人无疑是够不上这个条件的。她变为他的崇拜对象,这满足了她的骄傲感,她对他的情感也包含相当多的爱恋成分,但是——这个“但是”是决定因素——这就带有屈从的色彩。她的恩宠是她从她的座子上下凡用慷慨的神气颁发的。“善良的巴尔扎克”或是“可怜的巴尔扎克”——这是她给她女儿信中经常用的一种腔调——我们所要知道的事情便可以从此了解到了。她是够聪明的,她对自己的价值认识得很清楚,她也是够女性、够重感情的,对他那像暴风一样的精力她也懂得去享受。虽然对于他的缺点,他的不可靠她也了解,她对此深表同情,但是,说来说去,她爱的还是自己。她只对冒险成为女主角而兴奋。这是给她的平庸投下光辉的赤热浪漫的崇拜,然而对他的疯狂的追逐她还没有失去冷静而进行急切的回报。作为一个带有阶级偏见的女人,她不能够软弱得把她的禁命投向东风而毫无限制的贡献自己。她对她的女儿的呵护是她所施展的唯一的真爱情。就是巴尔扎克和她过着夫妻生活的时候,几个月里他们也没有成为知己。她只相信她的愚蠢的女儿,而把巴尔扎克看作为平民的外界人,她最后的心灵堡垒拒绝向巴尔扎克敞开。但是在丈夫在活着的时候,她却接受她的情人巴尔扎克,而为此深深堕入情网,也没有危及到她的婚姻和社会上的名声。但是现在到了检验她的爱情的时候了,由于德·韩斯迦先生的过世,使她面临着两种方式的尊贵选择,要么地位和财富,要么天才和名声。对于做下这一决的时刻,她时常感到害怕,虽然不能都认真可靠的她给她兄弟的信中我们可以看得出她那时的心情:“当我被迫去决定要不要和你只怕当了你的姊夫好男人结婚时,我是很痛苦的。因为我知道我爱他,比你想像的也许还要爱他。我孤单生活中一件重要事情便是他的书信。对他的信我经常不耐烦地等着,我希望在这些信中读到他的一切赞美之词,他在我看来是那么顺服,我在他眼里也比任何女人都重要。因为他是一个天才,一个法兰西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天才。只要我考虑到这个想法,其他的不会再烦恼我了,那个因为赢得他的爱情而来的骄傲便弥漫了我整个的灵魂,虽然我是那样地配不上他。但是,当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一些不合适,而苦痛的想到别人也会看到这些情形的痛苦,我却不会太去注意。在这种时刻,我痛哭是因为我的爱情和骄傲,我责骂那些人们竟看不到我看来是这佯明白清楚的地方。对于德·韩斯迦先生的死我一点也不愿去想,不管我处在什么地位。我一向所努力的去尽我的责任。这是我希望清楚地知道的,就像我们的父亲所教导的那样,但是这也会在我心灵的深处倒觉得有点快活。因为别人没有叫我去打定主意,而人世的任何东西我也能够在某一时刻里忘记,除了这个伟大的天才准备为我这样一个不可能给他什么回报的人而牺牲之外。”对于他们的盟誓,这是巴尔扎克的一切希望之源,也是使她不断焦急的源泉。因此,延期去决定,这是她的第一个动作。她拒绝情人急躁地赶到她身边来,因为巴尔扎克的游说魔力是巨大的,这也是很合平目然的事情。同样,也决非巴尔扎克所幻想的那样,她的行动是不完全自由的还要受到许多限制。因为家庭中的人因丈夫的死对她已开始注意。在附近地产里居住的舅父们和舅母们,叔伯们和婶婶们,住在她家里的两位外甥女和圣彼得堡和巴黎亲戚们,对于她和德·巴尔扎克先生的风流韵事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们都极为害怕一个冒险家,一个用爱情的甜蜜字句来迷惑这位寡妇的法国作家把她所承继的维埃曹尼亚的巨大产业和几百万家财吞掉。对德·韩斯迦先生的遗嘱,一个亲属已提出起诉,对此进行争辩。因为依据这个遗嘱,财产是德·韩斯迦先生和妻子共有的。这案件被转到基辅去了,但判决的结果对德·韩斯迦夫人极为不利,她只好到圣彼得堡提出最高法院的诉讼,还向沙皇上呈。同时,其他的亲族男女又从四面包围了德·韩斯迦夫人,他们都尽力地捏造一些恶意的谣言和谤语来使她和巴尔扎克的关系更为僵破,那位人所共知的姨母罗沙利是其中最起劲的一个,这是有足够的理由使巴尔扎克和一切其他的法兰西人对她怀恨的。在法兰西革命的时候,她的母亲因间谍罪而被判为死刑,送上了断头台;她在孩提时代,对于那个恐怖时代囚禁处死罪人的公西耶惹利监狱就有深刻的了解;她一想到她的外甥女有可能和一个公社份子的儿子结婚,她就有一种仇恨感从而不断恶言劝告并企图去影响德·韩斯迦夫人。就算德·韩斯迦夫人真的同意巴尔扎克到乌克兰来,她的愿望也不可能在这件事中得到满足。这样她在法院的官司可能会败诉,而且她的境遇也会变得更为恶劣,再说如果圣彼得堡的贵族社会突然出现这位举止粗鲁的肥胖绅士,她还不得不把他介绍给令她头痛的她的家族的话,社会上一定会窃笑。因此,对于她只有一条路可走,也许她这样严词拒绝他是她试探他的诚意的一种严厉的方法,但她只能拒绝他的要求。巴尔扎克在接到她的信时,好像被当头砍了一斧。他都整好行装要到德勒斯登去旅行了,他都为德·韩斯迎夫人提议,让她能更好的保护她女儿的财产而她只吃利息。他又写信告诉她他的各种幻想,告诉她即要实现的结婚,以及他们要共同发动的旅行,以及他们的即将居住的大厦。可是现在却接到这样一封信,这样清楚明了地说“您是自由的,”这样无可调和的说了一声“不!”但是,一个否定的回答并不是巴尔扎克准备接受的。他的反抗已是习惯,而且这也只能够加强他的攻击力。每一个星期,几个每一天,他都要写一封热情的长信给她,让她坚信他的诚实与坚决,像暴风一样给她吹去阵阵可爱的狂风。那种他在给新沙特尔和日内瓦寄去情书时的心魂颠倒的特性又一度卷土重来,在久久的沉寂后又迸发了:“我归心于你的强烈情感你是不能够体会到的。我在为人类的一切目标——爱情、友谊、野心、成功、骄傲、虚荣、记忆、快乐、确信——而归心于你,我归心于你是因为我相信你是一切创造的美誉。”他宣称他们从初次相逢之后,他一切都是为了她而写作。他的思想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总是他“在其名下完成一切”的女人。他说,任何的让步准备他都在做在。他们的盟约不必明天或后天就可履行,但是她可以规定一定日子,任何一个日子,某一个的日子,或某一个的年月使他能够期待他的希望的实现的可能。“唉!我可爱的天使,这不是一件严重的事件,我恳求我的夏娃。我要你说的不过是‘我们可以在十八个月或是两年之后可以变得很快乐的’。我要你说的一声只不过是‘咱们’从而给我规定一个等的期限罢了。”他恳求她能给他哪怕一点希望,使他能够得到安心的许诺,如果不这样,他就不能够支持下去了:“经过辛苦的十五年创作后,我已经对这个伟大的奋斗不能单个人支持了。创造!永远创造!上帝创世只是用六天,第七天他就休息了。”只要对他们最后的结合想到,他的脑中就像加入白兰地一样:“噢,亲爱的,最后我们心心相印地生活在一块,彼此都为对方而活着,我们不爱任何东西的束缚!在有时候,思想使我变笨,我就在自问,我这十七个月的光景怎么在你我相隔这么远的地方度过的!金钱的力量是多么样的强大!必须依靠他,最优美的情绪才能得到,这是多么悲痛的一种景象!我的身体受到锁链的束缚,被钉在巴士街里,而我的心则悬在一千五百哩之外的地方!太多的日子我自己都陷身在梦境之中。我自己幻想一切困难最终可以解决,‘王后,的智慧、谨慎和技巧已经胜利了,她已经给我送来信,请我“‘来罢!’,我居然欺骗我自己的思想说我已开始旅行了。在这样的日子里,我的一些朋友都不认得我了。他们询问我这到底为了什么..我回答说,‘我快要结束我的困难时代了,我有了希望。’他们就说我‘你疯了。’”他开始计算从巴黎动身需要多少时间,多少路费,在一得到她到彼得堡去料理讼案的消息后。从哈佛尔到圣彼得堡要用四百法郎,回来自然还要用四百法郎。从哈佛尔到巴黎还需要二百法郎。对于他的旅行的必要,他立刻创造了无聊的理由。他说创办一个法兰西的剧院是他久已有的征服圣彼得堡的心愿。之后,他又说他的妹夫计划创立一个用轻薄资本造船的船公司这需要他去到圣彼得堡和有关各方面协议。他立刻又发现——或许为了对付来自俄国方面的书信检查——他怀有对沙皇的崇高尊敬,因为全欧洲的君王之中,沙皇是一个唯一的纯正贵族,于是他又宣布他对‘当一个俄罗斯的居民’并不表示反对。于是,他的信像猛烈的炮火一样连续不断地向俄罗斯轰去。三月、四月、五月和整个夏天和漫长的冬季的整年漫长的时间都流走了,接着又是年轮的一圈,他的等待还是未被批准。这位寡妇在德·韩斯迦先生逝世后一年半之间,对她的“情人”始终没有发出“来罢!”的邀请。最后,在七月的时候,这个信号终于出现了。一八四三年七月,在整整距他们初次会面十年后,他从登克尔克到达了圣彼得堡,他第一个目标自然是德·韩斯迦夫人居住的枯代梭夫的住宅。在这里还有象征的意义,因为这条“大百万”街道正是这位住宅的座落地点。第二节一部小说代表一个时代四十三岁的时候,重新赢得德·韩斯迦夫人是让巴尔扎克唯一知道的可以得到安静,让他去完成他所进行的伟大的事业。他一切的希望都下在这一赌注中了。在她让他等待了十八个月后才让他到圣彼得堡来的那段时期里,他这求婚人的身份,他也不断地不顾生死的努力改变他在反对他的她的家庭成员中的形象。但是他那中产阶级的污点靠他文学里的任何声望都不能拭去。对于这个问题他们特别注意。他是一个农民的孙子的事实并不能靠他在家姓前面加一“德”字来掩饰过去。他们总是拿一种傲慢的御下的气派来对待他。然而,如果他被选为众议院议员,在政治上有了地位,国家也承认了他自加的贵族封号,说不定还要封他更高的爵位,或是他当上了法兰西研究院的评议员,这一切都会改变。这种荣誉完全可以消除别人对他的嘲笑而给他一个尊严。更何况,当上研究院的评议员,他就可以每年有两千法郎的俸禄,如果给他一个终身职业,字典编纂委员会的委员,他就可拿到六千法郎的年薪。还可以穿上饰有梭叶勋章的著名礼服,就可以门当户对的和德·韩斯迦·卢赤芜斯迦氏结为婚姻了。为了争取到和德·韩斯迦夫人相同的社会地位,他就探索在这些道路上。但是每一条道路上,他都步伐滑动不了一步。对列入侯选人的名单他没有最低数目的必要资本来保证,因此,当议员的雄心便失算了。在竞选研究院的议员时,他又是失败了,他的要求很快便被批驳回来,因为别人可以找到一个轻易的借口把他排挤出去,从而他所幻想在法兰西研究的四十名“不朽的人物”①中占有一席之地也变为泡影。人们说他这样一个老让执达吏和债权人躺在门外等的人未免有污四十位“不朽的人物”的神圣。“德·巴尔扎克先生太肥了,他恐怕坐不下我们的靠椅”,这是一句由他的劲敌说的最老实的妒忌之语。巴尔扎克把这些人物都看作是“腐朽”的人物,当然雨果·维克多和拉马丁除外。对他急迫的困难,他还留下一个方法去解决它,这个方法便是戏剧,于是两部剧本便仓促间产生了。一部是《基罗·巴梅拉》,芜德维尔戏剧接受了并进行了公演。这也是由他的两个”穷鬼”为他粗制了五分之四之多。另外的一部《桂诺拉的富源》也在奥德思戏院上演,巴尔扎克决心要创造一个震动的成功,让人们忘记他惨败的《芜特冷》。这一次他又在他错误的方向上集中了他的努力。第五幕还未写完时就开始排练,著名的女演名铎里发里夫极为怒怨,并从中退了出去。而巴尔扎克最关心的就是他的初次公演能成为巴黎从未出现过的美妙的景象。在第一夜巴黎的一切贵族和名人都得出席,绝对不准那些恶意的捣蛋者用怪声叫喊来破坏这美妙的空气。因此,他同戏剧的经理协商,第一次公演的戏票除了他亲身的批派之外不能卖给观客,他把他更多的修正剧本的时间都花在处理包厢戏票的犹豫迟疑当中。他的行动是大规模举行的。各国的使节和内阁名大臣占据正中的包厢,佩有圣路易勋章的骑士们和世卿们排在两边的包厢中。第二楼的看台给议院议员和政府宫员们,第三楼的看台让给财政界的名人,第四楼的看台让给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