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传-19

一动的时候了!在一年钟头之前你就应该到这里来。明天早晨,一部五幕话剧我就得读给哈勒尔听!”随后,大家就开始研究这个问题,高提埃在他的《人物志》里对这事情有所记载:“‘因此,你想要听我的意见吗?’我坐在一张靠椅里舒舒服服地问,并打算去听一阵长篇的戏剧。”“巴尔扎克从我那散闲态度中猜到了我的思想,他带着天真的态度回复我:‘剧本还没有写好呢。’“‘好家伙!’我叫了起来,‘那么就推迟到六星期后再来念吧。’“‘噢!不!它立即要由我们变出来,然后再去收钱。为了应付一个债务的压迫,我不能够再等待了。’“‘但是再论如何明天你也搞不出一部剧本啊!甚至于连抄它的时间的也没有。’“‘我现在要这么办。你负责编第一幕,乌里亚克负责写第二幕,罗连一庄写第三幕,德·柏罗瓦写第四幕,我自己负责第五幕,明天全部稿子我就要给哈勒尔依约照念。一幕不会超过四五百行,五百行话我们一天一夜可以写得出来。’”“‘你给我题目罢,你要这布局怎么样的展开我也知道,和你一样正确的描写人物性格呀,我就要开始工作了,’我相当迷乱的回答说。“‘噢!’他喊道,他带着相当骄傲的态度,他显出一种超卓的神气因为受到这问难。‘要是这布局由我告诉你,准时写完这部剧本是不可能的!’“我并不觉得问他要写一个什么剧本是由一种不得体的行为,但是巴尔扎克却认为这只是一种无聊的好奇。“从他那里得到剧情的简略的指示费了我好大劲,然后我做下来写出了一幕的提要,最后的修正后只有几个字还保留着这段文字。人们可以想象得到,第二天并没有把这部剧本念给哈勒尔听。其他的同工们我不知怎么干的,但是认真合作的人是罗连一庄,因此这剧本题的献词也献给了他。”看了这一段前言之后,这部剧本是什么样子的东西我们就可以想象得到。在法兰数百年的舞台上也许再也找不到这样像《芜特冷》一样草率的剧本,然而哈勒尔却在广告上预告它是一部杰作。虽然怀着一腔热忱的作者已经买了一半的座位,但是他最初的三幕却受到冷淡的欢迎,令人有点难堪,连一响的喝彩也没有。他的名字和这种可怕的乖误联结在一起使他的朋友们也体验到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像今天我们看到这位伟大的天才文学家的全集里竟然印着这可笑的剧本一样。第四幕上演时,风波产生爆发了。为了把芜特冷装扮成一个墨西哥的将军,勒麦特尔·福勒特烈克选择了一副和菲力浦、路易国王爱好的发饰的假发一样,座中的几个保王党员开始表示不满,开始吹口哨,奥里昂王子也有意示威的离开了他的包厢。公演的结尾是一场杂乱。第二天,国王下令禁演这出戏。考虑到可能引起巴尔扎克的抗议,文化部私下里给了巴尔扎克五千法郎的补偿,他却骄傲地拒绝了,因为至少从精神上他又拿到一个胜利。但是这样严重的惨剧还是没给他一个足够的教训,让他去修补他的方法。他为了求得他的幸运又尝试了四次。两篇比较素质好的《杜诺拉的富源》和《基罗·巴梅拉》也没有逃脱失败的命运。《继母》也是同样的情形。唯一的一篇能和他的天才相配的剧本是《阴谋家》却是上演在他死后。聪明的诗人海涅曾给过他的智慧的忠告,他又有了苦痛的回想,在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公演《芜特冷》之前,他在马路上遇到海涅,海涅劝他写小说:“‘您得小心,土伦不可能习惯于一个惯于在布勒斯特服刑的人。您要对您所认识的监狱坚守。’”约尔地的建筑,萨丁尼亚的银矿和剧本的写作,这是三个大疯狂的表现,巴尔扎克在办理人俗事上四十岁的时候并没被证明比十年或二十年前那样精明或是有经验。事实上,他的令人难以所想像的放肆行为证实他还有一个更大的冲动去令人发笑。但是我们——我们可以因年代间隔而从远处望着他——却不能和那些与他同时代的人一样只强调他的盲目耗费的趋向,而把那些促使他产生创造性著作的他的心灵的光辉本质抹煞了。在他的逸事被新闻纸披露,他在约尔地的计划和冒险以及批评家、新闻记者和群众所注视他在戏剧方面的失败的几个年头里,《人间喜剧》却是在毫不气馁地加长。他那最为切实的世界都没有被企图创办杂志,地产上的投资,令人厌烦的诉讼等等的烦恼阻止住。在工人们在外面打钉,房屋的围墙崩塌之后,他却完成了伟大的《幻灭》的第二部,同时《妓女们的盛衰》也继续写作,另外《古物陈列室》以及已有计划的《柏阿里特里斯》也开始了写作。他还写了这样两部完美的书,政治小说《一桩可怕的故事》和写实小说《打水姑娘》;又写了《两个新婚女郎的回忆》,短篇的音乐小说,这一种小说的杰作《杜尼·玛西美拉》,《错误的情妇》,《米露埃·雨儿胥》,《马尔卡斯》,《毕爱丽黛》,《一个夏娃的女儿》,《卡迪昂王妃的秘密》,《地区的才女》,《加尔维尼教的殉道者》和《葛拉苏·彼得》。另外,他还写了十来篇小品文,预备了《乡村的教士》的初步格局,《夫妇生活的小悲剧》也起草了几段。在这多风多浪的四个年头里,他的文学作品在分量和成就上可以和其他作家的毕生成就相比。他的创造的清醒梦境没有被任何证据证明被外部混乱状态侵入。我绝对找不到一点他可笑偏向的气质的痕迹从他全心全意排除一切所进行的写作里面。在作风的精炼方面其中许多篇都超过了他从前的小说,从前他那惯于宽容的芜杂的赘言也克服了。遗留在他作品中代表那个时代的人为浪漫趣味的恶俗的感伤成分仿佛已被他遭受的这些失望与心底下的创伤慢慢地吸收并且中和了。他受的困苦的人生教训越多,他作品中写实的成分也就越多。越来越深刻的灼见使他深入地了解了社会组织的核心,使他带有一种先知性的了解构成社会的互相交织的成分。巴尔扎克在四十岁时比三十岁时同今日的世界更靠近了一步。这十年多的光景带他走了一百年。虽然这个时期他的文学成就是巨大的,但是他那富有弹性的力量远没有告竭。在他埋头于他的工作时,他却能用观察的目光从窗帘背后看出去,不只一次企图发挥力量去抵抗他要在那里面临的顽强的事实。巴黎的少数作家组成了一个联合组织,为了能够保护他们的职业利益,叫做作家协会,这个协会的会员偶尔在桌上聚会,但是却懒于去履行通过的议案。只是把这些议案放在公文橱里生尘土。巴尔扎克是第一个真正意识的如果作家们真正联合起来,认清他们的使命的话,那么世界上就有了另一种力量,他就设法把这些作家组织成为一个保护作家权利的有力的武器,但是又犯了他一贯的急性。巴尔扎克最了不得的时候常常就是他愤怒的时候,而且他发怒也的确有他应有的理由。比利时人都在每一部书印刷未于之前把书翻印了,他没有从比利时的出版家那里得到分之报酬,但欧洲每一个国家都充满了比利时印刷的比他本国便宜得多的他的小说的版本,因为版税他们是不用付的,而且印出来时也不太讲究。不过,巴尔扎克对此不予追问不把它当成个人的损失。他注意的只是他的声位和名誉。于是一个《法国作家协会法典》就在人了手中产生了,这在文学界是一个历史意义重大的文献,有如法兰西共和国与《人权宣言》,美利坚合众国与《独立宣言》,其重要性不可言喻。在卢·昂,他发表讲演,而且把作家们不断组织进来,但是失败又一次垂青了他。各种反对和争论的势力,他抗争得太强了,他于是从这个协会中退了出去,因为他的思想不能在这个不够强大的社团中实现,他的暴躁的脾气也不能够去适应它。他代替无名的法律公证人柏伊特尔辩护里,他对他这一代的影响能力又一次受到了考验。但是又一次失败了。判决柏伊尔上断头台是因为杀死了他的妻子和他的男仆,这个判决可能是正确的。柏伊特尔本来是一个新闻记者,在不够受到经济困难之后,他和一个富裕的眼斜克勒奥尔①女人结了婚。从前有关这女人有很多不雅的谣言。据说她的情人是她父母家的男仆,嫁给柏伊特尔时,他就把这男仆带到柏伊特尔家中里。终于一天夜里,她俩被刺死在由邻村回家的路子。柏尔特尔经过严刑拷打后,被迫招认了是他刺死了男仆。如果仅因为这个,他可能比较轻的了解案子,但法官们又一致到认为他的另一个企图是摆脱他的妻子从而继承她的许多产业。几年之前,巴尔扎克和柏伊特尔就认识了,因为大家都是LeVoleur 报社的同仁,同时他对这案子的心理方面特别感兴趣。对于福尔泰尔在卡拉案子里所建立的传统他可能想去继承,这个传统后来由左拉在德雷佛斯案案件①中进行了辉煌的发扬,这个传统便是由法兰西作家为公民权利充当辩护人,一些“无辜的被告”的保卫者。自己的工作却放在一边,巴尔扎克同卡发尔尼一起到柏里去和被判死刑的犯人谈话,他那容易发怒的想象认定柏伊特尔是由于自卫而开枪打死男仆,又不小心打死了妻子,因为在黑暗中难以分辨。他立刻开始起草了一份诉状并递给了法院,这当然是一篇充满法律的见和法律逻辑的杰作。但是,任何非官方的口供法院都拒之门外,把代辩人的辩护词看作是无效的。这便被驳回了,如同送给国王的恳求宽恕的呈文似的。巴尔扎克既不爱惜时间,又不心疼金钱,为一个在他看来无罪却被判为死罪的人辩护,结果却是又一次的失败。断头台上便又多了个柏伊特多。但是,最后一次的警告他也应该收到。他在《巴黎时报》中的惨剧和他在这冒险中的损失的金钱只是四年的工夫就让他忘记了。然而,直接同他的同胞说话的欲望他还是不能抑制,他不断在各处宣传他的文学,社会和政治各方面的见解主张。他知道他的自由写作是不会得到巴黎的编辑记者先生们① 克勒奥尔指法国人或西班牙人在美洲和土人所生的儿女。① 一八九八年,因间谍嫌疑被诬陷判处徒刑的法国军官德雷斯受到左拉的辨护,他发表了有名的《我的控诉》一文,参加为德雷佛斯伸冤的同时文人还有法郎士等人,这件事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德雷佛斯案”。允许的。对于他们他曾用独立的态度侵犯过。没有人理会他的企图,他总是企图把他的意见发表在他们所控制的机关报纸上,而且就是发表也是被人删削得失去原貌。如果不想被他过多的思想憋死的话,巴尔扎克想到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为自己创办一条喉舌。《巴黎评论》便又一次在巴尔扎克手下产生了。他相信成功,因为他打算它的内容全部由他执笔。对于法兰西唯一的自由独立的思想家和政治家德·巴尔扎克、奥瑙利每星期对时事的评论,对新的重要书籍的批评,巴黎和世界是不能够拒绝的,他们将看到欧洲第一个小说家在他自己所办的杂志里发表小说。这条道路是唯一指向成功的。他不能托别人去干任何别的事情。五个人的事他一个人干,他不但同时干编辑和编辑部的事,甚至财政上也得照看。他校对稿件,与印刷家交涉,监督排字工人,监视送报,每天从清早到夜晚汗流满面的在排字房和他的办公室之间跑来跑去,或者是伏在脏脏的破书桌上,在一片吵闹的声音中赶写一篇文稿,同时又向部下发号施令。这样他工作了三个月,写的文稿可以足足够充作三四部书用,但是他那可怜的幻想又一次袭击了他。对巴尔扎克的政论,巴黎和外面的世界并没有表示特殊的注意,他的评谈也受到冷淡,而且是在文学方面、哲学方面和社会方面好。三个月后他离开了编辑桌,他又一次在他巨大的努力中一无所获。但是他的努力也并非毫无结果。例如巴尔扎克评论史当达尔的《巴尔姆修道院》的文章,就可以说是法兰西文学年鉴中一页金书,而且《巴黎评论》那么快就发表了。对这无名作家所写的无名著作在他的这篇文章中得到了应有的赞美,在这篇文章中,巴尔扎克表现出了从来没有过的豪侠气概和他的艺术灼见。对于同工友爱的直觉感情实例除此之外我们恐怕再也无从在世界文学史上找到了。巴尔扎克的这种宽阔胸怀,他这样自愿而完全自由地表示把最大的文学荣誉归于他在小说界的最有力的竞争者,他就这样无猜地为史当达尔赢得在文学界中他应有的名声:为了衡量计定这一种精神的实在的价值,对于两人在同代人眼里所处的地位我们必须进行比较。从欧洲的这一头到那一头,巴尔扎克的声望早就传遍,然而人们却全然不知有一个史当达尔,他死的时候,如果在报告上登讣告,甚至都出现把他笔名误为史当哈尔,把他真名误为拜尔①的情况。在法兰西作家的名单上从未有他的名字。报纸上的赞词与颂词都是充满着卡尔·阿尔凡斯,查宁·儒儿,桑都柯克·保罗和其他笨拙的作家的气味,现在人们已经遗忘这些笨拙的作家的作品,但是在当时却成千上万册地卖。但是史当达尔的《爱情》只卖出了二十二部,他甚至都和自己打诨,管它叫“天书”,因为没有人敢与触动《红与黑》,第二版的出版也是在他死后的事情了。职业批评家不认识他。当《红与黑》出刊时,圣提一柏夫认为毫无价值,不值不提,而且他后来在提到时,他的傲慢态度都难以令人接受。他说:“他书中的人物都是死的,这些人物都是一些构造巧妙一点的机器人。”《法兰西杂志》也评论说:“史当达尔先生并非一个傻子,但是他写了几部傻书。”人们一直在史学达尔在死了之后好久才注意到歌德和爱克尔曼对他的高度赞许。但是对于史当达尔的智慧的本质和他在心理方面的掌握,巴尔扎克早在初期就看得一清二楚。他向这个只为自己写作而不去问耕耘收获的作家应用了一切的机会去致敬。《人间喜剧》曾谈到爱情结晶的过程,而这个正是史① 注,史当达尔的真名为马累恶·亨利·拜尔当达尔第一个描写过的,关于旅行意大利的书他也指出史当达尔的成就。但是史当达尔太谦虚了,对于这位著位的同工他却不能按这些友谊的指示去接近,他甚至连他新出的作品都没给巴尔扎克送去,幸而他们的朋友哥仑布·雷曼引导巴尔扎克注意了他们,同时对这位批评家们没有欣赏的作家他又请巴尔扎克来卫护。巴尔扎克即于一八三九年三月二十日回信说:“《修道院》的节录我已在《宪政报》中读到了,这使我犯了一次罪,因为我居然冒出了妒忌的火苗。是的,当我读那一段关于战争的准确而卓越的描写时,我的确受到妒忌之火的烧烤。我自己曾梦想在《军旅生活之场景》中把它描绘出来,但这又是我遇到的最难写的一笔。我为这一笔而沉醉,而苦恼,而迷惑,甚至差一点引我上绝路..您可以我对它的想法是诚恳地告诉您的。我自己已由这一段文字而引起了新的期待,它也使我对我自己的要求更加紧严了。..”看到自己将要写出的小说,一个关于拿破仑的战役的描写的主要幕景已经被另一个作家用完美的技巧写了出来,小气量的人看后一定会很苦恼。《战争》的布局已在巴尔扎克的头脑中构思了十年。对于传统的英雄主义的作风,浪漫主义的描写,巴尔扎克都不愿意抄袭,他要忠实于历史真实的描写,要有确凿的细节,要带有时代的创造精神。但是现在他已经迟了一步了,因为史当达尔已经捷足先登了。一个思想丰富的艺术家,一个创造天才赋予无尽的作家,他应该慷慨一点。况且还有一百个题目在等待着巴尔扎克,让他去写书,他并不忧愁仅因为一个同时代的作家写出了他心思中计划写的杰作。因此,对于《巴尔姆修道院》他没有停止歌颂,认为这是一部“有思想的文学的杰作”:“这部伟大的作品只能由一个正当盛年,思想成熟的五十岁的人来写,来构思。”他对这部小说的内在活动的精巧的分析,对史当达尔关于意大利精神的各种方式的深刻了解的认识,任何以后的批评家在讨论这题目时也没有超过他。巴尔扎克的评论把史当达尔在齐维达凡齐亚的寂寞生活打破了,当时史当达尔在该城当领事,史当达尔也为之震惊。他最初甚至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作品一向遇到的都是些卑劣的评价,但这样一个他尊敬的伟人却能如此评论他的作品。巴尔扎克祝贺他时当做一个同等水平的作家,而史当达尔所写的谢函电表示出一种他抑制不住的昏惑的感觉。他开始写道:“先生,昨天晚上我是大为惊奇,我在想任何人都没有让他的作品在杂志中如此的评论过,而且是由这个问题的最高权威来评论。您是在怜悯帮助一个被人遗弃在街头的孤儿。”之后,他就对这任何作家都没有从另外一个作家手里得到的一篇赞誉极高的评论表示了谢意。和巴尔扎克一样,他也有同样的艺术灼见,他接受了巴尔扎克的友爱之手。他明白他们两人都是在为后代而写作:“我们死了之后,就可以跟这些人交换座位了。我门活着的时候,对我们的身躯他们有绝对的力量统治,但是过了这个时间,他们就会永远的被人遗忘。”感谢一种神秘的同类相关,灵魂与灵魂碰撞,这两个不朽的作家都在那个乱蜉杂蝣的文学界里于杂乱之中静悄悄的彼此看在眼里,在他们的心里保证大家站到一起来。在数干部出版的书中,巴尔扎克竟选择了一部不被批评家注意的一部来加以赞颂,他的直觉从没有比这更为超卓的表现过。然而在同类人当中井没有因他为史当达尔的辩护而引起反响。和柏伊特尔的辩护被法院所批驳一样地与替史当达尔的辩护也受到批驳。他那火炽的呼吁又落了空,如果任何一个伟大的道德行经,不论成功与否,都只能说是落空的话。落了空!落了空!这句话巴尔扎克经常对自己说,这句话的道德他也深刻体验到了。在四十二岁时,他那顽强不息的脑袋已经生产了一百部书,创造了大约两千个人物,其中许多都是不朽的流传。一个整个世界已从他的脑中构思出来,但是任何东西他也没有从这居住的世界中得到。在四十二岁的时期,他穷困于任何一个时期,居住在莱底期居那尔街的时候,他心中还存在幻想,但是现在他连这些幻想也都消失了,他的工作也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东西,除了债务之外。他曾经为自己建筑了一间房屋,但这房屋却又被别人抄押去了。他创办了一家杂志,但他推行的努力去被这些杂志忽视。他冒险的企业也的失败了,他的政治活动也被一些选举人不表同情的破坏了,他想竟选为研究院评议员的侯选人也被推翻了。他所从事的任何事情都落了空,或者上是好像落了空。他的体力,他的那过分兴奋的脑袋,他那过度紧张的心脏,这些是不是永远抵得上这几乎不能忍受的重担呢?他还有力量去完成他的人间喜剧吗?他能否还和别人一样进行无拘无束的旅行呢?平生头一次,巴尔扎克受到暂时气馁的打击,他很想离开巴黎、离开法兰西、离开欧洲,他要到一个不同的工地,他想到巴西去。巴西有一个叫彼得罗的皇帝,这个皇帝也许会救援他,也许会给他房子住。他研究了许多有关巴西的书籍,他又梦想着未来,在头脑中转动着这些问题。事情不可能跟从前一样发展到他想像的情形。把他从这毫无结果的工作中拯救出来一定要有什么神力。一夜之后,他就会改变他的奴隶命运,把他从这种无底的不可忍受的压迫中解脱出来。但是,这种奇迹有可能在第十一个小时之后到来吗?巴尔扎克已不再存心希望这个了。一天早晨,一八四二年正月五日,正在他经过彻底的工作离开书桌之时,他收到了许多仆人送来的信。其中有一封信的笔迹是他极为熟悉的,但是这一次,一个黑线圈加在封信口上。印章上也带有同样哀悼的颜色。他撕开了信,看到了德·韩斯迦先生谢世的消息。和他订立盟约的女人,他发誓要永远敬爱的女人,德·韩斯迦夫人,现在这女人成了一个寡妇,但是她承继了夫君的几百万家财。巴尔扎克一个新的被遗忘的梦境又重现了。一种获得新生的欢乐,快乐的生活,无忧无虑的平和生活景像又在他的头脑中开始构建。巴尔扎克又开始了最后一个幻想,这是他一切幻想之中最后的一个幻想。在这个幻想中,他要去度完他的人生,并且在这里要辞别这个世界。第五章《人间喜剧》的命运第一节德·韩斯迦夫人一八四二年正月五日是巴尔扎克最后生活的转折点,这天他接到了德·韩斯迦夫人的信。他的过去忽然成为现在,并且统治着将来。从这一天开始,他只有一个目的上注意他的意志力。本来,他和德·韩斯迦夫人的感情已开始淡化了,但现在必须重新恢复,他们的同盟条约必须进一步演化为结婚证书,他们一定要实现曾经有过的诺言。要想达到这个目标这需要付出十倍的努力,因为在前次的相逢之后的几后之后,他们之间已是只存在形式化的联系。他们的通信已变得越来越冷淡,越来越缺少诚恳,因为自然的法则我们到底下能够破坏。他们已有七个年头彼此不相互见面了。因为他经济上的困难,可因为他和伯爵夫人之间的关系,巴尔扎克没有可能到维埃曹尼亚去旅行。再一次到西欧来游历一次以便会晤她的情人,德·韩斯迦夫人已不能够或不愿意游说他的丈夫了。如果需要爱情永远生存,那就需要两个人亲近,正如要想使火旺长燃需要充分的的氧气一样。为了这个缘故,他们之间的热情也就在渐渐熄灭着爱情的火焰。巴尔扎克在他的情书中还要设法保持那种心魂颠倒的腔调,但是这是一种矫揉造作的热情,德·韩斯迦夫人知道得比任何人都清楚。桂都邦尼—维斯冈地伯爵夫人就住在约尔地新房的隔壁这一事实,住在巴黎的亲戚和朋友谁也没有忘记告诉德·韩斯迦夫人。就是乌克兰这么遥远的地方也传来了他和马尔布提夫人的轻荡行为的有关评论的材料。这是不足为怪的,如果德·韩斯迦夫人因巴尔扎克的欺骗而愤怒,对于他用来消除巴黎谣言而证明的令人狐疑的所谓永远保持忠诚的保证书,如果德·韩斯迦夫人只能吞位绝望的泪涕的话。他们的书信中充满着一种酸辣的气味,德·韩斯迦夫人已觉到巴尔扎克希望她相信他说的那些寺院式的生活的欺骗,她已为此显出了悲哀。他的真诚,她已用直接了当的言词指出的其虚伪性。因为巴尔扎克在神经紧张的时候也曾寄给她一封信,而心中那份慌张也未被文辞掩饰过去。他对这个安居在丈夫身边而不知何为忧愁,虽然她以前曾忧愁过的女人因为所谓“放纵的愚蠢”而受到谴责已经难以忍受了。悲愤之下,他就回击她说:“对于那些落水灭顶却挣扎要到水面上来的人的事,我劝你不要再管,不管是称赞还是责难!对穷人们的困难,富人们永远不会了解的。”有一次,她谈到他的“轻浮的天性”时,他对于更为恼火,暴躁地写道:“我难道是轻浮?我二十年毫无休止的献身于伟大的写作事业难道是证明我的轻浮?因为我心中有一个永恒十年的爱情吗?是因为我为付还我母亲蠢笨的计划而负的一大笔债从而付出我十二年来的日夜苦劳吗?是因为我虽然那样苦困而没有被憋死,没有被枪击破脑瓜,没有落水自杀吗?是因为我不断地工作,用各种新鲜的方法去减少我被罚去施行苦工的时间吗?请你说一说!因为我对社会不理睬,是因为我孤独自守,是因为我集中一种专注的感情,拚命地工作,付清我的债务吗?..轻浮的天性,是的!的确!你的举动就像一个中产阶级的好好评论家,看见拿破仑左转右转地各方面视察战场就批评说:这家伙不能够固守一面!他没有固定的思想!”在这两位情人之间,已七年没有见面而习惯了各自的生活方式。在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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