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传-16

说中人物那些行动的正确,在他的小说里,英雄芜特冷,马尔宾,拉斯迪额和吕崩柏礼所尊循的格言就是“先获取权力,然后人家就要注意你!”,这虽是不近人情的格言,但也是极为正确的。获取权力无论哪种权力,富有的权利,政治的权力,军事的权力,社会关系的权力,女人的权力..无论你要去干什么,首先要获得权力,你得随时准备好武器,如果不这么做,那你就完蛋!仅靠独立是不够的,你还要想法让别人依靠你,只有别人感到他们会受到攻击时,这是因为他们的弱点——虚荣、懦怯,你就表现了你是他们的主人。巴尔扎克认为他对读者们的忠实正是他的力量所在。但由于许多读者分散于世界各地,不可能把他们集结起来,统一训练,所以这些无数的读者也就使他的反对派轻视,读者们只能够憎恨,他们不能用巴尔扎克去对付那些存在于巴黎舆论界的寄生虫。然而在法兰西作家中,他拥有的读者最多,他觉得他可以不再依赖杂志的时候已经到来了。如果他能够自己控制一个舆论机构,那么,对于那些曾经把他驱出他们批评的堡垒,躲在富人们身后谩骂他,嘲笑他的寄生虫们,他就可以割断他们脚下的地基。从一八三四年以来,巴黎有一种小型报纸一直存在着,名字叫《巴黎时报》,每周出两期,并不太受读者注目。而且这报纸思想上向极端教会派和正统保王党倾斜,巴尔扎克却对此不在意。他也不对报纸经费困难及销路狭窄而慌。因为他自信、有德·巴尔扎克、奥瑙利定期刊登他的小说,任何一张报纸都会站得住脚。另外,这报纸还可以成为一架有用的桥梁,变成他的政治斗场。虽然在政治上他曾遭到失败,他还梦想能够入选议院,被封为尘法世卿,当一个封疆大吏。他还迷惑于政治权力的背景,一切带有诱惑力的权势,带着它所特有的兴奋和浪潮。《巴黎时报》在那时几乎是股本为零,巴尔扎克便想办法弄起一家公司,他自己承担了半数以上的股本,包括他所担负筹股来维持继续出版的重责以及复杂的谈判都使他焦头烂额,但他还是对此持乐观的态度。合同签订之后,他立刻以全身心的力量投入这个全新的事业当中,不久,他罗致了一批有才能干的年轻人,设立了编辑部,其中的人只有高提埃·提奥飞尔一个人直到最后还和他保持友谊。而且他还请来两个贵族青年来当秘书,德·柏罗瓦侯爵和德·葛拉曼伯爵。他不对自己的批判灼见自信,相信的是他的势利本能。不过,这是在一个可以抵上十几个人的巴尔扎克的领导下工作,就算不要秘书和编辑都是可能的。在巴尔扎克对他的新创事业还很有兴趣的时候,他投身其中,几乎把整个报纸的内容都改变了。每一篇比较吸引人的文章都是出于他的手笔,无论政论、文评、争辩乃至他最优秀的短篇小说。在一八三六年正月他主编之下出版的第一期上有他一夜工夫写的《无神论者的弥撒》。之后,他又写了《禁止》、《古物陈列室》、《卡园·发西诺》、《人在这儿》和《被人遗忘的殉道者》。每天的任何一个时间,编辑室中会突然闯进他,他看看有什么新情况,以及督促他的编辑员们工作,并给他们以帮助。他在一种权力争取的欲望刺激下,这也许是为了向别的杂志报复,希望这些杂志因他的报纸声望增高而降低声望,他也就应此而进行了许多应酬活动。在卡西尼街他连续于正月十四、十七、二十二、二十四、二十七等日请客,饭茶自然是浮奢的海味山珍,酒像河水一样淌。但他最后两期的房租还没有付清,对于巴尔扎克所负的四百七十三法郎七十参丁,他的房乐只好求助于执达吏帮助征收。他希望通过这种华宴收到一百倍利润的投资。对他的报纸巴黎人也颇为好奇,在第一期出版后一个月,他就显出了早熟的胜利的自负,这是在给德·韩斯迦夫人的信中提到的:“《巴黎时报》已占满了我所有的时间而没有时间干别的事。每天我只睡五个小时,但是假始您和德·韩斯迦先生的事情比较成功的话,我就可以说我的计划已取得非常圆满的成功。意外地很,订阅人数很多,短短一个月辰光,我已取得在报纸股份上的九万法郎的资本。”估计《巴黎时报》的资产达到九万法郎,这只是他自己希望的资本交易的市价,这也是一种明显不能实现的创业。巴尔扎克梦想他的脚下踩着全巴黎,更幻想布洛斯会像一只狗一样不久会谦恳地爬到他面前,并在他桌上放下十万法郎,恳求他放弃《巴黎时报》,重新给原来的杂志投稿,以前那些作证狠毒攻击他的作家们不久也会向这法兰西最有势力的杂志求怜。大臣们和议员们也得把他们的政策改为德·巴尔扎克先生的政策。但是,不幸运的是,巴尔扎克幻想读者们争先恐后来付订阅费的情景却从没实现。他帐本上的数目却是比较微小。那些股东们都悄悄地脱出了他们的股份,因为他们没有巴尔扎克的天才而有的是更多的商业本能,他也只好廉价抛出了他自己的股本。他的新的冒险事业失败了,他感觉到这一点后就对此失去了兴趣。他对编辑工作也厌烦了,也渐渐不去编辑室了,并且也渐渐减少他的投稿,结果不到一年,如同巴尔扎克一切物质企业的命运一样,他新的事业整个破产而且债台高筑。他得到的是另外四万法郎的负担而为之付出六个月到八个月疯狂工作。这不如他请一天假去世界旅游。和安达乌斯一样,只有和自己的土地接触,他才能得到新的力量,如果越出了自己的领地,那他的天才和明智就会损失殆尽,就连侏儒都敢和他的巨力戏弄。巴尔扎克曾有过勇敢的宣言“一八三六年我会变富的!”,在这之后,他又承认“我在一八三六年并没有比一八二九年走得更前。”在这一年惨剧中两件展览品就是布洛斯案件的诉讼和《巴黎时报》的失败。一年中每日都有恼人的插曲。他和布洛斯的诉讼并非是巴尔扎克和出版商争吵的全部。由于柏赤夫人的老雇员魏尔德自行经商诱走巴尔扎克,“超卓的柏赤夫人突然变成为“可恨的柏赤夫人”。她要求他交出他所短欠的书稿而毫不留情,而且救济巴尔扎克魏尔德也没有充分的资本,为了稍微歇口气,巴尔扎克准备自费出版一本新本的《笑林》,但他却忘记了古代的一句格言:一个被火烧过的孩子是怕见火的。以前他曾因冒险出书而破产过。但是,他终于借钱买到了纸,找了一家可以让他先印后付款的印刷厂。不幸连连,正要装订的时候,书库突然间起了火,而三千五百法郎也就化为一缕青烟上了天。巴尔扎克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想不出推开他的债权人的任何借口。他把卡西尼街的家门关上了,连夜把一些值钱的家具和书籍搬到一间以前的公寓中,这是他到维也纳之前用“杜兰寡妇”的名义在战争街所租到的一间新公寓。如同卡西尼街的情形似的,他也在这里享受着一种安乐,在这里他用秘密的楼梯去躲避一个执达吏或其他任何一个不速之客的扰乱。不过,要到达“杜兰寡妇”的前门也不是简单的。他隐蔽他的日常生活,并且天真快乐地引用浪漫的欺骗,他发明了一套不断更改的口令。只有说一声“开吧,西桑!”,门户才会立刻开放,对于巴尔扎克的堡垒的三层炮台没有谁能来窥视。高提涘告诉我们,例如,有一天,门房毕得听他说到“李子熟了”,然后,西尔柏露斯才主上客人闯进门来。这却只有第一步。在楼梯底下等侯的是巴尔扎克的忠实仆人,他必须听到人家说“我从比利时带来花边”,然后,客人才能被允许走到公寓的门前,在那里他最后的一把钥匙是一句保证“柏尔特兰夫人身体非常康健”,之后,客人才能走进神秘的寡妇的秘密室里来。巴尔扎克把他小说中英雄们所依赖的一些诡计被他自己拿来运用。他把期票转给第三者、第四者,这是在延期庭讯,利用从未接到邮件使传票不能送到他的手中。和他描写的艺术家拉巴尔费林一样,他借助于他的法律知识、发明的技巧、以及厚脸皮,采取了许多意想不到的计策去避躲他的债权人。在出版家和放债人之间流转着他的期票,那些得到通知去扣押巴尔扎克先生的巴黎执达吏,谁有没有办法找到他。带着自傲的感觉,也许有恶作剧的想法,巴尔扎克几次考虑之后加入了那些追随他去公开侮辱国法的一帮人。依据刚发表的法律,每一个公民都应尽入伍参加国防军的义务,巴尔扎克却拒绝这个责任。他认为国王菲力浦、路易是一个没有权利来命令他的篡位者,并以正统派保王党的资格来评论。不管怎么说,时间对他来说太宝贵了,他想现在正是印刷机等待他的稿子,如果去荷枪当一个兵士未免是侮辱他的人格。这是不成问题的,讲交情也磋商一下,像巴尔扎克这样有名望的公民和他在文学上的巨大地位,是有办法让他免掉服役的义务的。但是对这种和解,巴尔扎克却不能容忍。他甚至对召他入伍的命令都不回答,政府让他解释没有报到的理由已有三次了,每次他都对此充耳不闻。最后,国防军训育处结果下令罚他监禁八天,对此他却捧腹大笑。因为不愿荷枪而罚这位欧罗巴文坛的大元帅入狱坐牢!这简直是无礼的命令,好吧,就让他们来试试看!那些接到命令去逮捕这顽抗的逃兵的警察却被迫和他玩捉迷藏的游戏,他也感到很快活。这些黄带笨伯们要先了解他们要胜过巴尔扎克这样有才能的人,首先在头脑中应加些灰色素。在这之后几个星期,巴尔扎克突然失踪了。在白天里,警察们屡次突然冲进卡西尼街的房子,但却一无所获。巴尔扎克早已出去旅行了,任何地址也没留下,在早晨他会出现在意大利剧院的包厢,晚上又到出版家的办公室里收他的稿费。仆人们告诉他老练的警察经常盘问他们,他对此非常快乐,有时更令他高兴的是,他站在门后偷听那些愚夫抓头挠耳,而无从发现他的踪迹。这对帮助他给一些小说增加一点趣味提供了机会。这又给了他增加了一次灵感,使他更加生动地写芜特冷和巴克瓜之如何对付高兰了,拜埃拉和其他法律的猎狗。但是在某一天早晨,四月二十七日,菲力浦、路易国王竟然能够庆祝胜利。在等待了好几个钟头之后,一个警官巡察和两个侦探看见他走进卡西尼街的公寓,他们在背后追他。三十分钟后,巴尔扎克被绿衣先锋带到了巴辛古拘留所,也就是阿里古拘留所。从巴尔扎克必须满刑可以看出,他在本国的读者对他并没有很大的尊敬。任何人都不能够帮他的忙,包括外国的贵族朋友们,曾经招待过他的钦差大臣们,以及梅尔特尼克亲王——曾经赏过他面子并跟他私下交谈过一次,从四月二十七日到五月四日之间,巴黎政府严格地执行法律,丝毫不给他任何特权。他被迫坐在一间吵闹的下层阶级罪犯被关押的集体牢房里。他们大都是工人,因拒绝给国防军牺牲两天时间,在那时代两天不拿工资会使他们的妻子和儿女挨饿。巴尔扎克得到一个唯一的允许,为他准备了一张桌和一把椅子,他也就需要这些了。在周围喧哗地吵闹中,他却能够静下心来校对他的稿件,好像在他自己沉寂的书房里似的。他也没有降低他那幽默态度,从他给德·韩斯迦夫人的快乐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得出来。他对坐狱引起了高尔民族的极大滑稽感而不以此为耻。我们甚至于可以说他因为受到国家的保护,所以避免了出版家和执达吏的纠缠,并以此享受到乐处。他对愈加限制的自由已经习惯,虽然其程度的幽禁在阿里古拘留所里更甚。照巴尔扎克的意思,自由的含义就是日以继夜的与生存进行竞争。在这命运的灾祸六个月中,他刚毅进行了抵御,虽然在其间他也偶尔叹气“我的确是在杀害我自己”,或“我的头如同一只疲惫的小马似的垂下”。就是以这种时期,他居然受到他那铜铁之躯的第一次警告,这是工作过度的表现。他居然头眩眼花地晕倒了,医生再三叮咛要对自己的身体珍惜。巴尔扎克听从了医生的劝告,到乡下去了两三个月,虽然他对医生的后一半诊断的意思抹煞了。他到了他的故乡杜尔兰,但住在朋友马尔冈家里他并没有依照拿克加尔大夫的叮咛去休息。与此相反,他和从前一样在发疯地工作。他又得到同样的教训,他不能去从事投机的事业,开商业企业或是娶一个有钱的妻子,他能做的只能是从这种他生来就注定的使命里来解除他的困苦。艺术家有一种药品,这种药是任何医生都不能给其他病人开的。只有他,才能够在这上面加上忧愁的艺术表达,来驱除它们。他能够由他的这种痛苦体验转化为人类活的生活的描写,从而把外界环境对人类的压迫变成创造的自由。巴尔扎克在沙妻居留的时候,他受到了来自外界环境的压迫。柏赤寡妇又出嫁了,她的新丈夫是个内行的买卖人,他不会宽恕那种触动他的钱袋的事情。在他的影响之下,她搞到了一张法院的传票,要求巴尔扎克把《风俗的研究》的两部出色的书稿在二十四天之内交出来,否则延误一天就得付上五十法郎的罚款。所以,巴尔扎克作出决定,让这个女人在二十天之内得到书稿,从而和她算清帐。他也看出他应该做的事有两年,“一是履行我以往的契约,另一个重要的是,我还得生产一流的作品。”他实现了他的两个目标,《幻灭三部曲》他在八天之内拟好了腹稿,又写出了第一部:“我尽我所有力量写作,每天工作十五小时,太阳东升,我就起床,一直工作到午饭时止,除了黑咖啡以外,不吃任何东西。”这部书的仓卒成槁虽是为了避免受罚,但却是巴尔扎克的主要力作之一,这仿佛是巴尔扎克努力鞭策自己去挖掘自己的灵魂,在自己面前展现自己的各种欲望的秘密和威胁他的危机似的。《幻灭》从表面上来说虽是现实生活的图象,但这在法兰西文学中,一直找不到与之品敌的广阔的写实作品,这种决定性的尝度,也是巴尔扎克想要把握自己的一种行动。在分开的两章中,一方面,他指明对于自己和自己的艺术应该坚决忠实,那么这个作家可能取得成功,另一方面说明,如果一个浮动的没有价值的虚名,一个作家也受到诱惑想要获取的话,他就不会有什么好遭遇。作为巴尔扎克陷落其中的精神上的灭亡的象征是德·吕崩柏礼·鲁失,他内心的理想的代表是德·阿尔太斯·但尼埃尔。对于巴尔扎克天性的二元性,他自己是明确了解的。他知道作为一个艺术家的不可动摇的良知他也具有,这流露出许多他内心所有的优越成份,对任何的调解他却予以拒绝,他同社会准备单独分庭抗礼。但是对于他性格的另一方面他也了解,他的一切缺点:如耽于肉欲,挥霍浮华,爱好体面,不能抵抗虚荣豪华生活的诱惑等等,都是他致命的短处。他需要让自己锻炼,并把那些由于虚荣而辜负自己的良心而取得的片刻成功的危险摆在眼前,他描写了一个作家,一个不能站稳脚步,拜倒在诱惑之下而不能重新站起的作家,并把这作为自己的警诫。查尔登那个和巴尔扎克似的窃取了一个贵族的衔头的青年,现在改名为德·吕崩柏礼·鲁先,带着一本诗集以青年理想家的身份来到巴黎。这本诗集就和巴尔扎克的《克伦威尔》一样,他希望能够凭他的才华在巴黎打开一条路。他在一个偶尔的机会走进一个屋顶楼里,这是一群居住在拉丁区的屋顶楼里代表了法兰西未来生力军并忠实献身给预见的使命的青年穷学生所组成的文社。这些人都是蓝柏尔·路易的朋友。一个作家叫德·阿尔太斯,一个医生叫毕安仓,另一个哲学家克拉斯提恩·米赤儿。他们都轻蔑暂时的成功,因为崇拜将来的成就。巴尔扎克描写他自己的优美的一半品质是借着德·阿尔太斯。但尼埃尔的性格的坚强和那种值得骄傲的忍耐。德·吕崩柏礼、鲁先是经过德·阿尔太斯的介绍而加入了这一群诚恳的理想主义的青年当中,但是他并不受到诱惑而因为忠实于他所宣誓参加的高贵的智慧联盟,使那些住在圣日耳曼镇的也袭贵族对他产生注意。他所想要得到的是迅速的成功、女人的宠爱、金钱、名誉、政治的权力,因为值钱的金币不能靠诗集来铸造,他也就卖给新闻界他的笔秆。和巴尔扎克以前的所做所为一样,他拿他的才能出卖,做一个文人乞丐的工作,同文学制造家们合秋生产,帮助他们造成声势,变成了一个妓女——新闻界的妓女。他居然成为当时文坛细沙堆中的一粒微尘,名声也居然有了,他其实却在一天天地在没落了。残暴的觉悟是从经年的新闻界的奴役生活中得到的,他的深刻苦痛的经验也是从新近脑子里所有的狠毒的一群所给的,所谓舆论的整个系统都被巴尔扎克揭破了,以及文学界和戏剧界的黑暗腐败,在这里面,人们一有机会却在进行彼此的中伤,虽然表现上团结在一起。巴尔扎克的原意是暴露黑暗的巴黎的一面,但这部书却发展成为整个巴黎的那个时代的一张完整的图像,而且在一切时代里这图像都没有失效。这部书是充满骄傲和愤怒的感觉的,带着劝告隔绝贪婪和急躁的号召,它号召人们要保持坚强,在不断地顽强反抗中积聚更多的力量。在黑云压顶的时刻,巴尔扎克总是能把他真正的勇气找回来,在最慌乱的时候,那些最为优美而且最能代表他的个性的作品总是从他的笔端流出。第二节新情妇在这一年所有的厄运:诉讼、杂志倒闭、被人搜家、违命入牢等等其他的悲剧,在给德·韩斯迎夫人收到的书信中都记录下来,巴尔扎克几乎用被虐待狂的愉快的心情,甚至用多调的笔调来描述。对于他在报告里的这些记载,我们不能够不怀疑,他的忧愁的挫折,他的孤单和哀怨都一星期一星期地被谈到,巴尔扎克遮瞒的目的就在于不让遥远的乌克兰通信人知道别的事实。巴尔扎克把自己描写为一个只为他的工作而活着的苦行僧,一个珍惜自己最后的一点时间而倒瘫在极度的疲倦中的人,没有别的东西再比这样的自描而更引人误解了。他对于平常所谓的“命途多舛”毫不在意的态度,只有我们明白了是他那深不可测的自信使他这样,我们才能了解他的性格变成这样的原因。有某种东西,也许是他身上的主要部分,依附在他身上,对他的外在生活的惨剧并不怎样关心,对于此只是观察现象而十分好奇,好像在注视海中那澎湃汹涌的涛浪而自己站在干枯的土地上。经常在早晨有执达吏敲打他的房门,他对此不屑一顾,照样在下午去串诛宝店中利用赊账来买一些对他没有多大用处的玩意儿。就在他的债台筑到短欠十四万法郎,也就是那个悲惨的一八三六年,他得必须吃饭也靠向他的裁缝或医生借钱的时候,他却为了配合著名的“德·巴尔扎克先生的手仗”而买了另外一枝价值六百法郎的犀角手杖,另外还买了一把一百九十法郎的削笔金刀,一只一百一十法郎的皮夹,一条四百二十法郎的项链。卖这些东西的店家是没想到卖给一个决定采取遁世主义生活方式的“囚徒”的,他们希望卖给一个刚刚引诱财主去打开钱包的轻桃女人。他保持一种平衡是靠他内心中一种神密的反抗力量。他越是到处借债,却又越是靠维持幻想的奢华而宽恕自己去购置一些昂贵的女人式的琐物。外界的环境越是对他压迫,他轻浮的性格就越显露。被迫踏在站车上的势力越大,他就对享受生活的敏感越强烈。我们会觉得他的行为有点愚蠢,除非我们了解他这样矛盾的性格。事实上,正是这种性格,使他那烈火一般的性格能够开放寻找一种向外爆炸的正确方法。对于巴尔扎克来说,一八三六年,是他经验到最严重危机的一年,也是忽而烈日在天忽而倾盆大雨的一年,是巴尔扎克感到一种收获奢华而得到肉感满足的一年。从他给德·韩斯迦夫人的信中所叙述的自传式的生活当中,我们可以比较清楚地看明白,他是那样厚颜惊人地去追求他那些不愿意公开的秘密事情。举一个例子说,他曾和她说,他租到了一间“房顶楼”是为了安稳躲避债权人,在那里,他像一个悲愁的白发老隐士似的过着极其简朴孤单的日子,在这里是不会被他的知心朋友或他家里人发现的、其实他租到的是一所最奢华的房屋而非什么一间房顶楼,而且对于布置房间他又免不了要花许多钱。卡西尼街四间房子里他有装饰得很富有的家具,但是他还是从卡布新大马路上的莫罗家俱店里买到了每一件奢华值钱的家当。就是奥古斯督,他的仆人,也换上了一套崭新的服装,红色的背心,蓝色的上下衣,光是这一套服装他就付出了三百六十八法郎,其实他还是赊帐。他的化装室,是他布置的隐庐的最主要的成就,就是连茶花女也不会小看他的。对于这些值钱的家具和古董,他是非常乐意堆积和摆布的,而且都是他费心地利用各种颜色搭配而谨慎地选择布置的,在《金眼女》中他甚至对此加以详细乐的描写:“在这化装室中有一半形成了雅静的弧形,另外一半是中间光亮着白色和金色的云母石壁炉台的白色四方形,两者相互对照。一道朝窗的旁门可以供人出入,旁门就在一张绣花的门帘蔽上。这个化装室是马蹄形的,放置有一张真正的土耳其睡榻,也就是说,铺在地板上,这张卧褥有睡床一样大,周围五十呎,原料是白色卡什维尔绒布,中间饰的玫瑰花是由黑色和火红色的缎子所制成的,它依照钻石的形状排列着。在许多垫子上这只大卧褥的背面要高出好几时,从而在这些垫子的衬托下它变得更为美丽。这化装室挂有一些印着印度绸红的布料,一条凹一条凸地列成柱形,就像哥林多的柱石似的,上下两端都连着带子,是两条大红色而有黑色花卉图案形的。在印度绸的背后,看起来像粉红色的火红的颜色,这是一种可爱的颜色,在窗帘上也可以看到。窗帘也是印度绸红的,衬托以粉红色的薄绸条,并装饰上火红色杂黑色的流苏。照耀这睡榻的,是在相等的距离之间排布在排布上的十二只烛,每两支插在一只镀银的托架上。一只暗色镀银灯挂在天花板的中央,座子是镀金的,白中带黑。地毯带有花纹,就像一块东方的披肩,可以使人想像到波斯帝国的诗歌,这是奴录们用手制造出来的。饰有黑色和火红色的装饰品的卡什维尔绒布套在家俱上。白色和金色的云母石做的时辰钟、几枝烛台。一块卡什维尔绒布盖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花架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白色或红色花朵的玫瑰花。”华格纳对于动情的绸缎和卡什维尔绒布的家具也同样喜欢,巴尔扎克可以到处找到他的灵感而不需要像华格纳那样需要这些来供给他正当的艺术灵感的氛围。他有一个更为具体的目标,他的“著名的白色睡榻”曾经显示给他的朋友方登雷,他笑着承认而忘记了他的谨慎习惯一些时刻:“我做了它,是在几乎要得到一个高等社会的贵妇时。你看,她的一个习惯是身边有一些漂亮的家具。她不会不高兴的,如果她发现她坐在这样一个睡榻上有话。”巴尔扎克之所以这样布置他的公寓,我们可以推测得到,就是方登雷没有细评在日记中记下这些事情的话。巴尔扎克又坠入情网的记号就是他又开始了新鲜的装饰。无论什么时候,如果他预备去迎接一个情妇,那他一定要先布置他的新公寓。他的感情可以根据他的帐目的大小来衡量,这正和他的忧虑一样。在追逐德·葛丝特丽夫人的时候,他搞到一辆马车,雇了一个马夫,他的第一把沙发也是为她而买的。他又为德·柏尔尼夫人装饰了玛勒街的卧室。在去维也纳拜访德·韩斯迦夫人时,他就重金雇了一辆特殊的华丽马车。在一八三六这备受逆意打击的一年中,他比任何时候都更热烈地坠入情网,而且还继续给维埃尼亚的“情侣”海誓山盟地永远忠实她,向她描绘他的贞洁生活的困苦的信也是一封接一封。那封曾以动人热烈的辞令深深感动了整个一代人的情书,就是在此时写给韩斯迪夫人的,然而这一封情书却是他在与另一个女人恋爱的同时写成的。那个新情妇是间接由德·韩斯迪夫人自己的介绍而认识了他的,她给巴尔扎克的生活施展了重要的作用,巴尔扎克也费尽心思去隐瞒他的新情妇。在巴尔扎克离开日内瓦之前,奥地利驻巴黎的大使阿朋尼伊伯爵的夫人被德·韩斯迦夫人介绍给他,他也及时去大使馆拜访了他们。在一八三五年的一个晚上,他参加了一个盛大的招待会,会上一个女人引起他的注意,她是一个三十岁左右十分美丽的女人,一个又高又媚的金栗色美人。她带有一种令男性们陶醉的肉感的气度,她态度自如地在男人们中拥挤走动,接受男客们对她的阿谀和赞美。巴尔扎克感情的烈火被点燃,并不全因这美丽的面貌而激动,而是受这面貌背后那高贵的名家姓氏而诱惑,能够点起他的烈火的是他知道她是桂都邦尼—维斯冈地伯爵人。维斯冈地是米兰的公爵,而意大利第一流的贵族家庭中也有桂都邦尼一家人的名份。巴尔扎克在一个激动的无从抑制的念头冲动下,把他对那时候所旅居在维也纳的维埃曹尼亚别宫女主人所发出的永久忠实的誓言都已忘记,他于是采取了措施去拜见那美丽的伯爵夫人。那位可爱的意太利伯爵夫人也不是生来就受爵的,实际,她也不是一个意大利女人。她的名字叫洛威尔·沙拉,她出生在伦敦附近的埃奥尔公园,她可以说是一个英吉利反常家庭的女儿。这一家的流行病是自杀和感情的暴发。她的母亲,也曾和她一样,以美丽而闻名,可是年纪大了之后,觉得自己老了,就自杀了。同样,她哥哥也走了同样的道路。另外一个哥哥于嗜酒而日益悲惨,而她的妹妹则因为崇拜宗教陷于迷惘之中。这个家庭中唯一正常的分子就是处于紧张与恐怖氛围中的伯爵夫人,她在她的色情范围中注入了她的感情,她带有的那种镇静态度也是英吉利人所特有的,她好像屈服了一个冒险行为,这个行为对她诱惑而有吸引力,她没有犹豫,也没有任何特殊的兴奋。她那在这一方面的冷静头脑,并没有因占有了一个丈夫,桂都邦尼一维斯冈地·爱米里伯爵,而失去。她也冷静面对丈夫所表示的嫉妒。他是一个文静谦虚的男人,她和他结婚好像是她在游历欧洲的某个时候所拣到的。桂都邦尼一维斯冈地·爱米里也并非没有自己的生活和乐趣,他的兴趣和妻子的兴趣毫无相同。音乐才是他真正的爱情,霍夫曼小说中那些流芳百世的人物可和他相比。他最大的快乐是演奏他的提琴,坐在一个戏院的音乐队里,混在许多职业音乐家当中,虽然他是一个贵族子弟。他在凡尔赛的纳伊马路上占有一所房屋,这不算巴黎和维也纳的宫邸在内。在凡尔赛时,每天晚上,他都要悄悄地遛出去,在他在戏院舞台前面的音乐队的座位上坐下;不管在何地方,他都谦卑有礼地请求别人让他在该地的戏剧院里演奏。白天的时候,他的快乐就是化学实验。他把各种成分混杂,把结果倒在瓶子中,然后加上明晰的标签。他厌烦这社会。他对他妻子的情人们不构成什么麻烦,因为他愿意躲在背后。他对付他们之中任何一个都极为谦让,因为他要拿不断贡献的力量来演奏的音乐而不希望别人烦他。巴尔扎克很幸运,他现在又找到了第二个,继德·柏尔尼先生和德·韩斯迦先生后,一半由于骑士的精神一半由于不太在意的态度而不反对妻子去和一个著名作家偷情的丈夫。巴尔扎克达到目的的过程照例很急躁,陪着桂都邦尼一维斯冈地夫妇驾车到凡尔赛去,这花费了他一切的空余时间,他们分坐了意大利剧院里所有的包厢,一直到了四月份,我们才看到了他的报告,当然是报告给卡罗·珠儿玛的,而不是给德·韩期迦夫人的:“已经好几天了,对这个非常富有侵略性的女人我都一直迷惑,我不知道怎样躲避才好,因为任何使我快乐的东西我都没有希望去抵抗它。”但是,对于巴尔扎克的“进攻”,伯爵夫人却犹豫是不是接受。她刚刚和高斯罗斯基亲王,她最后的一个情人,和他断然分手,她所给爱好音乐的丈夫贡献的一个儿子就是由于亲王的帮助。但是到底是由巴黎社会的一只“大狮”德·崩发尔·李昂纳尔伯爵还是巴尔扎克来继承亲王,她不能够打定主意。巴尔扎克这一方面,也还有其他的几个情妇需要保持恒温。德·韩斯迪夫人听说巴尔扎克突然对音乐发生兴趣,这是她的一个法兰西首都的同乡告诉她的,她也了解到在音乐厅里,巴尔扎克拿罗西尼的情妇柏里西埃·奥比林的无害的包厢去换取维斯冈地夫妇的包厢。她于是责备巴尔扎克的无义和不诚,因为她把自己当成为他生活中的女管家。这有点像在她的盟约中有一条,巴尔扎克只能够到娼妓那里去寻找他所需要的任何消遣,因为在这些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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