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皇权的逻辑-13

按现在的医学观点来看,匈奴来使应该是因为水土不服,导致了电解质紊乱,出现的是严重低血钾症状。只要快点输点钾就好了。可那年月哪来的输液装置?最终这匈奴使者,因低血钾症状而猝死。  总之这家伙死了,乌维单于这下可逮到理了,他一口咬定,是汉国毒杀了他的和平使者,就让汉家天子给他修的宫殿空着吧,这辈子他是不打算住了。  于是匈奴继续截长补短,袭扰汉国边境,截杀使者。  就在这背景下,远嫁乌孙的汉家公主刘细君,写了首诗。诗曰: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诗成,刘细君给汉武大帝打报告,请求归国:“陛下啊,你让我嫁的那个怪物昆莫,他已经死掉了耶。现在乌孙人按照当地习俗,逼我嫁给昆莫的孙子军须靡。可我是他娘的军须靡的奶奶呀,这世上哪有奶奶嫁孙子的道理?  “请求陛下救我回去吧。”  接到报告时,汉武大帝正在长江上引弓搭箭,射一条巨长的怪东西,史书上称此物为蛟龙。但猜测起来,多半不过是条大号的水蛇。汉武帝听了刘细君的报告,回复说:“不不不,刘细君你就嫁给那孙子吧。”  嫁给孙子,只为维护两国和平。这点小牺牲,有什么好抱怨的?  刘细君嫁给军须靡五年后,逝世。  用人就用大舅哥  公元前106年,汉武大帝50岁。  他进入了生命衰退期,身体状况及智能,都远不及此前。  冬寒时节,威震漠北的大将军卫青,于病榻上溘然闭目。  他是皇后卫子夫及太子最强有力的保护人。他死了,帝国的政治进入黑暗地带。而此时,汉武帝突然想起了他曾经最宠爱的李夫人。  这位李夫人,他的哥哥李延年,是在宫里替皇家养狗的狗奴李延年,曾演奏过一首垂万世不朽的名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正因为这首歌,汉武帝召李延年,知其有一妹,倾国倾城,绝世独立。遂召入宫,宠之。  这就是李夫人。  后来李夫人病了,当她死后,将有方士来唤醒她那沉睡的魂魄。而李夫人在病重时,极为明智地背对汉武帝,不让武帝看清她憔悴的容颜,则为其家族保存了未来进入权力核心的可能。  这时候的汉武大帝,既思念卫青,又怀想李夫人,但由于他的大脑钝化,认知能力不足而分辨能力下降,他把这两件事弄一块去了。  弄一块去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说,汉武帝本能地按照他的习惯行事,把卫青的成功案例,拿来往李夫人一家身上按。  卫青由一介马奴崛起,那是因为卫青的妹子卫子夫,是绝代佳人。卫子夫成了皇后而卫青成为皇帝的大舅哥。  现在,皇后虽然仍是卫子夫,但李夫人好歹也是汉武大帝的老婆之一,用人就用大舅哥,这个模式是不会改变的。  李夫人的哥哥李延年,早就被封为协律都尉。但李夫人还有个哥哥李广利。汉武大帝就让这位大舅哥,去做卫青此前的工作:挥师塞外,立功封侯。  给李广利的目标,是大宛国。  之所以要打大宛,是因为那些充当汉使的不良少年们回来报告,称大宛有好马,藏在一座名叫贰师的城中,不肯给汉家天子。汉武帝第一喜欢美女,第二喜欢良马,就派人携重金前往,却被大宛国断然拒绝。  大宛国欠揍了。  于是汉武大帝封大舅哥李广利为贰师将军——贰师,是大宛的藏马之城,这个意思是说,大宛国归李广利了——统从属国调来的骑兵六千,兼以出关捞取功名的勇武少年数万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李广利此去,只要长脑壳,就会感觉到不对头。  一来,此时李夫人已死,李广利去打大宛,朝中无人替他说话,倘若有变,他还能有机会回来吗?  二来,他带了数万名好勇斗狠的不良少年。数万名呀,这么多的吃货,却又不隶属正规军编制,有人给他们输送粮钱吗?  恐怕不会有!  下一个猎杀目标  贰师将军李广利,于公元前104年秋季出发,次年,太子及皇后军政集团,就遭受到了空前的打击。  公元前103年,汉武大帝53岁了。  才刚刚过了个年,他就老得不成样子。那双昏浊的老眼,再不见少年时代的神采。  这时候朝中说话算数的,是站在他身边的两个人。  霍光及金日磾。  汉武大帝老态龙钟,又醉心于神仙之术,根本拎不清朝堂上所发生的事情。而且无人敢于靠近他,霍光和金日磾的话,就等于是汉武大帝的话。  朝中传来消息,丞相石庆病死了。  石庆,是公孙弘任相后,第一个得享安年的丞相。此前的那些丞相,什么李蔡、赵周,统统被汉武帝找个由头弄死了。石庆是黄老传人,最懂保身之法,虽然他正常死亡,但隔三岔五,汉武帝就会找个由头大骂他一顿,经常骂得石庆泪流满面,灰头土脸。  总之,任谁都知道,汉帝国的丞相之位,不过是个坑,坑死你连个回声都听不到。石庆之后,接任者就是下一个猎杀目标。  春节刚过,宫监登门,宣太仆公孙贺入宫。  “啥事呀?”公孙贺的夫人、皇后卫子夫的姐姐卫君孺出来问。  “蠢货不知兵。”公孙贺回答道,“左右不过是李广利兵出大宛的事儿,那蠢货带了数万名无赖少年,沿途又没有粮草接济,陛下召我,多半是为了这桩事。”  “小心着点,”卫君孺吩咐丈夫,“大将军死了,皇后又已被陛下冷落多年,应答时千万不要触犯天子龙威。”  “我知道了,”公孙贺施施然去了。入朝,被引入一座偏殿,就见汉武帝眯着眼,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对着翠绿栏杆之外的蔚蓝湖水。  霍光和金日磾,犹如汉武大帝身后的两座雕塑,神态高深莫测,看不出有丝毫表情。  公孙贺上前跪拜:“臣公孙贺,仰叩天恩。”  汉武大帝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公孙贺不明要领,偷偷抬眼,若有所期待。  就只听霍光的声音,冷冰冰阴寒寒:“陛下有旨,以太仆公孙贺为丞相。”  我操可别!当时公孙贺就失态地号叫起来:“陛下别这样,臣无罪呀……不是陛下,臣的意思是说,臣德能鲜薄,难堪此任呀,请陛下收回成命。”  公孙贺一边拼命磕头拒绝,抬头之际,向着霍光连连发出哀求的眼神。那悲哀的眼神在说:“霍都尉,霍都尉呀,卫霍两家,同气连枝。先者李广的儿子为父报仇,痛殴卫青,不就是霍去病替卫青出头,一箭射死李敢的吗?现在你快来帮帮我,帮帮我呀,看在前大将军卫青的情面上。”  就见霍光俯身,对汉武大帝柔声道:“陛下,那边有宫女在喂水鸟儿,陛下要不要过去看看?”  说完,就见霍光和金日磾两人,搀扶起汉武大帝,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孙贺爬起来,向前追出两步,又停下来。  他站在那里,面如死灰。  昔年霍去病为卫青出头,一箭射杀李敢的场景,已经成为过去式。而现在的霍光,丝毫也不掩饰他对卫青军政集团的敌意。  可这是为什么呀?  没有解释,只有历史。  有人在陷害你  华丽的宅邸中,绿荫环绕,到处都是一队队的少年少女,正在排练歌舞。  协律都尉李延年大步进门,侧耳听了一下弦乐之声,皱起眉头。  他走过去,斥责一排乐工道:“用点心,用点心你又死不了,昔年黄帝采天地之风,聚而成乐,用以教化万民。倘若都如你们这般,吊儿郎当不上心思,还教化个屁万民呀。”  习练舞乐的弟子们,立即鼓起腮膀子,加大力气吹奏。  李延年又听了片刻,评价说:“这你娘的有气无力,等大老爷灭了大宛,封侯归来,听这操蛋的音乐,不砍了你们头才怪。”  李延年,他实际上是个太监,虽然生得唇红齿白,玉树临风,但年轻时触犯刑律,被处以腐刑,割掉了生殖器,送入宫中养狗。因为精通乐器,受到汉武帝宠爱,又因为他的妹妹入宫,李延年风光一度,曾有段时间与汉武帝吃睡都在一起。后来被汉武帝封为协律都尉,简单说,就是替汉武帝管理宫中的乐队乐器。  受到汉武大帝的宠爱,那就意味着予取予求的财富与无上的权力。可只有李延年才知道,这些东西,对于一个受过腐刑的人来说,只是意味着痛苦的折磨。财富也好,权力也罢,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满足人的原始欲望——可是李延年的欲望之根被割除了,再给他这么多的东西,不是折磨又是什么?  叹息中,李延年正要回房,忽听门外一声长喝:“天子有旨。”  咦,一定是我大哥打下了大宛。李延年喜出望外,急忙迎出。  甫一出来,李延年就感觉有些不对。登门宣旨之人,是几个宫监,带着一队杀气腾腾的士兵。你宣旨就宣旨,带兵来干什么?还有这些来人脸上的表情,似笑而非笑,好像是在跟自己开个极恶毒的玩笑一样。  李延年心里惊诧,但还是跪下接旨。陛下诏曰:“协律都尉李延年,及其弟李季素行不轨,奸乱后宫,骇人听闻,着灭其族。”  “啥子?”李延年“腾”地跳了起来,“这是谁在矫诏?有这么胡说八道的吗?老子鸡巴都割掉了,还奸乱个屁后宫呀。”  宫监慢条斯理地解释道:“鸡巴虽然割了,但事在人为嘛。只要你想法子,总是可以奸乱的,是不是?”  “你他妈的胡说些什么,老子要入宫见陛下……”李延年怒叫未止,宫监后面的军士已经冲上前来,大喝一声:“你他妈的哪这么多废话!”一刀戳下,李延年就觉得胸口一窒,利刃已经透胸而过。  “哥……哥!”李延年一头栽倒,手指北方。  哥哥李广利知道这事吗?  有人在暗中陷害李家。  告诉李广利,千万千万不要回来!  但这些话,他已经说不出来了。  宫监收起圣旨,对士兵们说:“就这样吧,成年男子直接杀掉好啦,未成年的男子阉割后,与女子一同送入官市,发往列侯府中为奴。”  士兵们刀枪举起,杀呀,就开始大肆血屠李延年的家。  这时恰有一人风尘仆仆,策马而来,到了门前,惊见李延年家已经是血流成河。大骇之下,此人掉头就逃。  这个人,他的名字叫卫律,是李延年的知交好友。李延年向汉武帝推荐他出使匈奴。他刚刚回来,前来探望,却发现李延年正遭灭族。惊骇之下,他一口气逃到了匈奴那边,从此种下了苏武留胡十九年的因缘。  陛下想弄死谁?  朝野上下,只有一个人知道,汉武大帝为何要诛灭李延年家族。  这个人叫上官桀。  桀,是中国第一个王朝夏帝国的亡国之君,听起来很没情调。等闲人物,是不肯用这个带有明显贬义的字眼作为名字的。  但桀却是个文武双全的人,他武能生裂虎豹,文有拒谏之才。后面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当别人想对他说什么时,还没开口,他就知道对方要说的话,嘎巴溜脆的,把对方的废话堵在嗓子眼。  上官桀,人如其名,是当时西汉帝国智商排到前几名的人物。他出身世家,父亲累立军功,而他年轻时为汉武帝的羽林郎。他曾跟随汉武帝前往甘泉宫,时遇大风,车不能行,上官桀就卸下车盖,当遮阳伞替汉武帝打着。汉武帝欣赏他的勇力。  像所有的聪明人一样,上官桀也有个偷懒的毛病。汉武帝有段时间生病,上官桀趁机给自己放了个小假,把汉武帝的御马,饿得嗷嗷惨叫。汉武帝病好,发现这事后大怒,斥道:“上官桀,你是不是以为朕再也爬不起来了?”  当时就见上官桀,“扑通”一声跪下,眼泪说来就来,哗哗地淌,说:“陛下病了,做臣子的日夜忧心,恨不能以身相代,哪还有心情喂马呀。呜呜,求陛下杀了臣好了,求陛下杀。”  嘿,汉武帝最喜欢别人关心自己,见此顿时大喜,非但未追究上官桀,还给上官桀封了官。  按说以上官桀这过人的机智,是不应该被弄到塞外干危险活。但朝中的人精却有点太多了,而能干者如上官桀,反倒显得凤毛麟角。结果,此次李广利远征大宛,上官桀也是随军的将军之一。  一出塞外,上官桀就意识到自己被人坑害了。几万人浩浩荡荡的队伍,后方连个度支粮草的都没有,这他妈叫打仗吗?说是坑爹还差不多。  但究竟是谁坑谁,这个问题,上官桀还没弄明白,他只能继续向前挺进,沿途遇到城池就打,不打没吃食。打下来大家就狂吃,打不下来,就饿着肚子寻找下一个目标。就这样打来打去,几万人的队伍,只剩下几千人了。  于是上官桀跟随李广利,开始战略撤退。  不撤不行啊,不退剩下的这点人,全都会死在河西。  但等残兵退至玉门,却发现玉门关前,有一排森严的汉军,传旨称:“李广利及随从人员,有一人敢入玉门关者,则悉以斩杀。”  啥意思呀这是?  当时李广利吓傻了,上官桀等人,也是大为震骇。  远征在外,这些人不知道李延年全家被灭族的消息,只能用猜的:陛下这么弄,到底是想弄死哪个呢?  可出来的人这么多,到底是谁惹到了陛下,这又如何猜得到?  就在这胡乱猜测之中,荒凉的沙漠上,突然间烟尘大起。  匈奴归来。  曾大破车师,俘获楼兰国国王的名将赵破奴,陷入了匈奴大军的团团包围之中。  匈奴出击  匈奴乌维单于机智地折腾过汉国使者之后,不久就死了。他那年幼的儿子接管权力,史称儿单于。  儿单于年龄虽小,却不服不忿,发誓要与汉帝国决一雌雄。他的凶悍令得匈奴左大都尉忧心忡忡,担心这孩子太坑爹,就秘密联系汉廷,请求投降。  朝廷接奏大喜,命公孙敖于塞外建筑了一座受降城。但公孙敖很机智,把受降城建造得离匈奴人远远的,这样就保证了安全。  公孙敖是安全了,但匈奴那边,左大都尉就有点为难了。他决定杀掉小毛孩子儿单于,率匈奴各部归属汉廷。汉国朝廷对此表示强烈支持,特派了名头最为响亮的赵破奴及其儿子赵安国,深入塞漠两千余里,接应左大都尉的叛乱。  赵破奴率了两万骑兵出发了,不承想那儿单于年龄虽小,本事却大,左大都尉的叛乱,被他察觉,儿单于当机立断,率匈奴铁骑奔袭左大都尉部属,左大都尉掉以轻心,当场被杀掉。  左大都尉身死名灭,赵破奴就没啥可接应的。但他想来都来了,就近找个匈奴部落,意思意思吧。遂攻击匈奴一部,俘获两千余老牧民。  这也算是赵破奴纵横塞外以来,打得比较精彩的战役了。于是赵破奴兴高采烈回师,行至距公孙敖修建的受降城八百里的地方,就见前后左右,地平线的尽头有一道黑线。这黑线越来越鲜明,轮廓越来越清晰。等赵破奴看清楚,登时傻了眼。  全都是匈奴骑兵。  总人数不少于八万人。  匈奴哪儿来的这么多人?  当时赵破奴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这场仗不用想了,他只有两万来人,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被匈奴人打死,是无可避免的事儿。  打死就打死好了。赵破奴父子想得开通,军人们,被人打死在战场上,是迟早的事儿。这事赶早不赶晚……其实也不是那么急。当下命令军士安营扎寨,与匈奴兵决一死战。  扎成环形寨,照例是双方先以远程弓箭开射,然后是匈奴兵冲上来破阵。血肉模糊地打了一整天,赵破奴这边撑不住了,因为没有饮用水,军士们渴到要发疯。  这可要了命了。赵破奴带来的这些兵,都是中原人,除了他,没一个熟悉地形的。要取水,就只能他自己亲自出马。  到了午夜,赵破奴父子带了一小队人马,悄无声息地溜出来,直奔水源方向,到了地方,赵破奴解下头盔,“扑通”把脑袋浸进泉水里,那湿润轻爽的滋味,太舒服了,抬头……咦,谁呀这是,干吗按住人家脑壳,不让人家起来?赵破奴拼命踢腾:撒手,你撒手……但按他脑壳的人,不为所动。等到把他灌得头昏脑涨,才把他的头从水里拉出来。  “嗨,破奴兄,”按住他的匈奴伏兵笑吟吟地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吧,大单于军帐去喝酒,你最喜欢的马奶子,保证让你喝饱。”  主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捉走了,那两万余汉军,仍然于营寨中坚守。儿单于派了人前来招降:“嗨,汉军兄弟们,你们的主将已经投降了,你们也快点过来吧。”  汉军相顾失色,这下惨了。临阵失陷主将,这是汉武大帝最痛恨不过的死罪,就算这两万人回去,准保也会被汉武大帝一刀一个,统统杀掉。但投降也不成,临阵投降,汉武帝更为憎恨,投降之人诛灭三族,是逃不过的。  没办法,不能回去,也不能投降,两万汉军就在营寨和匈奴死战,直到被匈奴人杀光光,这场战役才算结束。  引蛇出洞的阳谋  赵破奴父子被俘,两万精锐骑兵尽墨。汉廷顿时炸了锅。  四处巡游,寻找神仙的汉武大帝急忙返回。但再急也有个时间差,等到汉武大帝回到朝廷,亲自主持御前工作会议时,已经是来年的七月份。  公元前102年,53岁的汉武大帝,拖着老迈之躯,要求群臣就当前的形势,发表意见。  汉武大帝老了。  他的嘴唇翕动着,可谁也听不清他在嘀咕些什么。  这种情况下,就由霍光给大家翻译。  霍光说:“陛下的旨意是,让大家踊跃发表看法,不要有什么顾虑,言者无罪嘛。任何人都不会因为在朝堂上发表的言论或观点,而遭受到责难。”  这样就好,这样最好。群臣长舒一口气,立即抢先发言。意见是一面倒的,匈奴归来,一出手就灭掉了汉军两万精锐骑兵,可知匈奴已经恢复了元气。面对如此强敌,汉国断不可两面作战,应该立即放弃大宛,集汉国全部资源,全力对付归来的匈奴铁骑。  汉武大帝的嘴唇翕动。霍光翻译道:“来呀,把公然散布放弃大宛错误观念的人,统统拉出去处斩。”  “别别别,”大臣们急了,“陛下,你说可以畅所欲言,言者无罪的呀。”  霍光翻译道:“陛下的旨意说,刚才那是个阳谋,是引蛇出洞的阳谋。”  什么呀这是,都这节骨眼上了,你还玩阳谋呢。大臣们那个气呀,可是气也没用,主张放弃大宛的一群大臣被当场拖下去杀掉。接下来继续开会。  会议决定,赦免所有的死囚犯,再加上品性不端的无良少年,这些人统统发配到塞外。再征调百姓家里的牛十万头,马三万匹,驴和骆驼万匹,调十八万军卒到酒泉、张掖地区,另行征调校尉五十多名,一并去打弹丸大宛。  决定已经出来了,这时候金日磾嘀咕了一句:“陛下,好像兵力有点薄弱呀。”  汉武大帝的嘴唇翕动。霍光翻译道:“陛下宣布,以下七种人,一律充军。第一种:有罪的官吏;第二种:逃亡者;第三种:入赘女方家的毛脚女婿;第四种:商人;第五种:曾经有过经商经历的人;第六种:父母有过经商经历的人;第七种:外祖父一脉曾有人经商的人。以上七种人,须得自带干粮,自备武器,在指定日期到达指定地点。  “违令者,斩。”  声势浩大的大宛会战,终于上演了。  再掳楼兰王  李广利大宛会战前夜,匈奴王儿单于死了。  这孩子,勇武聪明,果断善战,先平左大都尉之乱,再灭汉国赵破奴两万精骑,端的了得。倘这孩子多活几年,汉国那边,可就有的瞧了。但天不佑匈奴,被视为匈奴的未来与希望的儿单于死掉,他的儿子正在吃奶,于是大家改立了须发银白的右贤王为大单于。  新任大单于雄心勃勃,派骑兵跟在李广利的屁股后面,想抄汉军的后路。可到了地方一看,匈奴人全都吓傻了。  只见大沙漠中,黑压压密麻麻,全都是汉国来的士兵,一个个啃着干粮,喝着冷水,一边失声呜咽,一边行军赶路。那一望无际的人山人海,看得大单于头皮发麻,当场就失声尖叫起来:  哎呀妈呀,汉国咋又弄出这么多的人呢?这才几年呀,又生出这么多人来。  人虽多,但士气不振,不堪一击。  但问题是,汉国的生殖效率如此之高,你今天打了他,赶明儿他又给你生出黑压压的人,络绎不绝地赶来打你。就这么西瓜皮擦屁股没完没了,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大单于说,孤有生以来,头一次知道怕字怎么写。  惹不起。  能不能有个简单的法子,灭了汉国呢?  大单于想出个妙法,不惹汉军了,直接去西域要道的楼兰国,和楼兰联手,专打汉国使者。使者是汉国的奸细兼耳目,把使者之路断了,汉军就算出来,那黑压压密麻麻的人,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这样就等于把汉军压缩回境内,届时匈奴人生存的空间,就宽广了。  这个法子好,马上派人去秘密联络楼兰国。  大单于派了精明强干的特工人员,潜入河西走廊。然而很不幸,此时河西走廊,也挤满了出来捞世界的不良少年。匈奴特工一入河西,就被汉国的一个官员任正给逮到了。  任正立即对匈奴特工,严刑拷打:“说,是谁派你来的?你的联络人是谁?密码是多少?”啪啪啪,蘸了凉水的皮鞭,狠命地抽个不停。使者受刑不过,不得不如实招供了出来。  得到口供,任正喜出望外,立即带着他的人冲入楼兰国。  此时的楼兰国王,正是被赵破奴抓回去的那个,亲眼目睹汉国辽阔的疆域,当时楼兰王就震惊了。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家的楼兰国,还不如汉国的一个小县城大。而且汉国人相互残杀的凶狠,让楼兰人心惊胆战,从此怕死了汉国人。  见任正突然带人闯入,楼兰王急忙赔着笑脸,起身相迎:“小王恭迎天使,不知天使突然前来,有何教诲?”  任正板着一张后娘脸:“马上扛起你的铺盖卷,跟我回汉国。”  楼兰王:“……天使叫小王去汉国何为?”  任正:“当然是蹲大狱!”  “不要啊!”楼兰王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来人呀,救救小王,小王无罪呀,小王不要蹲汉国大狱,那地方不是人呆的地儿呀……”喊声中,任正手下士兵,直如捉小鸡一般,将楼兰王架起来。楼兰国的卫士们,更没胆子招惹汉国来使,见状急忙躲远远的。就被任正这么个小官员,再一次把楼兰王捉回长安来了。  汉武大帝崇尚勇力,听说捉来了楼兰王,兴奋地登殿问罪。他的嘴唇一抽一抽地翕动着,霍光立即喝道:“楼兰王,陛下问你,你可知罪?”  楼兰王哭道:“小王好委屈呀,小王根本无罪呀。”  霍光转向任正:“那你为啥要把这厮捉来?”  “那啥,是这么回事,”任正赶紧呈上匈奴间谍口供,“是匈奴单于意图联结楼兰王,劫杀我天朝使者,这岂可容忍,所以小将才将他拿回问罪。”  “放屁!”霍光斥道,“任正,你会说人话吧?是你无意中截获了匈奴人秘联楼兰王的奸细,报知朝廷陛下,奉陛下御旨,拿回楼兰王的,听明白了没有?”  “啥意思呀?”任正眨眨眼,恍然大悟,“是是是,是小将不会说人话,正是小将奉陛下御旨,仰仗天子天威,这才拿得楼兰王的。谅小将这般薄命之人,不是借天子洪福,怎么可能拿得了楼兰王?”  “这就对了嘛。”霍光欣慰地扭头,“史官,把任正奉陛下之御旨,拿回楼兰王的事件,详细地记述下来,注意要细节生动。”  那边楼兰王叩首:“陛下,这没我什么事了吧?小王可以走了吗?”  霍光道:“走当然可以,没人拦住你。不过,你走之前,先要发布一个声明,严厉谴责匈奴单于挑起战争的无耻罪行,并表态决不容忍匈奴破坏和平,誓死与之周旋到底。”  “唉,你看这事闹的。”楼兰王无奈,只好公开宣称与匈奴为敌,这才获准归国。  匈奴接到楼兰王表态敌对的消息,大单于好不郁闷,没几日工夫,竟尔活活郁闷死了。  这么短时间里,接连死俩单于,这也堪称异数。总之,在大宛战场上,已经没人妨碍李广利,他尽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绝境之战  贰师将军李广利出发了,声势浩大,惊天动地的样子。  人数是多了,但仍然没人给李广利运输粮草。  摆明了就是要坑死他。  幸好李广利的人马众多,沿途小国,见之无不惊骇,生怕李广利来打自己,纷纷上前劳军,拉关系套交情,运来粮草以示臣服。  只有一个轮台小国,对汉军采取了毫不掩饰的敌对态度。那李广利可就不客气了,他挥师打破轮台,进行了血腥的屠城。  屠城事件表明,李广利应该已经知道弟弟李延年被灭族的事情了。现在,他在朝中再无依靠,只有强敌大仇,虎视眈眈慢条斯理地在摆布他。所以他要给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尽管他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但现在,他已经发了狠,西域诸国,最好不要惹他。  兵抵大宛城下。  李广利先不忙着攻城,而是大兴土木,挖沟掘壕,把大宛城的水源,引到了别的地方。这下子可好,大宛顿成死城。  大宛虽然沦为死城,但他们也有后援,这后援就是康居国。虽然康居国的援兵未见踪影,但大宛还是死硬地坚守了四十多天。  四十多天后,大宛内部崩溃了。  一些贵族秘密商议说:“你说好端端的,招惹来汉国的大兵攻城,图个啥呢?就是因为国王这厮,他死活不答应给汉家天子几匹好马。那马有个屁用?值得死这么多人为之殉葬吗?  “眼下这情形,康居国的援兵四十多天还不见踪影,我等纵然不被汉军打死,也会活活渴死。与其如此,还不如杀掉惹祸招灾的破国王,投降汉军算了。”  于是贵族们藏械入宫,面见国王,说是有重要军情禀报。国王出来,贵族们趁机一拥而上,按住国王手脚,把国王的脑壳吭哧吭哧地锯了下来。  杀完国王,众贵族惊恐地发现大宛外城已破,李广利率汉军冲了进来,开始强攻内城。贵族们急忙拿着国王的脑壳登城,对李广利说:“李将军,你看好了,你们此来,只是为了大宛的宝马而已。不肯给你们宝马的,是国王,现在我们已经把国王杀了,他的脑壳在此。现在,我们请你们停止攻城,我们将把国王脑壳给你们,打开马廊,宝马随你们挑选。如果你们不答应,那我们就只能把所有的宝马,统统杀死,然后居城死战。等到康居国的援兵到达,你们汉军就是腹背受敌。何去何从,请将军选择吧。”  这时候李广利获知一个消息,大宛城中,最近抓到了一批汉人,而这些汉人,懂得打井技术。这就意味着大宛内城,有可能打出水来。而城中粮食又多,再有水源,那么这场战事恐怕就没有结束的可能了。如果是这样,自己孤师悬于域外,就很危险了。  于是李广利答应了大宛贵族的请求,大宛贵族依言打开马廊,让李广利精选了良马三千多匹。又给大宛立了个亲近汉国的大宛贵族味蔡为新国王。李广利这才踏上回师之路。  行不及远,就听到后方传来遥遥的呼声:“等一等,上官桀将军攻破郁成,打到康居国,把郁成王给逮来了。”  有这事?李广利惊喜之下,急忙停步。  匈奴臣服  原来,汉军征大宛,还有场大家避而不谈的败仗。  初,李广利率数万人从敦煌出发,兵分两路。他自己当然还是带数万人,来攻打大宛城。另派了不知怎么招惹他的校尉王申生,只带了千把来人,去攻打郁成。可千把来人怎么可能攻得下来?  结果很不幸,王申生抵达郁成之下,就被郁成王设伏,把这一千来人包了饺子,差不多等于全歼灭了。只逃出零星几个人。  李广利大怒,就派了上官桀出马。上官桀带多少人不知道,但郁成王一见他来到,撒腿就狂奔,一口气逃到了康居国。上官桀穷追不舍,追到康居——所以,大宛苦候康居救兵而不至的原因,就在这里了。  到得大宛城被攻破,康居王吓得半死,赶紧把郁成王捆绑起来,送给上官桀,表态臣服。  上官桀就派了四名骑兵,把郁成王给李广利押送来。四名骑兵出了门,商量说:这个俘虏可不好送,他是个活人啊,万一跑了可咋整?  必须要想出个安全的押送法子。  这法子也简单,就是……一个骑兵拔出剑来,“吭哧”一剑,把郁成王的脑壳给砍了下来。  上官桀的表现,为这次战事画上个完美的句号。汉家军队可谓名副其实的威震西域。值李广利回师,沿途各国全都派出自家的王室子弟,狂追着汉国大军,央求跟随前往汉廷做人质。只要汉军不来打自己,干什么都行。  这次战事,也令汉国举国震动。此前汉国只知道天下之大,自家是最牛的。但究竟如何一个牛法,这却不太清楚。而李广利大宛之战,明确地告诉大家,汉家天子,威行天下,谁不服就死定了。  如果一定要给这场战事挑点小毛病,那就是汉军太疯狂了,简直是一群狼。实际上在大宛之战中战死的士兵并不多,而死于自家兄弟之手的,却比比皆是。因为汉军要自行解决粮草,解决的法子,就是去攻打别人,抢夺粮草。所以大宛之战,大家是一面围城,一面自相残杀。城里城外都是打得一塌糊涂。  汉武帝拓边之功,为历史之最大,至今中国人仍然享受着他给后人打下来的地盘。当然牺牲也是极为惨烈。但他之所以成为千古一帝,是因为其他帝王,也让百姓付出了同样甚至更为惨烈的牺牲,但其历史功业,却连汉武大帝的脚趾头都摸不到。  汉国为这场胜利陷入癫狂,最失控的,当然还是汉武大帝本人。  公元前101年,56岁的汉武大帝难得地临朝,大肆分封。  汉武大帝最重军功,他给立功将士的奖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李广利封海西侯,上官桀晋为少府,从军者无论是此前、还是现在的犯罪行为,概不追究,另加封赏。从军的官吏,有三人升为九卿,俸禄二千石的军士超过百人,俸禄一千石的有一千多人。  对这场战事,最害怕的,当然是新任匈奴大单于。  前面那个想秘密联络楼兰的大单于,他在大宛之战中,竟然无法捕捉到战机,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令他郁闷而死。他死后,儿子年幼,于是众人推举了他的弟弟为大单于。  新任大单于是个年轻人,他向汉使说:“我是谁呀?我是晚辈呀,汉家天子,是我的长辈,我做晚辈的,怎么敢冒犯长辈?请让我释放此前那些被扣押的汉使吧,请求允许。”  汉廷诸臣大喜,就派中郎将苏武,带着副使张胜,携丰厚的礼物,前往匈奴迎回那些被扣押的汉使们。  有分教,苏武魂消汉使前,古祠高树两茫然。云边雁断胡天树,陇上羊生塞草烟。由于汉武帝只重军功不看手段,只要结果不重过程,与苏武随行之人,俱各跃跃欲试,想在匈奴大闹一场,博取个千秋万世封侯名。这种喧哗与骚动,种下苏武扎根北疆,北海牧羊十九年的华丽效果。  第十六章 阴谋笼罩的帝国  武装起义失败  苏武一行抵达匈奴,迎接他的,是卫律。  卫律是哪个?  他就是协律校尉李延年的知交好友,因李延年推荐,获得出使匈奴机会。但他返回长安时,恰好见到朝廷以秽乱宫廷之名,诛灭早就被阉割了的李延年全族。当时卫律惊恐之下,立即逃到了匈奴这边。  卫律被大单于封为丁灵王,参与谋划大事。  除了卫律,匈奴中还有一伙怪人,这伙人被汉军逮住,就归附汉国。等再被匈奴抓到,就又归附匈奴。看起来他们谁也不招惹,但他们,实则心有所属。这伙人中一个叫虞常的,就来找苏武的副使张胜,曰:“我的心,属于汉家天子,已经很久很久了。”  张胜问:“那你咋在这旮旯呢?”  虞常答:“我是被匈奴人抓来的,身不由己呀。那啥,我为啥来找你们呢,是因为我身在匈奴,心在汉廷,一直在秘密发动群众,准备武装起义。我听说卫律叛逃到匈奴这边,天子大怒,我准备起义一开始,就干掉卫律,希望你在天子面前,把我的功劳美言几句,让咱也封个侯把戏的。”  张胜说:“匈奴这宵小,不正是给咱爷们儿练手立功业的吗?我看行。”  于是虞常就出门去执行,遇到苏武,点点头就走了。  苏武进来问张胜:“刚才这个虞常,来找你啥事呀?”  张胜道:“没啥事,就是串个门,聊聊天,摆摆龙门阵啥的。”  他为什么要把这事瞒着苏武呢?  想来也没什么动因,无非是想独占拿下匈奴的军功而已。  此后一个多月,苏武就在匈奴这边访贫问苦,结交联络。张胜则暗中把带来的礼物,资助给虞常。  而虞常秘密联系了七十多人,据他说都是绝对可靠的兄弟。  可是虞常缺乏地下斗争经验啊。这种事,岂有七十多人全都可靠的道理?事实上,这其中还真有一个不可靠的。虽然不可靠,可他也不敢说自己不可靠,只是虚与委蛇,假以应付。等到虞常决定打响起义第一枪的当晚,这老兄就逃到匈奴宫中,揭发了这件事。  匈奴的骑兵立即出动,包围了虞常的起义军,一场大砍大杀,虞常被俘,手下人悉数被杀。  事情严重了,张胜就来找苏武:“老苏,跟你说个小事,那谁,那个虞常,前阵子他来找我,说是要发动武装起义,结果现在失败了,你琢磨个法子,摆平这件事吧。”  “什么?”当时苏武就惊呆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  “现在告诉你也不迟嘛。”张胜笑嘻嘻地道,“老苏,你是读书人,心眼多,快想个法子,咋个办呢?”  苏武震骇道:“看来我们必然要受辱于匈奴了,天子最是痛恨这种事。我是没脸回去见陛下了,你们别拉着我,让我抹脖子算了……”  众人急忙劝止。而此时,匈奴大单于,正于军帐中召开工作会议,讨论如何处理参与作乱的汉使。  苏武受审  搁大单于的意思,干脆把苏武等汉使,统统杀掉算了。  但有人反对,说:“就为了这事杀他们?应该让他们投降!”  “对,那就叫他们投降。”大单于拍板决定后,就命令卫律传唤苏武,前去受审。  一听要去受审,苏武当时就急了:“这不行,天子最恨这事,我不能受辱于匈奴,请允许我自杀吧,谢谢。”  说罢,苏武拨出佩剑,“吭哧吭哧”就抹脖子。卫律大骇,急忙抱住他,夺下苏武手中的剑,但苏武颈上的伤口,鲜血“哗哗”地往外喷。  卫律急忙叫来医生,用了一个奇怪的法子,在地面上挖了个坑,把苏武按在炕沿上,让他脖颈的伤口对着地下的坑,“哗哗哗”地放血。这招不知谁教给医生的,汉国这边杀牛,才用这种方式的。  但这法子硬是奏效,苏武颈子里的淤血放出,人就陷入昏迷了。  没办法,只好让苏武慢慢养伤,先行把张胜抓起来。  等苏武醒来,睁眼就看到跟前跪着一个人:叛乱的虞常。  卫律手中拿着剑,说:“苏武呀,大单于感于你的义节,不对你进行公开审讯了。但是呢,这个降你总是要投的,你看虞常就在你眼前,你还能否认自己的罪行吗?”  苏武说:“我是真的不知道耶,虞常他们所干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卫律道:“有没有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要认罪伏法并投降,你到底投降不投降?你不投降,那我就杀了他。”  苏武:“你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卫律挥剑,“扑哧咕咚咕辘辘”,虞常的脑袋,就在地面上滚动起来。  然后卫律走到张胜身边,举起剑来:“苏武,你到底投降不投降?不投降,我就杀这个了。”  张胜急忙惨叫起来:“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我投降,我立即归附匈奴……”  卫律斥道:“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苏武你到底投降不投降?”  苏武呻吟道:“卫律,你别闹了,这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  卫律:“……好好好,你一个人先在屋子里待着吧,我和张胜喝酒去。”  节义千秋  卫律向大单于报告了苏武的态度。  单于说:“我对苏武的义节,表示由衷的钦佩。但是我更迫切地想知道,苏武这个人的痛苦承受,有没有个极限呢?  “来呀,把苏武丢到那边的露天菜窖里,看他几天才能饿死。”  苏武被丢入露天的大菜窖。过了段时间,单于忽然想起他来,就跑来看死人。探头往地窖里一张望,就见苏武在下面愉快地打了声招呼:“嗨,大单于,你娘亲好吗?”  当时大单于吓了一大跳:“苏武你咋还活着?”  苏武道:“未获天子之命,岂有乱死的道理?”  “不是,”大单于道,“可苏武你多日没有食物……”  苏武道:“我可以吃衣服上的毡毛呀,味道好极了。”  大单于:“你也没有饮用水……”  苏武道:“我可以吞天上掉下来的雪呀。”  “你行,你狠。”大单于震骇地说,“你这样的人,我是生平头一次见到。对了,我这边恰好有个重要工作,你做最合适。”  苏武:“什么工作?”  “北海牧羊!”  苏武被从地窖里拖出来,放逐到北海,给了他一根牧羊鞭: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羊儿跑,去放羊吧。  苏武:“放羊没关系,可我得问一声,你们啥时候放我回去呀?”  单于:“这个快,等到这些羊产奶的时候,你就可以回去了。”  苏武:“你等等,我怎么瞧着这些羊,都是公羊呢?”  大单于:“公羊怎么了?你看不上公羊?”  苏武:“……不是。”  大单于:“那就快去吧。”  渴饮雪,饥吞毡,苏武牧羊北海边,穷愁十九年。但是他手中一刻也没放下汉廷符节,及到一十九年后归国,手中的符节,已经磨得光秃秃只剩一根杆子。他的义节空前而绝后,不仅震撼了匈奴与汉国,震撼了当时,也震撼了整个历史。  苏武的精神,来源于他承受苦难的决心。但这苦这难,如软刀子剖心,丝丝缕缕的剧痛,缓慢地沁入,这超越了人类正常心理承受极限的煎熬,唯独他自己最清楚。  而最让他痛苦的,莫过于李陵的来访。  李陵?  他是飞将军李广的孙子,他怎么也来了?  他的到来,只是李氏家族敢于挑战卫霍军政集团所遭受到的报复之持续。简单说,他是被汉宫那残酷的政治倾轧,所逼迫而来。  垫底世家  公元前99年,汉武大帝58岁。  此前一年,天现异象,天空降下白毛,天下大旱。但汉武帝仍然拖着他的老迈之躯,巡游东海郡,苦苦寻找着仙人的踪迹。  一边寻找仙人,一边发布战令,命贰师将军李广利,率三万骑兵出酒泉,迎击匈奴右贤王。  这一战,与赵破奴遭遇匈奴主力的格局一般无二。李广利击右贤王,斩杀憨厚的老牧民万余人。但在归途,却闯入了匈奴主力的包围圈。  但这一次,李广利没有离开主力去取水,所以他逃过了被匈奴人俘虏的命运。他让最能打的陇西人赵充国,率精兵一百多人为敢死队,冒死突围。李广利率军紧随其后,他们两个成功杀出,但陷于包围圈中的大队汉军,近半人数惨遭匈奴斩杀。  此战,赵充国负伤二十余处,仍悍然血战。  李广利是玩音乐的世家,乐音的辨析能力与情商高低,是同一个道理。所以他最是明白汉武帝的心思,知道汉武帝少年时游侠,一生不改的是对铁血勇士的厚爱。就上奏章,往死里夸奖赵充国。  汉武大帝果然来了兴趣,他回到皇宫,就召赵充国入宫,让赵充国脱了衣服,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抠赵充国身上的伤。抠得赵充国欲哭无泪,引以为傲。  到了这里我们就知道,汉宫的政治倾轧,非险恶两个字,无以形容。  这个意思就是说,汉武大帝对手下战将,就目前而言并无偏爱,但是,由于他长年在外巡游,只顾寻找仙人不问政事,再加上年纪老迈体力衰退,帝国的权力已经不再像此前那样明晰。前方征战的将士,一不留神就会死于极为混沌的晦涩政争。朝鲜之战就是个例子,任谁都感觉情形不对劲,有人在暗中捣鬼。可是那一道道命令,全是假汉武帝之名,从朝廷发出的,让你连个证据都捕捉不到。  就比如李广利这里,他始终泥陷于被动的政争中,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直到此时汉武帝兴致勃勃地来抠赵充国身上的伤疤,才不无惊讶地发现一桩怪事:咦,李广利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居然没人给他运输粮草,他就是一支孤军,违背兵法地愣打死拼,居然还立下不世功勋。  汉武大帝察觉到自己的疏漏,就决定弥补。  他现在,像当年喜欢大舅哥卫青一样,喜欢李广利这个大舅哥。  当年,大舅哥卫青能够纵横驰骋,是因为有飞将军李广替他垫底。所以这时候,李广利也需要一个给他垫底的人。  还是让飞将军李广的后人来垫底吧,李家就是垫底一族。  正在酒泉、张掖训练士兵的李广孙子李陵,被汉武帝指名来垫底,让他替李广利输送粮草。  李陵接到这道命令,当时就炸了。  成了精的老狐狸  李陵拒绝汉武帝的命令,说:“臣是冲锋破阵的人,干不来后勤运输那种细腻活,谢了。”  汉武大帝失笑道:“你小子,就是不甘为人之后。可问题是,朕这边的骑兵,都已经给了李广利,你要打匈奴,朕是支持的,但就是没有骑兵给你。”  李陵说:“我不用骑兵,只带着身边的五千步卒,一样横扫匈奴王庭。”  汉武帝大喜,说:“朕就喜欢你这样的勇士。给朕打死匈奴那帮王八蛋。朕再给你派一员老将,路博德,让他中途支援你。”  可是这路博德,他是和飞将军李广同时代的战将,李广一家父子皆死,已经打到孙子这辈了,但路博德却仍然在战场上慢条斯理地吃喝。这就表明他必有过人之处,是条已经成精的老狐狸。  路博德心里明镜也似,打仗这种事,和谁搭档都行,就是万万不可和飞将军李广一家沾边。当然李广一家能征惯战,都是当世的名将,而且朝廷和天子,对他们一家又是绝对支持。只不过,朝中晦涩的政治中,隐伏着一种对李广家人极其不利的力量。这力量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任谁也看不出个端倪,但每逢关键时刻,就会出现极为诡异的怪事,连累到沙场上的将士,死得不明不白,还找不到个地方说理去。  于是路博德就上了道奏章,曰:“秋高马正肥,不适宜打仗,请陛下劝李陵少安毋躁,明年再说吧。”  路博德这个奏折,却也不是瞎上的。他应该是已经联系到了朝中的支持者,并获得了豁免和保护。  当霍光把这封奏折拿到汉武帝面前时,汉武帝已经从赵充国伤疤处的兴奋中解脱出来,正感觉虚弱无力,大脑进入空白状态。  霍光说:“陛下,路博德上书,要求陛下留住李陵,暂缓攻击匈奴。”  “啊?”汉武大帝此时思绪万千,沉浸在与仙人联袂,漫游云海的幻境之中。  霍光:“陛下呀,路博德老成持重,向来不发荒稽之言。此时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奏折,这会不会是……嗯,为别人出头呢?”  汉武大帝:“啊,不无可能,不无可能呀。”  霍光:“既然如此的话,那就让路博德走西河,让李陵走浚稽山,臣以为安全第一,不是害怕,是恐前线有失,伤及我大汉国的体面。所以呢,就让他们走一圈,遇不到匈奴人,就回来好了。”  汉武大帝:“啊,唔,呼呼,呼噜噜。”  霍光:“不得惊动陛下,让陛下好生安睡。”  新型权力中心  让汉武帝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安睡,霍光和金日磾走出来。正见刚刚封侯的上官桀,携了一个英俊少年,等在外边。  见霍光出来,上官桀急忙迎上:“光禄大夫,这只牲畜是小犬,上官安,卑职带他入宫来,是想见一见陛下,看能不能当个侍卫,谋个前程啥的。”  想在宫里谋个前程?霍光失笑,冷眼扫视着英俊少年上官安:“知道苏武吧?他出使匈奴,死活不明。而他大哥苏嘉,二哥苏贤,全都在朝中侍奉皇上,可是结果如何呢?前一阵子,苏嘉随陛下出行,陛下落车时,失去平衡,一头撞在柱子上。好家伙,撞到柱子上弹回来,当场把车辕撞断,陛下撞得头破血流。苏嘉因大不敬之罪,当场赐其伏剑自刎。  “苏武的二哥苏贤,随圣驾到河东,途中宦骑与黄门驸马,因为争夺船只打了起来,宦骑凶狠,一下子把驸马推进河里,活活淹死了。宦骑畏罪逃走,圣上立即责令苏贤去抓捕,可这上哪儿去抓?没抓到,苏贤因为害怕陛下责难,自己服毒自杀了。  “苏武一家三兄弟呀,就这样全都死了。苏武的老婆年轻,又带着个孩子,无法生活,只好改嫁,听说那男人每天没少打苏武的儿子。那孩子惨呀。”  说到这里,霍光斜睨那英俊少年:“这样的宫廷,你敢来吗?”  就听那少年朗声笑道:“回大人的话,你心中有什么,就会遇到什么。苏武一家终日阴气沉沉,动不动走死磕路线,这样的人家遭遇这样的事情,情理之中尔。我上官安心地阳光,只会遇到光明灿烂之事。”  霍光呆了一呆:“小东西,毛还没长几根,坑人害人的坏心眼,已经倒是一套套的。跟你爹学的吧?”  上官桀赔笑道:“光禄大夫说笑了,小犬他就是个心地纯洁的阳光少年。大人尽管放心,小犬属于那种绝对不会沾上无妄之灾的性格。”  “这种性格好,我喜欢,”霍光问,“这小东西,有媳妇了吗?”  上官桀忙道:“小犬才思愚钝,不被贤达门第看在心里。下官正想托光禄大夫瞧瞧,给小犬找个合适的人家。”  “也行,那我就给你看看吧。”霍光心动了,想起家中那野蛮霸道的女儿正嫁不出去,就回答说。  至此,汉武大帝晚年,朝中的新型权力中心已然成型。站在这里的三个人,金日磾、霍光及上官桀,他们通过联姻,将结成心照不宣的政治联盟,并彻底掌控汉武帝及帝国未来的命运。  也就是说,每一个人的命运。  李陵、皇后及太子。  所有人。  五千对八万  李陵率他的五千步兵,呼哧呼哧走到了浚稽山。停下来歇脚,观察山脉走势,画成地图。然后叫过来一个警卫员:“陈步乐,你跑得最快,拿着这份地形图,跑回长安给陛下送去。”  陈步乐:“保证完成任务。”  陈步乐飞也似的跑走了。他前脚走,后面就见山坡上,转出一个匈奴骑兵。  然后又一个。  然后又一个。  然后……李陵一个一个地数,数到三万就数不动了。  “哈哈哈,”大单于策马出现在山坡上,“来来来,我给你们上堂战术课。啥子叫战术呢?战术这东西,说的就是战争的技术,是说在操作层面上,把自己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弄得少少的,简单说,就是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前者,咱们以八万骑兵,包围赵破奴的两万人。复以八万人,包围李广利的三万人。现在,以三万骑兵,包围李陵的五千骑兵。就这样啊蚂蚁搬骨头,一点点地蚕食敌人。这个,就叫高明的战术。”  众匈奴齐声道:“大单于高明,于今让我等开了眼界。”  “是啊是啊,”大单于心有所感地说,“遇到我这般高明的兵法,想要不佩服我自己,又怎么可能呢?好了,今天的战术课培训,就讲到这里,你们去把李陵抓来,大家一起喝酒。”  “抓呀!”三万匈奴骑兵,居高临下,向着李陵的五千步卒扑至。直如群虎扑向一只小羊羔。  见匈奴骑兵来势汹汹,李陵郁闷地对士卒们道:“听好了,我给你们上一堂战术课,啥子叫战术呢?就是如何在局部战场上,战胜敌人的艺术。是人数居多的骑兵一定赢,还是人数少的步兵必然输?这取决于指战员的战术水平。今天咱们就实战一下如何用少数量的步卒,击败绝对优势的骑兵。不要急,慢慢来,按我以前教给你们的排好队。”  李陵这边的步兵,鼓鼓涌涌地开始排队,当匈奴骑兵扑至,队伍刚刚排好。匈奴骑兵借力径撞了过来。  这一撞击,就听见匈奴骑兵发出一连串的惨叫,前面的骑兵直如撞上了一面铜墙铁墙,连人带马叽哩骨碌栽倒。栽倒的骑兵惨呼突止,已然被李陵的步兵杀死。  李陵步卒随后跳过死马,在李陵一声号令之下,向着匈奴骑兵杀了过来。后面的匈奴骑兵反应神速,立即掉头策马狂奔,被李陵的光脚板兵好一顿追杀,硬生生地杀死了几千精锐的骑兵。  山坡上的大单于看傻了眼:“咦,这是怎么回事?我大匈奴悍勇的骑兵,怎么会被连鞋子都没的穿的汉军,光脚追杀?你们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  “大单于,我有看清。”眼神好的匈奴贵族,急忙报告,“李陵布阵,是以盾牌兵和长矛兵在前,弓箭手居后。我们的骑兵冲过去,不是被人家的弓箭手射死,就是被长矛兵戮死。所以咱们才会在绝对优势的前提下,吃了个大败仗。”  大单于一听就急了:“不带这样打仗的,打仗嘛,玩的就是谁狠,比的是哪个更凶。照李陵这么玩阵法,就颠覆了战术的正确意义。”  “给我上正菜,让李陵消停点。”  八万匈奴骑兵从山谷中绕出,径扑李陵的五千人。  李陵笑道:“士兵们,还记得我以前怎样教导你们的吗?战场之上,比之于阵法更重要的,是什么来着?”  “逃!”  “对头。”李陵欣慰地说,“那咱们赶紧跑。”  千年战争精华  李陵率了他的五千人,边撤退边布阵,边布阵边奔逃。大单于却发了狠,死活也要拿下李陵,八万匈奴骑兵,就这样团团围着五千汉军,与李陵在山野间做平行移动。无论李陵逃出多远,也无法逃出匈奴铁骑的包围圈。  艰难的战斗持续了几天,李陵这边的步卒,没一个囫囵的,全都是伤痕累累。  于是李陵下令:负伤三处的,持武器坐在车上,继续战斗。负伤两处的,一边驾车一边战斗。负伤一处的,仍然结阵死斗。  就这样,李陵和他的步卒们,沿龙城古道,在匈奴铁骑的重重围困之下,缓慢向汉国方向移动。又是四五天过去,匈奴人被李陵军杀死三千余人。  前方是一片大泽,生长着浓密的芦苇丛。李陵立即下令,结阵缓行,退入芦苇丛中。  见李陵军向着芦苇丛中撤退,大单于喜形于色:“以前我是怎么教导你们的,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孙子还曾经曰过,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今天咱们这个叫什么?”  “叫火烧眉毛!”  “给我把李陵这些打不死的怪人,统统驱逐进芦苇丛,放把火全都烧死!  “哼,这仗打的,丢老人了,八万匈奴骑兵,拿不下李陵的五千来人。这要是传出去,以后咱们匈奴人还怎么混?”  看着李陵率残军退入芦苇丛中,匈奴骑兵忙不迭地冲过去丢掷火把。芦苇丛中,顿时升腾起熊熊烈焰。大单于这才长松了一口气,说:“我就说过的嘛,这是汉国最精锐的武装力量,是汉人千年战争的精华。今天拿不下李陵,我就不混了。八万骑兵呀,对付几千光脚板汉子,那意味着十六个骑兵捉一个光脚板的人,捉不到不说还被人家打得灰头土脸。你说这大单于我还能再干下去吗?”  大单于嘀咕着:“你们全都给我让开,让我瞧瞧这些打不死的汉兵,到底是怎么个身体结构?”  芦苇烧光,浓烟散尽,现出沼泽中一个烟熏火燎的奇异组合,就好像是一堆炭烤烧卖,毫无违和感地搭配在一起。大单于揉眼再揉眼,最终他控制不住震惊,失声尖叫起来:“那边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李陵和他的步卒呀。”匈奴人告诉他。  “不可能!”大单于的尖叫中,透露出万分的惶恐与难以置信,“他们怎么可能还活着?那么大的火,为什么烧不死他们?”  匈奴人研究半晌,分析道:“大单于,应该是这么个情形,咱们这边一放火,李陵他在芦苇丛中,也立即放火。结果他烧出了一片空白地,大火蔓延到那块空上,就自动熄灭了。所以咱们的火攻,就这样被人家破解了。”  这还有完没完?大单于悲愤地嗥叫起来:“死活就是无法消灭他们,那这场仗,岂不成了西瓜皮擦屁股,没完没了了?”  最后的机会  李陵继续布结奔逃,粮断水绝,伤残累累,但他终于在一座山坡上,迎来了唯一的一次转机。  他退到山坡上,利用树林作掩护,让匈奴人丧失了骑兵优势。  追到这里,单于的内心,终于彻底崩溃了。他说:“我建议咱们立即撤退,汉国不是傻国,断不会置如此精锐的战士于绝境中而不顾。李陵他不停地引诱我们南行,南面肯定有埋伏。”  旁边的贵族们讥笑道:“大单于,你率了八万精锐骑兵耶,追杀五千光脚板的汉军,拿不下来不说,还被人家打得灰头土脸。不用我们说你,你自家寻思寻思,依你这领导能力和低劣的军战水平,能带领我们大匈奴走向美好未来吗?实话说了吧,这场仗你拿下来,你就还是我们英明神武的大单于,拿不下来,你的威信就丧失殆尽,再也没资格对别人发号施令。”  大单于傻了眼:“搁你们说,那咱们该咋整呢?”  众贵族道:“只能不死不休地打下去。反正前面还有四五十里才到平原地带,抢在汉军援兵到达之前,把李陵拿下,这样才能挽回你军战能力不足的损失。”  “那就不死不休,拼了。”大单于长刀在手,“那谁,我的儿子你过来,你给我率军死磕,爹给你的命令是,进攻,进攻,无休无止地进攻!不打死李陵这些怪物,老子誓不罢休。”  这道命令之所以交给自己儿子,是因为大单于已经陷入众叛亲离的地步。就因为拿不下李陵,贵族们因此看死了他,都在琢磨换届选举。要想保住自己的权力,就只能让儿子冲上去血搏了。  最艰难的血搏开始了,那是大单于一辈子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噩梦。山坡上的树木,成为了汉军天然的掩护,借助地势之力,几千名汉军伤兵,有条不紊地对匈奴人进行了斩杀。  在南面的山坡上,大单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所率领的三四千最忠勇的部属,被李陵的伤兵如剥羊羔般斩杀在树林里。这些汉军到底是人还是鬼?他们多日未进水米,没得吃喝,连觉都睡不成,火烧不死骑兵打不赢,仍然保持着如此强大的战斗力。  太他娘的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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