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跟在侍者身后,大步而去。 蛮族爱情传说 张骞来到,见武帝青衣小帽,倚坐在榻案上。旁边恭立个年轻人,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看张骞过来,汉武帝敛住笑容,摆了摆手:“敬声啊,你先下去吧。” 张骞看着年轻人退下,心说,原来这孩子是公孙贺的儿子。想那卫媪,生了三个女儿,三女儿卫子夫,是现在的皇后,太子和嫁给栾大的卫长公主,都是卫子夫生的。卫子夫二姐叫卫少儿,和家奴霍仲襦通奸,生下少年英雄霍去病和弟弟霍光。卫子夫的大姐叫卫君襦,嫁给了卫青的朋友公孙贺,生子公孙敬声。 现在的朝廷,虽然卫青已经边缘化了,霍去病又不明而死,公孙氏仍然是一支强大的力量。但,象征着李夫人势力的李延年与李广利,正在获得越来越大的话语权。 张骞心里想着,在汉武帝面前跪下:“陛下。” 武帝:“张骞呀,朕这段时间,心里总是犹疑不定,像是有什么事情,让朕挂念。但朕左思右想,却想不明白。朕心不快,张骞你给朕讲点域外故事吧。” “讲故事?”张骞道,“好,我给陛下讲个猎骄靡卧薪尝胆,杀仇敌为父报仇的故事。” “话说在葱岭以东,敦煌以西,有一支骁勇善战的游猎部落,名叫乌孙。乌孙国主,名叫难兜靡,他身高体壮,英俊非凡,但已经年纪很大,仍未娶妻。部落人劝他说:‘我们的王呀,你年纪偌大而不婚娶,等到你年迈高寿,体力衰弱,我们乌孙部落,指望谁呢?’ “难兜靡回答说:‘不是我不想娶妻,在我的心中,有个愿望。若不是国色天香妙绝天下的女子,是入不了我的眼。如果你们告诉我哪里有这样的女子,我一定娶回来。’ “就有位年迈的老者,告诉难兜靡:‘我们的王呀,莫非你没有听说过吗?越来越强大的匈奴部落,首领的名字叫冒顿。冒顿有个女儿,因为出生在胡水畔,因此就叫胡水女。听人说那胡水女,不唯是生得美如天仙,香软如玉,更奇异的是她力大无穷,骑射无双。她在湖湾里洗澡之时,就连天上的云彩都来偷看。于是各部落的酋长,都向冒顿提出请求,请求娶胡水女为阙氏。于是冒顿就把女儿叫过来,问:”胡水女呀,你看这么多的部落酋长喜欢你,他们个个都是大英雄,你想嫁给哪一个呢?“’ “‘胡水女回答:”我尊贵的父亲呀,我要嫁的男人,他必须能够征服我,打败我,我才会死心塌地地爱上他。请父王替我主持一场比武大赛,让所有的求婚者都来与我比武。他若是赢了我,我就是他的。他若是输了,我就杀死他!” “‘于是匈奴王冒顿,就为女儿举办了选婿比武大会。所有远道而来的男子,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只要你有不凡的身手,都可以下场与胡水女比武。却不料,前前后后有十几名部落勇士,信心满满地下场,却全被美貌的胡水女用长刀劈死了。那些想娶她的人,知道自己万万不是她的对手,因而不敢下场。再也无人来与她比武,胡水女寂寞又忧伤。每逢月圆之夜,她孤零零地独立芦花蓼草之中,眺望空无一人的比武场,唱着悲伤的歌子。’ “难兜靡听了,兴奋不已,说:‘我等待的女子,大概就是她吧?’ “于是难兜靡收拾行装,前往匈奴部落求婚。匈奴王冒顿对他说:‘难兜靡,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你死于我女儿之手,不能因此而部落寻仇。’难兜靡答应了,于是他手提长刀,上了比武场。 “那比武场,是胡水畔边的无垠草原。东侧是蓼花飞扬,西侧筑有高台,冒顿等人于台上观看比武。胡水女手持长刀,立于比武场上。果然是人间罕逢的绝世美女。难兜靡一见倾心,正要说话,那美绝人寰的女子,已经手持长刀,凶神恶煞般扑了过来。一刀劈下,难兜靡用刀一格,只听‘当’的一声,他手中的长刀,已然被格飞。 “难兜靡惊呆了:这看似弱不禁风的美女,却有着比蛮牛还大的力气。还没等他多想,胡水女又是狠狠一刀劈来,他就地一滚,躲了过去。胡水女发出可怕的叱声,疾追而来。难兜靡跳起来,向着水畔发足狂奔。胡水女穷追不舍。两人一追一逃,顷刻间来到了沼泽地。就见难兜靡望着水中,一头跳了进去。 “胡水女持刀追至水边,正持刀向水中观看,寻找难兜靡的踪迹。不提防她脚后的淤泥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脚踝,用力一扭。胡水女惊叫一声,被扭翻在地。 “原来,难兜靡发现,比拼勇力,是无法赢胡水女的。除非把她诱到水边,利用自己水性惊人的优势,以智取胜。果然,两人在烂泥里好一翻厮打,压倒了无数的蓼草芦花,最终,胡水女在水中闷气的功夫上败下阵来,不由自主地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难兜靡粗大的脖颈。 “匈奴王的女儿比武求婚,终于有了个结果,冒顿喜形于色,款待难兜靡最好的酒,连喝了几天几夜,难兜靡这才踉跄上马,回自己的部落准备婚事。经过一番长途跋涉,他终于回到了自己部落。此时部落里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没有出来挤羊奶的妇人,也不见奔跑玩耍的孩子。但难兜靡处于极度亢奋之中,没有发现异常,只顾高喊道:‘我回来了,你们勇敢的王难兜靡,他回来了,他带来了特大喜讯给你们。’ “‘什么喜讯呀?’随着这一声冰冷的发问,部落的帐子里,突然涌出来无数大月氏骑士,各个手持刀枪,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狞笑,看着难兜靡。 “原来,大月氏王也垂涎胡水女的姿色,一心想夺占已有。只是知道自己不是胡水女的对手,才咬牙隐忍。不料想乌孙部落的难兜靡以智取胜,赢得胡水女的芳心。这激起了大月氏王的妒意,于是趁难兜靡不在部落时,突然率精骑发难,杀光了乌孙部落的人,然后将尸体藏起,再埋伏起来,等难兜靡自投罗网。 “见月氏人如此卑劣,竟将自己部落人杀光,难兜靡气炸心肺,当场与月氏人厮杀起来。他独自一人,与月氏人杀了整整一天,杀死杀伤月氏骑士近百人,终于力竭战死。” 讲到这里,张骞停下来,发出粗重地喘息声,好像只是讲述这个故事,就花费了他极大的力气一样。 静寂中,武帝轻声问道:“这个故事,你是从何听来的?” 张骞:“臣上次出使西域,途经乌孙时,听当地人讲的,这个故事,在当地无人不知。” 汉武帝:“可这不合逻辑呀,照你刚才的讲述,乌孙部落不是已经被月氏人杀光了吗?连乌孙王难兜靡都战死了,乌孙国又怎么会死灰复燃呢?” 张骞道:“陛下,这是有原因的。” 汉武帝:“什么原因?” 张骞:“乌孙王难兜靡战死,部落族人尽殁。但十个月后,匈奴部落有位未嫁人的公主,生下了个孩子。公主告诉人们,孩子的父亲,就是乌孙国王难兜靡,所以这孩子,名字就叫猎骄靡。 “这孩子长大后,也是一条勇力过人的好汉,而且他足智多谋,说服了匈奴王冒顿,自为前驱,向月氏人宣战,一战而败月氏,摘下了月氏王的首级,制成了酒器。从此月氏西走,乌孙复国。但此后,乌孙国与匈奴人因为水草之争,龃龉横生,双方多次冲突后,猎骄靡也率乌孙西走,游猎于祁连山下。” 汉武帝道:“真是个好故事,听得人心情震荡。想那怀有乌孙族裔的公主,定然是美貌惊人武艺绝伦的胡水女了。” 张骞道:“还真不是,据说复国的乌孙王猎骄靡,其母是胡水女的妹妹。” 汉武帝尖叫起来:“怎么回事?不是说和难兜靡要娶胡水女吗?怎么反倒把胡水女妹妹的肚皮搞大了?” 张骞道:“臣也纳闷这事,所以一直狐疑于心,想弄个明白。” 汉武帝:“什么意思张骞?莫非你想重返大漠?” 张骞:“正是。” 静静地看你装逼 张骞道:“陛下,自打臣从西域归来,那乌孙国的传说与风情,就让臣念念不忘,难以释怀。这些日子以来,臣反复摆弄西域诸国的地理位置,终于发现,我大汉帝国欲灭匈奴,就必须要和乌孙国结盟。” 汉武帝的兴致高了起来:“说来听听。” 看了看汉武帝那张真诚的脸,张骞在心里暗骂:“你大爷的陛下,老子出使西域,一十三年,险死生还,可给老子的俸禄奖赏,还抵不上江湖骗子栾大的一个零头。这还不算,你还故意给老子设套,让老子带着老弱病残上战场,给李广打后卫,然后又以老子行军迟缓,贻误军机之罪,把老子的家底一下子抄空。你抄光老子的家,目的不就是再逼老子回西域吗?你把老子害的,花两铢半钱险被官府弄死,声名扫地呀摊上你这个焉儿坏缺德的皇帝。跟臣属玩心眼玩到这程度,你还装出副纯真善良的嘴脸,真是无耻无极限。唉,算了,老子就静静地坐在这里,看着你装逼!” 于是张骞继续说道:“陛下,臣研究漠南地理,发现自打匈奴浑邪王部落投降以来,陛下将他们全部换地方安置,以防死灰复燃。但漠南大面积的地区,已经无人居住,成为匈奴人重新崛起的演马场。所以臣想,倘如果能够把乌孙国招回,让他们举国搬到昔日浑邪王的地盘,成为我大汉的藩属国,替我们帝国守护北疆,臣以为这样的话,陛下就能够多睡几个安生觉。” “嗯,”汉武帝假装沉思,“这样好吗?” “当然好。”张骞道,“倘乌孙国归来,倚为屏藩,则西域诸国,也必将受到影响,甘愿投奔,这就等于我们一锤子打断了匈奴的右臂,就算是匈奴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一个缺胳膊少腿的对手,对我大汉无疑是有利的。” 汉武帝:“然则,此举可行性又如何呢?” 张骞:“陛下,事在人为。” 汉武帝:“张骞呀,你的考虑是对的,但朕只是担心,事与愿违呀。” 张骞心里差点大骂起来:日你亲娘汉武帝,你想引诱老子立军令状吗?老子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才不上你的怪当。于是微笑道:“陛下,战略结盟这种事,最大的特点就是变数太多,已经超出了人力的控制。就拿乌孙国来说,国王猎骄靡的生母是匈奴人,他自己又在匈奴王庭长大,可最终,乌孙与匈奴走到了势同水火的敌对状态,难道他们自己愿意这样做吗?时也,势也,运也,他们身在局中,也是不由自主。” 汉武帝:“嗯,张骞,朕明白你的意思了。” 张骞:“陛下圣明,就如同上一次,臣出使西域的目的,只是为了招回大月氏,但这个目的并没有达到,但却意外地搜集到了有关漠南的详细军事情况,所以我汉军才会一击奏效。这一次,同样也会有意外的收获,臣对此信心满满。” “好!就依卿所奏。”汉武帝终于拿定了主意。 老成谋国 武帝传旨,以张骞为中郎将,精选报国之士,再走西域,出使乌孙。 第一步是人选的问题,张骞首先挑选副使,副使的人选在皇室边缘阶层选拔,必须有曾在朝中做过高官的背景,但始终未有机会进入高层。无论是从军或是治政,充其量是个替人顶黑锅的冤大头。 谁也不清楚张骞为何制订出这样的标准,张骞也不解释,他自顾去拜访霸陵人安国少季。 安国少季,是在当时很有名气的一个人。做过官,不大,理过财,不多,但他为人豪爽气派,精明心细。尽管如此,也没听说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但奇怪的是,就连汉武帝都知道这个人。大概算是个社会名流,或者是汉武帝时代的大V吧? 张骞拜访安国少季,说:“少季呀,你不是没有本事之人,为何要这样委屈自己呢?跟我去西域吧,这恐怕是你人生唯一的机会。” 安国少季摇头:“侯爷请了,少季志不在此。” 张骞纳闷地问:“少季,你数十年不鸣,必然是一鸣惊人。难道这西域之行,真的不是你的机会吗?” 安国少季道:“侯爷有所不知,少季的机会,在南方。” “南方?”张骞茫然,“没听说陛下要对南方用兵啊?” 少季道:“侯爷何必装糊涂?昆明池畔的牵牛织女,就连瞎子都看得到。” 张骞:“明白了,不过少季,不是我倚老卖老,你虽然能干,但终究是缺乏历练,机智有余,沉稳不足。我送给你一句忠告,倘你时机来临,你一定要跟随老成持重的人,不可独当一面。” 安国少季拜倒:“少季恭聆侯爷指教。” 抬起头来,看着张骞登车远去,他才牙缝里挤出一句:“老糊涂,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的弱智吗?” 张骞没听到这句过低的评价,他继续按自己拟定的名单去拜访,最后凑足了三十个人,才上金殿来见武帝:“陛下,臣远行,副使的人选已经备齐,这是名单,请陛下过目。” 汉武帝拿眼睛一扫,顿时大诧:“张骞,你搞什么鬼?怎么副使这么多人?” 张骞:“陛下,这些副使,臣还怕数目不够,多一个副使,就多一种可能,多一个机会。” “怎么说?”汉武帝问道。 “是这样。”张骞解释道,“陛下,此赴乌孙,千里迢迢,乌孙国对我大汉到底是什么态度,实乃未知之数。但沿途所经,道路无数,每条路各通往一个国家。有的去大夏(大致相当于现在的阿富汗),有的去往安息(大致相当于现在的伊朗),还有的去往身毒(大致相当于现在的印度)。如此之多的道路,如此之多的国家,正所谓歧路亡羊,谁也不清楚,我们究竟能在何处觅得机会。” 汉武帝:“这样啊,朕有点明白了。” 张骞媚笑道:“陛下圣明,其实早就明白了。臣的打算是,每行经一条岔道,就派遣一名副使,手持陛下所赐的节杖,沿路去诸国访问,扬我国威,勾连纵横。所以臣精选了身体健壮、知书达理的世家子弟三十人,他们对陛下忠心耿耿,都是最适合的副使人选。” 汉武帝大喜:“太好了,张骞你果然是老成持重之人,如此四面开花,遍地结果,此行必有获益。” 传旨,再由张骞精选敢死亡命少年三百人,每人各带两匹马,共牛羊万头,黄金几千万,货币、绸缎无计其数。不管到哪个国家,先狠命地砸钱,不信砸不死那些鸡毛小国。 坐井观天说乌孙 公元前115年,汉武帝41岁。 这一年,张骞率使臣团队三百人,再出西域。 一路行来,张骞每到一个路口必要仔细地询问,打算放下一批副使。可这事就奇怪了,途中的道路千回百转,竟然都是通往乌孙。 张骞心里有点醒过神来,敢情这个小小的乌孙国,恰好堵在了汉国出使的大门口,不管你想去哪儿,都要经过乌孙不可。 河西已经没有了匈奴的踪迹,张骞的使臣队伍,浩浩荡荡抵达乌孙,向守关的士兵报告,请求递交国书,面见乌孙王。 乌孙王,号称昆莫。在位的,正是张骞所讲的故事中,那个由匈奴公主所生的猎骄靡。 递交了请求之后,等了几天,不见动静。张骞就前往乌孙贵族家里拜访,当然是黄金开路,轻易地砸开了对方的家门。 张骞请求道:“烦请阁下在昆莫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让昆莫接见我们。” 对方大大咧咧地回答:“不要急,短日长日,十天半月,昆莫总是要找个时间见你们的嘛。” 张骞说:“希望能够快一点,我可是带了厚礼,给昆莫的呀。” 对方答:“我可要提醒你一句,你的礼物虽然厚重,但你们国家太小了,见到昆莫时,万不可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我们国家小?”张骞诧异地望着对方,“汉国可是中国呀,怎么可以说小?” 对方答:“好了好了,知道你们国家很大,行了吧?”说完爆发出刺耳的大笑。 张骞满心狐疑出来,隔几天不见动静,再去催促。就这样催来催去,过了十几天,昆莫猎骄靡,终于开恩接见汉国使者。 张骞率一队副使,列队来到,乌孙方派了十几个光膀子壮汉,呜呜呜地吹起牛角,算是迎宾曲。走入大名鼎鼎的猎骄靡的王庭,张骞心里叫一声娘,娘哟,这乌孙国王的日子,过得忒凄惨了。他的王庭,还比不了我的狗窝大。 虽然在见过世面的张骞眼里,乌孙人的居住条件,实在是太可怜了。但看在场乌孙诸部贵族们的表情,俨然以他们的成就而自豪。当张骞入帐,看到居中而坐的猎骄靡时,他的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猎骄靡不失为一条威猛的大汉,只不过,大概国王的舒服日子过久了,耽于酒色,身体显得肥胖臃肿,估计骑马对他来说,无异于酷刑折磨。令张骞奇怪的是,猎骄靡看着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古怪非常。 张骞心里纳闷,又不好问,硬着头皮,操着生硬的当地语言开口:“尊敬的昆莫,我是天朝汉国来使张骞,我朝天子威行天下,仁泽四方。久闻乌孙昆莫之名,特遣我来,希望能够迎请贵国重返南漠,与我大汉国结为兄弟。为表诚意,我汉国愿意以公主嫁与昆莫,从此乌汉两国,永结盟好。” “哦,”猎骄靡的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我听说你们的汉国,也不小?” 张骞:“回昆莫的话,我天朝汉国,不是大小的问题,而是辽远无垠,居于天下之中,所以古来称中国。” “哈哈哈,”王帐之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张骞茫然环顾,发现领头大笑的,正是昆莫猎骄靡,或立或坐于两侧的酋长和贵族们,也都在前仰后合地捧腹大笑。这笑声让张骞惊疑不定,出什么事儿了?我说错什么话了吗?他们怎么会笑成这个怪模样。 好长时间过去,才见猎骄靡摆了摆手:“好了,远来是客,不要同使者开玩笑了。”然后他很严肃地转过身来:“使者,你们汉国部落,有10万人吗?” 这句话可把张骞问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乌孙国,从国王到贵族,竟然如此无知,对天朝上国竟然全无了解。因为事出意外,张骞脑子僵住了,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昆莫,不要开玩笑了,前者我大汉对匈奴的漠北之战,仅出动的士兵,就超过了20万。” 猎骄靡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如此说来,你们被匈奴凌压,整个部落的人,包括老人和孩子,还有女人,全都上了战场吗?” “我们没那么惨。”张骞都快要气疯了,“昆莫,你对我们天朝汉国,不是太了解。让我来告诉你吧,我汉国从南到北,不少于百万里。北方冰天雪地,南方却是烈日炎炎。我汉国从东到西,也不少于百万里,天子出巡,行经数月而不见其边。我汉国有郡一百零三,郡下有县一千五百八十七,其中侯国一百八十八。这其中,大郡人口逾百万,小郡人口也不少于十数万。我汉国每天出生的婴儿,就不少于二十万。前者漠北之战,我汉国只是调遣了北部边疆的几个郡县,就足以尽扫狼烟,打得大单于伊稚斜闻风而走,从此不敢犯我边关。” 当张骞说话时,猎骄靡诧异地看着他:“使者,我们乌孙有句话,嘴巴太大的人,不可以让他接待客人。” 张骞气得一跺脚:“尊敬的昆莫,你不信也罢。我请求昆莫派几个使者,等我回去时,与我同返天朝。届时昆莫就知道,我的话绝无丝毫夸张。” “好,好,你不要动气,我信你还不行吗?”猎骄靡嘴上说着信你,但任谁都能听得出来,他实际上是说:行,行,论吹牛咱吹不过你,那你自己找个地方吹去吧! 武帝情迷天马 张骞回到了汉国,面见汉武帝。 汉武帝悠闲地倚坐着,聚精会神地听张骞讲述。 张骞:“陛下,我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了乌孙昆莫,派了几个使者,跟我们一道回来。我们带着乌孙使者,一路行来。过了边关之后,使者的眼睛就不够看了。前方到得一个驿站,使者急忙凑过来,问,‘这里就是你们汉国的王庭吧?’我告诉那两个乌孙白痴,这只是家普普通通的驿站,我汉国像这样的驿站,有几十万个。陛下,臣说出来你都不会信的,那两个家伙脸上的表情,根本就不相信!再往前,看到一座小县城,那两个使者就震惊了,说,‘张骞呀,你们的汉国确实不小,人口也蛮多嘛。’我告诉他们,这只是一座小到不能再小的县城。等到了长安城,你们才算见世面。陛下,等到了长安城,那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呆瓜,整张脸都变形了,嘴巴这样大张,眼睛这样突凸,哈哈哈。” 汉武帝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不停地重拍案几。张骞也陪着大笑,笑着笑着,汉武帝的笑容突然一敛:“然则张骞,事情你没办成,是不是?” “呃,”张骞好不窘迫,“陛下,你听臣慢慢说嘛。” 汉武帝横了他一眼:“你说!” 张骞满脸晦气道地:“陛下,那个啥,这个乌孙昆模猎骄靡呢,虽然身世传奇得很,但他的人又蠢又愚,更没什么志向。他被匈奴打怕了,对咱们大汉一无所知,以为咱们大汉,不过是个十几万人的小部落。听臣劝他迁国远走,他哼哼唧唧根本不表态。不过陛下你放心,等他们的使者回去,那乌孙就知道好歹了。” 汉武帝:“乌孙使者归国,总不能让他们空着手吧?张骞,朕告诉你,尔等出国,不唯是了解诸国风物,更紧要的是弘宣我大汉威严。现在朕封你为大行,你马上准备去江都,为江都公主刘细君,主持和亲的准备事宜。” 刘细君?张骞心里“咯噔”一声。他还记得,刘细君的爷爷,是早年与汉武帝争夺过皇位的江都易王刘非。好长时间以来,汉武帝以刘非为心腹之患,提防日紧。甚至到刘非死后,汉武帝仍是放心不下,那时候张骞就曾听汉武帝说起刘细君之名,打谱要把这个可怜的姑娘,送到塞外蛮荒之地。 但是这些事儿,涉及到皇族内部极为复杂的矛盾,远不是张骞能够插嘴的。他俯身道:“陛下,臣领旨。还有件事要向陛下禀报。” 汉武帝:“说!” 张骞:“陛下,臣在乌孙国时,多方了解到了域外诸国情形,派了副使们手持节杖,分道而行,前往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阗及周边诸国。刚才臣问过了,那些副使们,多数还没回来,臣想,这些人迟迟不归,必会有好消息回来。” 汉武帝无可无不可地说了句:“但愿如此吧。” 过了一年多,真的有好消息传回来。这一天,张骞正在朝中与人商议江都公主刘细君和亲乌孙的琐碎细节,忽然圆球一样的东方朔轱辘进来:“张骞,去大宛的副使回来了。还带回来几匹大宛的汗血宝马,听人说陛下见了那马,喜形于色,你时来运转了!” 张骞匆匆赶到马廊,远远地就听到汉武帝兴奋的叫声:“小心,给朕小心着点,这可不是人世间的凡马,这是天马,对,没错,是天马,朕现在就赐名为天马。” 张骞走过去,正见早年匈奴休屠王的王子金日磾,正牵着一匹汗血宝马,让汉武帝欣赏。见张骞来到,汉武帝高声叫道:“张骞,你还真不是说嘴,这次终于给朕立了大功了。现在你接旨,朕要你再选派几支使节团,前往大宛,替朕再要些天马来。” 从此,西域道上,络绎不绝,一支又一支的汉国使节团,昼夜不停地向大宛进发,替汉武帝讨要汗血宝马。昔日荒凉的大漠,从此热闹了起来。 与仙女上床 又过去了一年,公元前112年,汉武帝44岁。 匈奴大单于伊稚斜死了,其子乌维继单于之位。 汉国河东郡守也死了。他没有料到汉武帝静极思动,突然来到他地盘里巡视。事出意外,什么准备也没有,龙颜大怒是必然之事。所以河东郡守急忙自杀,避免了牵罪于家人。 接下来死的是陇西郡守。和河东郡守一样,他好端端地在自家衙门里,冲老百姓逞威风,忽见道路上飞尘遮天,汉武帝招呼也不打一个,就突然来了。一下车,汉武帝的大队人马就要吃要喝。慌了手脚的陇西郡守,把能找到食物全给汉武帝送去了。但武帝的随从没得吃,就怒气冲冲在武帝面前告御状,指陇西太守久怀谋逆之心。太守无奈,只好选择了自杀。 下一个轮到谁了?朝臣神色紧张,充满期待。 张骞拿定主意,做好自己的事情,除了对西域诸国的外交事务,其他一概不听不问不讨论。世道不靖,人命如草,能多活几天,就努力争取吧。 这天上朝,东方朔又凑了过来:“好消息,栾大先生回来了。” “栾大先生?”张骞问,“他去哪儿回来了?” 东方朔:“去东海找他师父去了,听说他师父已经答应来朝廷,度化陛下羽化成仙。” “有这事?”张骞郁闷,“我还以为他和卫长公主成亲之后,就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真舍得抛下美貌温柔的公主,远赴东海?” 东方朔嬉笑道:“哪有这种美事?陛下可是明确说过的,倘有成仙机会,抛弃妻子儿女,就如同扔掉一只破烂的鞋子。若非有这番诚心,怎么可能把卫长公主嫁给他?” 张骞道:“栾大先生去东海求仙,你应该陪同呀。你不是说,东海的仙岛,你去过不知多少次了吗?” “呃,这个嘛,”东方朔的脸不红不白,“我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更何况东海的仙岛极众,仙人无数,他认识的仙人我未必认识。这就好比侯爷你去西域,我也去西域,但我们遇到的人,多半不是同一个。” 好像有点道理。两人进了金殿,按序排好。张骞理过衣冠,抬头一看,就见汉武帝仍如往常,高踞御座。卫长公主又出来了,这次撤掉了纱帘,张骞仔细地端详,发现她的美貌果不虚传。而且她的气色非常好,不时地跟身边的婢女说说笑笑。栾大先生华服高冠,立于公主身畔,不时用脉脉含情的眼睛,看着妻子。 太温馨了。张骞心里想,温馨的朝堂,和谐的氛围,满满都是正能量,真希望这种情形,能够多一些。 稍顷,朝臣寂静下来,就听汉武帝柔和的声音响起:“栾大先生,你远行辛苦,朕一直期待着你的好消息。” 栾大走到台阶下,奏报道:“陛下,臣这次出海,不敢表功,但确是耗尽了心智。臣的师父原本是行踪不定,有时乘坐六龙驾驭的天车,去东王公那里做客。去的时候泰山还是一片汪洋大海,回来时泰山已是登之可小天下。有时候,师父会去蓬莱岛与仙子董双成下棋,有次仙子悔棋,把棋子藏到了衣袖里,不小心掉落凡尘,砸出一个深坑,后来形成了洞庭湖。仙子董双成也为此受到天帝的贬斥,罚入九渊之地牧龙。陛下呀,就是这么个复杂情形,可想而知我的师父是多么难找。单说这次出海,正逢惊涛骇浪,无数条比泰山还大的鲸鱼,包围了臣的座船。有条鲸鱼的尾巴轻扫,臣的座船立即被扫为碎片,臣跌落于水中,遇到一个人,身穿麻衫,头束高冠。他带臣去了九渊之下的地心,那里有片牧场,无数生了双翼的独角兽,在那里吃草。” 栾大讲述时,朝堂鸦雀无声,只有东方朔踮起脚尖,贴在张骞耳边说了句:“私货太多,穿帮了。” “什么?”张骞没听清,急见汉武帝森冷的眼神扫来,忙收敛精神,全神贯注听栾大讲述。 “……臣在牧场上遇到一个女子,说:‘妾身,董双成,天界的仙子也。因为和你师父下棋,偷藏棋子一枚,不慎跌落,形成了洞庭湖。天帝罚我于此牧龙。栾大你能来此,是因为我们有姻缘,请你马上脱掉服冠,与我颠鸾倒凤。’臣断然拒绝,曰:‘家人娇妻,当今圣明天子的长女卫长公主是也,虽然仙子有命,不敢相从。’董双成就说:‘若如此,则你为陛下的求仙之路,横生坎坷。’说罢,她唤来一匹双翼独角兽,送臣去了昆仑山巅,于天池中见到了师父。师父叹息说:‘栾大,你为人世间情欲所困,险些错失了为陛下求仙的良机。董双成之所谓与你颠鸾倒凤之意,并非是人间欲情,而是要授你化羽天术。你错过这个机会,还需要再等十年。十年后,我将与你共赴朝廷,带你和陛下驭龙升天。’” 栾大一口气讲完了,喘息了一会儿,听汉武帝回应。就听汉武帝叹息道:“栾大先生,果然有情有义,虽然为了守护人间真情,却错失了朕驭龙升天的良机,朕也不应该责怪你是不是?” 栾大先生哭着拜倒:“虽然如此,但臣耽误了陛下大事,还请陛下责罚。” 武帝点头:“栾大先生,你之所言,朕全都相信。只是想和你核对一个小小的细节。” 栾大:“臣,恭聆陛下之教。” 汉武帝:“你最终,到底有没有和仙子董双成上床?” 栾大:“臣对天发誓,绝对没有。” 汉武帝:“真的没有? 栾大:“倘若欺瞒陛下,臣永世不得超生。” “我看悬,”汉武帝怒声道,“与朕宣仙子董双成上殿。” 啥玩意儿?汉武帝这句话,不唯是把栾大惊呆了,朝堂诸臣,也俱面面相觑,相对错愕,那天界的仙子董双成,她真的下凡来了? 金殿质询 只见几个黄衣宫监,挟持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年轻女子转入殿来。那女子头发蓬乱,满目惊惶,只有一只脚上套着鞋子,另一只脚上,满是泥垢和污血。转出来,看到在场如此之多的人,女子吓得脸形扭曲,失声尖叫起来:“各位达官大老爷,饶了小女子吧,小女子给你们磕头,放我回家吧,小女子知罪了。”听她的口音,是齐国地方的人氏。 黄衣宫监叱道:“大胆,见了陛下还不跪下!” “陛下?”女孩吓惨,跌跪于地,“你的脸好长,真的是陛下吗?” 汉武帝头向前探:“你不要怕,朕问你话,你只须照实回答。明白吗?” 女孩:“明……明白。” 汉武帝:“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回大老爷,小女子姓董,叫董双成。” 黄衣宫监怒道:“告诉你这是陛下的嘛,什么大老爷?”汉武帝抬手,制止宫监,继续温和地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董双成:“小女子不做什么,家父开了家客栈,生意勉强凑合。小女子日常就在店里,帮助客人端盏递水。” 汉武帝:“你家客栈,在什么地方?” 董双成:“就在泰山十八弯下的拐角处,大老爷你要是来,我爹肯定会给你打折,冷清时季,正是登山观景的绝佳时候。” 汉武帝:“最近,你家客栈有客人吗?” 董双成:“有啊大老爷,还是京城里来的侯爷。对了,这里就是京城皇宫,对了,你是陛下,陛下饶命啊,民女无罪呀,求陛下开恩,饶过小女子吧。” 汉武帝哈哈大笑起来:“董双成,朕像那么凶恶的人吗?” 董双成定睛,仔细地瞧着汉武帝:“陛下,还真不像,你慈眉善目,是小女子无知,缺见少识。对了小女子该死,还没有回答陛下的问话。没错陛下,半年前客栈来了好多客人,簇拥着一个衣衫华贵,气宇不凡的人。他们先声称自己是路过的客商,可我们开店的,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一看他们就是微服出游的达官贵人。果然不错,小女子给那贵人斟酒时,贵人抚摸着小女子的手,说,‘想不到这山野之间,鲜花居然可以开到如此之美。’小女子有心推开他,可是贵人的力气好大,他还拿出六枚黄金铸造的印信,给小女子看,说,‘丫头,看清楚了,这可是皇帝亲赐的印信。’小女子无知好奇,只顾摆弄那几枚印信,谁知道那贵人就从人家的后面,把人家给……呜呜,人家不好意思说,丑死了。” 汉武帝点点头:“是这样啊,那董双成,如果再见到那男子,你能认得出来吗?” 董双成咬牙切齿:“他答应带小女子走,说是要让小女子享受荣华富贵的,可谁料他是个骗子,在客栈居住了大半年,突然之间就悄无声息地逃走了,连店钱都没有付,要是再见到他,哪怕他被烧成了灰,我也能认得出!” 汉武帝:“那你看看这个人,在不在朕的朝堂之上?” “就是他!”董双成站起来,手指栾大,“你这个大骗子,你溜走前还骗我替你遮掩,说什么回来后就娶我为正妻,那你也应该告诉我你连住店的钱都没有付呀,把住店钱还给我!” 出乎所有人意料,栾大不惊不慌,哈哈大笑起来:“原来陛下派人追查到我在泰山上居住的客栈了,这又让臣师父说中了。臣离开客栈,就赴东海,入九渊,登昆仑,其间十数万里之遥,岂是这乡野柴禾妞能明白的?陛下,直到现在,臣才明白过来,当臣离开昆仑山时,师父对臣说,‘此去有野栈,殿上野丫环。人主休惊疑,天地有神算。’臣当时,还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原来是说的这件事。” 汉武帝眨眨眼:“如此说来,朕命你赴东海求仙,你确曾先去了泰山,居住了大半年的光景,这才启程前往东海?” 栾大:“陛下明察,正是如此。” 汉武帝:“你难道不是离开泰山,就直接回来了?” 栾大:“臣岂敢?欺瞒陛下,岂是如臣这等忠心之人,干得出来的?” 汉武帝:“那好,咱们就核对一下你离开客栈后,每天的行程吧。” 黄衣宫监立即高声唱道:“宣,栾大回京沿途各家店栈相关人等入殿。” 我擦!栾大一屁股坐在地上:“陛下你狠,连这些你都给掏出来了。这下咋整?没咒念了。” 公元前112年,江湖术士栾大欺骗汉武帝事发,以欺君之罪,腰斩。 同时腰斩的,还有推荐栾大入朝的乐成侯。 栾大的妻子、汉武帝最宠爱的大女儿,从此消失于历史,不闻声息。 第十二章 南方惊变 帝国青春往事 “司马相如,已经死了六年了。” 汉武帝说。 又说,“倘相如在,朕定然不会如此忧心。” 没人敢说话,张骞和东方朔,两人匍匐于地,偷用眼神交流;陛下今日,缘何突发神经?但两人在对方眼神里窥视到的,只有疑问。张骞努力回想他上朝来的路上,长街寂寥,空无一人,只有寒风袭掠着枯叶,间或有神色慌张的军士疾奔而过,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他只有满心茫然。 武帝的声音更加肃冷:“起来吧,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总不能就这样僵持到地老天荒。” 话意不善,张骞和东方朔提心吊胆地站起来,就听武帝说道:“早年间,朝廷遣使往夜郎国,其国主问使者,夜郎与中国孰大?此事传回,成为笑谈,从此人们称坐井观天、缺识少见的人为夜郎自大。后来朕遣唐蒙为中郎将,率军士一万,后勤系统输运衣食粮草者万人,再征数万役夫,打通夜郎之路。岂料唐蒙有负朕之期望,修路者逃死无数,主帅唐蒙按军令被诛杀,巴蜀百姓夜夜惊恐。幸有司马相如单骑入蜀,传朕旨意,昭告天下,由是西夷咸服,去国设郡,从此无患。是谁说书生无治国之能?朕看司马相如,其胸中智蕴,朝中没有几个人比得了?” 仰头长叹,汉武帝继续说道:“可惜相如智长命短,朕尚未大用,却已于六年前辞世。空留下书赋百卷,又有谁能够承其衣钵?” 汉武帝不停地夸死去的司马相如,不过是责臣属们无能。但张骞仍是不明白,此事跟他和东方朔有什么关系?他负责西域,东方朔负责瞎掰搞笑,武帝偏挑他们两个说这事,这不是扯淡吗? 平静了片刻,汉武帝说:“东方朔,朕心疲惫,给朕讲讲司马相如少年时代的事儿吧。” 司马相如少年往事?东方朔抓耳搔腮:“陛下,相如与臣一向交好,他是文帝年间生人,自幼聪明颖悟,闻一知十,他的赋恢宏大气,读来荡气回肠。他喜欢……呃,美貌的女子,嗯,臣常嘲笑他,见到美貌女子,他就浑身绵软。呃,还请陛下明示,不知陛下想听相如的哪段经历呀?” 汉武帝:“说说他琴挑卓文君的故事,也不妨。” 东方朔:“陛下,相如少年时,就是这样子的。听说谁家的妻子女儿美貌,就备薄礼登门做客,卓文君的父亲是个大富翁,因为宴请司马相如,被司马相如席间弹奏一曲凤求凰,躲在屏风后面偷听的卓文君为之心动,是夜私奔。呃,但卓王孙以此事为耻,拒绝给司马相如陪嫁,于是司马相如就命卓文君布衣荆钗,当垆卖酒。呃,卓王孙羞愧无地,只好送了一大笔钱给司马相如,呃。” 汉武帝听了,半晌才问:“少年多情,浮浪子弟,原本是人生难得的乐趣呀。嗯,想朕少年岁月,人生的梦想就是为害乡里,骚扰四邻,咳,朕的事就不提了。司马相如拜访卓王孙家的时候,是他一个人去的,还是另有同伴?” “同伴?”东方朔茫然地看着张骞,“陛下,这事太久了,已经成为传奇,谁也不清楚当时的具体情形了。” 汉武帝声音冰冷:“再给朕讲一个。” “还要听?”东方朔大窘,用眼神向张骞求助。这时候张骞终于醒过神来,汉武帝知道一切。 就像对待江湖骗子栾大一样,武帝也在他的身边布置了特工眼线,对他组织副使出使西域的过程,了如指掌。知道他认为最适合于副使的人,是谁! 那就只能说了。 于是张骞上前,笑道:“陛下,司马相如的浪漫情事,是我大汉当时的风俗。琴挑文君,美女夜奔,类似的美好事情,非此一件。” 汉宫离奇情案 张骞说:“大致和文君当垆卖酒同一时间,长安城中,发生了一起极为轰动的事件。 “有一对老夫妇,从邯郸而来,在长安城中落了脚。这户人家姓樛(jiū),有一手磨浆的好手艺。他们家卖的浆,细腻柔和,味道甘甜,就连许多朝官,每天上朝之前,必要饮盏樛家甜浆。所以樛老头家的生意,堪称红红火火,门庭若市。 “樛老头家,有个女儿,年方十二三,不怕人,肤如凝脂,香柔诱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秋水般的澄澈。生意繁忙时,樛女也会出来帮父母招呼客人,每次她一出来,门口就会聚一群浮浪子弟。 “附近人家看到了樛家女儿的姿色,纷纷托人上门求亲,可是都被樛老头委婉地拒绝了。他说,‘我们老两口年纪大了,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将来还指着着她养老,小门小户的,不敢高攀呀’。 “有个在宫中当值的军官,名叫婴齐,每天来到樛老头的店铺,买一盏浆汁。每次他来的时候,樛女都会找理由出来接待,两人眉目往来,早生情愫。 “既然有心,必生孽缘。于是有一天,婴齐又来买浆汁时,趁樛老头夫妇不注意,悄声问道,‘姑娘,你家的店铺,每天都这样忙碌吗?有没有歇业的时候?’ “樛女低声答道,‘寒食节的那天,我父母都要去神祠上香,只有我一个人看家’。 “婴齐心里兴奋起来,知道樛女的意思,是暗示到了那一天,让他悄悄来家里私会。到了日子,婴齐匆匆赶去,不想樛女却不肯为他开门,只是隔门相对,喁喁情话。或许婴齐本意,只为偷欢猎艳而去,但见樛女如此端庄,发乎于情,止之于礼,反倒心生钦服,对樛女敬爱有加。 “此后每隔十天半月,樛女就会与婴齐秘密幽会,情景一如之初,樛女虽然对婴齐脉脉柔情,但始终不肯越雷池半步。两人秘密幽会两年,樛女才在婴齐的百般恳求之下,于窗棂中伸出一只雪白的手,与婴齐十指相扣。 “樛女承诺说,‘天在上,地在下,纵地老,虽天荒。我与婴齐,不舍须臾。永结同心,不离不弃’。 “婴齐很是亢奋,就准备了聘礼,请了街坊三老并媒人,以及禁宫侍卫中,与自己交情最好的一位兄弟,五人前往樛家求婚。 “一如婴齐所愿,事情非常顺利。樛氏老夫妇了解到求婚的婴齐,是禁宫中的侍卫,满意非常,当场收下聘礼,并当场约定了大婚之日。 “次日,樛氏夫妻像往常一样早起磨浆,没听到樛女房间的动静,也没有在意。等到日头上来,客人越来越多,渐渐招呼不过来时,老夫妻就招呼樛女出来帮忙。可是樛女毫无响动,樛氏夫妻十分诧异,进女儿房间一看,才发现房中空无一人。 “樛氏夫妻当日向衙司首告,并派人通知宫禁婴齐。衙司不敢怠慢,立即进行侦捕。几日后,人们才发现,宫禁中与婴齐私交最好、替婴齐去樛女家里说情的那位兄弟,也在樛女失踪的当夜,下落不明了。 “接下来,侍卫婴齐也突然失踪了。此案上达天听,据说后宫有懿旨,务须找回此三人。两个月后,从邯郸方向的快马报来消息:有两名年轻男子,持刀激斗于邯郸城外的一家客栈中,两人俱各受了重伤,现场还有一名年轻的女子,脸色惨白,伫立观看斗剑。到了官捕来到,女子始终不发一言。 “京师使者快马赶到邯郸,辨认出现场的女子,正是失踪的樛女。而两名斗剑的男子,正是京城挖地三尺寻找的禁宫侍卫:婴齐和他最要好的朋友。此时两人已经伤愈,却从朋友成为了生死仇家,只要看到对方,就会冲过去不死不休地砍杀。使者严诘三人何以如此,三人却不肯回答。 “此案几成悬疑,无人可解。于是天子入后宫,询及太后。太后说:这种案子,你们男人是无法破解的,而我们女子,只须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情的经过,应该是樛女与婴齐相恋两年,只有过一次十指环扣的刻骨铭记。但千不该、万不该,婴齐不该请了自己要好的朋友去樛家说亲。结果是樛女与婴齐的朋友一见倾心。两人当时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四目相对,彼此已有默契。所以是夜婴齐的朋友私离禁岗,来到樛女家门外,樛女却早已准备好,见他来到就悄悄开门出来,两人一道私奔了。 “谁也未想到婴齐好友,竟与樛女失踪有关,只有婴齐想到了。他心中悲愤已极,他倾心樛女两年,樛女只答应了他一次十指相扣。而樛女与婴齐的朋友只一见面,就立即以身相许远走高飞了。这让婴齐感受到了无法忍受的羞辱。于是婴齐私离禁岗,追踪两人到了邯郸城外,终于在客栈里相遇,当场大打出手。 “朝廷议论此案的处理结果,朝臣们的意见是,樛女不贞不洁,毁弃信言,当斩。两名宫禁不以国事为重,私离禁宫,按律当斩。但后宫不允,却提出来个奇怪的法子,让樛女于他的两个追求者挑选一个,选中者就是她的夫婿,未选中者处斩。但樛女却举棋不定,一味哭泣。而两名擅离职守的宫禁都声称,死尚不惧,难舍樛女,结果又形成了僵局。 “后来不知是谁,想出来个奇怪的法子,命人送两柄剑与樛女,让她自杀。而实际上,这两柄剑,分属婴齐和他的情敌,无论樛女选择哪柄剑自刎,被选中者,就是她的丈夫。未被选中者处斩。 “结果,樛女自刎时顺手抓起一柄剑,而那柄剑,是婴齐的。 “于是这场古来罕逢的奇案,就这样了结了。樛女下嫁婴齐,另一名宫卫斩首。” 妙手天子 故事讲完了,张骞停了下来,等待着汉武帝的反应。好半晌,才听到武帝说道:“张骞,你讲的故事很好。” 张骞:“哦。” 汉武帝:“你当然也知道,当时送到樛女面前,让她自刎的两柄剑,其实都是婴齐的。无论她挑选哪一柄,她的丈夫都是婴齐。” 张骞:“臣也听过传言,今天才得到陛下亲口证实。” 汉武帝:“樛女必须下嫁婴齐,因为婴齐姓赵,名赵婴齐。他是南越国王赵昧的太子,送来我汉国为人质,以宫中侍卫的身份质长安,所以才有机会结识樛女。” 张骞:“这个臣也有所耳闻。” 汉武帝:“当然,不允许被樛女选为丈夫的那名宫卫,也并没有杀掉。你二出西域,选择副使人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张骞嘀咕了一句:“安国少季。” 汉武帝:“如果朕派他出使南越,你们认为可行吗?” 张骞摇头:“陛下,这的确是一步好棋,樛女下嫁赵婴齐,后与赵婴齐返回南越。赵婴齐在父亲赵昧死后,继任南越国王,樛女就成了王后。现在南越王赵婴齐死了,樛女已经成为太后。她当然有心回归,改南越为郡。安国少季与樛太后曾有一段缠绵情缘,也确是完成这个任务的不二人选,只是……” 汉武帝:“只是什么?” 张骞:“陛下,有句话叫老成谋国。何以谋国者非要老成?因为国之一事,纷繁乱杂,千头万绪,非老成者不足以安抚人心。安国少季他虽然与南越国的樛太后早年有私情,但论及老成,却火候不足,臣恐误了大事,悔之晚矣。” 汉武帝:“张骞,你初出西域,多大年龄?” 张骞:“那一年,臣正值年少,二十有六。” 汉武帝:“你老了。” 张骞:“臣明白了。” 汉武帝:“你们下去吧,让安国少季进殿。” 血性方刚 张骞回到家没多久,门人禀报:“老爷,有个叫安国少季的客人,正在门外。” 张骞:“快请。” 安国少季大步而入:“侯爷请了。” 张骞:“少季啊,你可来了,若不是陛下有旨,恐怕我这小门槛,还真的请不动你。” 安国少季哈哈大笑:“侯爷,你可真是老成精啊,还真是陛下让我来的。让我临行之前,听你叮嘱几句。说到底陛下还是不放心我。” 张骞道:“少季,你这话就说错了,陛下对你的赏识,那是毫无保留的。之所以让你来我这儿,绝非什么叮嘱。而是我到底多吃了几年闲饭,你要想为出使之事找个人商议,我还是有可能帮点忙的。” 安国少季摇头:“侯爷差矣,西域和南越,情况完全不同。拿西域的经验来谈南越,那可是地地道道的刻舟求剑。” 张骞:“少季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呀。说到底还是我老了,这个脑子呢,明白的时候少,糊涂的时候,就多了点。” 安国少季笑道:“虽然如此,还要烦劳侯爷替我推荐一下副使的人选,说到挑选人,侯爷的眼光可是最犀利的。想当初侯爷二出西域,挑选副使,那叫一挑一个准。侯爷师出一无所获,但副使却个个满载而归,这叫什么?这叫过人的眼光!当今天下,也就陛下和侯爷,能有这份本事。” “不敢不敢,”张骞拿出份名单来,“少季呀,你看这几个人怎么样?他们都曾跟我二出西域,俱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把事情交给他们时,我是最放心的,所以才会向你推荐的。” 安国少季接过名单,扫了一眼:“侯爷,你给我的这几个人选,最年轻的,孙子都已经娶媳妇了。除了这些老掉牙,侯爷你就不能给我推荐几个年轻点的吗?” 张骞变了脸色:“少季呀,我推荐这几个人,是有用意的。你年纪虽然老成,但性子不改少年时的冲动,易于为情绪所左右。我也知道说这话你不爱听,可找个年纪老成些的,弥补你气血过盛的情形。毕竟你这是出使,所谋者大呀。” 安国少季无奈把名单收起来:“侯爷也是一片好心,那我再考虑考虑吧。” 说罢,他站起来,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停下,笑着说道:“在侯爷眼里,我安国少季始终是那个为了女人,和知交好友斗剑于客栈的多情少年,哈哈哈,侯爷呀,人会老,心会变,我安国少季,已经不复当年了。” 听着安国少季远去的笑声,张骞看了看眼前碰也未碰过的茶盏:“唉,说什么不复当年,连端起茶盏的礼貌都没有,就这样子出使番国,不捅出大娄子来,才是怪事!” 说完,张骞头靠在椅子上,嘀咕了一句:“老了,说这么几句话,就感觉到乏累噬骨,就让我倚在这儿,歇上一歇。”话音低弱,他昏昏睡了过去。 稍顷,一个老家人蹑手蹑脚走近过来,轻唤道:“侯爷,侯爷,到席榻上睡去吧,睡在这里容易着凉。侯爷?”拿手一推,张骞栽倒。老家人顿时发出一声哀号: “不好了,侯爷死了!” “侯爷归天了!” 满朝碌碌 听说了张骞身死的消息,汉武帝伤感地说:“张骞,他是位罕有的中正之士,自26岁出西域以来,矢志报答朕对他的恩典。朕和张骞,既是君臣,也是难得的人生诤友。可惜天不假年,老天无情,夺走了朕最信得过的臣子。于今在这朝常之上,衣冠衮衮,道貌岸然,可又有几个比得了张骞?哼,一个个钩心斗角,私欲泛滥。朕可要告诉你们,再这样下去,你们就没几天舒服日子了! “朝廷,不是让你们混日子的地方! “于今新一代的年轻人成长起来了,他们远比你们更忠心于朕,更聪明,更有头脑,也更有能力和勇气。如果你们终日昏昏,抱残守缺,你们会看到自己是如何被优秀的子侄辈,无情淘汰的! “难道你们,真的就没有一点危机感吗? “与朕宣安国少季上殿!” 安国少季健步而入,至台阶前拜倒:“陛下,臣恭祝陛下万年万年万万年。” 汉武帝:“少季呀,你屡次三番上书,非要见朕,有何事呀?” 安国少季:“启奏陛下,臣以前有个情交莫逆的朋友,叫赵婴齐。他是南越国赵眜(mò)之子,质于天朝,当时于宫中为侍卫。臣曾与婴齐联剑邯郸,还曾替婴齐出面,赴樛家说亲求婚。不久樛女为婴齐生了个儿子,起名叫赵兴。后婴齐一家返国,婴齐继位是为南越王,妻子樛女为后。近日臣闻,好友婴齐已然身死,子赵兴继位。王太后樛氏思念故国,仰怀天子圣恩,于是尽收朝中印信,上书朝廷,唯愿陛下开恩,让樛氏率南越举国回归,去国设郡,从此天下一统,海内安靖,岂不美欤?但臣想来,王太后樛氏归国之心,固然可悯,然归国事大,南越人不归王化久矣,人心滋扰,变在肘腋。所以臣想效博望侯张骞,提三尺剑,入番禺城,助王太后樛氏率国来归,以分陛下南疆之忧,此诚臣之心愿也。” 汉武帝大喜,环顾左右:“听见了没有?你们听见了没有?当年的张骞,也和他一样的豪壮,一样的勇气!朕就是喜欢这种这种视一切艰难险阻为无物的凛然之气。张骞虽去,精神犹存,朕之心,不胜欣悦呀。” 朝臣队伍里,顿时爆发出一片嗡嗡声,全都在附和武帝,对安国少季发出赞扬之声。只是声音微弱无力,且人人都在藏头缩尾,生恐赞扬的声音太大,被汉武帝点了将,那可就划不来了。 汉武帝这辈子,心里最恨的就是臣属们的缩头缩尾。他哈哈一笑:“少季呀,出使南越,与你少年游剑是不同的。那时节你只需要一腔豪气。而现在,你可是肩负着朕的无限期望的。” “陛下休要担心,”安国少季道,“臣近来结识一位朋友,名叫魏臣,其人乃聂政、荆轲一类的剑侠人物,最是仰慕古有侠风,豪气干云,力大无穷。臣以魏臣为副使,此行必然成功。” 汉武帝沉下脸来:“少季,话不要说得那么满!朕已经说过了,你此行,不是少年人的任侠使性,隐忍不可缺,老成不可少。毕竟谋国之事,不是力气大的莽夫能够胜任得了的!” 这句话说得声色俱厉,安国少季不敢回应,廊下群臣,开始拼命缩小自己的身形,心里说:来了来了,陛下要点将了,老天开眼,让我现在消失吧,可别点到我头上。 果然,汉武帝凌厉的眼神扫过,怒吼道:“司马相如死了,张骞也死了,难道朝中就没人可以与朕分忧了吗?” 回应是一片死寂,坟墓般的死寂。 汉武帝盛怒之下,一只手抬起来,正要点出几个有资格出使的大臣姓名,这时候廊下突然响起一个清稚的声音:“陛下,臣愿往。” 汉武帝定睛一看,顿时大喜:“是你吗?我大汉时代的甘罗,有你在,朕高卧无虞矣!” 少年请缨 死寂的朝臣中,走出一个少年,说:“陛下,臣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 有分教,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正因为此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站出来,并创造性地在人类历史上首次使用了“愿请长缨”四字,从此,请缨报国,成为了中国文化中的常用词,用来形容主动请战的情况。 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君不见,弱冠系虏请长缨,自古少年出英雄。汉宫风云说终军,万古千秋是豪情。于武帝朝堂之上,主动站出来请缨南越的,是一位少年臣子,名叫终军。 终军,少好学,博闻强志,能言善辩,文赋冠绝一时,18岁被举荐为博士弟子,出函谷关。 过关时,守关的官吏递给他一件帛繻。终军诧异地问:“此何物?” 官吏回答:“此物,护照也,你出了国,没个护照咋个回来涅?这东西就是个凭证,证明你是汉国之人。等你回来后,验明护照,才会允许你入关。” 终军大怒,“啪”的一声把护照摔在地上,曰:“男子汉大丈夫,西出此关,终不复还!” 言讫,脚踏护照而去,让守关官吏瞠目结舌。 理论上来说,终军这一去,就应该回不来了,但古人的记载也不知哪出了岔子,总之他是到了长安,成为武帝身边的近臣。 一次,终军随武帝到雍地祭祀,随从捕捉到一只异形兽,五蹄独角。同时又见到一株奇异的合抱树。武帝问:“诸位爱卿,见此异物,是何征兆啊?”终军越众而出,答曰:“陛下,小臣自幼打书上看来的,见此二异物,人主安康,天下大治。”汉武帝大喜:“从哪本书上看来的呀?”终军回答:“臣,记性不好,忘了。” 总之终军是个少年逗逼,有着鲜明的东方朔风格,此次对答让武帝龙颜大悦,于是改年号元狩。 另一件事是,汉武帝实行中央集权垄断,行盐铁令,不许民众私自煮盐冶铁。齐地百姓求生无路,遂有博士徐偃巡视当地,假武帝之令,仍允当地人煮盐冶铁,于是人皆称天子圣明。 而徐偃因此遭受到酷吏张汤的控告,指其假传天子诏令,按律当斩。徐偃据理力争,引《春秋》之语,解释自己的行为是合法的。张汤听不懂,不敢擅专,于是请示武帝。 武帝就说:“谁去一下,噎死这个徐老头,他都快要把朕气死了!难道老百姓的生存吃饭,真的那么要紧吗?值得破坏朕的法令。” 最擅辩术的终军挺身而出:“臣愿往。” 于是终军去和徐偃辩论:“我来问你,《春秋》是什么时候的书?” 徐偃:“乃春秋年间,圣人所著。” 终军:“我现问你,现在是什么年月?” 徐偃:“现在是……圣明天子在位的大汉时代。” 终军:“哈哈哈,读过《韩非子》吧?听说过刻舟求剑吗?楚人有欲涉江者,其剑自舟中坠于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剑之所从坠。’舟止,从其所契者入水求之。舟已行矣,而剑不行,求剑若此,不亦惑乎?徐老头,你拿上古的书,来说现在的事儿,能行得通吗?” 徐偃正色道:“少年,你不能这样无耻。纵万古千秋,也改不了百姓衣食性命最大这个事实。岂有事易时移,百姓性命不重要的情形存在?” 但终军理也不理他,已经回去禀报自己赢了辩论。徐偃因此被治罪。 汉匈漠北战役后,匈奴主力被歼,无力再战。汉国这边也是拼至绝地,没有余力灭亡匈奴。由是两厢里展开了心照不宣的外交战役,使者频繁往来,都在等待恢复实力。但外交战也极是凶险,一言不慎,就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于是终军主动请缨,对汉武帝说:“陛下,臣不过是一介刀笔吏,不习征战之事,不能为陛下被坚执锐,擒杀大单于以分陛下之忧,臣常为此羞愧无地。现在臣愿尽精厉气,奉佐明使,画吉凶于单于之前。” 武帝大喜,真的把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派了出去。他抵达函谷关,手执大旗,问守关官吏:“认得我吗?” 守关官吏细看,顿时大惊:“你不是那个撕碎了护照,毅然出关不返的逗逼少年吗?你你你怎么从后面绕回来了?果然是做人神出鬼没,英雄不在年高。” 终军抵达匈奴处,展开舌辩之才,可怜那匈奴人汉语都不会讲,如何扯得过他?于是终军于外交场上扬大汉之威,得胜凯旋。 值此南方有警,朝臣畏缩,只有少年英雄终军,主动请缨。汉武帝对他寄予了无限厚望,希望他能够成为外交场上的霍去病。 史上最长寿帝王 安国少季、终军及勇士魏臣一行,舟车劳顿,昼夜奔行,不一日抵达了南越国。 南越,又称南粤。秦始皇并吞天下时,南越是秦帝国的南海郡。到了秦灭亡时,南海郡尉赵佗起兵,兼并桂林郡和象郡,建立南越国。这个国家建都于广州近旁的番禺,疆域包括了现在的广东、广西大部、福建小部及海南、香港、澳门以及越南的北部。所以南越在越南的历史课本中,又称为赵朝。 刘邦击败项羽,建立大汉帝国,赵佗先向刘邦称臣,后来发现这个汉帝国不过如此,遂宣布独立。此后汉国的历任君主,莫不是为了这个南越操碎了心,一心想吞并而不可得。直到汉景帝时代,南越赵佗仍然在位称帝。 南越帝赵佗,是人类历史上最长寿的帝王,他活了足足103岁,到得他死的时候,刘邦的子孙都已经七代了。 赵佗的长寿,是南越太子的噩运。可怜的太子活不过赵佗,活生生地老死了。到得赵佗103岁去世,只能由孙子赵眜继位。 赵眜继位没两年,闽越国就打上门来了。赵眜招架不住,遂向汉武帝称臣求援,武帝大喜,立即遣大行令王恢,远征闽越——却不料王恢未至,闽越国内乱,臣属恐战祸连连,遂暗杀闽越王,向汉国求和。结果王恢不战而胜,这导致了王恢从此脑子不够用,长途奔驰去北部边关,接受豪民聂壹建议,意图在马邑道设伏诱歼匈奴大队人马,不想被匈奴军臣单于看破,从此掀开了汉匈大战的宏大帷幕。而王恢,被汉武帝究责,下狱自杀。这是前面已经说过的事儿。 当时的汉武帝,一边挑衅匈奴,一边想诱南越王赵眜入觐,趁机拿下,则南疆之患,永久平息。但赵眜也非心眼不够之人,他接受了臣属的劝告,若去汉国,必然不返。于是赵眜以退为进,一边宣示和平之意,派了二儿子赵婴齐入长安。 结果赵婴齐到了汉国,权充侍卫,爱上了樛女,而樛女却对安国少季情有独钟,两人更曾有过床榻之上抵死缠绵的恋恋浓情。三角大恋的结局,是以赵婴齐抱得樛女归,返国后在汉武帝的支持下,废了赵眜的长子赵建德,继赵眜而后成为南越第三任帝。 但赵婴齐命短,他死后,樛女所生的儿子赵兴,成为了第三任南越王。赵兴年龄还小,王太后樛女主政,孤身异域,风土大异。她渴望回到故乡,于是收南越诸臣之印,向汉武帝发出请求。 汉武帝大喜,策划了这么一次扯淡大行动,以和王太后樛女有过肌肤之亲,至今情愫不断的安国少季,为汉国秘密武器,以能言善辩的少年英雄终军,为宣抚使,赴南越宣读武帝的旨意,传南越太后樛氏并少主赵兴赴长安觐见,武帝将比照汉国诸侯的待遇,安置此二人。但如果此行不顺,那就让勇士魏臣露两手,让他们见识一下北地豪侠的身手,以督促他们启程。 为防万一,汉武帝另行命卫尉路博德统兵马一支,屯桂阳。路博德曾随霍去病远征匈奴,称得上沙场老将。有他在后方坐镇,汉武帝信心满满。 安国少季抵达南越王庭,太后樛氏、少主赵兴及老丞相吕嘉相见。 安国少季宣旨,汉国天子全面接受南越太后的要求,此后南越国比照诸侯待遇,南越王可三年朝拜一次,取消边境关隘,从此两国相通。另外赐南越王丞相吕嘉银质印信,赐内史、中尉、太傅印信。圣旨上还承诺,此后南越国的官吏,自己决定设置,天子不过问。但,必须要取消南越国现有的脸上刺字及割鼻子的刑罚,此后南越国的法令,改为汉国律条。汉廷的使者,此后就留在南越,尽到对吏民的安抚责任。 安国少季宣读完毕,抬起头来,目视樛太后。 分手日久,樛氏于宫中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居养体,移养气,变得比她少女时代更白更胖,但华服凤簪,比之于她在长安城时,平添了夺人的高贵之气。 始终不变的,是樛太后的眼睛,炽热,浓烈,那压抑日久,一旦开闸犹如天潮般狂涌而出的欲望,霎时间将安国少季湮没。 诸人退下。樛太后威严地喝道:“容哀家与天朝上使,说几句家乡话。” 更无一个是男儿 隔日,安国少季从王宫中回来,和终军、魏臣开会,交流信息。 安国少季说:“才明白樛太后为何要回归故国,原来这南越的王庭,竟如虚设,无异傀儡。南越国人都把太后和少主,视为中国人,对他们心存疑虑,纵有号令,也推三阻四不予执行。而朝中阻碍王命执行的大反派,就是老不死的丞相吕嘉。吕嘉其人,早在南越开国赵佗时,就担任丞相,后来辅佐二任主赵眜,现在又是少主赵兴的丞相。他树大根深,历任三朝,家族中人于朝中为官者,有七十多人。这个王庭,与其说是南越王的,莫如说是他吕嘉的。而且,吕嘉族中的男子,娶的都是王族之女,吕嘉家族中的女子,全都嫁给了王族,敢情这赵氏王族与吕家,两姓相互嫁来娶去,肉全烂在锅里,全都是一家人。实际上吕嘉的势力,远比南越王更大,他还和苍梧的秦王赵光,有亲族关系。简单说来就是,于这南越王庭之上,少主赵兴和太后樛氏,发出的号令,还不如吕嘉一个屁重要。” 终军听得头大:“好复杂,樛太后还说什么了?” 安国少季回答:“太后说,她和少主,名为国主,实际上等同于被困于宫中。身边没有可信之人,所举没有可行之事。此前太后与少主,多次上书汉廷,急欲思归,却总是被吕嘉所阻。所以要想完成任务,救樛太后与少主出宫,带他们重返汉国,就必须要解决吕嘉这个分裂分子!” 终军:“解决吕嘉,可有腹案?” 安国少季:“腹案这东西嘛,我来之前,并没料到情报如此复杂。还以为这天下王庭俱如我们汉廷,陛下专断独裁,令出法随。想不到世上竟然有说话没人听的王侯。这,这这这太出人意料了。” 终军:“真的好奇怪,南越果然是化外蛮地。你看咱们汉国,丞相不过是条狗,陛下高兴了赏根骨头,不高兴了拖出去斩之,这里丞相的权力,怎么会比国王还大呢?真是岂有此理!” 安国少季:“你这不废话呢?若非如此,人家太后少主好端端地享受荣华富贵,缺心眼呀非要去你汉国只做个小诸侯?” 终军:“那眼下这局面,怎么解决呢?” 安国少季:“你怎么来问我?你主动请缨,不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吗?” 终军急了:“我是主动请缨,但请缨时也不知道樛太后和少主,形如囚徒呀?还以为樛太后和少主举棋不定,犹豫不决,本欲逞三寸不烂之舌,说得他们消除疑虑,率国来投。怎么会料到事情如此复杂离奇?” 安国少季:“现在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你这三寸不烂之舌,不需要说给樛太后和少主,而是要说给吕嘉听,能把吕嘉说服,也是奇功一件。” 终军:“那好,请你发出天使符节,宣吕嘉来见。” 安国少季:“也只能这么着了,死马就当活马医吧。” 于是派了随从,手持使者符节,往召吕嘉。不久使者回来,说:“小人适才到了南越相爷的府上,呈报使令,可是那守门人说,‘哎呀,你这个北方蛮子说话好难懂啊,是不是要请我家相爷赴宴呀?如果是这样,那你来的真不巧,现在相爷患病,吩咐过门人不见外客的,改日吧’。” 改日?安国少季和终军面面相觑。这吕嘉,好大的盘口,竟然连汉廷天使的邀请,都不当回事。 没办法,等了几天,安国少季和终军,再派人去请吕嘉,可是吕嘉仍是称病不出。终军急了,想径往吕嘉相府,面见吕嘉展开舌辩。却被安国少季所阻。 安国少季说:“不可,此举万万不可,我们可是天朝上使,吕嘉不肯来见,已经让我们没面子,严重削弱了汉廷在南越人心目中的威信。如果你一意孤行,径闯相府,被吕嘉阻于门外,见都不见你,那咱们就把人丢光了,彻底沦为笑柄。” “那这事怎么办?”终军急了,“总不能让魏臣,打进相府吧?” 武人魏臣,是个一点就着的暴脾气,怒道:“开什么玩笑?凭我一人之力,岂能杀入戒备森严的相府?如果能杀进去,那还叫相府吗?叫狗窝还差不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南越之行,使者团竟尔陷入僵局之中。就这样僵持了好多日子,终于把宫中的樛太后激怒了。 樛太后说:“你们还是爷们儿吧?一群大男人,坐困愁城,苦思无计,真丢尽了我汉国的脸!” 四万万人齐傻眼,更无一个是男儿! 让我们女人来吧! 朝宴杀机,太后操矛 唯恐丞相吕嘉抢先发难,杀入王庭,樛太后主动出击,以宴请汉廷来使的名义,宫中设宴,百官须得到场。 也只有这一个办法,能够把吕嘉引出来。 到了日子,王宫门外车马络绎,百官纷纷到会,差不多人都到齐了,唯独只缺丞相吕嘉。樛太后的脸色,变得说不出的难看。 宴会时间到了,丞相吕嘉仍然是悄无声息,正当众人心里疑惑之时,忽报说王庭门外,有一队森严的兵甲,由大将军统领,迅速地将王宫包围。又过了一会儿,才听见门官传报:“丞相吕嘉大人到。” 就见一个衰朽的老翁,被几个下人搀扶着,一步一咳步入宫来。就见宫中所有人轰然肃立,恭身叫道:“相爷大人好。” “咳,咳咳,大家好,好久不见了,孩子们都还好吧?”随着吕嘉这有气无力的声音,朝中百官,“呼啦”一声,潮水般涌过去,将吕嘉围在当中,纷纷出语问候。汉使安国少季、终军并魏臣,看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老天爷,原来这南越朝堂,全都是吕嘉的家人,只有他们三个,再加上樛太后,在这个庞大家族面前,尽显微乎其微,形同于无。 怪不得樛太后想要归国,这么个怪地方,哪个正常人待得下去? 百官们依次上前问候吕嘉,纷纷攘攘,折腾了好久,这才慢慢落座。樛太后脸色铁青,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就听吕嘉笑道:“唉,老了,身子骨也不行了,每次入宫而来,都像是要了老夫的命。少主还好吗?身体可安康?太后的脸色,比以前强些了,喝得惯我们南方人煲的汤吧?” 樛氏不吭声,少主赵兴是个眉目清秀的孩子,举起杯来:“谢丞相过问,丞相须以国事为重,无论如何也要保重身体。” 吕嘉咳嗽道:“咳,咳,老臣老矣,衰朽残年,蒙少主挂念,老臣感激不尽,铭记于心。” 接下来有朝臣询问吕嘉家人近况,吕嘉回答,这些人全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一个问完了另一个问,问过了阿公问阿婆。威严的王宫国宴,瞬间变成了吕家人的家事讨论大会。没人理会三名汉廷来使,也无人再搭理樛太后。安国少季和终军如坐针毡,拿眼偷看樛太后,只见她正襟危坐,眼睑低垂,仿佛于游离出这陌生的国度。 武人魏臣,把他自己的座位,稍微向后拉了拉,与安国少季并终军隔开距离。这意思是说:你们的事儿,咱不掺和了,你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安国少季脸色铁青,却又不好当面责难魏臣。 宴会持续了好长时间,终于,吕嘉捧盏,转向了被冷落太久的汉使:“咳咳,咳咳咳,这几位远道上朝的来使,英气内敛,蕴智含珠,老朽生平,竟有机缘得见上国衣冠人物,实在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呀。” 安国少季终于等到了说话的机会,当即大声道:“老丞相请了,我等奉天子之命,宣抚宝地,传天子意旨,南越王及太后可三年进觐一次,不知丞相之意如何呀?” “太好了!”吕嘉满脸激动的表情,“老朽生平,侍奉过三任君王,说到这个进觐大汉天子,早在我家开国之君时,就久有此意。到了二任君在位,日日夜夜,想的都是这件事。于今圣主在位,此事终于提上议事日程,老朽我,咳咳,咳咳咳,老朽喜不自胜呀。” 终军插进来一句:“幸蒙丞相深明大义,我等感激,但不知启行日程,丞相是怎么考虑的?” “这个,”吕嘉正色道:“这要听取少主与太后的意见,老朽身为臣子,一切以少主为马首是瞻。” “不对吧?”樛太后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哀家记得,丞相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呃,”吕嘉满脸茫然,眼神充满了孩子般的委屈无辜,“太后这话,让老臣羞愧,不知此言从何说起呀?” 樛太后怫然变色:“吕嘉,你这只老狐狸,少玩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鬼把戏。我来问你,我和少主屡次三番,让你安排赴汉国觐见天子事宜,你为何推三阻四,阻挠不办?” 樛太后突然发难,把安国少季和终军吓了一跳。两人生于汉国,长于汉国,浸淫汉国的权力文化久矣。最讲究一个话只说半截,留三分见面余地。哪怕在战场上杀得血流成河,宴会上仍然是热情洋溢一团和气。从未见过如樛太后这般,当面把人戳穿。事发突然,两人不知所措,都在心里埋怨樛氏终究是出身于民间女子,不识大体不顾大局。 果然,樛太后当面发难,吕嘉却只是哈哈一笑:“太后呀,你误会老臣了。须知谋国事大,不可与寻常人间搬家相比,所以要深思熟虑,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得到的。” “胡说!”樛太后根本不理会吕嘉的解释,厉声喝道,“我南越小国,归属于汉国是迟早之事,如今圣主虽然年幼,却以百姓身家性命为计,不惜委屈枉驾。此事有利于国,有利于民,有利于天下,丞相你为何执意阻拦?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言重了,太后言重了,”吕嘉痛心疾首,“百官在此,你们是知道老臣的,老臣这颗心,为了国家几欲操碎,太后如此指责,老臣我……百死莫赎呀!” 樛太后叱道:“吕嘉,事已至此,你还敢胡说八道,蛊惑人心?与我拿下!” 说到拿下两字,樛太后“腾”的一声站起来,掷盏于地,目视三名汉使,等他们几个动手。 可三个汉使哪想过这事?还以为在自家汉廷上,只要天子喝一声“拿下”,就会有黄衣武士现身,当场将人拖走。他们以为太后既然下令,王宫中自然会有人执行命令。可现实是,太后的命令根本没人理会,所指望的,是他们三人出手。 安国少季手忙脚乱,扭头去看终军。终军回头,去找据说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勇士魏臣。可魏臣佯装喝多了,伏案不睬。 只是这愣怔的工夫,百官已经纷乱起来,三名汉使面前,涌上来一群朝官,七嘴八舌地说着当地方言,其意在阻止三人的行动。 樛太后的忍耐已到极限,就听她尖叫一声,竟然从身后拿出一柄长矛,持矛在手,大喝一声:“吕嘉老贼,你欺负我孤儿寡母无助是不是?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太后持矛疾冲,朝堂还真无人敢阻。就在这时,少主赵兴突然冲上前来,一把抱住樛太后的腿:“母后,你清醒清醒,不要冲动,你看武士们入宫来了。” 职为南越大将军的吕嘉亲弟弟,已经率甲士疾冲起来,护住吕嘉,不看樛太后一眼,转身便走。顷刻之间,宫中百官散尽,只有樛太后手拄长矛,面如死灰,呆然而立。偌大的朝堂,樛太后和三名满脸茫然的汉使,犹如几个死人,寂静无语。 满朝文武皆吃货 接到安国少季发来的急报,汉武帝揽后,大怒:“安国少季这个吃货,这么点小事都办不成。此番南越王室已决意回归,不过是一个快死的丞相阻路,他竟然无计可施,实是让朕失望。” 于是汉武帝叫来大臣庄参:“朕现在给你旨意,由你率两千人,突入南越,携南越王并其国太后,入朝觐见,钦此。” 不想庄参并不接旨:“等等陛下,你让臣去,是做使者吗?要是的话,咱们那边已经有了个精英使者团,会说的有,能打的也有,连陪樛太后上床的也不缺。臣去了也是多余。” 武帝道:“当然不是做使者。” 庄参:“既然不是做使者,那就是与南越接仗了。可是陛下,南越国虽小,但两千人马,真的不够人家打的。臣请陛下多拨兵马,否则臣难当此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