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大单于伊稚斜纵马而来,遥望汉阵,顿时皱眉:“不对呀,这招是咱们匈奴人的打法,汉人不会玩的呀。去个人问一下,汉军那边的统兵大将,是哪一个?” 一个骑兵纵马上前:“喂,先别射箭,问一声,你们的统兵大将是哪个?” 汉军回答:“蒙天子恩宠封翕侯,前将军赵信是也!” “赵信?”伊稚斜摇头,“放屁,汉军那边,从来就没有叫什么赵信之人,此人必是我匈奴族裔,让他出来大家认一认。” 匈奴人就高喊:“赵将军,请你出来,我们大单于有话要说。” 赵信出来,以袖遮脸:“有话,你们就说好了。我大汉军魂,有死而已,何惧尔匈奴宵小之辈?” “少来了!”匈奴人起哄,“赵将军,你拿衣袖遮住脸,可是一个娘们儿上了战场?怕我们大家一拥而上强暴了你是不是?” “胡说八道!”赵信一怒,不由得露出脸来。匈奴人看清楚,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什么赵信赵将军,你原来是……是……是谁来着?好久不见你,名字给忘了。喂,你啥时候跑汉军那边去了?” 赵信大恚:“你们管不着,老子愿意给匈奴干,就给匈奴干,愿意给汉军干,就给汉军干,这是老子的自由。” “管不着才怪!”伊稚斜策马上前,“赵信,你原来是我的兄弟,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叛逃的,都是我的错。因为我是大单于,一定是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如果不回来,我会下令进攻,但决计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因为你是我的兄弟。如果你回来,我的酒杯给你用,我的姐姐给你睡,因为你是我的好兄弟!” “不是……”赵信蒙头了,“大单于,你说把姐姐给我睡?这也太夸张了吧?” 伊稚斜道:“不夸张,反正我姐姐现在整天闲着,谁睡不是睡?” “别逼我,你让我再想想。”赵信策马回去,心里乱成一团。 正如伊稚斜所断,他的确是匈奴人那边的一个部落首领,与汉军交手失利被俘,就顺理成章地转入汉军阵营。因为军事天资出众,封翕侯,官拜前将军。可在汉武帝眼里,什么前将军飞将军,都不过是让小舅子卫青立不世战功的牺牲品。卫青自统主力走正中,立了功全是卫青自己的。其他战将替卫青掠阵,一旦遭遇匈奴,重者战死,轻者兵败,根本没个打胜仗的机会。 而现在,匈奴王掏心窝子给你,连姐姐都给你睡,你还抬什么杠? 叹息一声,赵信归国,率所部跟伊稚斜回去了。 他突然投降,与他搭档的右将军苏建,就惨了。 武帝大卖官 右将军苏建,是地地道道的汉人,匈奴大单于的姐姐也不是太多,赵信睡了苏建就睡不到,所以没人招降他。他只能拼了老命地冲杀拼逃。 苏建遭遇的,是匈奴左贤王部落,兵力不少于三万。而苏建这边不过千人出头,双方兵力配比是三十比一,这场仗根本就没法儿打。 结果,左贤王长刀一挥:“大家伙儿操练起来,杀个痛快的。”苏建的一千来人,就这么被杀光了。 幸亏苏建有真才实学,竟然是单人匹马,狂逃奔回。 见苏建回来了,议郎周霸兴奋地对卫青建议:“大将军,今天咱们吃了大败仗,陛下肯定要找只替罪羊出来,不如杀了苏建,让他替罪吧。总之呢,大将军出师以来,始终都是杀匈奴人,还没杀过自己人,何妨今日开个先例?” 卫青说:“拉倒吧,你屁也不懂!陛下之为人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陛下他英明神武,仁慈推恩。只有一样,陛下要独裁专权,最恨别人自行其是。苏建不是不可杀,替罪羊也不是不找,但这是陛下的活,咱们可千万别去陛下的槽子里抢食,否则会死得很惨。” 苏建被打入囚车,押回长安。 汉武帝说:“苏建,身为帝国大将,却临阵失机,只身逃回,理应处斩。但他娘的,这一战帝国就损失了两员大将,赵信被伊稚斜的姐姐给勾走了,他可是个有天资的军事天才啊!如果再杀苏建,我们这边就没人了。” 传旨,贬苏建为平民,万一战局不利,说不定还要再起用他。 然后汉武帝研究战局:情况好像有点不大妙。情报说,赵信回到匈奴,就被大单于封为自次王,又娶了大单于的姐姐,所以赵信死心塌地地开始为匈奴人卖命。他建议大单于,将匈奴人马远迁,远离边境,如果汉军轻师远入,则拦腰一击,必可尽歼汉军精锐于大漠之间。 战况的发展,明显对汉军不利。而且朝野议论纷纷,俱言汉武帝太宠爱卫青,这次兵败,就是因为兵力布置失当,才导致赵信逃归、苏建全军尽没的。 听到这些风言风语,汉武帝发表了重要讲话。 汉武帝说:“有人说,漠南之役,是场大败仗。赵信叛逃,苏建尽墨,是因为军阵布置失策,他们两人所率兵将太少。朕在这里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这完全是胡说八道,是别有用心的诋毁。苏建、赵信他们带的人还少吗?整整三千之众呀!他们败逃,就是因为对朕缺乏足够的忠心,你看那个谁,那个霍仲孺,他原来是个县吏,后来去我大姐平阳公主府上打工,结果这个王八蛋,他偷偷把我二姨子给上了……谁是我二姨子?当然是皇后卫子夫的二姐卫少儿呀……哎哟,说多了,皇家那点龌龊事儿,全被你们这些刁民听去了。总之吧,我二姨子自从与霍仲孺相爱,虽然他们没有领证,但有了爱情结晶,生了个孩子,叫霍去病。 “现在呢,霍去病已经长大了。朕说,去病呀,你看宫里这么多的公主素着,找不到老公,憋得嗷嗷惨叫,朕给你个老婆好不好?你猜人家霍去病说啥?这孩子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说完他操起刀子,就上了战场。就是上一次,他只带了八百骑兵,孤军远入大漠,替他舅舅卫青打策援。结果如何呢?霍去病以一军之力,斩杀匈奴大单于他的祖父辈籍若侯产,斩杀并擒获匈奴士兵两千余人,还俘虏了匈奴国的相国、当户多人。 “传旨,票姚校尉霍去病,击杀匈奴,勇冠三军,封为冠军侯。还有个上谷太守郝闲,其人名字叫好闲,其实好忙,他四次上了战场,每次封赏都把他漏下了,可是他无怨无悔,这次也封为众利侯。” 汉武帝刚讲完,就见大司农越众而出:“启奏陛下。” 汉武帝:“什么事?” “那啥,”大司农奏报道,“陛下,咱们屡次对匈奴用兵,每次一动就是十数万众。目前支出立功将士的黄金,就已经是二十多万斤。我方的战马,死得已经七七八八,有十几万匹战马去了战场或是被打死,或是被匈奴人抢走了。兵甲粮草的支出,就不用统计了,总之现在账面上是红字满遍,国库里空空荡荡,简直成了跑马场。陛下,这可咋办呀?” 大仗还没打,这边国库就已经空了,战争果然是个花大钱的营生。汉武帝镇定自若:“幸好朕英明神武,早就想出来神妙的办法。” “传旨,从现在开始,犯罪界人士只要掏钱,就可以免于刑罚。有钱,你就可以任性杀人。还有,爵位开始拍卖,一级武功爵开价铜钱十七万,这爵位买了可不白买,凡是购买武功爵至第七级千夫的人,可以优先出任低级官职。” 此项国策一出,买官之人汹涌而至,当日国库收黄金三十多万斤。 汉武帝乐了:“哈哈哈,卖官鬻爵,历来都是昏君干的好事。朕拼到这地步,全看最后能不能灭了匈奴。灭了匈奴,朕怎么做都有理,倘若输了……” 汉武帝的凌厉眼神,转向封王: “如果输了,那你们也请先走一步。” 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公元前122年,汉武帝34岁。 有记载称,汉武帝这一年巡幸雍中,路上遇到一个怪物,萌萌哒,很可怕又很萌,谁也不知道这货是什么,都知道东方朔见多识广,于是急叫东方朔过来科普。 东方朔过来一看,就乐了,曰:“陛下,这里是昔年秦国的大监狱,无数人在狱中冤死,此物乃天下冤气所化,名字叫怪哉。” 汉武帝说:“可这怪物挡住路,怎么过去呀?” 东方朔道:“陛下,岂不闻世路难行钱做马,愁城欲破酒为军?这郁闷之人,向来是要借酒浇愁的。只要拿酒一浇这怪物,它就自然满足了。” 于是武帝命人拿酒来,往那怪物身上一浇,就见那怪物欢天喜地的样子,体形越缩越小,最后缩入地下,消失了。 但上面这个故事,并没有收入正史。正史中,收录的是个差不多的段子。 段子称,34岁的汉武帝巡幸雍中,祭祀之时,逮到一只五只脚的异兽,异兽的头上,还生有一支独角。 ——其实就是头畸形牛! 这条消息一放出去,正在胶西王处做国相的董仲舒,就有点惊恐,急忙去见胶西王:“王爷,你可知陛下散布这奇怪的消息,是何用意?” 胶西王道:“本王也纳闷,刘彻这厮神经兮兮,究竟是什么意思?” 董仲舒道:“王爷,这已经是陛下第二次散布五足异兽的消息了。还记得上一次陛下散布这个怪消息之后,谁死了吗?” 胶西王问:“谁死了?” 董仲舒:“上一次这消息发布之后,江都王刘非死了!” 胶西王大惊:“莫非这一次,陛下又要……” 董仲舒:“王爷当心隔墙有耳,咱们不说话,咱们就做个安静的美男子,静静地看着陛下玩人。” 却说淮南王刘安身边,有八个望气之士,炼丹高手。他们的名字分别是:苏非、李尚、左吴、田由、雷被、伍被、毛周、晋昌。此八人者,又称八公。传说,淮南王发明豆腐和豆浆,就是和这八个高人一道炼丹时,意外的发明。 但这八个人中,雷被是剑术高手,因为惹毛了世子刘迁,已经叛逃到汉武帝那边去了。 雷被跑了,还有个伍被。伍被是最有智谋的,所以淮南王将造反的大任,交给了伍被。 但伍被却说:“王爷,求你了,还是炼丹更妥当些,炼不好,最多吃个肚皮爆裂。可你现在根本没有造反的基础,还整天发白日梦,当心你全家灭族呀!” 淮南王生气了,说:“伍被,你跟本王不是一条心对不?难怪丹药老是炼不出来。来人呀,把伍被的老爹老妈,全部抓进监狱里,防止伍被叛逃。” 淮南王只顾和伍被较劲,没承想门外有个儿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了。 这个儿子,是淮南王搞了个婢女生下的,名叫刘不害。生母地位低贱,刘不害自己脑子也不太好用,所以淮南王不喜欢他,世子刘迁更不把刘不害当成弟弟。所以刘不害很悲愤,看到父王与智囊伍被争吵,刘不害大悟:原来俺们家要造反。 于是刘不害匆匆回房间,把这事告诉了自己儿子刘建。 刘建听了,心思一动,就立即写了封秘信,指控世子刘迁造反,派人送往朝廷。 ——为什么刘建告密,说造反的是刘迁,而不说淮南王呢? 这是因为,淮南王是刘建的爷爷,如果指控爷爷造反,那要满门抄斩,自己也会被砍头。可如果只告发世子刘迁,刘迁却是自己的叔叔,正统的王位继承人。倘朝廷宰了刘迁,这淮南王之位,岂不就落到自己头上了?这是刘建心里的小九九。 这孩子很蠢,而且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封密告信,不唯是端了自己的窝巢,还把江都王的继任者,也一块给端了。 话说汉武帝收到刘建的密告信,大喜,立即吩咐廷尉出发,去锁拿淮南世子刘迁。 刘安得道,鸡犬升天 廷尉已经动身,淮南王这边,还在进行激烈的争辩。 争辩什么呢? 争论如何造反。 原来,淮南王一心想要造反当皇帝,但这个反怎么个造法,他自己说不上来,只好强迫智囊伍被想出法子来。 伍被苦口婆心,劝导良久,没有效果,只好献上一计——伪造皇帝玉玺,以及各级官员印信。先派刺客投奔大将军卫青,淮南这边一发动,刺客先杀卫青,届时武帝身边无人统兵,天下唾手可得矣。 淮南王大喜,立即着手伪造印玺。忽然间他又想起一事:“不对,伍被,我让你出主意,是说我要发动百姓从军,替本王征战天下,可百姓不答应怎么办?” “这个事呀,”伍被建议道,“王爷不妨先散布消息,造谣说皇帝要迁富户入长安,激起淮南人对皇帝的不满。然后呢,再把朝廷派来的所有官员,统统杀掉。再派个人,穿着士兵服装,手里拿着文书,大声喊:南越造反了,大家赶紧行动起来,保家卫国。等大家行动起来,组织编队,你就拉着队伍,杀奔长安,反正大家也不认得路,岂不美哉?” “妙计!”淮南王抚掌称赞。正称赞之际,廷尉已经来到。淮南王慌了手脚,先把淮南国相叫来,正要杀,忽然又想到朝廷派来的官员不止一两个,只杀个国相,不起作用不说,反而后患无穷。犹豫之际,只好先让国相走了。 此时淮南王的希望,寄托在世子刘迁身上。这刘迁勇冠三军,武艺高强,又是个暴脾气。此番廷尉来拿他,他岂有束手就擒之理?必然是怒极而反。正想之际,忽然有人跑来报告:“报告王爷,世子听说朝廷来拿他,吓得心理崩溃,自杀……未遂!” “什么?”当时淮南王差点没气死。你说这个刘迁,往日里你的凶悍呢?你的勇冠三军呢?你不服不忿非要打遍世间高手的尿性呢?嚷得惊天动地,而你身边的武装力量并不弱,只听说朝廷拿你,你他妈的竟然吓得自杀了,而且还没死成,这叫什么事呀! 原来,这刘迁不过是个炕头上的光棍、绣花的枕头,往日里恃仗着父亲的权势,什么大话都敢说,看谁都不顺眼,但就怕见真章。只是听说朝廷来拿,就吓得心理崩溃,畏罪自杀却连自己都杀不成。 这意外的事件,让淮南王阵营彻底崩盘。智囊伍被趁机逃走,举报了淮南王。 淮南王走投无路,气愤地说:“本王,就是死在这个色厉内荏的儿子刘迁之手,你不会自杀,爹教你。”“扑哧”一声,淮南王自杀成功。 淮南王死了,但他永远活在人民群众心里。虽然他天真蠢萌,却为中国人发明了豆腐豆浆,这伟大的贡献,是无与伦比的。这样一位蠢萌的文明贡献者这么窝囊地死亡,是人民群众万难接受的。 于是,人民群众果断地修改了历史,称,当汉兵大举涌来,欲擒杀伟大的淮南王之时,淮南王正在八公的簇拥下,于丹房里悠然地炼丹。汉军涌至山前,恰好丹药已成,淮南王仰天长笑:“士兵们,你们远来辛苦了。可是你们来迟了一步,我欲趁风而去,上天做神仙。”语讫,就见淮南王与八公冉冉升起,飞上了天际。 淮南王升天了,但丹药的法力,仍然在起作用,就见淮南王居住过的房屋,以及家里的鸡鸭猫狗,一并与淮南王轻飘飘地升上天界。从此中国文化中又多了个成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智商是短板 淮南王升天,他那没出息的儿子刘迁,还有王后,被汉武帝下令统统斩杀。 汉武帝想留下举报人伍被。但酷吏张汤火了,冲汉武帝大吼:“陛下,还要不要法律了?还讲不讲规矩了?伍被如果不杀,以后类此事件就会更多!” “那依你,杀吧杀吧。”汉武帝从谏如流,于是伍被也被杀掉。 下一个目标,衡山王刘赐。 可以确信,从淮南王到衡山王,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后推动。很难说清楚这只手是什么,不排除有人暗中推动,也不排除是权力规律使然。 作出这个判断,是因为衡山王之事,与淮南王完全类似又恰好相反。 完全类似,是因为两家事件,全都是两个儿子争位所导致。 恰好相反,淮南王是因为不喜欢庶子,而导致庶子告密,而衡山王则是因为不喜欢老大,想剥夺老大的继承权转给老二,老大怒而告密。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衡山王不知缘何突发神经,上书朝廷,要求剥夺老大的继承权,转由老二承袭王位。老大闻知,怒不可遏,立即给汉武帝写来封密信,指控老二私造兵车弓箭,暗示老二在造反,同时指控老二和父亲的姬妾通奸。 可以发现,衡山王家的老大智商,与淮南王家的庶子同样的低,低到了让人欲哭无泪的地步——衡山王大儿子指控弟弟谋反,那他爹和他本人,岂能脱得了干系? 果然,汉武帝见密信大喜,立即命廷尉收老二。然后,廷尉按照汉武帝的暗示,对老二说:“老二呀,现在你被哥哥指控谋反,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呀。幸好咱们汉国的法律,给了你一条生路。亲不亲,路线分,只要你勇敢的举报,大义灭亲,朝廷也不是不给你生路的。” 老二比老大更傻,闻说自首可以免罪,举报则可立功,立即瞪两眼瞎举报一气。有的说没的也说,结果网罗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搞到最后,老二发现,不举报父亲,已经过不了关了。 朝臣意识到衡山王已是死狗一条,立即群情激涌,强烈要求逮捕衡山王治罪。可怜衡山王与淮南王一样,都有造反的心,但根本没有造反的智商与能力,事发临头,也学淮南王自杀了。 连兴两起大狱,所有卷入案中之人,悉以灭族。诛杀人数有几万人之众。 连杀几万人,汉武帝兴犹未尽。 还要继续杀下去。这次杀哪个呢? 汉武帝翻阅着两案的卷宗:“咦?淮南王全家被灭族,是因为其庶子刘不害的儿子刘建告密引发的。刘建刘建,这个名字好熟悉呀,记得自己一直想杀刘建来着。可是他表现不错,积极告密,所以就撂下了。且慢,这事不对呀,这个刘建,他是淮南王庶子刘不害的儿子,根本对自己没丝毫的影响,自己怎么会对他起了杀心呢?” 为什么呢? 汉武帝想了半晌,恍然大悟! 对了,自己想除掉的,不是这个刘建。 另有一个封王刘建,长时间来被自己视为心腹大患! 江都王刘建! 变态大怪案 自登基以来,汉武帝就将江都王刘非,视为对自己权位最大的威胁。幸好刘非在汉匈大战开始之初,就死掉了,汉武帝心理压力顿减。 刘非死后,其子刘建继位。 淮南王、衡山王双双灭国,灭杀刘建就提上了议事日程。 不可思议的是,江都王刘建的卷宗尽显离奇诡异。简单说来就是,刘建曾数次被人控告,证据确凿,但汉武帝却没有治罪。而最后杀他之时,史书上却不见控告之人。 刘建第一次被人控告,老江都王刘非还活着。邯郸人梁蚡,要把自己的女儿献给刘非,却不想梁女被刘建遇到,不由分说就把梁女抱入自己的房间,强行霸占了梁女。 梁蚡对此刘建的行为,大为不满。就到处对人说:“这个刘建,太不像话啦,他身为儿子,竟然抢父亲的女人,真是太差劲了。” 刘建听到传言,就派人杀掉了梁蚡灭口。梁家人悲愤,就上书朝廷举报。可恰好朝廷大赦,无论犯什么罪都不追究,于是刘建这事就算过去了。 刘建第二次遭举报,是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刘定国。刘定国的母亲非常希望让自己的儿子承袭王位。她发现刘建与妹妹刘徽君通奸淫乱,大喜,就花钱雇请了一个叫荼恬的男子,让荼恬出面举报。 此案由廷尉查证处理。廷尉很尽责,对举报人荼恬进行了严刑拷打:“说,是哪个让你举报的?你说不说?不说就打死你。”荼恬被打惨了,只好招出自己是收钱替人举报。 于是廷尉判决:荼恬收钱举报,斩首弃市。江都王刘建与妹妹通奸淫乱,属于领导干部的私生活,领导干部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何况刘建奸淫的又是自己妹妹,肉烂在自家锅,跟别人没关系,因此不予过问。 此外,刘建还是个变态大淫魔,他曾让四名婢女上船,然后把船弄翻,当场就淹死二人。他还经常找借口,惩罚宫里的女人,惩罚的方式就是不允许她们穿衣服,强迫她们裸体击鼓舂米。有时候他故意将婢女囚禁起来,不给食物,看她们活活饿死取乐。 后来刘建的淫暴越来越变态,他强迫宫女与狗或羝羊交配,想看看人兽交配后会生出什么怪物来。 按理来说,刘建这些兽行,堪称空前绝后了,在当时一定是民愤不小。但汉武帝无动于衷——汉武帝高踞权力顶端,对人性的滥觞见得太多,见怪不怪了。一个变态邪恶的江都王刘建,对汉武帝的权力不会有丝毫影响,武帝当然无心理会。 但,当淮南王、衡山王两案之后,刘建感觉到末日来临,对人说:“迟早会有诏狱下来,我怕活不久了。那什么,趁着还活着的时候,把我想干的事儿全都干了吧!” 于是刘建把天子专用的旗号,插在自己的车上,招摇过市。此事迅速被人报到朝廷,朝官顿时齐齐上书,请诛江都王刘建。 于是廷尉出动,这一次可是玩真的了。刘建知道逃不过去了,也学淮南王、衡山王的样子自杀了。 刘建虽死,大狱仍兴,其子刘成光被杀弃市,许多人亦遭株连灭门。 但是汉武帝留下了刘建的一个女儿,刘细君! 此后,刘细君将被汉武帝远嫁乌孙国,承担胡汉和亲的战略使命。 遥望焉支山 一口气扫灭三王,汉武帝再巡雍地。 这一次,他没有放出遇到怪物的消息,而是遥望焉支山。 那边,是匈奴。 是时候了,该发动一场大规模的军事战役了。 河西战役! 第七章 官民货币大战 霍去病狂扫河西 坦白讲,有关河西战役的首役,在历史上迷雾重重——汉武帝至少隐瞒了90%以上的兵力及行动。但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仍然无法解释。 总之是疑窦重重,让人无法释怀。 简单说,河西地区,又称河西走廊。 为什么叫走廊呢? 因为有两座山,一座叫祁连山,另一座叫合黎山,两山夹出一道狭长的地带。早年的大月氏国,就在这天然的大走廊之中游牧。但有一天,匈奴人来了,摘下了大月氏国王的脑壳作酒器,于是大月氏人就哭着逃离了。 匈奴人占据河西,由休屠王管理武威地区,浑邪王部落占有了酒泉地区。这两个地方是兵家必战之地,谁夺得了这两个区域,就等于控制了西域诸国。张骞出使西域一十三年,穿行的就这片敌占区。 前者,汉武帝不惜民力,耗尽国财,先以十万之众发起西河朔方战役,右贤王携爱姬被迫远走。接着又是十万大军的漠南战役,虽然这次战役中赵信逃归,局势逆转,但赵信建议匈奴王西走。结果,漠南之地,只有匈奴人的三支强势武装: 左贤王、休屠王与浑邪王。 夺取河西,不唯会对匈奴心理上造成严重伤害,而且会对西域诸国形成强势威慑。这就是河西战役必须要发动的原因。 目前,对于河西战役的首役资料,全部来自于汉武帝下达的嘉奖令,这个信息无疑是单面的,而且高度不可信。 单只看看双方的排兵布阵,就让人蛋疼。 汉军方面,统帅:骠骑将军霍去病。 兵力:一万人。 匈奴军:休屠王、浑邪王、折兰、卢胡王。 总兵力:不详,但只是休屠王、浑邪王两家就拥有骑兵10万,单只是这两家,就够霍去病喝一壶的。 但最后喝了这壶的,却是匈奴人。战报上称:骠骑将军霍去病,从甘肃临洮出关,杀奔兰州,跨越乌鞘岭,连扫匈奴五个部落王国。 而后,霍去病翻越焉支山——就是现今甘肃山丹县内的大黄山,又称燕支山——疾进1000多里,途中狂扫匈奴战骑,斩杀了折兰王、卢胡王,缴获休屠王的祭天金人,俘获浑邪王的儿子,活捉了休屠王和浑邪王的相国、都尉等,沿途斩杀匈奴军8900多人。休屠王和浑邪王哭着逃走了。 这场战役,显然是因为张骞精确的军事情报,让霍去病得以乘虚而入,直捣敌巢。可以确信,纵然是张骞未参加此战,但堂邑父肯定是参加了,不然的话,谁来给霍去病这支军队带路呢?浩瀚大漠,万一迷路了可咋整? 休屠王、浑邪王、折兰王及卢胡王,虽然号称有超过10万以上的骑兵,但其实多不过是憨厚善良的老牧民,战斗力不堪一提。而霍去病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敢率一万精锐突师而入。 实际上,这次战役的总指挥是英明神武的汉武帝,执行者是少年英雄霍去病,但真正的方案策划人,应该是张骞。 张骞在出使西域途中,不断搜集情报,在脑子里勾勒此次战役的全景。对于盘踞在河西的匈奴四王的内情,他了如指掌。而匈奴帝国,相比之下明显准备不足,大单于伊稚斜只想到了自己的本部兵马,根本没有汉武帝这边协同作战的概念,被霍去病一击之下,断其右臂,实属情理事耳。 河西首役告捷,汉武帝精神大振,再接再厉,以飞将军李广、博望侯张骞为诱饵,牺牲这两个可怜的英雄,吸引匈奴主力,而以霍去病统率大军,狂扫河西,毕其功于一役! 迷路大王 二扫河西,汉军兵分两路。 第一路,喂给匈奴人的诱饵。 大诱饵:郎中令飞将军李广,统四千骑兵,喂给匈奴左贤王。 小诱饵:博望侯张骞,统一万骑兵,也是喂给匈奴左贤王。 两堆诱饵兵力总量,老弱病残一万五千人。 李广和张骞,面对的是匈奴左贤王,其兵力不少于四万人。 临战之前,汉武帝索性偏心到底,士兵马匹,霍去病有优先挑选权,他挑剩下不要的,才轮到李广和张骞。所以霍去病军中尽皆精锐,兵强马壮,李广和张骞只能呆站在一边,悲哀地在心里想:咱比不了人家呀,人家是亲生的。 尽管李广和张骞心里悲哀,但仗这么个打法就对了。 对就对在,战争这种事,讲究个协同作战,以其下驷,对其上驷,以其上驷,对其下驷。以李广和张骞的老弱病残,牵制左贤王的优势兵力,进而达到让霍去病统其精锐,尽歼顽敌的效果。 ——如果汉武帝在论功行赏时,讲清楚这个道理,李广、张骞也必然是心悦诚服。但汉武帝在论功时却装糊涂,指控李广、张骞劳师败绩,这就玩得没意思了。 再来看主战场—— 汉军方面,统帅:骠骑将军霍去病,尽统精锐。 将领:合骑侯公孙敖、司马赵破奴。校尉:句王高不识、仆多。 兵力总数,不少于四万人。 匈奴军方面:休屠王、浑邪王、单桓王、酋涂王、遫(chì)濮王、稽且王、呼于耆(qí)王。 以上诸部,兵力总数,骑兵七万人,但应该是夸大了,许多非战斗人员被统计了进来。 按照汉武帝的布置,此役,由飞将军李广、博望侯张骞,兵出右北平,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左贤王往援河西。而霍去病及公孙敖等,必须要以最快速度,于河西走廊、祁连山下,歼灭盘踞在河西走廊的匈奴诸部,彻底夺回河西。 公元前121年,汉武帝35岁,正值他生命的巅峰。他长身立于御案之前,大声宣布:“河西战役,开始啦!传令信使策马狂飞,把命令送至西北及右北平。” 大军出发了。 主战场,霍去病统众,分别从甘肃环县及临洮出塞。进入河西走廊,合骑侯公孙敖同志有了一个不幸的发现: 他迷路了。 迷路了也没办法,只能到处寻找路径。直到战争结束,可怜的公孙敖也没找到自己的战场。这已经是公孙敖第二次迷路了,从此他获得了迷路大王的光荣称号。 失去了公孙敖的配合,正合霍去病的心思。霍去病这边,每个士兵不止配备一匹战马,跑累了立即换马,行军速度堪称风驰电掣,就算是公孙敖不迷路,也追不上他,落伍是个必然结果。 霍去病疾速向前推进。 从宁夏的灵武渡口过黄河,向北狂奔,翻越贺兰山,涉过浩瀚的巴丹吉林大沙漠,进至居延海地区。 然后,霍去病军转而由北向南,沿弱水疾行,到达了甘肃酒泉地带。 再转向东南方向,进至祁连山与合黎山之间的弱水上游。 前方,莽莽原野,星火点点,那是善良的匈奴人聚集区,他们隶属于几大匈奴部落。而霍去病,连绵疾行军,绕到了匈奴人的背后。 杀啊!年轻的天才军事将领霍去病,举起他的长剑: “男儿当报国,杀敌不顾身。浩然英风在,青史永留存。” 飞将军被困 塞北战场,飞将军李广带着儿子李敢,率骑兵四千向塞北行进。所有人都心情沉重,此一次,不知几人还能回还。 前行八百里,就见尘烟滚滚,弥天盖地。匈奴左贤王统其部四万人,不疾不徐来到。 “李广,你死定了。”左贤王勒马,说道。他是个典型匈奴人,大胡子,抹了猪油固定形状,不爱讲卫生,但气势雄浑,霸气凌厉。一双眼睛如同野兽,死死地盯在李广身上:“李广,做人不要太无耻,你们汉人屡次三番,入寇我境,杀掠我民,今天是我为大匈奴的子民们,讨还公道的时候。” 四万匈奴骑士,不慌不忙散开绕行,将李广的四千人团团围困。 十比一,真的死定了。 见匈奴战士来势汹汹,汉军发出一声巨大的抽泣,全都吓哭了。 李广见状,哈哈大笑,说:“大家不要怕,左贤王这家伙,再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了。你们好好看看他的大胡子,那胡子是粘上去的。” 左贤王气得半死:“胡说,李广你好端端的一个正常人,怎么学会了编瞎话呢?”可是汉军士兵听了这个笑话,齐齐捧腹大笑,笑声把左贤王的辩解淹没了。 随后李广扭头:“李敢何在?” “孩儿在!”儿子李敢闪出来。 就听李广吩咐道:“与你十个骑兵,去敌军阵营里溜达溜达。” “得令。”李敢率了十个精锐骑兵,纵马冲入匈奴人阵营。匈奴士兵赶紧闪开,都清楚这十个人定非易与之辈,如果自己不识趣往前凑,先死的铁定是自己。结果李敢在匈奴阵营兜了一圈,平安无事地绕回来了。 见此情形,左贤王叹息一声:“完了,我军锐气受挫,这仗可有的打了。” 果如左贤王所断,李敢累骑入敌营,大大地激励了汉军士兵的士气。而后李广又命士兵筑成环营,四面迎敌,将交战范围大大缩小。匈奴人虽然数量在汉军十倍以上,若是旷野里展开激战,不消一时三刻,就能将汉军全数歼灭;可如今汉军聚集,交战范围缩小,匈奴人马虽然多,也派不上用场,只能是呜泱呜泱地连续冲击,打谱要把汉军打到累死。 李广布下圆形阵,双方打起疲劳战。双方先是箭仗,就是互相向对方嗖嗖嗖射箭。射了一会儿,身边人禀报:“报告将军,咱们的箭用光了。” “箭用光了?唉,真是伤脑筋。”李广说。 还有,士兵继续报告:“咱们中至少一半人,都被匈奴人活活射死了。” “这个……匈奴的箭法,蛮准的嘛。”李广搔搔脑袋。圆形阵有个好处,战场范围小,敌军人数纵然多,也派不上用场。但圆形阵还有个天大的坏处,就是经不起弓箭战,汉军这么多人扎堆,正好是匈奴人的活靶子。 才刚刚交手,四千士兵就有一半被人射死,这仗还怎么再打下去? 李广绝望地遥望天际,博望侯张骞,你他妈的到底在哪儿?不会也迷路了吧? 自古英雄出少年 当李广陷入绝境之时,霍去病的主力骑兵,已经疾冲入休屠王与浑邪王的军队大营。 匈奴人万万没想到,汉人的精锐骑兵,竟然会突然从他们的身后冒出来。 休屠王和浑邪王,原本已被汉兵打怕了,提心吊胆地盯着前方,打谱望见汉军骑兵的烟尘就落地飞走。岂料汉军竟神出鬼没,突然现于身后,匈奴战士的心理,当时就崩溃了。 主战场上,匈奴骑兵号称七万,但最多也不过四五万,此时大战一起,远处的匈奴骑兵立即冲入自家营帐,抱着老婆孩子狂逃,牲畜也不要了,先保住家人性命再说。 汉军遭遇到的唯一抵抗,是休屠王与浑邪王两人的精锐卫队。这些卫队是匈奴人中最强壮的,交手之下,杀死杀伤霍去病部下三千人,杀出一条血路,保护着两王亡命逃走了。 ——从这里,可以比较一下李广与霍去病的不同战斗值。李广统四千人,被四万大军围困,打了一整天,折损两千人。而霍去病这里有四万人,被两支亡命小队就砍死三千人。可知霍去病虽然少年英雄,但战斗值相比于李广,明显弱多了。纯系靠绝对优势的兵力,才创造出天才名将的神话。 战场上,汉军士兵们有条不紊地展开了大屠杀,斩首三万二百级,可怜的匈奴部落酋长遫濮王,也在混战中被砍了头。 余者皆降。 霍去病清点俘虏,计俘虏匈奴之单桓王、酋涂王、稽且王、呼于耆王四王,俘虏的单于阏氏(yān zhī)、王子计59人。 匈奴兵民,降者计2500人。 少年霍去病,仰天长啸。这一年,他19岁。 此战结束,等于是彻底切断了匈奴人北退之路,夺得河西走廊,将匈奴人的生存空间,挤压到了濒临绝灭的境地。时过几百年,匈奴人仍未从这次打击中恢复过来,从此有一支悲伤的歌子,在匈奴人中世代传唱: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天大英雄也枉然 支线战场,李广四千士兵,阵亡大半,箭矢也所剩无几。 这时候,李广下令,所有士兵皆张弓前列,但不要发射。李广本人纵马而出,手持超特大号的黄色强弓,专拣匈奴阵营中的将官射击。翎箭所至,箭无虚发,一个接一个的匈奴将军被射落马下。 匈奴人大骇,攻势顿时瓦解。 此时已黄昏,匈奴人停战休息。汉军士兵早已是心胆俱裂。李广抖擞精神,谈笑风生,给士兵们鼓气,让士兵恢复勇气,好好休息,等天明再战。 第二天,匈奴人继续冲阵,汉军阵营摇摇欲坠,始终处于要攻破但还勉强维持的危险状态之中。就这样煎熬、煎熬,无望的煎熬之中,终于看到远方泛起袅袅烟尘。 博望侯张骞,他终于姗姗来迟。 李广部下爆发出侥幸生还的热烈悲呼。 左贤王手搭凉檐,观察着博望侯张骞的士兵数量。他感觉,发狠攻击,应该还是有戏的——但有一点,自己也会付出惨烈牺牲。搞不好,自己的部落就会因为牺牲太惨重,从一个大部落变成了小部落。 如此两败俱伤,不符合战场上的任何一个人的利益。 于是左贤王下令,以精锐骑兵断后,徐徐退走。 李广成功地完成了以弱小之势,牵制敌军优势兵力的任务,和张骞退回汉国境内,静等汉武帝处置。 汉武帝传旨,霍去病少年英雄,赫赫战功,食邑五千户。与其同征河西走廊的几员战将,统统封列侯。 余者,迷路大王公孙敖,失机延误,当斩。缴纳赎金贬为庶人。 博望侯张骞,失机延误,按律当斩,缴纳赎金贬为庶人——张骞出使西域一十三年的赏赐,又全被汉武帝收回去了。 飞将军李广,以弱敌强,力撑危局,但没有俘获敌人,功过相抵。没赏赐也没惩罚,回去继续努力。 ——这就是汉武帝的赏罚标准了:出战将领,以掠杀敌众斩首数量计功,被安排牵制敌军的,活该你倒霉。之所以如此不公正,是因为汉武帝自诩天神,他的意志超越一切:他让你成为英雄,给你个优势兵力,想不当英雄都难;他不想给你机会,你纵是天大的英雄也枉然。 赏赐过后,汉武帝四平八稳地坐下来,现在他有充足的信心,扫灭匈奴,从此青史留名,成为古往今来第一大帝。 饮茶之际,早有军情报将上来:“报,匈奴侵入代地、雁门,杀掠几百人。” 汉武帝失笑:“匈奴人已经没咒念了,这不过是垂死的挣扎。不过也难说,战争这种事,变数太多,说不定突然间一个晴天霹雳,战局又逆转了。” 说话间,这个霹雳真的来了。但不是汉武帝的霹雳,是宣布匈奴人末日临近的大霹雳。 休屠王与浑邪王,诚请归汉。 新的转机 却说那休屠王与浑邪王,虽然被霍去病两次杀得屁滚尿流,已经无法再立足于河西走廊,但他们终究是匈奴人,绝无投奔汉朝的意识。 但匈奴大单于伊稚斜不干,用力推了他们两个一把,把他们推入了汉族人民温暖的怀抱中。 事情之由,是因为休屠王与浑邪王接连败绩,尤其是第二次,竟然被霍去病连杀带俘数万人。大单于伊稚斜非常恼怒,认为应该杀掉此二人,以免其他匈奴部落也犯同样的毛病。 不清楚休屠王与浑邪王,是如何获知大单于要杀他们两个的,总之是两人一碰即合,商议说要想活命,唯有投奔汉朝一途。于是二人派出信使,就在边境上拦截汉人:“哎,别害怕,你们别跑,我是休屠王和浑邪王的使者,不是来杀你们的,求你们给汉国皇帝捎个口信,就说我们家两王有心弃暗投明,民族融合,拜托了。”遇到他们的汉人,当然没资格见到汉武帝,就向边境的守军报告。 最先接到消息的,是大行李息。 李息知道,汉武帝这些年来,始终为匈奴战争所困扰,做梦都渴望赢得战争,获得一个千秋万岁名。而休屠王和浑邪王举部来投,这意味着匈奴帝国彻底地崩盘,意味着匈奴半国来降,意味着在这场漫长的民族生存空间争夺战中,汉武帝率汉民族将取得无可争议的胜利。 李息不敢怠慢,火速把消息报告给朝廷。 整个朝廷都被这个意外的消息惊呆了,因为过度亢奋,大脑陷入无思考的空白状态。只有汉武帝面色冷峻,冷冷地坐在御坐前:“哼,匈奴人的雕虫小技,也敢拿到朕的面前显摆,可是朕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 “什么?”群臣惊愕,“陛下,莫非这匈奴人诡计多端?是诈降?” “难说!”汉武帝沉声道,“谁不知道匈奴人奸诈异常?比如说上一次……上一次什么事来着?对了,是赵信!赵信他一介逃奴,朕待他如何?恩比天高呀!可他说叛逃就叛逃,眉毛都不皱一下。所以呢,休屠王与浑邪王真心投降,也不无可能,但如果他们诡诈设伏,也是情理之中。” 群臣如梦方醒:“陛下英明,真是太英明了。你说陛下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呢?咋就这么英明神武呢?我大汉帝国得此圣君,实乃万民之福。” 汉武帝道:“休屠王与浑邪王,他们到底是怎么说的?” 信使报告:“启奏陛下,休屠王和浑邪王二人说他们辎重过多,老幼人口迁行缓慢,请求大军直赴河西受降。” “你看看,”汉武帝道,“此去河西,路途迢迢,倘匈奴人奸诈设伏,我王师必然受辱。” “传旨,骠骑将军霍去病,率所部一万骑兵,再返河西。听清楚了,纵然是匈奴人真心请降,但数万之众,必有机诈之辈,所以此行远非受降那么简单,仍然要厉兵秣马,以迎战强敌的姿态面对一切。” 果如汉武帝所料,霍去病这边尚未抵达河西,匈奴人那边已然生出变故。 不抬杠会死 连续派出多名使者入汉国请降之后,休屠王和浑邪王两人每天愁眉不展地坐在一块喝酒,一边喝一边唉声叹气。 “唉,故土难离,故国情深。我们匈奴人是天生的雄鹰,最适宜飞翔在辽阔的长空。如今要投降汉人,从此以后就要离开这熟悉的土地,放弃自己放牧的牛羊,要和汉人一样吃小米,喝那个逗逼淮南王发明出来的豆浆,可是,我们已经习惯于肉干和羊奶的胃口,能够适应得了汉人的植物乳酪吗?” 发出这么一番感慨的,是休屠王。休屠王的个性比较保守恋旧,害怕生活中的改变,缺乏迎接变化的勇气和信心。 而浑邪王,则是个喜欢新奇冒险的性子,对一切新事物新环境,充满了猫一样的好奇心。听了休屠王的话,很是不以为然,就说: “你的抱怨纯属多余,咱们匈奴人算个球?蛮族也,不开化的原始人是也。人家汉民族,那可是文明昌盛之地啊,拥有先进的文化、先进的生产力。嗯,总之人家比咱们拥有更多的自信,咱们投降就对了。匈奴重视年轻人而轻贱老年人,许多人老来无所养无所依,难道我们的落后文化,还能战胜汉民族的先进文化不成?” 休屠王生平,最喜欢舌辩,闻言大喜,曰:“你差矣,你之所言,正是我大匈奴文化先进发达之处。年轻人是社会的中坚,弱肉强食,竞争强大,这有什么不对?何况汉民族也同样的野蛮,你看汉军中征战的士兵,有多少白发苍苍的老人?同样的社会文化,同样的社会规则,只有匈奸,才会不遗余力地抹黑我大匈奴!” 浑邪王:“……啥叫匈奸?” 休屠王:“吃着匈奴的饭,却要砸匈奴的锅!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 休屠王又灌下一碗酒,砰的一声拍在案上,悲愤地道:“难怪,我说咱们大匈奴,兵强马壮,士气如虹,但在汉军面前却总是吃败仗,不应该呀!我困惑了多日,直到今天总算解开了这个谜。” “什么谜?”浑邪王问。 “都是因为你!”休屠王“腾”的一声站起来,戟指浑邪王,“都是你这个大匈奸、你这个地地道道的带路党,所以汉军入我境内,来去自如,就是因为你给他们带路,我恨不能……” “别别别……”眼见得休屠王目露凶光,举佩刀砍来,浑邪王急忙摆手,“你先别发火,消消气……咦,外边来的人是谁?” “哪个?”休屠王分神,抻颈子向帐篷外望去。忽然间眼前一道亮丽的华光掠过,然后小腹间剧烈的痛疼。 休屠王吃惊地坐倒,举起捂住小腹的手,诧异地看着手上的鲜血:“这……这是怎么回事?” 以手中染血长刀,指着休屠王的鼻尖,浑邪王气得颤抖不止:“都说好了一块投汉的,你他妈的怎么又犯起了抬杠的浑劲?不抬杠你会死呀?你看,抬着抬着杠,你把自己又抬回了匈奴爱国者,你说是不是你自己找死?” “这……”休屠王艰难地惨笑着,“我死又有何惧?毕竟我还有个儿子,他一定会为我大匈奴报仇,惩罚邪恶的汉人。” “做梦吧你,我会让汉人让你儿子做个尿盆奴,让他替女人端尿盆,端到死!” 浑邪王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 但休屠王已经听不到了,他死了,脸上却挂着诡异的微笑,仿佛他死得极为幸福。 死前他究竟想到了什么?笑得如此安详? 河西大受降 说好的一道等汉军来受降,不料局中又生出变数。休屠王反悔了,而浑邪王投降心志坚定,当即斩杀休屠王。然后浑邪王随便编造了个借口,收编了休屠王的军队。 但到目前为止,投降只是高层人士的密议,底层的士兵和民众并不知情。一旦休屠王被杀的消息走漏,必然会有大麻烦。所以他心如火燎,急切地催促汉军快点渡河。 霍去病飞渡黄河,迅速向浑邪王驻地驰来。直到看到汉军疾奔的冲天烟尘,浑邪王这才组织军队列队,并宣称:“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不用再在荒原上奔波求生了,汉国朝廷,愿意拨给我们土地和田产,等我们过去,就可以过上幸福平安的好日子啦。大家不要慌,前面的烟尘,是来保护我们的汉国军队。那几个,马上放下手中的弓箭,大兵来到,事已至此,你们想自寻死路吗?” 直到这时候,匈奴兵民才知道浑邪王已经降汉,顿时惊得呆了,一个个茫然站在原地,看着迅速逼近的汉军雄师,不知所措。 虽然已经看清楚了匈奴这边兵民夹杂,队伍紊乱,霍去病判断出浑邪王的投降,毫无疑问应该是真的,但为了达到威慑的目的,霍去病仍命部队以整齐的编队迅速向前推行。一万铁骑雄师,整齐的马蹄声惊天动地,震动得匈奴人心脏狂跳,压力升至极限。 突然间一声尖叫,因为过度的恐惧,一支匈奴人的队列突然炸了营,所有人都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号,惊恐交加地四处乱窜。更有一些无意降汉的匈奴人,趁此混乱,也尖叫着搅乱队列,翻身跳上光溜溜的马背,向着远方疾速狂奔。 看到匈奴人这边突然炸营,霍去病心里有数了。这摆明是支没有丝毫战斗力的队伍,可知对方的降意,应该是真的。他当机立断,率了自己的精骑卫队,直冲入匈奴人中,大声喝道:“浑邪王何在?” “我……在这里。”浑邪王急忙策马过来,“霍将军……远来……辛苦。” 霍去病把脸一板,学着汉武大帝的口气:“浑邪王,你降我天朝上国,是真是假?” “霍将军呀,”浑邪王差点没哭出来,“你看这里有兵民总计四万人啊,像是个不真心投降的样子吗?” “嗯,算你聪明。”霍去病点点头,突然间疾喝一声,“所有归顺我大汉天朝者,站在原地不得擅动。违者,视其为敌,杀无赦!” 19岁的霍去病,声音冰冷、高亢。再由身边数百名精卫齐声回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匈奴兵民个个抖颤,人人失色,果然无一人敢动一下。 此时,万名精锐汉军骑兵,突兀爆出骇人的狂吼,铁蹄震地,刀光漫展,开始疯狂追杀那些企图逃离的匈奴人。 据霍去病报到朝廷上战报,此次逐杀,计斩匈奴逃人8000级。 那么,霍去病斩杀的这8000人,有多少是士兵,有多少只是憨厚的老牧民呢? 按照汉文帝时代贾谊之《新书?卷四?匈奴》中的估算,兵民比例为一比四,每五个人中,就会有一个士兵。那么霍去病部斩杀的这8000人,五分之四是百姓,只有五分之一是士兵,大致斩杀百姓6400人,斩杀匈奴士兵1600人。 但匈奴人生于马上,人人习武,要想分辨士兵与百姓,在当时也无可能。 转瞬工夫,八千人被杀,两部落的四万匈奴人,吓得一声也不敢吭,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霍去病打铁趁热,对浑邪王说:“陛下有旨。” 浑邪王“哦”了一声,看着霍去病,想听听汉武帝对他说什么。霍去病却一言不发,凌厉的眼睛直盯着浑邪王的两眼。浑邪王心说,这孩子神经是不是不正常啊,有话你就说嘛,瞪我干什么?咦?他突然间醒过神来,扑通一声跌下马,学着汉人趴跪于地,说:“本王……不是,我……也不对,对了,是臣,臣领旨。” 就听霍去病朗声道:“朕闻知浑邪王诚心来投,不胜欣悦。朕已遣沿途军民车骑相送,钦此。” 啥意思呀这是?昏头涨脑的浑邪王,还没等从地上爬起来,早被两名精壮的军士架起,迅速搀扶上马,簇拥着他,飞骑而去。 匈奴兵民呆呆地看着,越看心里越悲哀。休屠王不见了,浑邪王又眼睁睁看地着被胁持走了。自己这边已是彻底的群龙无首,接下来肯定是没咒念了。 霍去病展颜一笑,露出稚气的表情:“接下来,本将率尔等回国,尔等须服众本将军令,违者,军法从事。” 四万匈奴人,被汉军骑兵组织着开始行军,此行漫漫,从此他们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入居中原花花世界。 真正的大帝 直到接报浑邪王正由沿路官员护送至长安的消息,汉武帝才长松一口气。 然后他就疯掉了。 确切地说,汉武帝因为过度亢奋,当场精神失常了。 此前,他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不到最后一步,任何一个变数,都会将他们的梦想彻底击碎。他必须隐忍,等待。终于,最后尘埃落地,上苍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他赢了。此后的战局,不复再有悬念,彻底击灭匈奴,只是个时间问题。他将成为旷古千秋第一大帝。在战国时代,列国未完成完成的工作,秦始皇也没有。从汉高祖刘邦、吕后、汉惠帝、汉少帝、爷爷汉文帝、老爹汉景帝,这些列祖列宗都没有完成的大事业,在他的手中完成了。至少已经接近完成了,差不多完成了。 汉武帝想哭,想喊,想冲所有人大吼:“除了朕,任何人也没资格再称大帝,只有朕,才是地地道道货真价实的大帝。其他的帝,统统都是小帝,不配与朕相比!”他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每一个人。 怎么个告诉法呢? “传旨,浑邪王所行沿路,每至一站换乘车骑,各地迅速征集车二万辆,钦此。” 这条圣旨下达,群臣顿时面面相觑。拜托,从马邑道设伏开始,汉匈大战,已经足足打了一十二个年头。这十二年来,十万人以上的队伍远征,就不少于六次,每次为保证战役的胜利,无不是悉数征召天下战马,再加上赏赐士兵的黄金及无以数计的粮草。如今的大汉帝国,已经是家徒四壁,沦为一个标准的贫寒帝国。 这时候的汉帝国,不唯是百姓穷,官府更穷,根本掏不出银子来买马。各地县官被逼无奈,只好向老百姓告贷,恳请各位爷叔帮个忙,凑足车马数量,反正这次工作量较轻,只是把浑邪王送过境,就算万事大吉。到时候百姓家的马匹,一根毛也不缺地还回去。 百姓们看了官府的告示,纷纷点头,说:“看到了没有?朝廷这次又出损招了。以前强行征用战马,把我们家的马征光了,可那些贪官还不肯放过我们,这次改骗的了。你家的马送去,就再也甭想要回来喽。” 富户人家纷纷坚壁清野,把马匹藏起来,让地方官挖地三尺,也找不到。 马匹数量凑不足,最惨的是浑邪王。上一站的车骑将他送到下一站,做了交接就迅速返回。这一站又没有车马,浑邪王怎么个走法? 没法儿走,浑邪王好不郁闷。 最后解决这个问题的,还是浑邪王自己。他把自己的钱拿出来,在当地的商人那里买马,终于可以继续前进。 可万万没想到,汉匈两国交兵,彼此互为敌国,汉武帝早已下令,擅与匈奴人交易者,以叛国罪论处,先抓后杀。 结果是一幕诡异而奇特的画面,浑邪王一路上买马买食物,官吏就在后面抓捕与浑邪王交易的商人,前前后后,抓了五百多人,全都判成了死罪。 一路行来的窘状,终于报到了汉武帝的案头上。当时汉武帝勃然大怒:“这是长安令不尽职责,传旨,与朕斩之。” 陛下是个爱抬杠的货 汉武帝下旨斩杀长安令,惹毛了冷血怪人汲黯。 汲黯这个人,天生的异类,思维方式与正常人类不同。他那种冷血固执,就连汉武帝看了都发怵。 当时,武帝接见臣属时,经常吊儿郎当,不当回事,弄个小板凳就地一坐——那年月,中国人还没得短裤穿,一旦姿势不雅,下身的紧要部件就暴露了出来。又或是汉武帝一边蹲茅坑,一边亲切接见臣属。总之当时的汉武帝,就是这么大大咧咧的德性,存心让臣属尴尬。 但是,只要听说汲黯来了,武帝就会如同老鼠见了猫,“嗖”的一声蹿起来,逃进室内,穿好衣服戴上帽子,摆出副煞有其事的模样才敢出来。否则,汲黯就会大为光火,斥责汉武帝:“陛下,您还有没有个谱?您是何人?您是真龙天子呀,在您面前,哪有别人说说笑笑的余地?您必须要高高在上,让众人仰承陛下的鼻息。可您瞧瞧您自己这副德性,这像话吗?” 汲黯在朝中,除了汉武帝,谁的账都不买。当时汉武帝有意高抬卫青的身价,要求所有大臣见到卫青必须下拜。众臣不敢不从。唯有汲黯,根本不搭理卫青那槌子。而且汲黯也有的说:“卫青算什么?他的荣耀与光彩,不过是陛下的恩赐。没有陛下,卫青什么也不是。”让汲黯经常这么整,搞得大将军卫青一见了他,就全身上下的不自在。 也只有汲黯,才敢当面顶撞汉武帝。 就见汲黯摇摇摆摆出列,对汉武帝说:“陛下,您神经呀?长安令有什么罪?您非要杀人家?实话告诉陛下,除非把我杀了,老百姓才会交出马来。” 杀你?杀你也不是不行。汉武帝无限郁闷,看着汲黯脖颈,寻找下刀的最佳切入口。 汲黯根本不理会,继续说道:“陛下,那浑邪王,不过叛主逃来的蛮夷小王罢了。他与我汉国为敌,杀了我们多少子民?让我们流了多少血?按理来说,他既然投降,就应该把他和他的部属,统统分配给征战的战士们做奴隶。可是陛下您干了些什么?您竟然让我上国天朝的子民,去侍奉这些匈奴,这像话吗?还有,各地官吏捕捉的那五百商人,他们不过就是在长安城中摆个小摊谋生而已,他们又怎么会想得到,就在长安城中,把货物卖给陛下您当活宝请来的客人,却犯了死罪?陛下您自己说,这叫什么事呀?” 汉武帝斜睨着汲黯:“传旨……” 群臣长松一口气,终于,终于陛下要杀汲黯这怪物,该,杀得太迟了。 就听汉武帝一字一句地道:“浑邪王仰我上国之风,率部来投,赏赐……嗯,就象征性地,赏赐他们数十钜万吧。” 汲黯又在旁边插嘴:“陛下,这赏赐太多了,没必要这么多。” 汉武帝:“传旨,浑邪王食邑万户!” 万户侯!汲黯在一边跺脚:“投个降就万户侯了?可人家霍去病屡立战功,至今也才不过是五千户侯,陛下一定要把霍去病的赏赐,和浑邪王抵平了。” 抵平?汉武帝沉吟道:“骠骑将军霍去病……” 汲黯:“再加五千户!” 汉武帝:“嗯,霍去病还年轻嘛,以后有的是机会,嗯,就再给他加一千七百户吧。” 汲黯气得咬牙切齿,心中暗道:“陛下,你他娘的就是个爱抬杠的货!” 神秘的匈奴小王子 汉武帝把归降的匈奴部落,迁居到黄河以南沿边五郡的旧城塞,仍然让他们保持自己习惯,分编成五个属国。从此汉国成功夺回河西走廊,匈奴人已经彻底丧失了塞外的蕃息之地,进入了不可逆转的衰退期。 汉帝国向西延长了两三千里之遥,从此京师长安不闻警讯。史书上称,金城、河南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 汉武帝的生命,终于进入了享受期,他每天欢歌宴舞,斗鸡走马,玩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有一天,武帝欢宴之中,忽然想看看自己的御马,就命马奴牵马从汉武帝身边走过,让武帝慢慢看过来。当时,后宫的宫女姬妾有许多,都穿得艳丽灿烂,簇拥在汉武帝的身边。清风徐来,脂粉香气弥漫周天。马奴们低头牵马而过,一双双眼睛,忍不住偷瞟汉武帝的美姬们。 汉武帝其实是故意让马奴们看,看吧看吧,看你们那一双双贼眼,羡慕死朕了吧?活该你们命苦,不如朕生来就是天子,这无数的美貌女子,你们最多只能闻到脂粉香气,可就是吃不到,馋死你们这些狗奴才。咦?那个家伙是谁? 一名马奴牵马走过,他身高八尺二寸,相貌威严,气势夺人,步履间不见丝毫杂乱,经过汉武帝的美姬面前,却连眼皮都不抬,根本不看这些美女。 当时汉武帝就惊呆了:这人谁呀?怎么敢在朕面前摆这么大的谱呢?当即厉喝一声:“你,就是你,那个狗奴才,你牵马走过朕的面前,脸上带有轻慢的表情,这叫欺君,朕要砍了你的狗头。” 那人躬身道:“陛下,罪人不敢。” 不敢?汉武帝更加诧异:“你这家伙,怎么咬着舌头说话?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罪臣名日磾(mì dī),字翁叔。” 挺大个男人,竟然叫咪咪。汉武帝醒过神来了:“你原来是俘获的匈奴降奴。” 那人道:“陛下圣明。” 汉武帝:“你居然还有字,自称罪臣?你的身世一定很悲惨,说出来让大家高兴高兴。” 那人流下泪来:“陛下,臣有罪,臣父乃匈奴休屠王。因父亲执迷不悟,为浑邪王所杀,罪臣与母亲弟弟一并被俘,现在官府为奴,在少府管辖的黄门养马。” 哎哟,休屠王还有太子?汉武帝大为惊讶:“你很用心,干一行爱一行,养的马膘肥体壮,不错嘛。” 那人道:“食君禄,忠君事,何况罪臣自幼于马背上长大,能够为陛下养马,岂敢不尽忠诚之心?” 汉武帝:“刚才你说你叫啥名来着?咪咪?你爹为何给你起这么个怪名?” 那人道:“回陛下,罪臣名叫日磾。” 汉武帝:“原来你不叫咪咪,叫日磾。朕问你,适才马奴牵马走过,都在偷窥朕的美姬,你为何声色不动,眼皮不抬?” 日磾道:“罪臣虽是个不开化的蛮子,却也读过圣贤之书,知道人臣之礼。罪臣已蒙陛下开恩不杀,赐为马奴,这是陛下对罪臣的再造之恩。罪臣感激尚且不尽,岂敢再逾越君臣之礼?” 汉武帝走到日磾面前:“不错,你虽然是匈奴降奴,但却深知人臣大节,这是我朝许多官员都比不了的。对了,朕想起来了,当初霍去病直入河西,追杀你父亲,夺得了你家祭天的金人。当时朕就想,这是上天给朕的礼物,却想不到礼物应到你身上。现在朕赐你金姓,从此你就叫金日磾。” 金日磾立即跪下:“罪臣谢过陛下赐姓天恩。从此而后,罪臣不再是休屠王之子,陛下赐姓之恩,永世铭记。” 汉武帝龙颜大悦:“起来,把这身臭烘烘的衣服扒掉,把你身上的泥巴给朕洗干净。” 金日磾:“罪臣谢过陛下沐浴天恩。” 从此爱心泛滥 金日磾洗干净身上的泥垢回来:“罪臣见过陛下。” 汉武帝:“嗯,朕现在封你为马监,替朕把马养好。” 金日磾:“小臣领旨,绝不敢有负陛下深恩。” 第二天,汉武帝又把金日磾叫过来:“金日磾,朕封你为侍中,这是个没什么实际工作职责的散职。你以后不要再往马厩里跑了,就在朕的身边侍奉吧。” 第三天,汉武帝再把金日磾叫过来:“金日磾,现在朕封你为驸马都尉,这个驸马可不是让你娶公主的驸马,而是替朕掌驾副车。以后朕乘车出巡,你就在后面替朕驾驭副车。” 第四天,汉武帝又一次把金日磾叫过来:“金日磾,你掌驾副车,在朕的后面,朕看不到你,心里好生不舒服。现在朕封你为光禄大夫,这是帝国最高职务,没什么实际责任,主掌朝中议论,任何事你都有权插上一嘴。你赶紧从副车上下来,快到朕的车上来。” 朝中群臣,皇亲国戚,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汉武帝亲切热络地叫金日磾上了自己的车,与自己并排坐在一起出巡。再回到朝廷,汉武帝就让金日磾坐在自己身边,不许稍离片刻。 贵戚们诧异又吃惊,纷纷议论起来:“陛下这是吃什么药了?我们对陛下这么忠心,陛下却连看我们一眼都嫌烦,如今来了个胡儿,陛下却拿他当了活宝,出则同车,坐则同席,睡则同那个什么,陛下这样亲近一个胡儿,太伤我们的自尊了。” 汉武帝的耳朵极灵,但凡朝中有什么议论,从来瞒他不过。听到皇族贵戚们的不满,武帝龙颜大悦:“传旨,光禄大夫金日磾谏言有功,赏赐千斤,再赏赐千斤,继续赏赐千斤。” 汉武帝从未解释过,他为什么这么喜欢金日磾。也许,欢宴之时的那一眼,金日磾就走进了武帝的心。有分教,众里寻他千百度,骞然回首,那人正在喂马打地铺。从35岁邂逅金日磾起,一直到死,汉武帝再也没有和金日磾分开过。 有了金日磾,汉武帝甚至连心性都发生了根本变化,说是爱心泛滥,也不夸张。 就在武帝得到金日磾的第二年,汉武帝下令大赦天下。为什么大赦?没理由,想赦就赦,就是这么任性。 这一年,崤山以东地区洪水泛滥,百姓俱为鱼鳖,嗷嗷待哺。武帝下令救灾——想想吧,当年黄河决题,洪水泛滥长达二十年之久,无数百姓丧生洪涛之中,武帝却连眉毛都没眨一眼,始终拒绝救灾,更不肯出动民夫封河筑堤。 自从金日磾走入他的心,汉武帝突然变成了善良仁义的好皇帝。 武帝派了使者,把郡国仓库中的粮食全部拿出来,赈济灾民。但仍然不够,武帝下旨,劝募各地富豪官吏,拿出自己的私粮救助难民,凡出资救助者,统统把名字报到朝廷,由朝廷嘉奖。 可这些仍嫌不足,救助的费用仿佛开了个无底洞,花费越多,灾民的数量就越多。汉武帝干脆下令大移民,把受灾的难民,有的迁到关西,有的搬到朔方郡以南新秦中地区,总计搬迁七十多万人。 这七十多万人的衣食住行,统统由官府供给。而且,新搬迁的灾民们,在几年之内,生活费用及生产资料,全部由官府提供。这等于由朝廷把受灾的老百姓,全养起来了。 除了灾民,汉武帝同样也关心边关的将士。他下旨,将戍边部队减少一半,大大减轻了百姓的徭役负担。 爱心,让杀戮无算的汉武帝,突然变成了万家生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