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权野兽朱棣第一部-10

景清淡泊地说:“她在北方住不惯,这一两天就想回去了。”与老友相见令他失望,他脸上却仍然挂着笑意。他不能表现在脸上,他不能放弃。他相信人心都是可以感化的。张信怎么样?救了他老母一命,他们之间的感情距离不是马上拉近了吗?感情也是得投本钱的,没有无本而获利的美事。? 一家人也得防着点养了几天,李谦已经能下地了,这天中午,郑和又给他提了食盒来,打开盖,是一只蒸鹅。李谦一见鹅肉就反酸水,这几天上顿是鹅,下顿还是鹅。他皱着眉头说:“又是吃鹅?”郑和说:“把你烧的!平时呀,你连鹅毛也摸不着,一来燕王府大鹅成群,吃不完,二来也是殿下特意吩咐下来的,让好好给你补补身子呢,你这功劳可大了。”李谦开始坐下来吃鹅肉,先撕了一条大腿分给郑和,郑和也不客气,大口啃起来,两个人都弄了一嘴巴子油。郑和说:“殿下对你够好的了,是因为你哥哥是领兵将军吧?”李谦鬼着呢,他绝口不提给燕王当眼线的茬儿。他只含糊地说:“也不全是,殿下心好,看我可怜吧。”这时朱棣和张玉走来,李谦和郑和忙站起来,油乎乎的手急忙往衣襟上抹。朱棣笑着问:“小保子,病养得怎么样了?”李谦说:“整天吃大鹅,不吃药也早没病了。”朱棣哈哈大笑。张玉对弟弟说:“还不谢谢殿下救命之恩。”李谦这才趴下去叩头:“谢殿下大恩。”朱棣说:“若说谢,我还得谢你呐,你是为我才吃了苦头的。这回好了,你和郑和就在我跟前做事吧,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的了。”李谦又一次谢了殿下。这次是发自内心的,他真怕朱棣又让他去干阴阳人的事。朱棣又说:“徐妙锦在府里的日子,你先过她那边去伺候她,你把她伺候高兴了,我也就高兴了。”李谦又答应了一声。朱棣打发郑和说:“我不是让你把书房里的书趁好天拿出去晾晒吗?你却跑这来混大鹅吃。”郑和说:“这几天不是一直阴着吗?”他从窗户向外望一眼,艳阳高照,他吐吐舌头说:“哎呀,天放晴了!”推开门一溜烟地跑了。朱棣是故意支走了郑和,这才对李谦说:“小保子,我从来没把你们哥俩当外人,所以也就有啥说啥。”张玉说:“殿下大恩,我们一世都报答不完,有话尽管说。”朱棣说:“小保子去伺候徐妙锦,要处处留心。”李谦说他明白,王妃的妹妹,他能怠慢吗?朱棣见他没明白,又点拨他说:“是呀,一家人不讲两家话。好酒好饭恭敬着,不过呢,园子里不能让她到处走,她如果要去后院禁地,你得死活劝住她。”李谦很是惊讶,心里犯寻思,不是一家人吗?还有什么背着她的吗?不过他没问出口,朱棣早从他眼神里看出来了。张玉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训斥弟弟说:“你怎么这么啰嗦呢!叫你看住她,你看住就是了。”李谦表示为难,这可不好办,她是个大活人,腿长在她身上,她想上哪,谁拦得住呀?朱棣说:“当然不能生拉硬拽,小保子是心眼最活的人,得想个妙法子,既拦住她,又不惹她生气。这得多动点心思才行。”张玉说:“记住没有?别光知道吃大鹅肉香。”李谦眨眨眼睛,说:“我知道了。”? 不动手也能拦住人每到黄昏时分,徐妙锦就喜欢带着侍女桂儿等几个丫环在府里漫步,或玉带河畔,或假山太湖石上,或湖心岛上,她是个爱玩的姑娘。自从李谦来伺候徐妙锦后,徐妙锦不管上哪去,他也在后面跟着,左手提茶壶,右手拿着面巾,走路一溜小跑。好在他嘴甜、殷勤会来事,不惹人烦,暂时没惹恼了徐妙锦。夕阳把玉带河照得通亮,像流淌着一河金子。雪白的鹅群如同浮在金河里的天鹅。嘎嘎地叫着、戏着水。过玉带桥时,李谦上来扶她。徐妙锦甩开他说:“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不用你搀扶。”李谦赔笑说:“其实我搀扶你,不是为小姐,而是为我自个。”徐妙锦很觉奇怪,这她倒不明白了。李谦说:“小姐若有个闪失,王爷不得打我一顿乱棍哪?反过来说,你若在王爷和王妃面前说我几句好话,他们说不定会重重赏我,那我不是赚了吗?”徐妙锦不禁乐出了声,挖苦地说:“怪不得你在皇上面前那么有面子呢。伺候完皇上,臭了,又有亲王接着。不过,你这么精明,不也在皇上那里砸了锅吗?”李谦说他是为了报燕王之恩啊,没办法的事。丢了命也得认。徐妙锦说:“看样子你是个有良心的人。”人一经过河边,鹅群扑拉着翅膀,叫声更大了,徐妙锦一不小心踩了一脚鹅粪,气得连连跺脚,李谦忙跑过来,蹲下身,用手绢为她擦拭。徐妙锦说她真得搬出去住了。大鹅黑天白天叫,晚上睡觉都睡不好。她真纳闷,燕王就不嫌吵吗?谁出的主意,养了这么多大白鹅?燕王府再养上些鸡、鸭,不就成了鸡鸭舍了吗?养鹅好啊,李谦说王府里上上下下都爱吃鹅肉,只要有鹅肉吃,就得不怕吵。徐妙锦忽然侧耳细听,透过鹅叫声,她好像听到一种被掩盖的细微的叮当声,是从槐树林深处透出来的。她望着树林里面问:“你们听,什么声音?”李谦马上否认,没有啊,什么声音也没有。桂儿侧耳听听,也听到了叮当的声音。徐妙锦说:“对,好像是打铁的声音。”她同时发现了槐树林子里有一闪一闪的火光,就说:“不对,是有声音,走,咱们去看看。”李谦尽量冲淡地说:“小姐管那么多闲事干吗?管他什么声音。”徐妙锦说:“我这人好奇。”说着还想往前走。李谦很着急,又不好生拉硬拽地拦阻,他眨眨眼睛,灵机一动说:“小姐还是别去的好,万一吓着了我可要挨打了。”徐妙锦说:“什么吓着了?”李谦顺口胡说的本事还是很到家的。他说,一来燕王府,就听老人说,槐树林子里常闹鬼,都是女鬼。从前元朝大都被小姐父亲国公爷攻陷时,有十多个皇妃、宫女吊死在槐树林子里,一到阴天下雨或是晚上,这些冤魂屈鬼就会出来找替死的,若不,永远不能重新托生。徐妙锦怀疑的目光在李谦脸上盘旋了一阵,略加沉思,说:“那咱不去了。”她嘴上说不去,心里更想进去一看究竟了,只是她必须运用一点小智谋。她已经意识到,朱棣派亲信小保子来伺候她,未必没有监视她的意图,再想想大哥的交代,她弄清疑点的心就更强烈了。? 谣言让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南京鼓楼大街闹市上,不知从哪来了一个穿得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道士,手执一把撕裂的破扇子,脚蹬芒鞋,足趾外露,此人正是袁珙,他一路半唱半吟地喊着: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上帝畿……他每喊一通,就用小刷子在墙上刷了糨糊,贴上一张帖子。引得人们围着看。揭帖上写着的也是这么几句话。一个白发苍苍的拄杖老者侧耳听着,又看看袁珙新刷的帖子,忽然对旁边的围观者说,这疯道人他见过,当年太祖皇帝立太子时,疯道人也在南京街头出现过,喊的就是这几句话。人们议论纷纷,这帖子说的没头没脑,什么意思呀?是谶语吗?还是天机?是不是天下要大乱呀?拄杖老者说,里面肯定藏着玄机,我们都是凡夫俗子,哪里能洞穿其中的奥妙,一时南京城里人心惶惶。朱允炆近几天也被闹得心神不宁。皇宫里屡屡闹鬼,太监们接连几次看到半夜时分几个大殿里灯火辉煌,人影绰绰,一片饮酒作乐声,可是走近一看,又不见人。又有人看见,一个无头男子,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直入宫内,随后,京师又发地震,文华殿、承天门和锦衣卫武库接连失火,各地水、旱、蝗灾的檄报也不断上奏朝廷,谣言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全国,朝野上下一片惊慌。朱允炆又是一夜无眠,尽管打不起精神来,还得撑着。朱棣果真上表为其胞弟周王朱橚求情了,朝廷急需拿出个章程来应对。朱允炆面前矮几前坐着齐泰、黄子澄和方孝孺三重臣。大家都不提闹心的灾害、怪异的事,人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方孝孺将看过的奏疏又送回到朱允炆的龙案上。朱允炆说,不出所料,朱棣果然斗胆上奏疏为周王求情了,他不怕连坐,这是怎么回事?齐泰一针见血地说道,他这是收买人心,他要在各藩王面前博得个好名声,他要表明,对兄弟,他不但不会落井下石,也不是自扫门前雪,他是有仁爱之心的。方孝孺也认为这是一步好棋。这等于是缔结联盟的盟约,他听说各王都接到了这份奏疏的抄本,他为什么抄给各王?用心是显而易见的。朱允炆问他,他怎么知道各藩王都有抄本?原来昨天蜀王进京祭祖,方孝孺去见他,蜀王也接到了朱棣的这份奏疏抄本,并且出示给方孝孺看了。朱允炆也不得不承认,朱棣这一手确实很高明啊,一箭双雕。争论了一阵,齐泰坚持己见,既然朱棣自己送上门来,就以他包庇周王为由实行连坐,借机削燕王之藩,看他有何话说。黄子澄以为不妥。朝廷毕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燕王谋反,世人不知真相,同情心会倾向于他,那就适得其反了。即使要连坐,也得想好了以什么罪名削他封。齐泰的想法就再简单不过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朱允炆有点悲观地说:“还是先别动朱棣为好,他在各王当中,是佼佼者,勇智过人,又最善用兵……”他深知不是王叔的对手,他在心理上就自然甘拜下风。方孝孺为他打气,圣上何必长他人志气?你是堂堂一国之君啊。朱允炆说:“在各位爱卿面前,朕也无须遮掩,若非群臣百官力争,也许当年太祖皇帝早把皇位传给他了。”齐泰劝他切不可这么说,陛下大任受命于天,是应天顺人的。别人岂可觊觎?黄子澄要实际些。皇上所忧也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他觉得还是剪了枝叶再说。齐王朱榑多次巡塞作战,有战功,也有野心,代王朱桂也该废,还有湘王朱柏、岷王朱楩,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追随燕王,又有劣迹,废他们有借口,没人同情,这等于先断燕王手足,使他孤立。齐泰仍然力主先罢燕王,燕王既是首恶者,废了他,别的自然冰消瓦解。可宣他进京,趁机捕获。这时朱允炆发现,司礼监掌印太监宁福在阶下欲进又止的样子。他说:“宁福,探头探脑地干什么?”宁福便进来,叩了头,奏道,方才五军都督府来报,说南京城里出现一个疯道人,乱喊乱叫,还往城墙上、城门上贴揭帖,说的话像是谶语,没人解得开。朱允炆说:“有揭帖吗?拿来朕看看。”宁福递上一张揭帖。朱允炆看了皱眉,说:“莫逐燕?这是谶语吗?很隐晦呀。”当他让宁福把揭帖传给三个大臣看过后,黄子澄忽然说:“又来了!这个疯道人在当年太祖立储时就在南京露过面,说的也是这几句偈语,只是大家绞尽脑汁,当年也没人懂,现在我解开了。”朱允炆问:“莫逐燕,是不是指燕王?”黄子澄说:“回皇上,一点不错。这偈语告诫说,不要逼迫燕王,逼急了,他就会飞到皇城来当皇帝了。”齐泰发现朱允炆的脸色很不好看,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忙说,这未免太牵强附会了,疯道人的话有什么准。也有可能是朱棣派来惑乱人心的。他主张可派人先刷掉疯道人贴的揭帖,再捉了这疯道人,下到大牢里,给他来个狗血淋头,看他还敢不敢妖言惑众!朱允炆采纳了,对宁福说:“传朕旨意,全京师关闭城门,由五军都督府和锦衣卫出面搜捕,立刻捉拿疯道人。”方孝孺提醒皇上,抓可以,不过最好别在大庭广众场合抓,百姓会说朝廷心虚,连一个信口雌黄的疯道人也容不得。朱允炆说:“对,秘密抓捕就是了。”宁福下去了,这件事给朱允炆的刺激更大,他长叹一口气,说:“我们还是先别逐燕了。先废易废的几个王吧,这样做比先动燕王要稳妥。也会起到威慑燕王的功效,他能收敛,也就是了。”齐泰虽觉得惋惜,却也没办法。深夜的南京,满街是举着火把的五军都督府和锦衣卫的兵士,见着墙上的揭帖就撕,沿街敲门入户搜人。弄得鸡鸣犬吠,直搜到天亮,抓了上百个道观里的道士,一审,全不是那个疯道人,疯道人莫非借土遁走了?袁珙早防着这一手了,此时他早溜出城来,正悠悠然地骑一头毛驴走在月下的土路上。? 不信邪的人谁也没办法每当入夜时分,燕王府里就处于戒严状态,城墙上布满了弓弩手,马队在府里巡逻,这些还好理解,外面风声紧,不得不防。但连各宫之间都限制走动,甚至限制到徐妙锦头上,无论如何有些说不过去了,这就更加引起了徐妙锦的怀疑。她还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又到了申时,燕王府里骤然沉寂下来,警告人们闭门的梆声阵阵,太监拖长声吆喝着:“上夜了!防着走水喽……”名目是提醒各宫小心失火,实际是告诉人们不得四处走动了。徐妙锦站在院子里,发现李谦与几个小太监嘀嘀咕咕地在说什么,他好像专门是阻止徐妙锦自由行动的。徐妙锦向远处槐树林里张望着,树林后面,火光闪烁,叮叮当当的声音也比白天更清晰、响亮。她对侍女桂儿说:“走,跟我出去散步,乘乘凉。”桂儿满口怨言,近来天天一交申时,王府里就不准闲杂人等走动了。她让小姐听梆子声和上夜的喊声,这不是上夜太监在吆喝了吗?还是老实在宫里待着吧。徐妙锦说:“我成了闲杂人等了?”桂儿笑了:“小姐当然不是。不过,咱是客居王府,何必讨人家不喜欢呢?”徐妙锦没想到桂儿倒挺会看人脸色。桂儿又一指站在院外的李谦说:“你看,小保子就堵在大门口呢。再说,小保子不是说了吗?槐树林子里闹鬼,万一撞上了,还不得吓个半死呀!”徐妙锦说:“你跟我好几年了,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我从来不信鬼、不信邪。走,你叫上几个丫环,跟我去会会女鬼,你若害怕,拿一根棍子。”桂儿说:“我可不敢,实在非去不可,你叫小保子陪你去吧。”话刚说完,李谦就走过来了,他问:“小姐这是想上哪去呀?”桂儿向李谦使了个眼色,她没想到,这小动作被徐妙锦看在了眼里,她装没看见。桂儿胆小,不敢去,她希望李谦能拦住她,就告诉李谦,小姐非要到园子里去散散心,怎么劝也不行,又问他,到底有没有吊死鬼呀?李谦煞有介事地吓唬她们,千万去不得。若是碰上了,吓个好歹的,他怎么向殿下和王妃交差呀?徐妙锦灵机一动,说她从前跟青城山道长学过驱鬼术,还真想见识见识鬼呢,也施展一回法术,看是否灵验。李谦一听,没法制止了,眉头一皱,便顺着她说,一定要去,就多准备点火把。多去点人,人多壮胆。徐妙锦吩咐李谦和桂儿,到厨子那里弄点杀鹅的血水,还有人的粪尿,搅和在一起,她说这些腥膻污秽之物一泼上去,鬼就落荒而逃了。桂儿想不到她还真有一套,也不知道小姐这是从哪学来的驱鬼经。李谦只得应承,答应去备办。? 朱棣要独自上京,相信人定胜天道衍法师坐在经幡垂挂、香烟弥漫的佛堂里半闭着眼敲着木鱼,口里念念有词。朱棣跪坐在一旁蒲团上,双手合十,显得很虔诚。朱棣告诉道衍,他刚得到消息,继周王之后,朝廷又连废了四王,谁说建文幼冲仁弱?手够狠的了,已经快到了图穷匕首见的地步了。道衍半闭着眼睛,让他别在佛堂里说人世间的肮脏事。朱棣说,法师一半是水、一半是火,一脚在槛内,一脚在槛外,一肩担着凡圣两端,所以说也无妨的。道衍斜了他一眼说:“殿下,我们说世俗之言,还是出去说吧。”道衍和朱棣来到桧柏树下,道衍一直仰望着灿烂星空,朱棣知道他在观天象,就也仰起了头,问他天象有何变数。道衍指着头顶的星座告诉他,今夜荧惑犯井,这是主微而藩盛之兆。他劝朱棣勿忧,须静待良机。现在,最难选择的是机会,这如同打铁淬火,早了不行,钢口太脆,晚了也不行,钢口太软。朱棣说:“也不知袁珙先生此行如何?”道衍说:“那不过是攻心而已,惑乱人心,有时胜过十万刀兵。但又毕竟不是刀兵。”朱棣忽然笑了起来。道衍问他无缘无故地笑什么?原来朱棣想起了泰安城东岳酒馆里的事,袁珙在同样卫士装束的人群里一眼认出朱棣来,并说他日后是太平天子相,今天想来,他疑心这也是他们俩捣的鬼,和“莫逐燕”的偈语一样。道衍不否认也不承认,信则有,不信则无。一定认为袁珙是做戏,也未尝不可,但他还是有道行的。朱棣笑了,他并不相信神鬼,他更相信人的力量,自我的力量,佛也只有在他心中,才能灵验。道衍连声称赞朱棣好悟性,好一个“佛在我心中”,这句话,即使出家人,有人一直到死也未必悟得明白。朱棣突然告诉道衍,他想入京去朝觐!这正是他这次来到大庆寿寺见道衍的目的。道衍吃了一惊,这不是自投罗网吗?朱棣说,蜀王都入京朝贺了,他此时去,不带兵,一定没危险。道衍却说未见得。皇上时刻想着废了他,朱棣又不是不知道,这不是连废五王了吗?下一个非他而谁?朱棣有他的打算,而且是分析了天下大势后,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并非灵机一动。现在是双方都拉满了弓,又都不敢轻易发箭。朝廷削那五王,都可罗列他们诸多不法之事,朱棣恰恰没有这类把柄在朝廷手上。他在朝野上下是有声威的,朱允炆不会看不到,动他朱棣会有风险的。他如果在这草木皆兵的时候进京朝贺,一来可缓冲建文帝的疑心,二来可向世人证明他朱棣坦荡磊落,因此不怕朝廷抓他。而一旦抓他,朱允炆就在天下人面前输了理。道衍也承认这是大胆的、突破常规之举,与其说燕王这个出人意料的决定是计谋,不如说是他的勇气和胆略。朱棣还有一个打算,他要尽一切努力,把三个儿子救出来,他所以迟迟不肯举刀兵,一来顾忌到先发制人有大逆不道之嫌,二来会断送了三个儿子。他曾下过这样的决心,能救出一个也可破釜沉舟了。道衍说他和袁珙虽被殿下尊为谋士,却想不出殿下这样出人意料的主意来,既然定了,就走一趟南京吧。? 徐达的女儿在燕王府里捉鬼燕王府里,用李谦的话来说,“软硬不吃”的姑奶奶正兴师动众地去捉鬼呢。十几支火把逶迤上了玉带桥,火把在玉带河中映出一团团红光。这些人手持木棒、提着污秽桶,簇拥着徐妙锦走来。走在最前面的是李谦,他还不忘回头吓唬徐妙锦,这若是让吊死鬼吓着了,可怎么向殿下和王妃交代呀。徐妙锦早说过了,出了事也不用他管。她根本不理睬李谦的唠叨,毫不在乎地往前走。忽然有人失声地叫道:“鬼!”果然,在槐树林的边缘,出现了几个白色的怪物,一跳一跳的。太监和丫环们都像钉在地上一样,全身发抖,叫都叫不出来了。徐妙锦发现,只有李谦显得镇定,不怕也不叫,只是催促徐妙锦:“小姐,这不是碰上女鬼了吗?还等啥?快跑吧。”徐妙锦也发毛,头发根发乍,她暗自给自己壮胆,心里想,哪有鬼?一定是他们吓唬人,这么一想,她镇定多了,细看,原来前面有四五个穿白孝衣的女鬼,披头散发,口中拖着半尺长的红舌头,鬼们都不是正常走路,而是双脚并拢,一跳一跳地往前走,这和书里描绘的一模一样。传说中的鬼无常不就是这样走路吗?徐妙锦不觉毛骨悚然,见李谦带人早向回跑了,桂儿和几个小丫环也早丢了火把没命地尖叫着回身就逃。徐妙锦也有点沉不住气了,不禁后退了几步。徐妙锦勉强镇定一下自己,回头大声给男仆、桂儿和丫环们打气:“别怕,阴气怕阳气。快把污水往鬼身上泼呀。”她见没人动,便走过去提起一个木桶,对着即将蹦到她跟前的女鬼当头泼了过去。又臭又腥的污血、粪便泼了个正着。徐妙锦注意到那女鬼“啊呀”地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双手拼命在脸上抹,随后爬起来没命地往回跑。结果她看到,女鬼的头发脱落了,还有什么东西也掉在了地上。这对徐妙锦是个极大的鼓舞,她大声鼓励大家,赶快泼污血粪汤,鬼害怕血腥污秽之物,这不是吓跑了吗?这一喊,几个男仆仗着胆子向前,提起污水桶朝犹豫着在原地蹦跳的女鬼泼去,女鬼们惨叫着向后退,很快逃得无影无踪了。徐妙锦说:“鬼吓跑了,跟我追!”没人响应,李谦说:“小姐,你吃豹子胆了?没被女鬼伤害,已经是万幸了,你还要去追?万一被更多的女鬼缠住怎么办?”一个男仆也劝:“小姐呀,你又不是驱鬼的道士,这不是拿性命开玩笑吗?”另一个则说:“你不怕,我们可怕,还留着脑袋吃饭呢。”徐妙锦无奈,只得说:“你们这帮胆小鬼!那咱回去吧。”她趁李谦不注意,从地上拾起那几样从女鬼身上掉下来的东西。他们的火把扔的扔、熄的熄,只有一支还窜烟带火地亮着,他们拥挤着过河去。? 画一匹马给一百两柳如烟坐着一乘官轿来到景府门口,刚要驻轿,却看见一顶八抬绿呢大官轿先他一步抬到景府门口,前面有全副仪仗执事,他没仔细看,没发现这燕王爷的卤簿,只看见大大小小十几个包金红木箱子,摆了半条街。柳如烟大为惊诧,不由自主地发问道,这是谁的仪仗呀,这么大的派头?前面的轿夫早伸脖看明白了,这还用问?这么大一座北平府里,除了燕王爷,谁会有这么阔绰的排场啊!没看见王府的仪仗吗?柳如烟这才仔细看清,前边两面青旗、两面白旗导引,绛引幡、四团扇、班剑、吾杖、立瓜、仪刀、响八节一样不少,真是王府仪卫的排场。柳如烟十分纳闷,朱棣来景家干什么?他心里忽然咯噔一沉,不好,该不是旧话重提,燕王又来为世子提亲吧?此次景展翼随父上任,柳如烟本来就几分疑惑,看来这并不是空穴来风啊。轿夫把轿子前倾,等着柳如烟下轿,见他坐着不动,就说:“柳老爷,下轿啊。”柳如烟看见景家的大门敞开,燕王的全部仪仗鱼贯进入院子。柳如烟沮丧地对轿夫说:“不下轿了,走,回衙门去。”两个轿夫相互看看,只得抬起轿子向后转。景清不在,他还在布政使司衙门里。景家只有景展翼在画她没画完的群马图。院子里的喧嚷声惊动了她,她推开窗子一望,满院子是包金红木箱子,到处是王府护卫和仪仗,景展翼料定是燕王驾到了,她又纳闷又有几分慌乱,正不知怎么办好时,只见燕王朱棣已经在第二进院子下了轿,气宇不凡地向正房走来。景展翼大声叫管家,管家却不知跑哪去了,没人应。进来的是贴身丫环,景展翼发火道:“管家呢?真是反了天了,这是怎么回事?谁叫他们进来的?”丫环说:“姑娘小点声吧,别说管家,就是景老爷,也挡不了驾呀,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燕王殿下呀,快换上衣服出去迎接吧!”景展翼说:“别说他是王爷呀,就是皇上又怎么样?我不认识他,他又不是我请来的,我凭什么要去拜见他?”这话还没落地,朱棣已经跨进了客厅,他后面跟着刚从南京“放火”回来的袁珙,依然是道家装束,只是已无须再有疯状。朱棣笑吟吟地接上景展翼的话茬说:“小姐说的对极了,本藩确是个不速之客,理应拒之门外,不怪小姐不欢迎。”这一说,景展翼反倒不好意思了,她只得道了个万福说:“对不起,民女不知道是王爷驾到,多有得罪。”朱棣仔细地打量着景展翼,显然为她的惊人美丽所倾倒了,竟然有点忘情,有点失态,这让景展翼大为不好意思。她想找借口躲开,正好管家进来,景展翼就说:“去衙门告诉老爷了吗?请他快点回来。”管家说已经打发人到衙门里送信去了。景展翼便想抽身退步,她说:“快给王爷上好茶。我就失陪了。”但朱棣叫住了她:“小姐请留步。”景展翼不情愿地停下,不敢看他,她从眼睛的余光可以感受到,朱棣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身上盘旋。朱棣说:“你父亲没回来之前,小姐就不能陪本藩坐一会吗?”景展翼无可推托,只好留下,她说:“王爷请上座。”朱棣环顾客厅,没有什么像样家具,墙上除了几张字画,可以说是家徒四壁。朱棣感慨地说:“景清果然是清廉之至,也太寒酸了点。”景展翼回答得很得体,家父刚来北平履任,又是临时租的房子,也来不及购置家具。何况,家父本来不尚奢华,对房子、田产都不在意,一日三餐果腹就知足了。朱棣说得很亲切,他说景清太见外,到了他燕王的治下,不就和回家一样吗?小姐不知道,当年令尊大人在宫中伴读时,彼此亲如兄弟,我们还在一个被窝里睡过觉呢。现在他却这么见外,有难处也不找我。景展翼说:“这也是此一时彼一时呀。王爷固然念旧,可家父怎么好叨扰。”朱棣接过丫环倒的茶,托在手上,忽然看见了案上的群马图,就走过去欣赏,他说:“我只知道令尊大人擅长山水,喜欢画虎,却不知又画起马来。”他认真看了题款和图章,讶然地回眸望着景展翼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原来是小姐的手笔?”景展翼文静地回答,她不过是画着玩的,不能登大雅之堂,贻笑大方了。说罢走过去想把画卷起来。朱棣说了声“且慢”,便又拉着袁珙过来,请袁道长一起来鉴赏鉴赏,他问袁珙,这马画得如何?袁珙说他不懂画,但他说,看这马画得很像,像真的似的。朱棣笑了,他的品评标准就不是“像”了,朱棣说画得形似不难,神似才是真功夫。他称赞景展翼的马形神兼备,这马画得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太难得了,他进而要求景小姐把画送给他,问她舍得舍不得?景展翼推托说,这可不敢,她不过是随便涂鸦之作,登不得大雅之堂,哪敢拿出去献丑啊!朱棣笑了:“小姐不会是待价而沽吧,我给润笔费。”他回头问袁珙,让他估量,看值多少钱?袁珙说:“还不值二两银子呀?”朱棣抚掌大笑:“好你个袁道长,你狠了狠心,才出价二两,这不是骂人吗?告诉你,好画价值连城啊。”他回过头来,对景展翼说:“这样好不好?我按这画上的马匹数给钱,一匹一百两,一共是八匹,我出八百两,如何?小姐肯出让吗?”袁珙大摇其头道:“天呐,画的马倒比真马值钱了。小姐,你就每天画马卖就发财了,用不了一年,就富可敌国了。”景展翼说:“道长还当真啊?王爷这不过是开玩笑而已。”朱棣说:“我可是认真的呀!”正在这时,管家来报:“小姐,老爷回来了。”景展翼趁机站起来往后门走:“王爷,有家父陪,我就告辞了。”客厅里只剩下朱棣和袁珙二人了,朱棣站在群马图前发呆。袁珙注意观察着朱棣,试探着说:“想不到景清有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儿,殿下从前见过吗?”朱棣摇摇头,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他说:“只听说他有一个女儿,娴静典雅,却从未见过,想不到这等楚楚动人。”袁珙揣度着朱棣的心理说:“其实,若早知她这么香艳可人,本应当纳为燕王妃的,又何必……”朱棣脸上的悔意极为明显,他轻轻一叹,刚要说话,外面已有人喊“景大人到了”,朱棣便向外迎去。? 事办迟了就不好办了在景府大门口,一脸热汗的景清没等大轿停稳,就急匆匆地下轿往府里跑,他一见满院子的红木箱子,大为惊愣,沉思有顷,不得要领。一见景清汗水淋漓地赶回来,朱棣从客厅里迎出来,说了声“对不起,我这不速之客来打扰景大人了”。景清一路走一路说:“下官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慢待,得罪了、得罪了。”朱棣把自己的大折扇递给景清让他扇凉。景清谢过,没有接,他从丫环手上接过面巾揩了汗,说了声“殿下请”,朱棣竟亲切地拉着他的手一同步入客厅。分宾主落座后,寒暄了几句,景清又说起“慢待”的话。朱棣脸上始终漾着笑容,他有意踱到案前,站在群马图前,说他一直在赏鉴令爱的群马图,大饱眼福啊,怎么能说是慢待呢。朱棣见景清在打量袁珙,就介绍说:“对了,你们还不认识,这位就是我的朋友袁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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