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权野兽朱棣第一部-8

景清说,真不知如何是好。他以为,燕王是诸王的领头羊,说服他奉守祖制至关重要,他是树干,树干不动,百枝不摇。朱允炆认同了他的话。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加派景清去北平,署理北平布政使参议,巡行提调王府事,协助张昺、谢贵、张信这几个人,他们毕竟是武将,勇有余而谋不足,景清去了,朱允炆也放心了。景清说:“谢皇上信赖,臣一定尽力。”朱允炆又说起了题外话,听说景清与燕王有点私交?景清答:“家严在时,在上书房同宋濂一起教皇子时,我伴读过一年多,有来往,交往不深。”朱允炆说:“不是有人给令爱提过亲吗?”景清说:“那是魏国公说过一次,他想让燕王世子纳小女为妃,但小女不乐意,我也没有强加于她。后来燕王找人合了生辰八字,说命相相克,也就没再提起过。”朱允炆又问至今没有和字人吗?景清的心怦怦乱跳,他生怕皇上会选她入宫,急忙答道,虽未字人,不过翰林柳如烟有这个意思。这也是暗示皇上,女儿已“名花有主”。其实朱允炆并无此意。他说:“柳如烟?学问好啊,中过状元,人也风流倜傥,不错。”景清的心放回到肚子里去了,又轻描淡写地说,这都是没影的事呢。朱允炆问景清,此行想不想带令爱北方一行啊?又问景展翼是否到过北方。“没有,”景清说,“她早就想跟各处走走了,只是我没带她。”朱允炆说,这次不妨破个例。景清嘴上说:“谢皇上。”心里却纳闷,皇上何以关心起带不带景展翼赴任的事呢?是有意还是无意?朱允炆慨叹地说:“燕王是我的亲叔叔,现在到了要求别人传话的地步了,真是一大憾事。”景清说:“也许臣不该说,如果太祖驾崩时,朝廷准许藩王回来吊丧,也许不会弄得这么僵。”朱允炆说:“他带万名甲士,白盔白甲杀气腾腾而来,换成你,你敢让他进京吗?你倒替他说话。”景清无言以对。朱允炆宽厚地笑了:“你别多心,朕倒诚心诚意地希望你与他是莫逆之交,也好为朕传个话,朕实在不愿在太祖尸骨未寒之时,便有同室操戈之忧。”景清说:“臣记在心里了,臣见了他,会晓以大义的。”第六章 借天灾为自己造势朱棣送礼徐妙锦又回到了燕王府她常住的房子。她从小待在北平的时间居多,久而久之,她倒喜欢上北方四季分明的气候了。她每次回南京,不管去多久,朱棣和徐王妃从不占她的房子,一切都按原样封存,使她回来时有一种亲切感。侍女桂儿知道徐妙锦最爱弹古筝,一进寝宫,就先把古筝拂拭干净,徐妙锦果然来了兴趣,上好弦,弹了几下,这时张玉来到门外说:“小姐,燕王忙得不可开交,先打发我来看你,叫你别见外,你就是燕王府的女主人。”这话说得徐妙锦心里热乎乎的,她离开琴台迎出来说:“是张将军,快请进吧。燕王随时可见,怎么还要打发人来看望?太客气了。”张玉并不是一般的礼节性问候,是燕王打发他送一件东西给妙锦小姐。张玉双手捧出一个漂亮的锦盒。不得要领的徐妙锦接过来,解开红丝绳,打开锦盒,原来是那颗硕大的东珠,送给过铁铉,又被退还了。朱棣当着徐妙锦的面说起过这颗东珠的价值,还说吓着了铁铉了。徐妙锦好奇地托起大东珠,冲阳光看看,那珠子青幽幽的,光芒四射,徐妙锦说:“这可真是一颗宝珠啊,我长这么大还真头一次看到呢。”张玉说,这是世上罕见的东珠,是黑龙江口的奴尔干进奉给殿下的,另一颗给太祖皇帝陪葬了,这世上仅存的一颗就更珍贵了。徐妙锦说:“这就是东珠?过去光听人家说过,果然与众不同。”张玉说,这东珠只有库页岛海域的珍珠蚌里才有,极为罕见。十年前,奴尔干的头人给燕王进贡两颗,一颗留在了燕王府,一颗进奉给太祖皇帝了,这能不是稀世珍宝吗?徐妙锦说:“对珠宝,你挺在行啊。”张玉憨笑,说自己是现发现卖,燕王刚刚给他讲的。徐妙锦半开玩笑地说:“你坐吧,你们燕王是把东珠拿来给我开开眼呢,还是送给我了?”张玉说,是殿下送给小姐的。徐妙锦故意问:“他没说,为什么送我这么贵重的礼品?”张玉说:“那还用说,你是他妻妹,是至亲啊。”徐妙锦正色道,你怎么拿来的还怎么拿回去,她说她可承受不起。张玉很为难,她不收,朱棣会说,他连这么点小事也办不明白,不是要挨一顿骂吗?徐妙锦说:“你就不怕我骂你吗?”二人正在僵持时,朱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走进来,二人都不禁愣了。一见朱棣亲自登门,张玉打了个照面就趁机溜了,也不至于挨骂了。徐妙锦迎进朱棣,让桂儿上茶。徐妙锦请朱棣把东珠拿回去,说自己承受不起,张玉说自己是燕王妻妹,那还大得过姐姐吗?言下之意是,这稀世之宝应当首先送给徐王妃才是正理呀。朱棣坐在椅子上喝着茶说,张玉知道什么!你以前就不是我妻妹了吗?我为什么没把这镇宅之宝送给你?徐妙锦说:“我怎么知道?”朱棣说他送东珠给妙锦,是对她的谢意,咱们至亲,虽说大恩不言谢,他心里却过意不去,她若不肯收,他心里会很难过,无以报答。徐妙锦可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值得他这样挂在心上?朱棣很感动,且不说徐妙锦时常去关照在京读书的三个外甥,朝廷决定削藩,她也是第一个把准信告诉燕王的,陈瑛的被罢官是因为受朱棣贿赂,也是徐妙锦透露给他的,包括她大哥到北平来监视燕王的使命,也是徐妙锦仗义执言相告。不然,他还傻里傻气地蒙在鼓里,死都不知怎么死的呢。其实他也是故意把账都记在徐妙锦身上,小保子也多次送出过相关情报呀。徐妙锦不买账地说:“得了吧,别在我跟前装可怜相。朝野上下谁不知道燕王是人中翘楚,你是那样傻里傻气的人吗?”朱棣说,即使是红花,也得有绿叶扶啊。传递消息的事,在徐妙锦这,纯属正常,不用他谢,她只不过是对朝廷削藩看不下去而已,本来大家好好的,太祖一归天,马上要把皇叔们赶尽杀绝,在她看来,这也太说不过去了。朱棣问她,依她看这事未来前景如何?徐妙锦说,一只巴掌拍不响,皇上不能过分,各藩王也该守臣规,君有君样,臣有臣样,天下就太平了。朱棣说,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刀真的按到脖子上,谁也不会等死吧?徐妙锦有几分惊讶地说:“这么说,朝廷真若削藩,你要起兵?”朱棣含糊地说,他当然不希望有这一天。那就是说,可能有这一天了!徐妙锦不认识似地打量着他,她直言相劝,让他别当逆子贰臣,她说自己替他打保票,为他说情,都因为她相信朱棣是一个忠贞不贰的藩王。即使皇上处置错了,他都该逆来顺受,怎么会有这样念头呢,太可怕了。朱棣急忙拉回来,说这不过是他的一句气话而已,她还当真了。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他不会连这道理也不懂吧。徐妙锦相信了。她说,我说你燕王不至于这么糊涂嘛。有人说燕王私下里招兵买马要谋反,她第一个不信。朱棣敷衍地说:“知我者妙锦小妹也。”徐妙锦说:“你别跟我甜嘴蜜舌的了。”朱棣说他是真心话。他希望徐妙锦把他的心思多向大哥说说,他在皇上面前说句话,可是一言九鼎啊。徐妙锦说:“何必拐这么大弯?他是你大舅哥呀,有什么话你不能当面说?我去说,反而惹他猜疑,倒像你有什么鬼似的。”“这倒也是。”朱棣说,“不过,有些话自己去表白,总不如旁观者说有用,一句顶百句。”其实,徐妙锦没少为朱棣回护,她答应,有机会还会为他说话的。她托起那个锦盒说:“这个嘛,太贵重了,我命薄承受不起,情我领了,原物奉还。”朱棣又往回推,恰这时,徐王妃走了进来,一眼看见朱棣,就说:“来的不是时候了,殿下也在这。”徐王妃为人端庄稳重,很少用这种口吻说话。朱棣马上笑着解释:“我也是刚来。”徐王妃说:“我不过开了一句玩笑而已。妙锦从小有一大半光阴在燕王府度过的,亲姐妹从来没有什么避讳呀。”? 孝子为了老母去求朱棣北平都指挥佥事张信府邸一片忙乱。在太夫人房间门里门外围了好些丫环、仆人,张信守候在母亲床榻旁,老太太中饭后突发急症,牙关紧闭,四肢厥冷,已处于昏迷状态,先后请来几个郎中,针灸、拔火罐都不顶用,灌药不进,只好用刀子撬牙关,仍然灌不进几滴药去,大多都从嘴角流出来。一脸热汗的郎中们束手无策地对张信说,医道浅,没有回春之术了,现在太夫人脉息全无,再不请医术高明的人,怕是……他们都怕担责任。张信急得跺脚,他们几位,都是常出入王府的高手,不能撒手啊,全北平就数他们几位的招牌亮了。还能去请何人!张夫人出主意说,何不去燕王府求救?听说燕王手下的一僧一道都懂医道,说不定会有偏方。张信很犹豫,求助朱棣,他不是没想过。现今朝廷和燕王不和,他和布政使张昺、都指挥使谢贵是受命监视燕王一举一动的,他去求燕王,张昺、谢贵会怎么想?万一传到南京,皇上会怎么想?夫人说,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呀,况且,皇上也提倡孝道啊,你又没和燕王一起谋反,求个郎中,皇上会怪罪吗?张信觉得有理,冲管家说:“快去燕王府求医!”想想不妥,又叫住他:“算了,你们守着老太太,备马,还是我亲自上门求助吧。”张信骑上马,一口气奔到燕王府端礼门前,递上拜帖,向门上通报,求见燕王。把门官进去通报了,跑得周身流汗的张信牵着马在护城河吊桥外焦灼地来回走动着。过了一会,吊桥放了下来,张玉带着两个护卫走过吊桥,对张信拱手说:“张将军,有事吗?”张信声音有些变调,说他是走投无路了,不得不来向燕王求救。张玉挖苦地说,不会也像陈瑛一样,朝廷要捉拿他,来找燕王求情吧?张信不悦地说,自己为官清廉,睡觉也不做噩梦,将军何出此言!张玉赔笑道,玩笑玩笑,将军别介意,真的有何事,他表示一定代为禀报。张信这才急切地说:“家母突患急症,不省人事,想向燕王求救,有无好郎中去救救命?”张玉说,燕王向来急人之难,有求必应,他答应马上去禀告。又想了想,这正是燕王笼络朝臣的好机会,朱棣不会怪罪他擅自做主,便不等朱棣允许,干脆带张信进府去了。张信说句“多谢”,牵马随他走过吊桥,进了燕王府。? 老熟人充当说客一艘飘着“北平布政使司参议景”大旗的官船在大运河上鼓帆行驶着。两岸是绿油油的庄稼,农夫在田里劳作,打鱼的小船在撒网。主帆罗伞下有一张方桌,景清正和女儿景展翼悠悠然地下着棋。景展翼下了一子后,拣吃了父亲一大堆白子,她说:“父亲棋艺不行了,这着棋不该丢啊。”景清笑笑,说:“心不在焉罢了,我若认真,你得再练十年。”女儿不下了,摇着大蒲扇为父亲扇凉,她说:“都到了河北地面了,天怎么还这样热?”景清说:“下去冲个凉吧。”景展翼先切了一块西瓜给父亲:“父亲好像有心事。”景清吃着西瓜说:“我能有什么心事?”景展翼说:“我能猜到。”景清说:“你猜。”景展翼说:“一个人居两虎之间,总有一虎会伤了他,或者更惨,同时为两虎所伤。”景清叹道:“又是虎!”他不能不惊叹,女儿真是聪明绝顶啊。他此行注定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皇上希望他能化干戈为玉帛,说服燕王谨守人臣之道,别起来带头造反。这能办到吗?即使苏秦、张仪再世,怕也不是三寸不烂之舌所能奏效的吧?景展翼也说是一厢情愿,只怕是与虎谋皮。景清笑了:“你是句句不离虎字了。”景展翼问她父亲,能完成这样的使命吗?景清直言,当然不能。况且他也无法向燕王担保,因为他知道,朝廷已决心削藩,已拿周王祭刀,此衅一开,能不惹恼各藩王吗?还有什么调和余地?景展翼埋怨父亲不该接这个差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岂不是自寻烦恼吗?景清知道,也许皇上还抱一线希望,尽管齐泰、黄子澄都是强硬的削藩派,从内心讲,建文皇帝还是不忍心向叔叔们开刀的。景展翼说,还说什么不忍心!在前面停船时,他们已从沧州知府那里得到消息,周王已经被李景隆捉拿进京,废为庶人了,兔死狐悲,燕王还能相信皇上的话吗?景清赞赏女儿的见解,她说得太对了。这也正是景清所忧虑的。在燕王面前他怕无言可对。他告诉女儿,皇上不知从哪里听说,他给燕王伴读过,有私交,又曾议过做儿女亲家事,这事他没承认。皇上以为派他出使,能抵十万大军呢。他一边说一边苦笑。女儿不好意思地说:“我从来不想当什么燕王世子妃,怎么弄得皇上都知道了?想要弄假成真吗?早知这样,我才不跟你到北边来呢。”她真的很生气。她有些疑心,是不是父亲与皇上达成了某种默契。说真的,景清从前真盼望燕王府早点送过世子生辰八字来下定,谁不想攀龙附凤呢?可现在他的心也冷了。门第高,是非多,当了皇妃又怎么样,未必是福。一听父亲这样说,景展翼露出了笑模样。这话对呀。她问景清还记得总在景府门前卖炸臭豆腐干的那小两口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整天乐乐呵呵,从来不虑天下忧患,也不会今天在云端,明天跌入地狱。难得的是相知。望着女儿洋溢着幸福的脸,景清笑问:“你是不是相中了那个柳如烟了?”景展翼羞怯地站了起来:“又来了!”向舱下走去。? 关键时刻,要灵活运用徐王妃的突然出现,令朱棣很尴尬,浑身上下不自在。徐妙锦又用揶揄的目光看着他,他更不自然、也不自信了。谈话间,徐王妃发现朱棣的目光总是偷觑装东珠的锦盒,并且趁她不注意,朱棣把用过的面巾像是无意地一丢,恰好盖在了锦盒上。徐妙锦早知其意,抿着嘴笑。徐王妃抓住机会,顺手揭掉湿巾说:“这么好的锦盒,你用湿巾一盖,岂不是弄坏了?”并顺手托起锦盒,打开,露出耀眼的明珠。她的目光有意在朱棣和徐妙锦脸上扫了一下,徐妙锦面带揶揄的笑,很自然。而朱棣可就不自在了,一时如芒刺在背,不知如何是好。朱棣万万想不到,徐妙锦出来为他解围了。她坦然地对徐王妃说:“姐姐,姐夫对你太好了,这颗价值连城的东珠,他连当今皇上都舍不得进献,却留给了你。”这话令徐王妃惊诧,朱棣也很意外。徐王妃看了朱棣一眼,问他,这就是铁铉退回来的那颗东珠吗?朱棣说:“是呀。”徐妙锦说,姐夫拿来让她帮着鉴赏一下,可自己又不是珠宝商,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吗?她明白,姐夫是向她夸富,表白他对我们徐家人有多好,其实燕王殿下找错人了,你该拿给我大哥看看,他对你的印象才最重要。这一番话帮了朱棣大忙,把他从窘境中解脱出来了,别提朱棣有多高兴了,他借坡下驴地说:“妙锦妹妹就是会说话。”徐王妃并不全信,她疑惑地看看朱棣、看看妹妹,说:“我可没福气消受,你还是留着派大用场吧。”事到如此地步,朱棣只得硬着头皮说:“你若没福消受,天下谁还配?我原本要献给新皇上的,不过,他让我心寒。”这时小太监郑和来报:“殿下,张玉将军带了张信将军到府里来了,要见殿下,说有急事。”朱棣立刻火了:“这张玉混账!怎么把他带到王府里来了?”说罢又气冲冲地补充,“不见,你叫张玉马上打发他走。”徐王妃倒很冷静,她劝朱棣先别发火。没有特别原因,张信不会来,他躲还躲不及呢,会来蹚这个浑水?再说,张玉也不笨不傻,他会轻易领张信进来吗?必有要事。朱棣觉得有理,就随郑和走了出去。徐妙锦问姐姐,这张信是谁呀?徐王妃说,朝廷派来北平的都指挥佥事。和张昺、谢贵一样,是代表朝廷的。? 给人恩惠要亲自出面张玉并未带张信进入王府深处,只和张信站在玉带河边等待。此时河里游动着一群群大白鹅,叫声震耳。张信大为惊奇:“我的天,王府里养这么多大鹅,吵不吵啊?燕王殿下能睡着觉吗?”张玉告诉他,现在王爷听不见大鹅叫才睡不着觉呢。他问张信,知道为什么养这么多大白鹅吗?那是因为,王府上下都爱吃鹅肉,有一个道士出了个偏方,说多吃鹅肉长寿。这是朱棣向府里上下宣扬的“好处”,有人不知就里,众口一词。张玉当然知道内幕了,这样说,是施放烟幕。张信仍感到离奇、荒唐,他从没听说过吃大鹅长寿的秘诀。张玉更加信口雌黄地劝张将军回去快养鹅吧,长寿啊。这时见朱棣在郑和引导下过玉带桥来到张信面前,朱棣显得格外热情:“哎哟,张将军,这可是请不上门来的贵客呀。你到北平上任,我就有心宴请你,自从出了陈瑛那桩事,我也不愿给别人添麻烦,怕人背后嚼舌头,瓜田李下呀。”张信说:“殿下太客气了,这么说,末将哪敢承受。”朱棣诉苦说,一个陈瑛,因为跟他来往多了点,就有闲话了,把人家陈瑛也害了,名义上是他贪污渎职,其实是与燕王走得太近了,所以他说,有心与张信交友,又怕害了他,也不能不三思而后行啊,再三请张将军原谅。一席话说得张信心里热乎乎的,他说,好人多,小人毕竟少,殿下不理睬就是了。朱棣说:“你看我,光顾说话了,怎么尽在这站着?快请到我书房里去小坐,你来了,就别急着去,我们小酌三杯。”“王爷的盛情末将领了,”张信这才焦急地说正题,他说改日再来叨扰。今天是来求殿下救命的,请他万勿推辞。朱棣一惊,显得很关切地问他出了什么事?埋怨他怎么不早说。张信说,家母突发急病,人事不醒,郎中束手,他听说王府里有高人,特来求助,并说“请王爷受我一拜”。说罢跪在朱棣脚下就叩头。朱棣急忙双手扶起:“这怎么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这有什么可说的。好,你先请回,我马上到西山白云观去请人。”说着他对郑和说:“快给我备马!”深受感动的张信说:“这不是要折杀我吗?怎么敢劳动王爷大驾?王爷或派人或写八行书去我就感激涕零了。”张玉自荐,他主动要求去西山代燕王请袁道长。朱棣摇摇头说,高人有高人的脾气,别人去请不动的,岂不误了大事?朱棣决定亲自去一趟西山,袁珙即使不愿意,总不好意思驳朱棣面子的。郑和闻言,早已跑去马厩拉马。张信满眼是泪地再拜道:“想不到王爷如此豪爽仗义,我张某人替家母谢救命之恩了。”? 见钱眼开的人很好骗小太监李谦无助地坐在混堂司仓库一个马桶上,在吃馊饭。门没关死,半敞着。门外有一个监视他的瘸腿老太监坐在荫凉处抓虱子,抓了就往口里扔,咯崩崩地咬,口里还解恨地说,叫你咬我,我咬死你!李谦被饭里的沙子硌了牙,他吐掉了一口饭,使劲把饭碗摔到地上,吼着:“老瘸子!这饭连猪食都不如,硌了老子牙了,看老子没势了?你去找他们,我要吃肉。”老太监一边捉虱子,一边嘲弄地说:“还摆谱啊?这不是伺候皇上那时候了,见了我们这打杂的,眼皮都不抬一下,我年轻时也侍候过太祖皇帝,也风光过,现在不是一条卸了磨的驴了?不杀了吃肉,已经烧高香了。我劝你知趣点,对付着吃吧,猪狗食也比挨饿的滋味好受。”说着又扔了一个虱子入口,说:“我这有肉,你吃不吃?”他咧着没牙的嘴笑个不停。李谦吐了他一口:“老不死的!”老瘸子太监披上破衣服说:“你知足吧,你犯的啥罪你不知道啊?若不是当今圣上是菩萨心肠,你小子命早没了。”说罢,他拿起一只破木桶,一只有长柄的木勺,一颠一颠地走到宫墙下。宫墙下有一块大铁板,上着大锁。瘸子太监摘下挂在腰间的一把钥匙,打开锁,吃力地掀开那块大铁板,往底下看黑洞洞的如深井。原来底下是一条阴沟,浑浆浆的污水流动着,从大墙底下流出宫去。李谦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只见瘸子太监将长柄木勺伸下阴沟,搅拌几下,掏出一勺糨糊状的东西,倒在一个木桶里,里面有米粒、肉菜,漂着一层油腻。他一边吃力地舀,一边说“罪过呀,罪过,大鱼大肉就这么扔了”。李谦心里一动,他问:“你掏泔水喂猪吗?”瘸子太监告诉李谦,这是他的生财之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是管清理阴沟的,就只好吃阴沟。万一这里堵了,宫里就得臭气冲天,他得隔天来疏通一回。后来他发现,从各宫流出来的剩饭残汤里头,尽是大鱼大肉,他可发现了宝贝。人都吃不着,舍得喂猪?他便把泔水捞出来,回去用清水泡净,拿到外面饭馆里能卖钱呢,二十文钱一桶。真恶心,这能吃吗?李谦仿佛闻到了酸臭味。瘸子太监说,用火碱一煮,加上作料和辣子,淋上明油,就一点怪味没有了,这道菜就是回锅肉,连他都尝过呢。李谦忽有所想,眨巴几下小眼睛,一改从前态度,变了口气,满脸堆笑地称瘸太监为“老前辈”了,李谦说,看他腿脚不灵便,想帮帮他,帮他捞泔水,也活动活动筋骨。老瘸子太监扫了他一眼说:“你别跟我玩小心眼。你想跑吧?”李谦说他是在宫里长大的,还不知道宫里什么样?一道墙一道岗,一个门一把锁,插翅难逃啊。“那倒是。”老瘸子说。李谦又云山雾罩地说:“再说了,我跑什么?有人都给我传话来了,皇上离不开我,早晚得赦了我的罪,还得我伺候他。”老瘸子太监才不信呢,李谦又不比别人多一只眼睛、多一张嘴。更何况他的罪名是欺君,皇上饶恕谁,也不会饶恕一个吃里爬外的人。李谦眨眨眼,临时编瞎话,这也是他的本事。他对老瘸太监说:“你不知道,我告诉你,你可不兴往外传啊!”他说皇上有痔疮,又便秘,这是见不得人的隐疾,拉不出屎来时,只有李谦会弄,先抹上蓖麻油,把大便泡软了,再一点一点地往外抠,又不疼,皇上离不了他,别人能行吗?老瘸子太监有点相信了。李谦说:“你以为我乐意帮你干活呀?臭烘烘的,我是在屋子里坐得胳膊腿发酸,想活动活动。你对我好点,我日后重新走红运时,也好关照关照你,不然你蹬腿那天,连一副棺材板都不见得有。”老瘸子太监有点动心了,他说:“那你出来活动活动吧。”李谦走了出来,来到阴沟旁,向下一望,说:“好深啊,这么宽!像一条河了。这水是流到宫外去的吗?”老瘸子太监告诉他,这阴沟叫鬼门,宫里洗漱的水、洗澡的水、淘米洗菜的水、拉屎撒尿的水,御膳房里的淘米水,还有吃剩下的饭菜,全汇总到这里流出去,从这里一直流到城外。宫里也有几千号人,这阴沟的水能断流吗?李谦一边听,一边向底下看,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他帮老瘸子太监舀了几勺泔水后,把自己脖子上挂的一个青玉挂件摘下来,那是弥勒佛像。李谦说,这是他哥给他的,来自海上的普陀山,是开过光的。他问老瘸子太监,他哥是谁知道吧?老瘸子太监恍惚听人说过,他哥在北平燕王手下做事?“说出来吓死你。”李谦说,“他哥是燕王府的带兵大将,都指挥佥事。”这官是不小。老瘸子太监相信,李谦还有出头之日,他哥求燕王在皇上面前求个情就行了。李谦说:“若不我怎么说你别狗眼看人低呢。”他把玉佛挂件塞给老瘸子太监,说送给他了,若不信佛,就卖了、当了,也能换二两银子,强似天天掏阴沟,弄什么叫人恶心的回锅肉。老瘸子太监接过弥勒佛挂件,说:“这好意思吗?”李谦说:“咱们俩谁跟谁呀。”老瘸子太监踢了一脚泔水桶,说:“去他妈的回锅肉吧。”他决定从今往后不再掏泔水了。李谦暗笑,见老瘸子太监上钩了,又进一步施展手段,要他弄二斤熟牛肉、一壶酒来,说咱爷俩解解馋。打牙祭、吃肉他能不乐吗?不过老瘸子还是有警惕性的,他留了一手。他对李谦说:“喝酒吃肉都行,不过,我得委屈你,把你先锁上,你若跑了,我可先没命了。”李谦点头,当然一口答应,他掏出一块指甲大小的银子给了他,李谦说,怎么也不能连累老前辈呀。于是老瘸子太监又在李谦的帮助下把厚铁板盖在了阴沟上,上了锁,李谦看着他把钥匙挂到了腰带上。? 救人不要钱在朱棣没从西山回来之前,张信已经绝望了。老母面色青紫,脉息全无,几个郎中都不肯靠前了。太夫人宅里传出亲人一片啜泣声,张信满面泪痕地跑来跑去,忽而内室,忽而大门外,他的希望逐渐渺茫了。几位郎中连诊金都不等了,摇着头往外走,在大门口告诉张信,别等了,神仙也无起死回生之术了,让他快给太夫人穿衣服,准备盛殓吧。老太夫人已经归天了。这消息一传进去,几进院子里哭声顿起,如决堤之水一样。几个家仆忙着给老太太穿衣服,张信赶了过来,发怒道:“你们这么盼老太太死吗?忙什么?”仆人吓得住手,不知如何是好。张信还是心存一丝希望,吩咐大家别慌,他还要等等燕王,既然他亲自出马替他去请高人了,燕王不会言而无信的。总得等人家来看了才算定准呀。这时门上管事人飞跑来报:“老爷,快,燕王殿下来了。”感激涕零的张信一听,三脚并做两步往前院奔,已见朱棣带着袁珙在大门前下马,快步走来,朱棣一脸汗水。张信不由得心里一阵阵发热,说:“快,老太太不行了,郎中都让穿衣服了。”朱棣安慰张信,不要着急,吉人自有天相,他说请袁道长给看看,说不定能柳暗花明。张信连忙向袁珙拱手:“全仗袁道长妙手回春。”袁珙一边走一边冷冰冰地说:“这要看她的造化了,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啊。”屋里屋外拥塞的家人、亲眷、仆妇纷纷为袁珙闪开一条路。袁珙来到张信老母病榻前,大致看了一眼,回头命闲杂人都出去。张信便挥手,人们陆续退到院子里,朱棣拉着张信也要退出,袁珙说:他们二位留下无妨。但张信觉得不好麻烦燕王殿下陪在病人跟前,就约他到书房去坐,陪陪殿下喝茶去,声称这里不宜。朱棣却不走,母亲病危,儿子岂能陪人去喝茶?张信颇为难:“那……若不先请殿下回府?”朱棣温和地拍拍他肩,让他别介意,燕王愿意陪他这个孝子在这待一会。张信感动得热泪盈眶。只见袁珙扒开老太太眼皮看了看,又摸摸脉,便要张信叫人快找来一把铁尺。张信出去,家人很快拿来一把丁字形铁尺,袁珙用铁尺撬老太太的牙关,撬得咯吱吱响,张信不忍看,背过身去。袁珙终于把老太太的嘴撬开了,嘴对嘴地吮吸,吮了几下,他的脸都憋得通红,终于吸出一大口痰来,吐出去。只见老太太奇迹般地长吁了口气,马上说了一句话:“憋死我了。”“娘!”张信扑过去,“娘啊,你可吓死儿子了!”袁珙在漱口,外面的亲眷听说老太太起死回生,一窝蜂拥入,叫娘的,喊奶奶、姑姑、舅妈的,又哭又笑……乱成一锅粥。老太太被人扶着,竟奇迹般地坐起来,张信指着笑眯眯站在一边的朱棣说:“娘,这位就是救你命的燕王殿下,这位是医道高超的袁道长,方才娘都没脉了,差点……”老太太说:“还不替娘给殿下和活神仙磕头!”张信噗通一声跪在朱棣和袁珙面前,连连磕头道:“恩人,我张信为我娘行孝子礼,救命大恩,永远不忘。”亲眷呼啦啦跪倒一大片,一齐磕头。朱棣说:“快起来,快起来,这是小事一桩啊。让太夫人好好将养吧,不打扰了,老太太大安后,请到王府里再走走。”老太太说:“儿啊,快替娘送客,给活神仙拿诊金。”管家早捧了个盖着红布的方漆盘出来,张信揭去红布,露出银灿灿的十个官制纺锤形大银锭。张信说:“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神道笑纳。”袁珙阴阳怪气地说:“这点银子,打发乞丐吗?”人们全愣了,张信马上佯对管家生气:“怎么才拿这么点银子?我不是说要拿得出手吗?”正在大家都很尴尬的时候,袁珙忽又哈哈大笑起来:“玩笑玩笑!”他告诉众人,其实太夫人只是痰厥,堵的时间再长,可就救不过来了,这都是老太太阳寿未到,福大着呢,非他袁某人之功,银两他却不敢受,说罢拱手告辞。他竟抢在燕王之前走了出去。朱棣也不怪罪,告诉张信不必硬要给他银子,由他去罢了。? 骗不住也得骗朱棣从外面回到徐王妃寝宫时,徐王妃还没睡,正半倚在牙床上在灯下看书,见他进来,视而不见的样子。朱棣一边宽衣一边观察徐王妃的脸色,他有点心虚,他发现装东珠的锦盒醒目地摆在梳妆台上。朱棣没话找话说,真是天从人愿,他一直想交结张昺、张信这几个朝廷大将,他们却与朱棣向远,今天无意中与张信成了朋友,他对朱棣感恩戴德。徐王妃仍在看书,像没听见。朱棣讪讪地凑过去,问她看什么书,这样专心致志?徐王妃亮出封皮,原来是《三十六计》。朱棣笑了起来,不以为然,女人学什么三十六计?徐王妃放下书本,弦外有音地说,不学怎么行?闺阁中也有受骗的可能,三十六计,时时处处都有人在用呀。朱棣眼珠子转了转,知道这背后有文章。他又看了一眼锦盒,说:“你怎么了,阴阳怪气的?生我气了吗?什么事呀?”徐王妃说她怎么能生殿下气呢?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今天白捡了一颗价值连城的东珠,还不偷着乐吗?朱棣果然猜对了,她还在为东珠的事生气,他的没有说服力的解释显然白费心机了。朱棣只能更加真诚地表示,他说的都是真的,又搬出王牌,不相信他朱棣,还不相信她自己的亲妹妹吗?徐王妃早已洞穿了一切,叫他别再装了。徐王妃说,妹妹给他留足了面子,她也没打朱棣的脸,但徐王妃不是傻子。她冷笑着说,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你是让妙锦给品评一下东珠,再送给我呀?妙锦又不是开珠宝行的,我见过的珍珠翡翠不比妙锦多吗?朱棣早已懊悔他搪塞的理由,当时仓促之间,他找不到让人信服的理由。此时被徐王妃揭了老底,一时语塞,只得说:“你爱信不信。”徐王妃下了地,转到他面前,单刀直入地问他,是不是在打妙锦的主意?朱棣一愣,怀疑是朱高煦在她跟前做了醋,就问是谁告诉她的?“这还用人告诉吗?”徐王妃说,她有眼睛,有耳朵,有心,她会一点感觉没有吗?朱棣矢口否认,说他真的没有。若不信,让她去问妙锦。徐王妃越说越激动起来:“这可倒好,老二也惦念着娶他姨,他老子也惦记着,这成了什么了?你也并不缺女人,你为什么非盯上我妹妹不可?你不要脸面,我们徐家可丢不起这个人。”说到这里,她掉下了眼泪。朱棣叹了口气,说:“你别哭了,你我恩恩爱爱过了二十多年了,我朱棣有今天,全是你的功劳,外边有人说,大明王朝有两个好女人,一个是我娘马皇后,一个就是你。”他说这话也并非矫情。徐王妃说:“你用不着来给我灌迷魂汤。口不对心的话我不想听。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时刻有被废的危险,你不思进取,反倒有这个闲心,我真心寒啊!”朱棣又羞又窘,知道什么也瞒不住妻子了,不如从实招来,他于是诚恳地坦白说:“我对不起你,说心里话,东珠,我是想送给妙锦的,她不肯要。我是很喜欢她,也有另一层意思,我怕传出乱伦的污言秽语不好听,与其说听任老二高煦胡闹,不如索性由我收了房,他也就老实了。好了,我从此不再想这事了,行了吧?”徐王妃赌气说:“你一定非要娶妙锦,也别在我活着的时候,等我死了,我也就管不着了。”说到这儿,倍加伤心,双肩一抽一抽的。朱棣起誓发愿地说:“我若再生花心,天打雷霹,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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