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就可以望见俄国的鹰旗了;这样的话,十分明显地预示,那座城注定要 落在俄国统治之下。谁知拿破仑不幸而言中,后来果然如此拿破仑又猜到,亚历山大请求法国把 普鲁士西部的一些领土归还原主,这和俄国要谋取普鲁 士东部的一些地区有关系;因此决定从西面使劲压普鲁士,只给沙皇比亚威斯托克周围的一小块地区,却毫不留情地把普鲁士推到易北河以东。 沙皇争辩也罢,路易莎王后恳求也罢,都不能使拿破仑改变这个主意。然而,那位可怜的王后还抱有幻想,以为流几滴眼泪,就可以使北德意志独 立的雄伟屏障马格德堡失而复得。7 月 6 日,王后到提尔西特来祈求恩赐。拿破仑曾经屡次在官方报纸上 侮辱她,最初把她画成一个身披销甲的悍妇,领着她那一团人策马狂奔,最后则散播流言蜚语,破坏她清白的名誉。如今她却要恳求此人施恩,实在非 常难堪。然而,为了丈夫和人民,路易莎王后鼓起勇气,勉为其难,把拿破仑当 作正人君子,求他宽大为怀。如果说她还能掩盖自己对拿破仑的厌恶的话,她的忠实侍从冯·福斯伯爵夫人却很难做到这一点。后者给我们写下了一篇 实录,以尖酸刻薄的措词记述拿破仑在提尔西特驾临磨坊主的家,会见路易莎王后时的情况。“他样子极端丑陋,脸孔黄肿,又矮又胖,完全谈不上什么仪表。阴沉的大眼溜来溜去,神色严厉,活像命运的化身,只有一张嘴还长得不错,牙齿也好。他非常有礼貌,同王后单独谈了很久。 宴会后,他又同王后作长谈。王后也似乎对结果感到相当满意。”路易莎王后对拿破仑的外表还算有点好评,她赞赏拿破仑的头“像凯撒 的一样”。在爱国热情的鼓舞下,她很妩媚大胆地向拿破仑恳求归还马格德 堡。她这样美丽,开门见山来这么一下,拿破仑不禁愕然,只好转而恭维她 的服装好看。她回了一句:“在这样的时刻,我们要拿时装作话题吗?”接着再次请求,拿破仑又再用一些索然无味的话来应付她。尽管如此,她这样再三央求拿破仑宽大为怀,终于使拿破仑坚持国策的 意志似乎有点动摇。正当这个时候,她那个倒霉的丈夫进来了,谈话的调子 当场冷了下来。但后来在宴会上,气氛还是相当愉快的。根据法国人的叙述,拿破仑在宴会结束时作了一个很得体的姿态,向王后奉送了一朵玫瑰花。王后灵机一 动,脱口而出他说:“我可否认为这是友谊的象征,我关于马格德堡的请求已蒙答允?”但拿破仑是有所戒备的。他不着边际他说了一下这种礼节上的 举动应该如何看待,就把话岔开了,谈起别的事情。他好像害怕再次同王后会见会有什么结果,于是赶快和普鲁士的谈判代表把事情了结。拿破仑在写给约瑟芬的信中,关于那次会见是这样描述的:“她极力要使我答应对她的丈夫作一些让步,我不得不加以防备。但我对她还是做到了彬彬有 礼,却又坚持了我的政策。”第二天王后再度同三位君主共席宴饮时,这一点就十分明显了。冯·福斯伯爵夫人说:“拿破仑看来存心恶毒,蓄意伤人。席间谈话,寥寥几句,很不自然。宴毕,王后再次单独和拿破仑谈话。告辞时,她对拿破仑说,她黯然归去,深感痛心,因为他竟然使 她大失所望。我可怜的王后,她完全绝望了。”塔列朗和迪罗克送她上了马车,她倒在座位上,心情激动,不能自制。 然而,尽管受到屈辱,痛哭流涕,但,昔日普鲁士的自豪感也曾在她的一句答话中闪现,犹如暴风雨中忽然显出一道彩虹。当拿破仑对她说,凭她这么一点力量,根本不能打,而竟敢对他开战, 实在使他惊奇,她立即反驳说:“陛下,我不能不向您承认,是弗里德里希大王的光荣业绩使我们对自己的真实力量作了错误的估计。”这一反驳赢得 了塔列朗的称赞,此人是不轻易对别人的话表示欣尝的。塔列朗称赞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因为它使人想起普鲁士昔日的伟大,也叫人不要忘记世间一切 雄图伟业都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提尔西特和约就在同一天(7 月 7 日)签订了。其中条款可以概括如下: 出于对俄国皇帝的尊重,拿破仑同意把西里西亚省以及易北河和涅曼河之间的普鲁士故土归还普鲁士国王。但普鲁士在第二次和第三次瓜分波兰中夺取 的土地(除比亚威斯托克地区划归俄国外)将组成一个新的国家,称为华沙大公国,由萨克森国王统治。从前属于波兰的但泽现在宣布为自由市,受普鲁士和萨克森两国国王保 护,但在和平恢复前仍由法军驻守,实际上是法国的要塞。萨克斯一科堡、奥耳登堡和梅克伦堡一什未林归还原来统治这些地区的王侯,但在英法靖和 之前仍由法军驻守奥耳登堡和梅克伦堡一什未林。为求与英国达成和约,拿破仑接受亚历山大的调停,但英国必须在提尔西特和约批准后一个月内加以 接受。沙皇方面,则承认新近在那不勒斯、荷兰和德意志发生的变更,在德意 志一项中,其中之一是划出普鲁士在易北河以西的领土,加上不伦瑞克公国和黑森一卡塞尔选侯国,成立一个威斯特法利亚王国,以热罗姆·波拿巴为 国王。荷兰取得了原属普鲁士的东弗里西亚。这些就是公布于世的提尔西特和约的条款。即使条约的全部内容不过如 此,对欧洲体系来说,已经是“三十年战争”以来最严重的打击了。普鲁士王国突然被夺去一半人口,在地图上可以看出它的国土支离破碎,比萨克森 国王的领土大不了多少,也没有热罗姆·波拿巴的威斯特法利亚王国那么容易防守。而来因邦联则因梅克伦堡和奥耳登堡即将参加而扩大,这样一来, 霍亨索伦王室似乎注定要降至永远无足轻重的地位了。最重要的是法国与俄国缔结的秘密盟约,这也是 7 月 7 日签订的。据此, 法俄两国皇帝互相保证,一方对任何欧洲国家进行任何战争,他方即予支持,必要时使用其各自拥有的全部力量。再者,如果英国不接受沙皇的调停,或 者到 1807年12 月1日仍然拒不承认各国船舶在海上完全平等,又不归还1805年以来从法国及其盟国夺去的土地,那未,俄国将对英国宣战。如果出现上述不幸的情况,现在结盟的双方将“要求哥本哈根、斯德哥 尔摩和里斯本这三个朝廷禁止英国船只进入它们的港口,并对英国宣战。如果这三个朝廷有哪一个拒绝这佯做的话,结盟双方将把它看成为敌人。如果 是瑞典拒绝,则将迫使丹麦对它宣战。”双方共同对奥地利也要施加压力,迫使它采取同样行动。但如果英国及 早媾和,并归还它从法国、西班牙和荷兰夺去的殖民地,那未,英国可以收回汉诺威。同样地,如果土耳其拒绝拿破仑的调停,他就协助俄国把土耳其 人赶出欧洲——“只是不能占据君士但丁堡城和鲁梅利亚省。”君士坦丁堡城本来就在鲁梅利亚省,却还要特别点出,这说明拿破仑是 慎之又慎。但这也证实了拿破仑的秘书梅内瓦尔先生的话,他说,君士坦丁堡的将来归属问题引起了两个皇帝之间明显的意见分歧。有一次,他们两个 讨论完了,拿破仑没有马上就走,继续盯着地图沉思了一番,最后猛然叫起来:“君士坦丁堡!绝对不行!它就是世界的帝国。”毫无疑问,正是在这个问题上,亚历山大暗自懊恼。尽管他多次表示自 己对拿破仑是真诚敬慕,但可以肯定,他回圣彼得堡的时候,心里是不安的,而且对拿破仑这个征服者怀有某种畏惧。因为,他得到了什么呢?他获得了 普属波兰的一小部分,有希望向土耳其和瑞典那边扩展。给他指明,芬兰就是一个垂手可得的战利品。为了日后取得这些利益,他必须把俄国的港口对 英国封闭,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贸易、海军和滨海地区蒙受损失。难怪他在离开提尔西特之前对弗里德里希·威廉说:“拿破仑所强加于俄国和普鲁士 的这个最苛刻的条件,对俄普两国都是一样的。”这指的是强迫他们加入拿破仑的大陆封锁制度。按照 7 月 9 日同普鲁士 签订的条约,拿破仑不但夺去它的一半领土,而且要求它立即将全部港口对英国船舶封闭。在这里我们不妨指出,普鲁士谈判代表卡尔克罗伊特元帅太 疏忽了,以致在随后签订的关于法军撤离普鲁士的协定中留下一个漏洞,使法军得以无限期地赖着不走。协定中有这样一条:法军在普鲁士各地征用物 资款项要求一经满足,即从每一个省、每一个地区撤出。因此,这些征服者只要勒索巨款,使当地无法清缴,就可以完全合法地呆下去,像蝗群一样危 害那个不幸的国土,事实上他们采用这个计策,继续留驻了 16 个月。拿破仑为什么以这样残酷之极的手段来折磨他往日的盟国呢?为什么不 干脆把普鲁士吞并了呢?很可能是考虑到两点,所以觉得不宜吞并。第一,他可以采取不能施于本国臣民或其盟邦的做法,要普鲁士供养他的军队,第 二,这支占领军保证能使俄国守信不渝,并使英国货物绝对无法进入普鲁士。这是他长期以来想要达到的目标。拿破仑当时希望:法俄联盟既已在提尔西特结成,面对这样强大的一个 联盟,英国将会屈膝,不仅会放弃它对海上权利的要求,而且会放弃它所夺取的殖民地,低声下气地退居盛期已过的国家之列。这个征服者曾经三次打垮哈布斯堡王朝统治下的国家,一日之间就粉碎了普鲁士的力量,当然有理 由认为唐宁街那些人只会坐失时机,激怒朋友,岂敢同联合起来的欧洲势力相对抗,必将屈服于他的威武,俯首听命,使疲于征战的世界获得和平。拿破仑知道,法国厌倦战争了。说到和平,普通的法国人指的是同英国 请和,而不是大陆上的暂时休战。在大陆上的斗争中,赢得的虚有其表的光荣也大多了。前任普鲁士驻巴黎大使卢凯西尼就这个问题说的一番话,值得 引述如下:“历次战争中、归根到底,只有对英战争才是法国民众极为关注的,因为那场战争使法国遭到的祸害,他们时刻都有所感受。各阶层人民的谈论中,最明确的一点是希望结束这场战争。”在巴黎,人们每谈到和平,总是指同英国媾和。对于同其他国家媾和,就象对波拿巴的胜利和功业一样,民众 是不感兴趣的。”如果说,法国的中产阶级渴望海上和平,以期咖啡和糖的价格适当降低 的话,那未;他们那个一心想得到殖民地并在东方开拓疆土的统治者,对海上和平的渴望该是何等强烈啊!他在波兰的时候,曾经对将士们说,他们是 在为法国夺回殖民帝国。从而以这样的思想来鼓舞士气。那个始终不灭的世界帝国之梦命令他相信只有和平才能给他赢得一段时间,以便建立足以称雄 海上的武装力量。但是英国真的会接受和平吗?它真的能够心悦诚服地接受这种要将自己 排斥于欧洲事务之外,并注定要失去海外众多殖民地的和平吗?英国人并不像拿破仑想象的那样,他们那高贵的头胪并不那么容易低下 来。三、皇帝的玛丽·瓦莱夫斯卡“我感到占据我心头的是过分高贵的情感它恨不得马上跪倒在您的脚下”叱咤风云的 拿破仑任凭奔涌的激情像浓烈的岩浆直泻而下,他第二次坠入了情网波兰人庆幸“救星”垂青于他们的女儿,至华沙的名流几乎都在给拿破仑牵线搭桥,以猎取波 兰少妇的芳心。拿破仑的军队,横扫欧洲大陆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他的军事天才使整 个欧洲扼腕叹服,也为他赢得了誉满全球的声誉。在波兰,这位战神一样的将军,又以他同样令人叹为惊奇的狂放激情,狂恋上一位波兰女子。他第二次深深地坠入了情网。对玛丽的热恋,影响了他的生活,也改变 了法国的命运。当 1806 年 12 月 18 日,拿破仑率大部精锐进入华沙时,波兰已有 13 年 没有以一个独立的国家出现在世界版图上了。波兰位于欧洲中北部,北临波罗的海,东南西三侧与当今的俄罗斯、捷 克和德国相邻。在中世纪形成了统一王国,17 世纪开始衰落,屡遭外来列强 蹂躏,自1772 年起就被俄国、普鲁士及奥地利所瓜分。但十几年来,波兰人 没有一天忘记过民族的独立与自由,他们无数次地以各种形式,同列强们进行了殊死的斗争。现在波兰的国歌,就是那个时期的人们抵御外来侵略的, 反抗的犀锐号角:“波兰没有灭亡, 只要我们尚且活着, 列强残暴掠抢的一切, 我们一定用武力夺回来!圣于这样的历史原因,当拿破仑做为一名打败奥地利、普鲁士、俄国的 伟人来到华沙时,波兰人感到这位年青的法兰西皇帝给他们民族的独立带来了曙光,他们欣喜地从家中取出收藏已久的国旗,穿上鲜艳的盛装,高唱着 久禁的国歌,在欢快的波尔卡舞曲中,迎接拿破仑的到来。他们每一个人都认为,对拿破仑来说,重建波兰就像摧毁普鲁士一样易如反掌。看到拿破仑 来到自己的家园,人们便到处簇拥着他,赞颂他,并用手抚摸他。有了皇帝及其伟大军队的来临,和人们在困境中曾感觉无法得到的、像上帝一样遥远 的法兰西的支持,波兰人自以为重建家园的时刻来到了。他们遭受灾难的过去,在波兰历史上将是悲惨而智暂的一页。在他们的爱国主义精神、对独立 的渴求和热情面前,拿破仑自然不会无动于衷的。1807 年 1 月 1 日,在去华沙的途中,拿破仑与迪罗克同乘一辆马车。他 们在布洛尼驿站稍事休息,换了马匹。激动的民众拼命拥向马车,其中有两位妇人冒着被轧的危险,气喘吁吁地挥动着手臂,迪罗克下了车,听到她俩 中有一位向他哀求道:“啊!先生,助我一把,让我亲眼看一看他吧!” 她朝迪罗克抬起两只孩童般纯洁的大眼睛。她头戴一顶黑色的皮帽,金色的头发,苗条的身段,显得优美、纤弱。心情的激动给她的冰肌玉肤平添 一层红红的色彩。殷勤的迪罗克从人群中挤过去,伸出胳膊,把那位年轻的妇人带到了马车旁。“陛下。”他向倚在车门口的皇帝禀报说,“请看看这位不顾一切要见 您一面的太太。”拿破仑摘下帽子,刚说了几个字,就被那位陌生的妇人打断了。只见她 射出欣喜的目光,合着双手,上气不接下气地高喊道:“欢迎您,陛下,热烈欢迎您来到这片英雄的土地,它正盼望着您,以 便能得到振兴!”尽管急着要走,但拿破仑还是惊奇地凝视着她。他生来喜欢金发女郎, 但从未见过像她这般迷人的女人。她那轻微的斯拉夫声调使他感到快乐。他顺手抓起一束途中送上车的鲜花,献给了这位女郎:“收下吧,”他微笑着说,“收下吧,把它作为我的一片真心。但愿能 在华沙再次相见。”车子很快启动了。皇帝在车门口挥动着帽子,向她告别。 这就是拿破仑和玛丽·瓦莱夫斯卡初次相遇的情景。玛丽出生于拉辛斯卡一个古老但贫穷的家族,16 岁时听从父命,嫁给了阿纳斯塔兹·卡罗纳·瓦 莱夫斯基,此人是当地的一个城堡主,十分富有,家族显赫,但已上了年纪,且两次丧妻,性情沉郁。整整三年,他让她空守在死气沉沉的瓦勒维斯城堡, 为他作些文书之类的事。她后来得一子,成了她唯一的欢乐。她希望孩子长大后能在一个获得振兴的民族里当个自由人,因为不管怎么说,玛丽·瓦莱夫斯卡充满爱国之心。她对生活的种种幻想一一破灭,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 失望之后,便把满腔的热忱倾注在不幸的、惨遭肢解的波兰身上,拿破仑继在那拿战役后取得的重大胜利激起了她内心的波涛。在她看来,拿破仑是那 三只凶残的恶鹰的死敌,只有他这样一位巨人才能迫使恶鹰吐出强吞下肚的肉食,只有他这样一位救星才能把受了 11 年奴役的波兰人民拯救出来,摆脱 灭亡的境地。拿破仑一进波兰边境,波兰人民便揭竿而起,遥相呼应,对他表现出前 所未有的激情,寄予了无比的希望。在白雪茫茫的大地上,拿破仑乘着那辆绿色的马车飞驰,一个个农庄闪烁着欢乐的火花,一声声钟鸣响彻在寒冷的 长空,仿佛在宣告基督复活。他冒着零下 20 度的严寒,进入华沙,在通往宫殿的街道两旁,家家户户的窗口挤满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她们一个 个艳若春花,袒胸露肩,纷纷向他投去飞吻与鲜花。玛丽·瓦莱夫斯卡也站在她家的阳台上。拿破仑瞥见了她,一眼认出了她,向她挥手致意。瓦莱夫斯卡过分羞怯,一直没有在庆典场合露面。但迪罗克奉皇帝圣旨, 了解了她的情况,并要求波兰临时政府首脑约瑟夫·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邀她参加舞会。瓦莱夫斯卡伯爵夫人谢绝了邀请。亲王登门拜访,用相当沉重 的声调坚决要求道:“谁知道,说不定上天需要您来复兴祖国呢!” 她仍不从命,连她大夫也开始催她赴约。伯爵不知他们已在布洛尼相遇,因此对拿破仑的特殊关心没有生疑。他多次催促夫人不成,最后不耐烦起来, 令她前往,玛丽只得让步,在为皇帝举行的晚会上露了面。布拉查宫殿,聚集了波兰的所有贵族。玛丽一入宫殿,走到哪里,哪里 就响起一片喷喷的赞美恭维声。她的服饰再简单不过了:白色的缎子裙,外着一件绣花罗纱衣。她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只在那闪闪发亮的金发上插了一 片爱神木叶。她刚一就座,波尼亚托夫斯基便急匆匆来到她的座椅后,对她 道:“皇帝不只一次让人告诉他你丈夫的姓名。他见了瓦莱夫斯基伯爵后, 曾低声为你叹息,‘不幸的牺牲品!’”接着,亲王要求她去跳舞。“我不跳。”她回答道,心里正为受到过分的赞美而不安。 乐队很快停止了演奏。皇帝步入了沙龙。他显得不安,甚至带有几分忧郁。他心不在焉地随便与介绍给他的男男女女说了几句。最后,他走到玛丽·瓦 莱夫斯卡身边,她笔直地站在他面前,脸色苍白,眼帘下垂。他用沉重的声 音说道:“大太,白衣配白脸不太合适。” 见她不愿答话,他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可不是我有意期待的欢迎” 她仍不作声。他久久地凝视着她,不得不离开她。 皇帝一走,玛丽四周马上簇拥着许多人,有打听内情的,也有表示亲热的。她急着避开这些大献殷勤的贵族,令车夫马上送她回府。刚一回到府邸, 她便发现了一封书信,上面放着一束鲜花。书信写道:我眼里只有您,我只赞赏您,我只喜爱您。期望急速回话,以安慰这颗难以平静的心。这些过分强烈的话语刺伤了她。拿破仑把她当成了什么女人? 然而,亲自送来书信的波尼亚托夫斯基在门前等待着回音。瓦莱夫斯卡差遣侍女回话:“绝无回音。” 亲王表示不满,要求见泊爵夫人。夫人闭门不见。他只得在房门前冒着被伯爵听到的危险,与她交涉,可白费口舌,只得悻悻离去。 可第二天,年轻的妇人刚醒,便收到了第二封信。她没有打开,原封不动地让送信人退了回去。整整一个上午,门铃声叮当不断。来访者络绎不绝:波尼亚托夫斯基、所有最有声望的贵族、迪罗克但谁也没有受到接待。 她丈夫出面求情,要求至少见见波兰的客人。他们请她参加皇帝将光临的一个晚宴。她推托说犯了偏头痛,他们只得斗胆以威胁的口吻说道:“鉴于民族目前正处于异常关键的时刻,一切都得让步,太大,我们希 望您的病痛能在晚宴前消失,要是您不光临,那只能被世人认为是一个不忠 的波兰人。”面对着这束束咄咄逼人的目光,可怜的少妇只得从命。蒙在鼓里的丈夫 把她送到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的情妇沃邦太大家,沃邦太太是法国人,负责给她介绍礼仪细节。这位旧贵族太太为担任这一角色感到十分高兴,对玛丽 极尽吹捧、赞美之能事,玛丽听着她念那封她曾拒绝启封的信:太太,难道我令您生厌?然而,我倒一直希望能使您喜欢。莫非我想错了?您开始时的仰慕之情逐渐减退,而我的爱恋之心却日益加深。您使我彻夜难眠!啊!请给这颗时刻准备献给您的可怜的心几分欢乐、几分幸福吧!难道如此难以得到回话?您该回答我的两次请求啊!她瞥了一眼,发现还有临时政府所有成员签名的一封请求书,恳求她不 要辜负拿破仑的心愿:“夫人,小事往往能辅大业。自古以来,女人都对世界政治有着巨大的影响“倘若您是男子汉,您早就为了祖国崇高、正义的事业贡献出自己了。然而,您是妇人,您完 全能够、也会不:情作出其他的牺牲,哪怕这种牺牲是艰难的。“您难道认为艾丝苔尔是出于爱情与国王阿苏埃鲁斯结合?他使她恐惧,他的目光曾使她昏倒在地,这一切不就证明了他们的结合毫无爱情而言?她为拯救她的民族贡献了自己,她得到了拯救民 族的光荣。“但愿您也能为了您的光荣和我们的幸福贡献自己!”她祖国的这些伟人的这份非凡的请求书,在这位无比爱国而又束手无策 的年仅 20 岁的孤独女人脑中会激起什么样的情感?他们把她看作英雄,向她断言:一个民族的不幸或幸福完全取决于她。她心慌意乱,不由自主地更衣 打扮起来,准备去参加晚宴。他们对她说,只有她光临,皇帝才会出席。拿破仑的心弦被玛丽的美貌所拨动,更为她的郁郁不乐而牵引,波兰女 郎在布洛尼表现出的激情早已不见,变得十分持重,这使得拿破仑欲望更为强烈,更加迫切。他习惯于别人轻易委身,因此,玛丽的不从反使他更加狂 热,初遇时的想入非非由此而变成强烈的欲望,使他激动不已,难以自制,贡斯当曾这样写道:“舞会的第二天,他起床后坐立不安,走了坐,坐了又 走,我简直不知该怎么帮他整理衣冠。”确实,在他身上嫉心与爱心只有半寸之隔,妒火折磨着他。在晚会上,他发现手下的两位侍卫官对瓦莱夫斯卡 太太过分关心,便令贝尔蒂埃把路易·德·佩里格派往巴萨尔热前线,把贝特朗发落到了布雷斯劳的热罗姆司令部。玛丽步人沙龙。皇帝追上前去,说道:“我听说夫人的身体不适,完全康复了吗?” 审慎的问候使玛丽放下心来,她连忙表示感谢。宾客一一入座。玛丽坐在迪罗克身旁,正面对着皇帝,心里怦怦直跳,倾听着拿破仑谈论波兰,询 问波兰的历史。他的目光不时落在她的身上。突然,他向迪罗克打了个手势。大元帅马上询问身边的女宾是否还留着皇帝在布洛尼献给她的那束花。她回答说为儿子留下了那束鲜花。“啊,夫人”,迪罗克朝她倾去他那长着卷发的脑袋,低声道,“请允 许我把更配得上您的鲜花献给您。”“我只爱桂花。”她话中有话,生硬地答道。 一阵沉默过去,尴尬的迪罗克好不容易找了这样一句话:“那好,那我们就去您的家乡采摘桂花献给您。” 皇帝起身去沙龙饮咖啡。他再次走到瓦莱夫斯卡夫人身旁朝她一笑,碰了碰她的手,低声道:“噢,如此温柔,如此含情脉脉的目光,还有这善良的神色,决不会存 心折磨人,其心扉定会敞开,不然,准是个世间最卖俏、最残酷的女人。”她没有答话,她又能回答什么呢?拿破仑走后,大部分宾客也都跟着走 了。玛丽回到沃邦太太家,波兰贵族又设法让她违心地与迪罗克单独见了一面。迪罗克恭敬、殷勤地向她诉说皇帝的忧愁和他那紧张的生活,企图打动她的心:“您难道就忍心拒绝一个从未遭受拒绝的人的要求吗!他的荣耀笼罩着 悲伤,只有您才能给他带去幸福,消除忧伤。”她头脑昏乱,禁不住哭泣起来。迪罗克只得告辞,行前把一封信放在她 的双膝上。她不愿打开,别人替她拆了信,念给她听:有时,我感到占据我心头的是过分高贵的情感。如何才能满足这颗心的需要呢?有时,它恨不得马上跪倒在您的脚下,然而,崇高的敬意以其无比的力量阻挡了这颗心,控制了最为强烈的欲望。啊!倘若您愿意唯有您才能排除把我们隔离的障碍。我的至友迪罗克将会给您提供有关方便。啊!来吧!来吧!您的任何愿望都会得到满足。只要您怜悯我这颗可怜的心,我对您的祖国一 定倍加热爱。N玛丽·瓦莱夫斯卡还想继续反抗。可是,她耳边充满了机智的话声,不 厌其烦地对她说,祖国的命运取决于她。最后,她不得不让步说:“你们要我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人们让她独自一人呆在房中,关门闭户。她感到心寒,觉得悲痛。有时,她走到窗前,贴在窗玻璃后,身置这间几乎昏暗的房间,望着欢庆的华沙, 望着映着火把的光辉,载歌载舞的波兰人民。有人敲门。一个男人进了房间,也许是个女人,她不知道。她头昏乱得 几乎旋转起来。有人给她穿上一件毛皮大衣,头上披了一块披中,接着拉上她的手。她下了楼,进了一辆马车。车子在大街上稳稳地行驶,接着停在大宫殿前。有人领她走进一个饰满油画的长廓,继而进了一个房间。她不由自 主地坐在一把椅子上。有人跪倒在她的面前,吻着她的手,这就是拿破仑。他用悦耳的声音跟她说话,可她一句也没听进。突然,他紧紧抱住她, 冷不防吻了她的嘴唇,她马上蹦起,向门口扑去。他抢先到了门口,几乎抱着她回到了座椅。 这一反抗意味着什么?他确实没料到她会这样。他不知别人是逼她来幽会的。这位波兰女子莫非是个狡猾的人,横下一条心,故意推托?然而,在 那苍白的脸颊上流淌的泪花,那抽抽搐搐的孩童般的哭泣声是那么纯洁,使他不禁起了怜心。拿破仑愈来愈温存,严然像一位慈父。他问她出生于什么 家庭,在什么地方长大,为何嫁给一位老头。她开始闭口不答,后来慢慢冷静下来,含糊不清地答几句,她那生活的空虚可想而知。“地上结成的姻缘只有在天上才能了结。”她叹息道。 他笑了起来。她仍在哭泣。接着,他谈起了自己,她倾听着。时间在流逝。有人敲门。迪罗克走了进来。“怎么,时间已经到了?”拿破仑道,“那么,我的温柔又悲哀的鸽子, 请揩干泪水,去休息吧。以后别怕雄鹰,它对你只有充满力量的狂热的爱,它的爱情首先是为了得到你的心。你总有一天会爱上它的,因为它将是你的 一切,你听见了吗?”他给她穿上大衣,披上头巾,待她答应次日再来才让她走。 这时,她的心已经平静。她是否相信皇帝将只满足于一种温情?他的关怀触动了她那仅有的一点女人的虚荣心。她累极了,很快昏昏入睡了。 她一觉醒来,有人送来了一束桂花,里面还有几朵珍奇罕见的鲜花,此外还有两盒首饰,一封信:玛丽,温柔的玛丽,我首先想到的是你,我第一个愿望是想见到你,你会来的,是吗?你已经答应过我。不然,雄鹰会飞到你身边的!我的至友说,我将在晚餐时与你相见,请接受这束鲜花吧,但愿它成为一条神秘的纽带,在我们周围的人中间,联接起我们隐秘的关系。我们完全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沟通我们的心。当我把手放在心上时,你会感觉到这颗心只想到你,你也会用手抚摸一下那束鲜花,以报答我的这颗心!可爱的玛丽,请爱我吧,但愿你的手永远不要离开那束鲜花!首饰盒里摆着一串宝石和一串钻石。怒火又不禁袭上玛丽·瓦莱夫斯卡 的心头。皇帝难道是想买她?众人连忙围着她,尽量平熄她的怒火。她差人把首饰退还给大无帅。在 当天的一次招待会上,大元帅与她相遇,轻轻责备了她几句。她回答说,她决不接受拿破仑的任何馈赠,她期待从他身上得到的,不是钻石,而是复兴 祖国的希望。“这一希望,皇帝不是已经给了吗?”迪罗克反问道。 他解释说,战后,拿破仑定会将自由归还波兰。她摇了摇头。迪罗克企图说服她,但白费口舌。迪罗克秉性正直,且对皇帝授意他担任的牵线角色 也有些反感,他同情玛丽,并为她担忧。可是拿破仑让他别忘了交情,这话意味着可以让迪罗克滚蛋。玛丽·瓦莱夫斯卡曾一度想离家出走。她把几件衣服装进手提箱,接着 坐在写字台前,给丈夫写了一封告别信:阿纳斯塔兹,当您意识到我给您写这封信的原由,您定会首先想到责备我的行为,可一旦您读完此信,您肯定只会谴责您自己。我尽了自己的一切能力,以使您明白真相。可惜,您却被无名的虚荣心蒙住了眼睛,我承认,这里面也有爱国的成分:您不愿看到危险降临。“昨天夜里,我在过了好几个小时。您的那些政客朋友会告诉您是谁派我去那里的。我从那里出来时是清白无暇的,我已答应今晚再去,但我不能去,因为我现在已经十分清楚等待我的是什 么命运。“有人定会认为我是个逃兵,无疑会有人对您这么说的。请您予以反驳:在为祖国作出牺牲这 一义务之上,还有良心与信念,只有良心与信念才使我打消了自尽之念。”突然,她的感情又出现了反复。她能当逃兵吗?她有权利背判一直梦想 实现的事业吗?与波兰人的义务相比,夫人的义务算得了什么,她的内心进行了长久痛苦的斗争,最后终于改变了主意晚上,她又让人领到了大宫殿。皇帝显得不满、忧郁。“您终于来了。”他表示欢迎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呢。” 他让玛丽坐下,自己却站着,对她大加责备。她当初为何要在布洛尼主动见他?她为何显得接受了他的敬意?她又为何拒收他的馈赠?她是否在玩 弄他?他越说越难以自制,大声叹息道:“真是好一位波兰女人!是您坚定了我对您的民族的看法。” 玛丽浑身颤抖,但一涉及到自己的祖国,马上变得勇敢起来,斗胆说道:“啊,陛下,您的这一看法,就说给我听听吧!” 他直抒己见,说波兰人生性骄做、多变。他们可以充满激情,但却不能保持长久。她就是这样的人。开始时,她显得很主动,可一旦他去找她,她 却避而不见。他可不是一个任人摆弄的男子。“我要,你听清楚这个‘要’字”,他怒吼道,“我要强迫你爱我!我 已使你的祖国获得了新生,她的生存全靠了我。我还要继续努力。但你也要好好想一想,就像我手中的这块表,我可以当着你的面把它砸个粉碎,你的 祖国也可能遭受同样的命运,要是你拒绝我的心,拒绝我得到你的心,那你祖国的名字和你的一切希望都将化为乌有!”激动、生硬的怒吼在空气中震荡。可怜的妇人一动不动、一声不哼。可 当他把表摔在地板上,用脚底踩个粉碎时,她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当她恢复知觉时,看见了拿破仑不安的神色,听见了他低声的呼唤,顿 时明白他趁她昏迷之际强行占有了她。他刚才仿佛被野性所驱动,干下了这一卑鄙的行径。现在,他为此悔恨 不已,面对着这双绝望的眼睛,感到害怕沉重悲痛的时刻,他默默无言地站在久久地无声哭泣的猎物面前,感到 束手无策。迪罗克终于来了。他在皇帝帮助下把玛丽背到了大宫殿里专门为她准备的一间卧室,从此之后,她再也不准回家。此后的日子里,玛丽除拿破仑外再也见不到他人。她哭泣,哀求,苦思 冥想,每天晚上,她单独与皇帝共进晚餐,每次都提醒皇帝别忘了自己的诺言,每次都为自己祖国的事业辩护。她虽然身受重辱,但她的心得到那唯一 的慰藉:拿破仑将复兴波兰,以偿还欠给她的债。确实,她得知拿破仑正在逐级建立民族的机构。业已组建的有行政法院、内阁和波兰军队的核心,进 入军队核心的都是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将由波尼亚托夫斯基指挥,高举自波兰被分割后一直珍藏的伟大旗帜,奔赴前线。瓦莱夫斯基终于醒悟过来,离开华沙回到波斯纳尼的旧府。玛丽感到自 在了许多。她和拿破仑之间渐渐产生了一种温情和真正的友谊。皇帝想方设法安慰她,向她描绘最美丽的前景:“你尽可放心,我一定履行给你许下的诺言。我已经迫使普鲁士放弃她 所强占的那一部分土地,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自然会实现。眼下,实现全部愿望的时机尚未成熟,必须耐心等待。政治就像根绳子,拉得太紧容易断。 此间,你们的政治人物可以学学政治。你们眼下到底有几个政治家?我承认,你们不乏爱国志士,不乏爱国勇士。他们的身上将表现出你们的勇气与光荣, 但这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志士仁人。”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向女人倾吐他的深刻思想,因为他一直认为约瑟芬过 分浅薄,无法理解他全盘计划的深远意义。“你完全清楚,我热爱你的民族,我的意愿,我的政治观点都促使我为 她的彻底光复而努力。我十分愿意支持她的奋斗,捍卫她的权利,维护她的一切,只要不危害我的义务和法兰西的利益,我定会为此努力。但也要知道, 我们两国相距遥远,我今天可以建立的,明天有可能被摧毁。我首先要为法兰西尽义务,我不可能为了与法国利益无关的事业让法国流血牺牲,也不可 能在必要时武装法国人民来拯救你的民族。”她大胆与他争辩,一次又一次向他指出,他对波兰的历史、生活和社会 一无所知。他俩的观点经常对立,但她毫不让步。最后让步的是拿破仑。他抚摸着她的脸颊或捏着她的耳朵,对她重复道:“我亲爱的玛丽,你不愧是斯巴达人,你应该有个祖国” 他对她爱得发狂,连她生活中的小事,都要亲自过问。他坚决主张她从此不要再穿白色、黑色或灰色的裙服,要穿他所喜欢的色彩鲜艳的服装。“一个波兰女子应该为她的祖国戴孝。”她反驳道,“只要您复兴了波 兰,我就身不离玫瑰色的服饰。”在拿破仑的一再请求下,瓦莱夫斯卡夫人终于同意出席各种宴会,当时, 战争正处在准备阶段,华沙却宴会不断。玛丽若不在场,皇帝就觉得毫无兴致。他希望她就在面前,在辉煌的灯火下更显出青春的光芒、美丽的风采。 他经常偷偷地给她打个手势,这手势唯有她才明白。她钦佩他能够在同一时刻既想到她,又毫不忽视身负的重任。他温情脉脉地回答她说:“你感到奇怪吗?要知道,我必须一丝不苟地完成交给我的重任。我有 幸能够指挥这些民族。我过去只是一粒橡子栗,现在成为了一棵橡树。我身处最高的地位,人们在近处或在远处都在注视着我,观察着我。这一处境, 迫使我有时担心当起对我来说并不自然的角色,这种角色,我不得不担当,以向自己,更向别人表明自己所处的特殊地位当众人注视着我们的时 刻,我怎么才能对你说‘玛丽,我爱你’呢?我每看你一眼,都想对你这样说一声,可我又不能不顾自己的地位凑到你耳朵边去。”他俩的周围,他的参谋部,那些波兰上流社会的男男女女,一个个无不 暗暗支持她的爱情生活。尽管她自己极力反对,但别人都把她当作皇后。这一位新时期的艾丝苔尔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一种审慎的热情。最早公开 陪同她,非但不责怪她的行为,反而赞美她的,是她的两个表姐妹:热布洛娜夫斯卡公主和比尔莫冈斯卡伯爵夫人。她谦让的情趣和内心隐约可见的痛 苦赢得了众人对她的赞誉。然而,本尼格森领导的俄国军队集结到了东普鲁士。皇帝率军出征。他每天都向随母亲来到维也纳的玛丽发一封信。开始几仗获胜后,没想到在艾 劳几乎吃了败仗,战争陷入了僵持状态。茫茫雪原上,横尸遍野,惨不忍睹,拿破仑不胜悲痛。他在给约瑟芬的信中悲伤的写道:“大地布满尸体,到处 是伤兵,谁见了这么多受难者都会悲痛,心灵都会感到痛苦。”他内心的失望使他染上了胃病,病情严重,痛苦折磨着他。在这消沉的 日子里,他无法忍受孤寂。他在芬根斯但城堡等待着春季来临,以决一死战。他要玛丽马上去他身边。他要求玛丽作出的牺牲是巨大的。这一次,她必须 公开地抛弃她的家庭,她的儿子,把她的耻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毫不迟疑地答应了。这是因为,拿破仑在遭受不幸的时候,却更加不可抗拒地吸 引了她。他不正是为了波兰才去打仗的吗?皇帝派了她的兄弟枪骑兵上尉特奥多尔·拉克辛斯基去接她。玛丽就在她兄弟的护送下来到了芬根斯但。皇 帝每天只在早上离开她去同贝蒂埃,缪拉或萨瓦里一起处理公务,或是在城堡的院子里检阅部队,玛丽就在房间里透过百叶窗观看阅兵仪式。他回来同 她一起用午餐。他的内侍贡斯当侍候他们在一张便餐桌上吃饭。接着,迪罗克进来,他帮助皇帝处理法国的来信。就这样,时间缓慢而平静地流逝着。 玛丽看书,绣花。皇帝批阅内阁的报告,把公文和案宗扔在近旁的地板上。壁炉里,木柴在熊熊地燃烧。有时,皇帝若有所思地站起来,把公文踢在一 边,慢慢地踱几步,走过窗前时,望一眼白雪皑皑的原野,然后回转身来, 在火旁烤脚。他越来越爱她,离不开她了。这不是同约瑟芬在一起时折磨过他的爱情, 那种爱情常惹他发怒、发狂、忌妒;这一次的爱情更为成熟,更为温和,但深深地渗入他的心灵和肉体之中。至于玛丽,她也许还不怎么爱他,但同他 如此亲密地在一起生活,她已经懂得怎样了解他。拿破仑经常叹息像他这样的人物孤独寂寞,很难得到可靠的信任和爱情。尤其在这种忧伤沉郁的时刻, 她待他更加亲近。而拿破仑猜到了她的心理,有时故意显得比实际上还要难受,为的是打动她的心弦,让这位波兰少妇温存的双眼多看他几次。就这样,几个星期过去了,此间,拿破仑几次离开城堡去前线阵地。5 月 15 日,他收到了路易和奥但丝的儿子小拿破仑因急性喉炎不幸死亡的消息,他悲痛欲绝。他对这孩子确实非常喜爱。在这次战役期间,几乎没有一 封信。的信尾不添上对他充满深情的问候:“问小拿破仑好。别忘了问候小拿破仑我收到了小拿破仑的来信代我亲一亲小拿破仑。”他向富歇 倾诉了内心的痛苦。在给埃及的老朋友蒙热的信中,他写道:“我感谢您就可怜的小拿破仑的死对我说的那番安慰的话,这是他的命运。”可惜,他相信命运是不可抗拒的。他痛苦地看到勇敢的战士和最亲密的 军官在他身边死去。生活就是这样,就像是通往死亡的道路上一个狭窄、艰难的出口。他几次致信奥但丝,要她坚强些,有时甚至不适时宜地教训她几 句:“孩子,自您遭受巨大而不可抗拒的悲痛以来,您没有给我写过一个字传说您不再爱任何东西,对一切都无动于衷。我从您的沉默中也发现了这一 点。这不好,奥但丝您的孩子是您的一切,您母亲和我就这样微不足道!倘若我在马尔松,我定会分担您的痛苦再见吧,孩子,切勿悲伤。您必 须安于天命。而切要保重身体,以担负您的所有责任。”他不能再这样悲伤下去。战役又打响了。6 月 6 日,拿破仑挥军出战。14 日正值马伦哥战役一周年,拿破仑在弗里德兰大败俄军。亚历山大皇 帝丢盔弃甲,损兵折将,旌旗倒地,仓皇逃进了尼埃曼堡。一星期后,和约在提尔西特的木筏上签订。和约使玛丽·瓦莱夫斯卡大 为失望。考虑到俄国的利益,波兰只解放了一部分,建立了大公园。波兰过去的省份有一半仍属俄国或奥地利。少妇深感痛心,赶到柯尼斯堡去见拿破 仑。在与她共同度过的三天里,拿破仑想方设法安慰她。他请求她再耐心等待时机,相信他,切不要遗弃他。她对他明言相告,她决不去巴黎,将到乡 村的母亲家里隐居,等待更幸福的日子的到来。拿破仑苦苦哀求她说:“我知道,没有我,你完全能生活下去我清楚,你的心不属于我 可你善良,温柔,你的心是多么高尚,多么纯洁!你忍心让我失去每天在你身边度过的幸福时刻吗?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感到幸福,然而别人还以 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如此富有人情味的话语终于打动了她的心。玛丽答应只要他一回法国, 就去他身边。此时的约瑟芬,却在凄切与无奈中渡过了一天又一天。她不能明确地知 道拿破仑远在波兰的一举一动,但她却无一日不是在狐疑与猜嫉中渡过。而且她身边的人一直在告诫她说:“波兰女人非常危险,你怎么能独自在这里 苦守苦等苦盼呢?”风韵虽存、但日渐苍淬的约瑟芬明白她自己对拿破仑已丧失了吸引力, 而她早年的放荡风骚已伤透了拿破仑的心,尤其是大权在握的法兰西皇帝现在王基稳固,已不需要她的社交与身分来帮助他了,又何况拿破仑身边云集 的附拥者常献媚地送去一个又一个的美女,拿破仑怎么还能时时想起她呢?约瑟芬不由地想起了拿破仑曾经与夏迪泰尔夫人等女人的风流韵事。她每每 想到这些就怒火中烧,因为她介意的不只是拿破仑的移情别恋,更重要的是她皇后宝座的得而复失。但约瑟芬对拿破仑的屡屡出轨又无可奈何,她所能 做的也己由痛哭打闹转为独自垂泪了。约瑟芬是聪明的女人,她知道现在能拴住拿破仑的只剩下她屈辱温顺的表现了。远在波兰的拿破仑使她放不下心,她一合眼,就能看到一位金发丰腴的 波兰女人躺在拿破仑的怀里。她告诉自己要争取主动。她终于给拿破仑写信要去波兰相见,并告之她的相思之苦。拿破仑的回信却令约瑟芬更加忧虑:“你告诉我的一切教我难过。可是,气候苦寒,道路既糟又不安全。我很难同意让你经受一路的风霜险阻。来波兰旅途太辛苦,回杜伊勒里宫吧,过你所习惯了的生活,这是我的愿望请相信, 推迟几周与你团聚,我比你更难捱。”约瑟芬感到一切都变了。十年前的拿破仑,为了让她到战场相聚,曾写 过多少行灼热的信啊,当时是她贪享巴黎的歌舞欢乐,迟迟不应,而今当她一再坚持冒严寒,去千里之外的波兰与丈夫相见时,这次却又是丈夫的娓婉 劝阻。真是一场梦啊。约瑟芬心底的懊恼已胀到顶点了。她不甘心地又写信致拿破仑,告诉他做军人的妻子,就要尝尝随夫亲征的滋味。拿破仑依然温 慰地回避,但又不可抗拒:已接到你 1 月 15 日的来信。我无法容许一个妇女远道赶来。道路太糟糕——不安全,满是泥泞, 泥深没膝。回巴黎吧,请高兴、放快活些。我就会来的。你说你嫁个丈夫是为了跟他厮守在一起。我为此哑然失笑。我的愚见一直认为:妻子是为丈夫而设置的,丈夫则是为祖国、家庭和光荣而生的。恕我无知,人们,总是能从漂亮的夫人那里学到不 少东西。再见吧,朋友。请相信我,不让你来,我比你更加感到难过。你可以对自己说:‘这就证明, 我在他心目中有多么珍贵。’”拿破仑此时正全身心投入到了对玛丽的爱恋中,无暇也不愿分心旁顾。 他宁愿以种种借口搪塞,也不想约瑟芬前来煞风景。约瑟芬不知道,拿破仑曾对兄弟约瑟夫吐露真情道:“我的身体从未像 现在这样健康过,我的心情从未像现在这样愉快过。我比过去更风流了”约瑟芬尽管狐疑重重,但也只好唯命是从。但不久,拿破仑与波兰夫人 热恋的消息还是通过亲信传入了约瑟芬耳中。她尽量克制住自己,只在给拿破仑的信中发了顿牢骚,说了些诸如不如死掉算了的话。拿破仑的回信平平淡淡,很是让她失望。“你的信令我痛苦。根本扯不上你死的事儿、你健健康康的,而且一无 可怨尤的理由。”可怜而敏感的约瑟芬,似乎已经捕捉到了即将来临的不幸,外孙的夭亡, 拿破仑移情波兰夫人以及日渐对她的冷淡,都让她感到操纵她命运的绳索被 人猛地抽紧了。第二十一章半岛狼烟一、里斯本的泪雨当朱诺大军的铁蹄叩响葡萄牙大门时,葡萄牙女工和她的政府登上了逃亡美洲的座船。在座船缆索被斩断的一瞬间,原先一片沉默的送行人流中顿时响起了一阵阵绝望的哀号,里斯本淹灭在一片 泪雨之中早在远征埃及之前,拿破仑已形成了对付英国的三种策略。经过远征埃 及和渡海作战冒险,拿破仑已意识到,由于英国人拥有无可争辩的海上优势,无论是夺取英国海外殖民地,还是直接攻击其本土都不那么可行。于是他决 定实行大陆封锁政策,通过打击英国的贸易使英国的经济陷入绝境,最终迫使英国屈驾求和。为了实施这一政策,他发动对普鲁士和俄国的战争,现在不论是威廉三 世,还是亚里山大沙皇看上去都无法阻止他贯彻这一政策了。既然普鲁士、俄国、奥地利都已就范,而意大利、荷兰、西班牙、比利 时早已在他控制之中,那么现在唯一能阻止他实施这一政策的便是一贯有亲英倾向的葡萄牙和既不太亲英也不愿听命于拿破仑的斯堪的那维亚半岛国家 了。为此,在与沙皇的会晤中,他诱使沙皇同意与他一同对北欧的三国实施 武装胁迫政策,并使沙皇同意他单独对葡萄牙采取行动。正当拿破仑得到了沙皇的承诺,踌躇满志地回到巴黎,准备实施上述计 划时,反应一向迟钝的英国人这次却以超常的行动给了他迎头一棒。英国人已对丹麦和瑞典采取了行动。当提尔西特的阴谋刚刚敲定,英国就获悉了拿破仑与沙皇下一步行为的 计划。英国驻提尔西特的谍报人员麦肯齐先生同本尼格森将军是心腹之交,他在法俄两国皇帝首次会晤之后立即兼程赶回英国。听了他带回的消息,又 收到了关于法国采取行动威胁荷尔斯泰因的报告,英国政府就下定决心对丹麦施加强大压力,以挫败法俄两国的图谋。英国当时急需保持波罗的海的人口畅通无阻,否则英国同那些在斯特拉 尔松附近对法国作战的英瑞联军就会失却联系。再者,丹麦在海军方面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法国及其盟邦当时有主力舰 59 艘作好了出海作战的准备。 同沙皇签订的协定会使法国方面又多 24 艘。如果拿破仑把丹麦的 18 艘和葡萄牙的 9 艘战舰也夺了过去,他就同英国几乎势均力敌了。这是英国最不愿 看到的。因此,坎宁于 7 月 16 日决定强迫丹麦参加英国这一边,或者至少保持对 英国有利的中立。为了使丹麦不致受拿破仑侵犯,他建议派遣一支强大无比 的海军。他于 7 月 16 日写道:“在目前的世界情况下,丹麦只有在敌对双方给予 同等威胁的均衡状态中才能得到安全,因为无须讳言,最近事态的发展,使法国的势力及于北欧,如无英国海军力量与之抗衡,则丹麦只好屈从波拿巴 的要求。”英国当即向丹麦提出结盟要求,其主要条件是:丹麦把舰队交给英国作 为“庄严的保证”,等到和平实现,即予归还;英国为这舰队给丹麦补贴 10万镑,并在其一旦遭受法国攻击时提供军事援助。这项关于防御同盟的建议 被拒绝了。丹麦太子决心抵抗,哪怕一支强大的舰队正在驶近丹麦海岸。将近 8 月底,88 艘英国军舰云集厄勒海峡和贝尔特海峡。来自吕根岛和 斯特拉尔松的运兵船与来自亚尔默思的运兵船会合在一起,卡斯卡特勋爵手 下就有多至15400 人的军队。这支军队在哥本哈根附近登陆后,英国再次提 出结盟的建议,自然要求丹麦交出舰队,声言:“如果现在不接受这个建议,以后就没有再提的可能;公私财物一经缴获,就要归缴获者所有;这个城市 一经占领,就要遭到同其他被征服地区一样的命运。”建议也好,威胁也好,顽强的丹麦人一概坚决拒绝了。英军于是对这个 城市开炮,一直轰到英勇的守军于 9 月 7 日投降为止。英国的指挥官们未经仔细考虑,就决定了如下条件:英军占领城堡和船坞,以 6 周为期,接收丹 麦的舰队和海军军需品,然后撤离西兰岛。英军严格执行了这些条件,6 周期满,即下船离开,并把拥有 15 艘主力 舰、15 艘轻型战舰和 31 艘小舰艇的丹麦舰队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