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流家族的明珠第一节 天使使者 ●风流成性的贵族青年与一个貌若天仙的妓女一见钟情。 ●恪贞操的寡妇接受了儿子放纵的行为,却不接纳一个妓女成为自己的儿媳。 ●小姑娘的出生改善了奶奶与父母的关系,真是个天使。 乔治·桑的祖辈们在男女关系上的表现,极能显示当时法国上流社会的多情与放浪。翻阅这个家族的发展历史,很容易让人感觉仿佛在读一本通俗的言情小说。 男人们到处留情,私养情妇;女人们红杏出墙,在情夫中间如鱼得水。 在这种混乱的男女关系状况下,私生子一个又一个地降临世上,有时他们不得不为自己获得与真实身分相适应的权利付出努力。但是,不管怎样,他们都得到了一定的社会地位,进入上流社会并拥有财富。 到了乔治·桑的祖母玛丽这一辈时,情况大有改观。虽然玛丽也是个私生子,但她骨子里是个谨守贞操的女人。 她结过两次婚。第一任丈夫霍思是个步兵上尉。在他们新婚不久,霍恩被国王派到一个小要塞担任司令官。但到那里没几天,霍恩就因病去世了。玛丽头一次成了寡妇。 她与第二任丈夫杜邦结婚是她孀居十几年之后了,而且他当时已经六十二岁。婚后他们的生活非常愉快,并生了一个儿子,取名莫里斯。 在莫里斯十岁的时候,杜邦先生辞世。玛丽再次成了寡妇。与第一次不同的是,这回她有儿子与她作伴。 莫里斯生性风流。在他当兵离家之前,便与年轻女仆发生性关系,使她怀了孕。在国外驻扎期间,他与当地的许多女人有染。 被认为是因为性欲冷淡而不愿搭搁男人的玛丽虽然不太理会儿子的这些不负责任的放纵行为,但后来当莫里斯诚心诚意地要与一位名叫索菲的女人结婚时,她坐不住了。 索菲是个妓女。她虽然美若天仙,但出身低微。在当时的动荡岁月里,娼妓是一种恣意蔓生的职业。她曾与一个情人生了个孩子——卡洛琳娜,但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容貌和随军漂泊的生活,同样也没有影响她和莫里斯的爱情。 他们是在意大利的米兰相遇的,时间是1800年。已经晋升为副官的莫里斯到将军那儿去,而做为将军情妇的索菲正好也在将军的房间里。两人一见钟情。 索菲离开将军,投入了莫里斯的怀抱。当时她已经三十岁,但是她在男女交往中获得的经验足以令莫里斯神魂颠倒。 如果说莫里斯以前与女人的交往属于那种和风细雨、优雅缠绵的方式,这次他尝到的是从未有的积极大胆、风骚浪漫的女人的激情。换句话讲,他已经离不开这个女人。 犹如是一局棋的旁观者,玛丽在棋局开始时心境平常。她已经目睹过儿子太多的与各种女人的纵情接触,以为这次也不过是数量上的变化,不会有什么质的不同。 但是,棋到中盘,玛丽感到不对劲了,自己儿子一方已经失去了理智,脱离现实的感情因素蒙昧了他的灵魂,那个她从未见过的出身卑贱的厚颜无耻的女人占了上风。 两个人的感情在不断地发展,日益加深。 玛丽惶惶不安,觉得自己必须出面干涉,扭转这不利的局面。 其实,在玛丽决定并实施干涉之前,那两个处于恋爱中的男女并未考虑过结婚的事,不管是出于哪方面的原因或何种考虑,反正他们没将这事提出来。倒是由于玛丽的介人,使他们有了这方面的心理和行动准备。 结果变成了母亲与儿子之间相互说服的一场论战。在经过一次不愉快的冲突之后,莫里斯重新与母亲和好如初,不再赌气,但他没有离开,或者说抛弃索菲。事实上,玛丽虽然口头上说她不接受索菲不是因为自己的贵族偏见,但却没有其它理由让她那样做。莫里斯则根本不考虑那个讨厌的门当户对的社会风俗。他在给母亲的信中说: 爱情使一切变得纯洁。爱情使卑下的人变得高尚,更何况他们并没有别的过错,不过是不幸被孤助地抛到世上,既无财产,又无人引导罢了。一个本来已经这样的女人,为什么人们还认为她错了呢?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说服对方。 1803年年底,索菲发现自己又一次怀了孕。 到了第二年的六月,索菲的预产期快要到了时,为了保证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的合法地位,莫里斯孤注一掷地决定与索菲结婚。 对索菲来讲,这是一个不期而至的幸福时刻,虽然她很长时间以来一直就希望出现这种结合的场面,但她又从不相信那真的能够实现。直到最后一刻,她甚至建议莫里斯放弃与她结婚的打算,因为她看到自己的情人不敢把结婚的消息事先告诉他的母亲,不仅如此,他还为自己如此的作法充满内疚,心虚得很。然而,他们最终在巴黎秘密结婚,成为合法夫妻。 约一个月后,婴儿呱呱落地。是个女孩。因为索菲有过生孩子的经历,所以她的降生非常顺利。当孩子的姨妈吕茜告诉莫里斯他有了个女儿时,"就叫她奥洛尔吧,"他说。 这个孩子就是以后的乔治·桑。 玛丽得知儿子背着自己结婚的消息后,悄声前往巴黎,想让莫里斯赶快解除婚约。她满怀希望他能够接受自己的意见,她有她的杀手锏,儿子还没有过在她哭泣的时候仍旧固执己见的时刻。到达巴黎后,她先去找人请教莫里斯的婚姻是否有效,结论是它已经得到了法律的认可。接着她又向两名非常有名的律师咨询可不可以就此事提出诉讼,要求解除婚约。这当然可以。 事实上,或许玛丽根本就没正经八百地想过要跟自己的儿子打官司,或者说即使她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她也没有足够的勇气。毕竟她是一个心地极为善良柔弱的女人,这一点可以从她后来的举动上看出来。所以,尽管她既没通知儿子自己启程来巴黎的时间,到巴黎后也没与他见面,她的这种作法不过是对自己的一种安慰,表明了她对儿子的举动的愤怒,以及要拆散他们的决心,仅此而已。 另一方面,莫里斯获悉母亲已经来到巴黎后,马上就明白她已经了解了一切。他毫不犹豫地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的身上。 他抱上孩子,叫了一辆马车,赶到母亲住的地方。他说服了看门的女人,请她把孩子抱给他母亲看一看。 看门女人来到玛丽住的房间,见到了玛丽。两个女人谈了一会儿,话题转到这个孩子身上。 "太太您瞧,这个小姑娘长得多秀气呀。她是我的小孙女。她的乳娘今天把她抱来的,我真是乐坏了,简直一刻也离不开她。" "是啊,小姑娘长得又壮实又漂亮,"玛丽一边说,一边找糖果盒。 这时,看门女人把孩子放到玛丽的膝盖上。玛丽随即把一块点心送进她的嘴里。继而她吃惊地盯着那孩子的脸,情绪激动起来,突然大叫一声,把孩子推开,对看门女人说:"你骗了我,这孩子不是你家的,不是……噢,我明白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玛丽的言行把小孩子吓了一跳,轻声抽泣起来。 看门女人觉得她的使命结束了。她一边安慰着那孩子,"好啦,可怜的小宝贝,"一边重新把她抱起来,嘴里嘟嚷个不停,"人家既然不要你,那我们就走吧。" 此时此刻,玛丽终于软下心来,她被打败了。"把她还给我",她说。"可怜的孩子,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是谁把她抱来的?" "您的儿子本人,夫人。他在下面等着呢,"看门女人赶紧回答。 "你去吧。去把我的儿子叫上来,把这个孩子给我留下。" 莫里斯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进入房间,一把抱住他的母亲,热泪横流。他的母亲也禁不住哭了。 眼泪是一种稀释剂,能够化解紧张的对立。 当莫里斯重新抱着孩子回到索菲身边时,那孩子的手里多了一枚漂亮的红宝石戒指。那是玛丽从自己的手指上摘下来,送给她未见过面的儿媳的。 又过了一些日子,在接见了索菲之后,玛丽主持了儿子按照宗教礼仪安排的婚礼。 他们终于成为了一家人。 回过头再看一看索菲其人。 前面我们已经了解到,低微的出身、动荡的社会环境,加之天生的美貌,使她沦为妓女,成为一个又一个男人的情妇。 把一个女人的美貌做为其沉沦的原因之一,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而现实生活中,人们不难理解漂亮的女人较容貌普通的女人更易招致男人的勾引,成为始乱终弃的目标。 索菲不幸就是这样一例。富有男人拙劣的感情表演迷惑了她,然后把她引入火坑。但是,她终究没有继续沦落下去。她与莫里斯的爱情生活改变了她的人生旅程。婆婆玛丽的最后让步使她光明正大、体面地迈进了显贵人家的厅堂。 不管怎样,她的出身局限和其聪明的大脑使她在把握处世原则和待人接物上表现得极为得体。 在得到婆婆的接见之前,她显露出终日坐立不安的样子,一方面惹人怜爱,同时又恰当地突出了她对婆婆的敬重,毫无疑问地满足了莫里斯潜意识中必定存在的自尊与虚荣。 这是一种弱者向强者的诌媚,但又丝毫不是以诌媚的俗套表现出来,而是将之变成了一种高尚的、知书达礼的尊敬,结果莫里斯必须为她的这种尊重付出努力。 在与婆婆玛丽见面时,她是那么的温柔恭顺、纯真无邪,顿时改变了玛丽脑子里原有的为她特制的形象。当这一切都不是她故意做出来的时候,人们不得不承认索菲的教养和天生潜质。 索菲不喜欢抛头露面,她进入上流社会活动圈子大多是因为丈夫必须去。 在与上流社会达官贵妇的交往中,她既不因为自己以前的卑贱身分而低声下气,也不因为丈夫的荣耀而趾高气扬。她厌恶那些自以为是、傲慢无礼而又愚蠢至极的显贵和小人得志的暴发户,认为虽然自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平民百姓,但要比所有的贵族大老爷都高尚得多。 她既不愤世嫉俗,跟世上的种种偏见作对,也不会忍受羞辱,看着别人的眼色,依此搭搁上那些徒有其表的大人物,使自己在他人的眼中份量加重。 在她冷漠地对待那些流露出比她高贵、比她强大的人的背后,她对普通人和朋友则是亲密、信任、友善和赤诚相待。她做事有自己的准则,自由自在地按照自己的习惯行事。 不可否认,长大以后的乔治·桑很大程度地继承了她母亲的思想和性格。 孩提时的小奥洛尔与她的表妹克洛蒂德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克洛蒂德是奥洛尔的姨妈吕茜的女儿,比她小几个月,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和亲戚。 长年从军在外的莫里斯在女儿的脑子中是一个画像中的角色。所以,小奥洛尔接受的启蒙教育来自于她的母亲,两个人的关系相当亲密。在索菲的种种美德中,还有她对女儿教育的尽心尽力。她会设计出一种环境,在里面给奥洛尔看画册里的神话图像,并给她解说这些图画,另外给她讲童话,教她背诵寓言故事。 在小奥洛尔的记忆中,还有一些有趣的事。当她的母亲去了意大利,她和表妹克洛蒂德被寄放在巴黎郊外的一户善良的人家里。一到星期天,她们便被放在箩筐里,与将送到市场去卖的青菜、胡萝卜一起,由驴驮着去巴黎的市场。 1808年,莫里斯在西班牙的马德里驻扎。索菲担心丈夫受好调情卖俏的美丽的西班牙女郎勾引,不顾自己怀着八个月的身孕,带着女儿与丈夫相聚。 当时的西班牙与法国是两个敌对的国家,她们的这次旅行因此历尽艰难。 抵达马德里不久,索菲分娩,生了个男孩。 高兴异常的莫里斯心血来潮,决定带领妻儿回法国诺昂老家去见母亲。 这又是一次艰难的旅途。马车穿越尸体狼藉的战场,孩子们忍饥挨饿,发烧。在肮脏的旅馆里,他们染上疥疮,长了虱子。 高烧使得奥洛尔神智恍惚,直到了诺昂才清醒过来。奶奶玛丽在院子里迎接他们,而她几乎不认识她了,满脸惊奇的盯着身体健康的奶奶,目不转睛。 玛丽热情地发号施令,一边让儿媳索菲去休息,一边把奥洛尔抱进自己的睡房,放在床上。小奥洛尔从未见过这般富丽堂皇的寝床。四角扎着装饰性的羽毛,床上摆着带花边的枕头,她以为自己进入了天堂。 这是一家人头一次大聚会。奥洛尔很快恢复了健康,而男婴却不幸天折了。更不幸的事还在后面,仿佛命中注定,一天夜里,莫里斯从马上摔下来,头撞到石头上,不治而亡。 在无奈地承受接踵而至的沉重打击之后,沉浸在深深痛苦中的两个女人生活在了一起。 这是两位性情迥异、习惯截然不同的女人。做为婆婆的玛丽一直充满好奇心地观察儿媳索菲,寻找儿子为什么那般钟情于她的原因。她很快为自己找到了各种的答案。索菲是个天生的艺术宠儿,她能够写流畅达意的书信,能够唱动人的歌谣,能够画美妙的图画,而这一切都是在她从未接受过正规的学习和训练情况下完成的。另外,她还会做别的事情,一句话,她什么事都敢干,干什么都有模有样,不像个新手。 如果说以前两个人之间尚存在一定的隔阂,那么住在一起之后,尽管偶尔也发生不快,她们便因为注意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的魅力而情不自禁的彼此吸引,彼此喜欢上了。 比较而言,小奥洛尔与其母亲的感情自然比她与奶奶的要亲密一些。从教育孩子的角度,索菲的方式比玛丽理想中的更自然,所以小奥洛尔更乐意接受。 诺昂的乡间环境为奥洛尔提供了自由自在的天地。她喜欢这个地方,喜欢这个地方的一切,牲畜、木车、乡村集会、农家婚礼和古老的传说故事。她参加力所能及的劳动,牧羊、喂小鸡。 索菲支持她干这样的活儿,而她的奶奶则对此不感兴趣,甚至持反对的意见。玛丽觉得从小就该培养她的言行举止、待人接物,甚至包括如何使用刀叉用餐以及指东西的姿式一类的事情,而不该让孩子整日与一些农家孩子到处乱跑,养成不雅的生活习惯。 在玛丽的眼中,小奥洛尔是理所当然的诺昂的继承人。她喜欢这个孩子,儿子死了,奥洛尔便成为儿子的替身。小奥洛尔很快便学会了识字看书,于此玛丽已经感觉到这个孩子天生聪慧,她希望把她培养成一个漂亮、娴雅、会妆扮自己的淑女。 所以,玛丽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把小奥洛尔从孩子与母亲的天然亲密状态中拉到自己的身边来。这种争夺是极为客观的,不可避免的,尽管发生在两个相互尊重、相互喜欢的女人之间。 实事求是地讲,这两个女人骨子里的东西确实不太一样,甚至差距甚远,生活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久了,冲突自然而然地爆发出来,而且越来越多。那种相互尊重和喜欢也就变成了短暂的礼仪,淡化并逐渐消失。 后来,索菲不得不离开诺昂。因为玛丽不喜欢卡洛琳娜——小奥洛尔的同母异父姐姐,索菲与她的情人所生——呆在诺昂,而索菲又不能弃卡洛琳娜不管,这个孩子在世上只有她这位作母亲的一个亲人。 但索菲在去巴黎前也曾做过巨大的心理斗争:该不该带小奥洛尔一起走?按照她的心愿,当然不愿与自己的心肝骨肉分开,要带她到巴黎去。另一方面,理智地想,小奥洛尔留在诺昂与她的奶奶在一起确有种种有利的理由,她可以接受良好的、正规的教育,还有金钱上的利益。再者,每年冬天她们都可以聚在巴黎,享受亲情欢乐。 小奥洛尔却希望与母亲呆在一起。母亲的宽容与自由思想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她敬爱母亲,依赖母亲。尽管索菲有时也粗暴地管教她,打她,骂她,但她的记忆中留下的都是母亲与她一起玩耍的日子,是母亲鼓励的言语和目光。反过来,她对母亲走了以后与奶奶生活的日子感到害怕,因为以前这方面确实没给她值得信任的东西。那是一种母亲不屑一顾的生活方式,是约束,也是她所不喜欢的。所以,她哭着喊着哀求母亲,结果未能如愿。 接下来的日子出于奥洛尔的预料。母亲离去后,她在诺昂完全是自由自在的,而且非常有意义。 父亲的家庭教师德沙尔特此时开始教她学习自然科学和拉丁文,奶奶则向她传授音乐和文学知识。小奥洛尔练习着写一些有关乡间生活的小作文,并阅读文学名著。 未至的假想中的严厉与约束变换成一种有趣的学习生活,她逐渐地习惯了,并且兴趣一天比一天浓厚,全心投入其中。这个聪明的小姑娘开始积极主动地用她的小脑袋瓜思索一些稚气的问题。她的想象力异常活跃,就像她以前在田野里奔跑游戏一般,忘我而充满热情。 当然,她也思念她的母亲。这种思念愈强烈,愈招致玛丽的妒嫉和不愉快。宽容大量的长辈怎么也容忍不了孙女执著的情感,她太需要了,而别人又是如此轻易地得到。这太不公平,所以她要改变它,甚至不惜一切手段。 当按照原来的约定,玛丽把小奥洛尔带到巴黎去见她的母亲时,小奥洛尔乐坏了。 在母亲的住处,她重新见到了记忆中和梦里的一切,那么亲切,那么温馨,令她依赖不已。她又见到了小姐姐卡洛琳娜,与她在一起玩耍同样是小奥洛尔的快意之事。然而玛丽不让她们在一起,总要因此惹出令人伤心的争吵。 索菲得知婆婆不愿让小奥洛尔来巴黎,她安慰自己的女儿忍耐着,等自己弄个营生后便把她接来,让她当助手。 听到这些话,小奥洛尔心里豁然开朗,对未来充满信心,同时开始为那一天的到来做准备。她天真地把她的首饰藏起来,想到时候将它们卖掉做为逃走的盘缠。但是她的计划有一天被奶奶的贴身女仆发现了。 那个一脸阴气、铁石心肠的女人本来就不喜欢小奥洛尔,在揶揄她一番之后,把这事告诉了孩子的奶奶。 碰巧这时候玛丽闹了病,正在卧床休息。于是她让仆人把小奥洛尔叫来,让她跪在自己的床前。她错误地以为是儿媳妇索菲唆使孙女从感情上疏远诺昂,按照她的思路,必须让这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了解她母亲的不光彩的过去,使她从心里厌恶她的母亲,或者最起码让她为她母亲的过去感到羞耻,这样才能改变小奥洛尔对母亲的依赖,进而与高贵、有教养、有身分的奶奶亲密起来。 她躺在床上,从头到尾地讲述了索菲的出身和生活经历,没有丝毫表示同情的宽容,甚至有些夸大其辞,总之把索菲说成了一个堕落的荡妇。同时,她又给小奥洛尔描绘了自己及莫里斯的生活经历。两相对比,最后她顺理成章地指责小奥洛尔不明是非,她的行为和想法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睛,往火坑里跳。 玛丽忽视了她面对的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她的言语虽然成功地破坏了儿媳索菲在小奥洛尔心目中的形象,遂了自己的愿,但同时这个孩子不可能马上转而投向她。最可怕的,小奥洛尔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变成了一只迷途的羔羊,这是玛丽始料不及的。她不再用心学习了,而且谁的话都不听。她的言行与以前相比判若两人。 玛丽动此手足无措。她不明白是什么妖魂附住了这个孩子的心灵。但她毕竟是这个家族的传人,是这个家族的未来,所以自己有责任不让她如此继续下去而自毁前程,有义务想方设法改变她,让她最终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让人尊重的淑女。玛丽下定决心,要把小奥洛尔送到修道院去,除此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孩子,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简直连常识都没有了。"她数落了小孙女一通,为自己的决定做了铺垫。 听说要把她送进巴黎的修道院,小奥洛尔非常高兴。确实,她也希望在修道院里改变自己的生活,另一方面,在她的内心中,她想在巴黎见到母亲。虽然奶奶曾经向她讲述了母亲的不洁的生活经历,但她从未真正地抛弃母亲。 也就是在她进修道院这件事上,小奥洛尔开始对她的母亲流露出失望的情结,两人之间的亲情出现了裂隙。 小奥洛尔原以为母亲不会同意她进修道院,当看到她那坚定不愿在诺昂生活,会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她与奶奶一起来到巴黎,像从前一样,为能见到母亲而激动不已。然而,母亲对待她的方式令她大失所望,既吃惊又伤心。索菲变得与小奥洛尔心目中的母亲判若两人,极为冷漠无情。 索菲给女儿讲了一通有钱又有本事的好处,这两方面可以从她的奶奶和修道院处得来。所以她赞同自己的女儿进入修道院学习。但同时她又嘲笑了一番修道院,还丝毫不客气地向女儿数落了婆婆玛丽的种种不是。在小奥洛尔的心灵当中,她发现了母亲的自相矛盾,言不由衷。母亲一边指责奶奶在讨厌和看不起笃信宗教的行为的同时却把孙女托付给修女们,一边又支持奶奶的作法,这是多么滑稽的事啊! 小奥洛尔感到她的母亲不再爱她,她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此后,她逐渐地不再想念母亲,不再到母亲那里讨得建议和意见。虽然这样做令她心里异常痛苦,但毕竟母亲是她的痛苦的最初制造者。 小奥洛尔进的是一家由英国人在克伦威尔执政时期建立的女修道院。这里的一切都是英国化的,嬷嬷都是英国人。在修道院里,小奥洛尔养成了说英语、喝茶的习惯。当然,这些习惯都是被迫养成的。修道院里一天中有好几个场合孩子们不允许用法语说话,而嬷嬷们对那些孩子只讲英语。这样做的结果无疑帮助小奥洛尔和她的伙伴们迅速掌握这种语言。 这里还有个小插曲。刚到修道院时,小奥洛尔是由奶奶陪着去的。修道院里的孩子们分成两班,也就是大班和小班,两个班的孩子们所接受的教育内容不尽相同。孩子们该进入哪个班是按其的年龄来划分的。而按照常规,小奥洛尔该进入小班。但是,玛丽不这样想。她在向院长介绍小奥洛尔的情况时,忍不住得意地说这孩子虽然年龄小,但已经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如果现在把她编人小班,那么就有点儿让她虚度岁月了。确实,小奥洛尔已经掌握了许多历史和哲学方面的知识,但在英语和时事知识方面,她则一窍不通。玛丽也正是忽视了孙女的短项。修道院方面对此倒是处理得非常老练,他们没有受玛丽的左右,最终把小奥洛尔编入了小班。小奥洛尔自己乐得如此。 小奥洛尔进入修道院时年方十四,是个健康、活泼的小姑娘。她的求知欲望非常强烈,同时又非常富于反抗精神,这或许是莫里斯和索菲两相结合的产物在她身上的突出表现。她是个小淘气鬼,但她的艺术才华此时亦初露锋芒。 她在修道院里生活了两年。在这两年中,周围的人物和环境造就了她。她变得多才多艺,风度迷人,勇敢的性格中又添加了优雅的一面。她变成了一个大姑娘,一个祖母玛丽理想中的淑女。 促使奥洛尔离开修道院的原因来自她的奶奶。按照奥洛尔自己当时的意愿,她想一直留在修道院作修女。 这个时候的玛丽身体状况不太好,她以为自己活不了太长时间。唯一让她时时牵挂、放心不下的是在修道院里的孙女。她与儿媳索菲之间的隔阂,令她不希望在她死后奥洛尔由她那不称职的母亲监管,那样她将死不瞑目。所以,唯一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让奥洛尔离开修离院,择婿成婚。 "孩子,我得让你尽早结婚,我必须这样,因为我的日子不多了。"她非常从容冷静地对孙女说。目 录下一节□ 作者:安安第一章 风流家族的明珠第二节 情窦初开的少女 ●一些男人在打奥洛尔的主意,但看中她的是她家的财产。这令奥洛尔恶心。 ●贵族青年斯特凡·格朗萨涅使她一见倾心。 ●奶奶——她的保护人、最亲密的朋友——去世了。母亲得意洋洋,颐指气使。 告别修道院的生活之后,奥洛尔和奶奶在巴黎逗留了几日。开始她还担心奶奶会马上给她介绍男人,催她结婚,但很快她就安下了心。 奶奶的一位老友给她物色了一个男人,但奥洛尔认为他其貌不扬,根本就没多寻思,后来这事就算完了。不久,她们便收拾行装,准备回诺昂老家。奥洛尔听到奶奶就她结婚之事对别人这样说,"她年龄还小,过一年再说吧。" 但还有一件事令奥洛尔担心,并让她付出了很大努力,那就是妈妈与奶奶之间的关系。此时两人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奥洛尔原本希望母亲能够去诺昂,庆祝她从修道院回家。但是母亲态度生硬地说:"说什么我也不会去!只有我的婆婆死了,我才会去诺昂!" 奥洛尔劝两位长辈相互谅解,但徒劳无功。后来她又与母亲商量,请求留在巴黎与她一起生活,但母亲一口回绝了她:"我们用不了多久就会重新在一起生活,而且肯定比别人预想的要早。" 她的这番话赤裸裸地暗示玛丽活不了多长时间,让奥洛尔听了非常难过。 "你母亲一点教养都没有,"奶奶玛丽对奥洛尔说。 两人彼此恶语相加,使奥洛尔自觉无能为力。于是,她只得与奶奶启程回诺昂。 在外生活了几年,回到诺昂后奥洛尔深深体会到了世事的变迁。她儿时的朋友如今也像她一样长大成人。他们当中有的已出外谋生,有的成了她家的雇工。她们对她的称呼发生了改变,从以前的直呼其名变成了敬语,她成了他们的主子。兴奋过去之后,她慢慢地感觉到了孤独,因此更加怀念修道院的日子。 她的同父异母哥哥伊包利特当了兵,而且晋升为轻骑兵中士。在他回家度假时,才算给她的生活添了些趣味。 奥洛尔与祖母的关系变得亲密。两人经常在一起交谈,尤其是涉及与男人的交往和对感情的理解方面的内容。玛丽虽然身体状况不佳,但她所受的教育使她能够清楚地理出谈话的头绪。 玛丽对她婚外的男人不感兴趣,更确切地讲,她对与男人发生纯肉体的性关系深恶痛绝。尽管她生活在一个人们放纵情感的时代,但她一辈子从未有过情夫。她周围的某些妇人曾经好心地劝说她去找男人享乐,对此她的回答是"不",并以男人的无情无义、自私自利与粗俗无礼做为拒绝的理由。当她们用露骨的色情暗示向她表白男人的好处时,她感觉无法接受她们将本来属于个人隐秘的事情如此贱谈。但是,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她并不拒绝男女之间浪漫情事,她的身体没有任何缺陷,只不过较之追求肉欲她更企望情感交流,而男人们则恰恰对肉欲更感兴趣。这使她对此失却幻想。 在与奶奶的经常交谈中,奥洛尔了解到了很多事情。她以后可以继承一大笔足以让她富足的财产;由于她母亲的出身和经历,她并不是年轻男人理想的婚姻伴侣。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 已经有一些男人在打奥洛尔的主意,想与她缔结良缘,但他们都不是年轻人。他们看中奥洛尔的首先她是个女人,然后是她将继承的财产,至于她的相貌、学识、品行等方面的情况,他们视之如同他将娶的女人所穿的衣服,并不重要。而那些保媒牵线的人关心的也只是这些,这令奥洛尔感到恶心。 那些男人中有一位四十岁的男爵。他结过一次婚,但妻子没有给他留下子嗣便去世了。男爵对奥洛尔极感兴趣,通过种种关系了解奥洛尔的情况,得到的结果也令他满意。 但是,奥洛尔既没有与这位男爵结婚,也没有与别的老男人结为眷属。 在诺昂,她过着自由自在、积极过活的生活,还没有那种依赖于某个男人的要求。她经常与老管家一同出去打猎,穿着男式服装,戴着鸭舌帽,追逐野兔。男性气概在她身上充分体现出来,她也因此感到骄傲。奶奶病情再次发作,一病不起后,她又接管了家庭事务。 这时,奥洛尔结识了一位相貌英俊的年轻小伙子。他的名字叫斯特凡·格朗萨涅,出身贵族,不过由于他有九个兄弟姐妹,所以家庭并不富足,甚至生活有些拮据,而他所能继承的家产也微不足道。奥洛尔家的老管家德沙尔特对这位正在念书打算学医生的小伙子极为关心,把他介绍给奥洛尔,让她向他学一些医学常识。 俩人以前见过很多次面,奥洛尔对他印象不错,所以她乐意向他学习。 斯特凡很高兴能有机会来诺昂给这位迷人的姑娘上课。黑发明眸,身材窈窕、混身散发魅力的奥洛尔让他着迷,斯特凡很快便堕入情网。 奥洛尔也是情窦初开。但当他向她求爱时,她的理智战胜了情感。虽然她愿意接受他的感情,嫁给他,但她清楚地知道斯特凡的伯爵父亲和自己的奶奶都不会同意这桩婚事。伯爵先生会因为自己虚伪的自尊与骄傲——儿子出身于贵族家庭,而奥洛尔的母亲出身低微并有着不光彩的过去——心生反感;玛丽看到的是斯特凡虽然出身高贵但徒有虚名,他没有什么财产,并且她感觉出斯特凡性格暴躁,脾气不好。她不会让自己的心肝宝贝孙女遭受那份罪。奥洛尔年方十七,做为一个尚未成年的姑娘,她得考虑家庭方面的意见。 这两个青年男女并没有深层的感情交流,他们之间的相互吸引不过是品貌上的相愉,这对处于青春旺盛的人们来讲是正常的,自然的。所以,一旦中间发生阻碍,而且当他们意识到没有进展的可能,那种温情也就很容易冷却下来。虽然课程学习仍旧继续,斯特凡对奥洛尔变得冷漠,直截了当,奥洛尔则像心思转过她平常的日子上了。 奥洛尔的母亲在巴黎听说了人们对女儿这段暂短的风流韵事的流言蜚语,写信给女儿一份忠告,而随着奥洛尔给母亲的回信,那一切终于烟霄云散了。 1821年年底,处于垂危状态中的玛丽在对奥洛尔说过"你失去了你最好的一个朋友"之后,走完了她的生命里程。 在她活着的时候,玛丽无疑是奥洛尔的保护神,一切怀有恶意的或者对奥洛尔心存觊觎的人都被她排斥在外。这位十分明智的老人高瞻远瞩,在她觉得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时,为孙女指定了监护人——丈夫与前妻之女的儿子,也就是丈夫的外孙维尔纳夫伯爵。 本来,奥洛尔应该与维尔纳夫一家住在一起,不过奥洛尔更愿意生活在乡村里,而不是她的监护人所在的城镇,她喜欢清静的乡村,去一个陌生的城镇她会感到无聊。她的监护人一家接受了她的这个请求,但做为唯一的交换条件,奥洛尔必须断绝去巴黎与母亲一起生活的念头。 十七岁的奥洛尔将继承一大笔财产,这包括巴黎的一座公馆,诺昂的地产和一定数目的年金。这些财产会让任何一个想与她结婚的男人动心。 维尔纳夫伯爵在玛丽死后立即赶到诺昂。这是一位亲切、活泼而且博学的先生。奥洛尔很高兴由他做自己的监护人。 然而,奥洛尔的母亲索菲的合理插入使事情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一听到婆婆的死讯,索菲便与妹妹吕茜奔赴诺昂。当初她曾经对女儿说过:"只有我的婆婆死了,我才会去诺昂!"她此番的践约当然不是为了凭吊死去的婆婆,她是冲着女儿来的。 奥洛尔热烈亲切地欢迎母亲的到来。但是最初的亲热过去之后,索菲的论题转入到对以前的不愉快之事的回忆上。她对死去的婆婆大发怨语。母亲的这番显得过于斤斤计较的举动让奥洛尔感到难受,甚至不快。不管祖母和母亲之间有怎样的隔阂,或者祖母曾做过怎样的对母亲不利的事情,母亲也不应该对一个死去的人再说三道四,奥洛尔这样理解。"您对奶奶的这种态度不对,"奥洛尔冷静地劝说母亲,语气充满尊敬而又不失坚持己见。 当索菲听到婆婆的遗嘱内容时,她变得更加怒不可遏,暴跳如雷。她没想到婆婆会如此怨恨她,临死也不肯把女儿交还给自己。"我是女儿的当然的合法监护人,我永远也不放弃这个权利,"她歇斯底里地喊道。 奥洛尔按母亲的要求做了,在她无言的顺从背后,驱使她的不是对母亲的敬爱——像她从前那样,而是做为女儿的无奈。 她跟从母亲到了巴黎。按照奥洛尔的本意,她希望留在诺昂,或者回到她原来生活的修道院去。她对母亲失去了信心和爱戴,从心眼里不愿与她一起生活。离开诺昂的时候,她的心情非常沉重,像告别深深依赖的旧友。她随身带上了几本最爱读的书,贴身女仆和她的狗,这些是经过她的母亲允许的,而且只能这样。 维纳尔夫伯爵于是实际放弃了他的监护人身分。做为有地位和名望的贵族人物,他当然不愿意掉价与索菲这样的女人身夺奥洛尔,在他的眼中,像索菲这种人什么都干得出来。同时,他也不愿意与索菲一同做奥洛尔的监护人,虽然这样做的结果有负玛丽的重托。维纳尔夫一家的冷漠使奥洛尔十分伤心,她对他们已经产生感情,或者说她实在不愿受母亲的粗暴约束。 奥洛尔去巴黎后,诺昂的地产交待给了老管家德沙尔特。 一年之后,奥洛尔结了婚。上一节目 录下一节□ 作者:安安第一章 风流家族的明珠第三节 与卡西米尔·杜德望结婚 ●她从来都没有受到这样的、来自异性的关心,她被打动了。 ●母亲无理取闹,横加于涉。 ●一个出身低微的、有着不洁经历的女人,终于有一个贵妇人来拜访了。 爱情有时候不期而至。起码对奥洛尔来说正是如此。 从修道院出来后在诺昂生活的日子里,她是一个小主人,是一个自由自在的姑娘,到处受到人们的尊重。跟随母亲到巴黎后,她的生活变了一副模样,随时随地受到母亲的约束和指责。两个人之间经常发生争吵和对抗。 当然,索菲也有厌倦与女儿争斗的时候,而也就是有一天她的念头一转,便奠定了女儿的婚姻生活。莫里斯·杜邦——索菲的丈夫,奥洛尔的父亲——有一位好朋友杜卜列西斯先生,索菲一直与他们一家有来往。为了缓合与女儿的关系,索菲决定带她去杜卜列西斯先生家住几天。 杜卜列西斯先生家住在布列西斯乡村。对于热爱乡村景色和生活的奥洛尔来说,那里虽不是她熟悉的诺昂,但也有许多相似的地方,所以她一下子喜欢上了那个地方。杜卜列西斯先生和他的夫人昂日莱都是善良、直爽之人。当索菲决定回巴黎,而他们看到闷闷不乐的奥洛尔没有此念时,昂日莱便提出奥洛尔可以在此再住几天。索菲同意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奥洛尔与杜卜列西斯先生一家成了好朋友。杜卜列西斯夫妇有五个孩子,他们把奥洛尔也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而奥洛尔的母亲仿佛把她给忘记了,以至于她在那里呆了好几个月。 或许索菲如此作法是早有主张。杜卜列西斯先生的领地经常有年轻军官到此,她也许想让奥洛尔有个接受求婚的机会。确实,她希望女儿早点成家,甚至有一次她曾经逼迫女儿尊从她的意见,为此俩人闹得不亦乐乎,奥洛尔对母亲心生恨意。 不过,不管怎么说,与杜卜列西斯一家一起生活的几个月确实对奥洛尔产生了影响。乡村的新鲜空气使她恢复了活泼的天性,杜卜列西斯夫妇相亲相爱、儿女相依的幸福家庭生活情景令她对婚姻产生了好感。她开始对自己的婚姻生活充满憧憬,觉得需要找一个能够保护自己、爱自己的男人。 奥洛尔的念头有一天终于成为现实。她口到巴黎的家后,杜卜列西斯夫妇来巴黎看望她。他们一同出去散步、吃饭、看演出,索菲虽然也受到他们的邀请,而且本来她也喜欢这样出去玩,但她常常只让女儿一人跟他们去。"我感觉她好像要把做母亲的全部权利和义务统统交给社卜列西斯夫人,"奥洛尔说。 也就是在这段日子里,有一天晚上,他们看完戏后到一家名叫多尔多尼的咖啡馆喝冷饮。他们是坐在外面的露天座位上。突然,昂日莱对丈夫说:"瞧!卡西米尔来了。" 一个身材瘦长、风度翩翩、满面春风的小伙子,迈着像个军人的步子走了过来。他跟杜卜列西斯夫妇紧紧握手,并回答他们对他父亲的亲切问候。 随后,卡西米尔坐在昂日莱夫人身边,低声问她那个姑娘——奥洛尔——是谁。 "这就是我的女儿,"夫人大声回答。 "噢,那么说这就是我的妻子啦?"卡西米尔说,声音仍旧很轻。"您答应过我把您的大女儿嫁给我。……这位小姐看上去同我的年龄正相配,要是您肯把她许给我的话,那么我就把她接走。" 昂日莱夫人笑了起来。不过这个玩笑真的成为一个预言。 卡西米尔的父亲杜德望男爵是杜卜列西斯家备受爱戴和尊重的朋友。他是父亲与一个女仆的私生子,但父亲承认了他。 几天以后,卡西米尔·杜德望来到杜卜列西斯先生的领地布列西斯,与奥洛尔和杜卜列西斯夫妇的儿女一起游戏。他热情、快活,而且显得特别关心奥洛尔的处境,给她提出了一些有益的建议,所以给奥洛尔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觉得他非常讨人喜欢。 卡西米尔没有特意对奥洛尔献媚讨好。如果他那样做的话,或许他们在一起相处就不会那么随随便便了。他甚至根本就没想过这样做。因此,他们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平稳自然的伙伴关系。昂日莱夫人一直习惯把他称为自己的女婿,而卡西米尔则把奥洛尔当成自己的妻子。 奥洛尔呢,在她的心目中,卡西米尔是一个善良、诚实、无私的保护者。他们在一起玩耍、笑闹时,她乐意"假装"成他的妻子。一股爱情萌芽在她的心中拱动着,如此的不经意而又如此的脆弱,那是一个埋藏得很深的秘密。她是真诚的,秘密的谜底是她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无可言表的快乐。她终于有了一个可靠的、她以前憧憬中的朋友,而当梦想与现实相吻合时,是多么美妙的事呀! 玩笑开得久了,尤其是他们经常在一起游戏,这招来旁人的俏皮话。奥洛尔的自尊心容忍不了这些。虽然心中她已倾情于卡西米尔,但她口头上还要拼命地抵赖。 事情没过多久便有了结局,卡西米尔正式向奥洛尔求婚。他在她面前一本正经,态度诚恳,言辞明确。他说:"也许我这样做不合乎常规,但我想从您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而且这个答复是完全自由、不受任何压力做出的。如果我还不至于惹您讨厌,而您又不能马上表态的话,那就请您多注意一下我。如果您同意,让我叫我的父亲到您母亲那里去提亲的话,那么就请您过几天告诉我,过一些日子也可以,只要您同意就行。" 卡西米尔的言语和举动令奥洛尔心里非常得意。杜卜列西斯夫妇也对奥洛尔讲了卡西米尔和他家的许多好的方面,奥洛尔觉得她真的该从婚姻的角度审视一下他了。 杜德望男爵家产很多,收入也很可观,其中有一半来自男爵夫人。卡西米尔虽然是独子,但他只能得到父亲家产的一半,因为他是私生子,并不是男爵夫人所生,无权继承父亲的家产。其余的所有财产,男爵一概留给了妻子,但有一个条件,就是她得把家庭财产再传给卡西米尔。可是,这也意味着婚后他得过比较简朴的生活。所有这些证明了他要娶奥洛尔不是为了钱财。 通过奥洛尔的观察,她发现,正如卡西米尔自己说的,他不是那种感情冲动、只凭一时热情办事的人,而且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善于用令人激动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以前虽然没有对奥洛尔说过表示爱慕的话,但他这时对她说:"我愿意坦率地告诉您,从看到您的第一眼,我就被您那善良而又懂事的神态深深打动了。当我笑着告诉昂日莱夫人您将成为我的妻子时,我的心里不由自主地马上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如果您真的来到我面前,我该多么幸福啊!这种想法每天都出现在我的脑子里,而且一天比一天清晰。同您一起说笑、游玩的时候,我觉得我好像与您相识很久了,我们已经是老朋友。"另外,卡西米尔还向奥洛尔谈及那种经得起考验的真正的友谊,谈到杜卜列西斯夫妇家那种安宁、和谐的幸福家庭生活,并说他自信有能力让奥洛尔也得到那种幸福,并描绘出了那种生活的具体画面。 奥洛尔觉得卡西米尔的话十分中听。她从来都没有受到这样特殊的、来自异性的关心,也从来没有谁如此心甘情愿、快快乐乐地一味顺从她,这一切把她那颗感情丰富同时又需要呵护的心完全打动了。 她去征求了杜卜列西斯夫妇的意见,在得到他们的首肯之后,便同卡西米尔保持恋爱关系。很快地,她就把他当成最知心、最信得过的朋友了。 奥洛尔的母亲索菲来到布列西斯,与杜德望男爵会面。这是由两位年轻人与昂日莱夫人一道安排的。索菲掌握着这桩婚姻能否成功的钥匙,一切都取决于她一时的兴致,她只要说个"不"字,那么所有的都可以推翻,统统不算数。也就是说,如果她拒绝这们亲事,不论是奥洛尔还是卡西米尔,就不可能再有什么别的念头,他们只能做一对好朋友了。 上了年纪的杜德望男爵一头银白色的头发,神态和善而又显得尊贵,让人感到亲切而又敬重。他给奥洛尔和她的母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加上杜卜列西斯夫妇等人一起,相互交谈。 之后,索菲对女儿说:"我同意这门亲事。可是我不是就此便答应了。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否讨我的喜欢。他长得不漂亮,而我倒是喜欢模样英俊的女婿挽着我的手臂。" 杜德望男爵特别喜欢奥洛尔,散完步分手时他对未来的儿媳说,他觉得她能够做他的儿媳是他一生中极大的幸福之事。 索菲留下来住了几天。在这几天里,她显得十分愉快,待人亲切。她捉弄了她的未来女婿一次,目的是想考验考验卡西米尔。最后,她终于觉得卡西米尔是个好孩子。离开布列西斯之前,她表示同意这一对情人留在那里。 可是,半个月后,索菲又突然来到布列西斯,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她说卡西米尔是个生活放荡的人,而且过去当过咖啡馆的侍者。没人知道她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些话。虽然亲友们对她说那些内容都是无稽之话,并告诉了她卡西米尔以前的生活经历,但毫无用处。索菲仍固执地坚持己见,而且声称大家都在拿她开心取乐。她对着自己的女儿把昂日莱夫人大骂一通,说她为人不善,家风不正;并说杜卜列西斯先生专门干把有大宗财产的继承人同骗子联姻之事,以从中谋取私利。 奥洛尔不得不迁就她的母亲。为了消除她的怨气,她对母亲说可以马上收拾行李随她离开此地回巴黎,如果这还不能令她满意的话,做女儿的可以答应以后不再同卡西米尔见面。 听到女儿的这番言语,索菲怒气全消,平静下来,张落着收拾行李。可转而她又改变了主意,对奥洛尔说:"我想好了,我这就走,这地方让我讨厌。你要是乐意,那你就留在这里。我会把我了解到的情况转告给你。"当天晚上她便回了巴黎。 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索菲类似这般地大吵大闹了几次。她就像一个病人,任性而且全然不顾别人的脸面。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杜德望夫人前往巴黎正式拜访索菲。此前这位老夫人回她的老家了,所以无缘与索菲和奥洛尔母女见面,商讨儿子的婚事。她的屈尊而至使索菲心里十分得意,或者说抚慰了索菲那颗长期遭受婆婆玛丽挫伤的心。一个出身低微的、有着不洁经历的女人,终于有一个贵妇人来拜访了。杜德望夫人雍容华贵,风度怡人,而又像天使一样温柔和善。儿子的婚事中发生的波折给这位贵妇人增添了诸多烦恼和痛苦,这在她的眉宇之间充分表露出来。一个美貌的夫人的这种神态,人见犹怜,加之她在索菲面前声音柔弱,态度谦恭,所以一下子打动了索菲和奥洛尔,使她们产生了好感。经过一番商谈之后,这桩婚事决定下来了。 然而,一切并没有就此了结。处于更年期的索菲客观上不停地挑起事端,忽而某天心血来潮说这桩婚事不行,于是它的进展便不得不搁下来,忽而某天又说可以了,让人摸不着头脑。可怜的奥洛尔因此凭添许多苦恼和伤心。 索菲对卡西米尔的态度再也没好起来,用她自己的话讲,这是因为他的鼻子她看着不顺眼。她一方面心安理得地接受卡西米尔的关心和照料,另一方面变着法考验他的耐心,并以此做为一种乐事。同时,她还经常在女儿面前说他的坏话,简直荒唐到了极点。好在她的作法过了头,人们——包括她的女儿——已经认识到了她只是在从中作梗,她的所做所为没有任何根据,也就于事无损。 1822年9月,两位有情人终于举行了婚礼。上一节目 录下一节□ 作者:安安第一章 风流家族的明珠第四节 新婚之床 ●结婚后一个月,她发现自己怀了孕,接着又发现自己准备一生托付的丈夫是个粗俗的男人。 ●卡西米尔属于那类自私而又淫荡的男人,希望温文尔雅的妻子在床上突然一下子变成欲火高涨、行为放浪的情妇。 新的生活是从诺昂开始的。婚礼结束,经过短时间的拜亲访友和迎来送往之后,一对新人便与奥洛尔的同父异母哥哥伊包利特一起,奔赴诺昂。在那里,他们受到了德沙尔特——他一直管理着那儿的一切——的热情迎接。 与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确切地讲,奥洛尔对婚姻生活的实质并没有太多的心理准备。以前她所接受的教育,来自她的奶奶,来自修道院,以及来自书本上的,从未告诉她这方面的知识。换句话说,她比普通的女人——做了新娘之后——心里上的束缚更多一些。她希望从婚姻中获得理想中的幸福。可是,与成了自己丈夫的男人一起睡在新婚之床上,享受鱼水之欢时,她那丰富的情感成为审视两性生活的第三双眼睛,反到使她无法进入角色,找到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因而,她的感受是十分奇怪的,究竟如何她也不很清楚,或许是失望? 在她对自己的婚姻生活做出判断之前,十分快地,她发现自己怀了孕。这不过是结婚后一个月的事。像其他的结婚后马上怀孕的新娘一样,奥洛尔心满意足。女人成为母亲的天性在她的身上表现得毫无二致。 得知妻子怀了孕,卡西米尔对奥洛尔温柔体贴,关怀备至。因为奥洛尔的胃口一下子变得特别大,卡西米尔千方百计地张落到处买东西,满足她的心愿。同时,他还不忘开一些粗俗质朴的玩笑,逗她开心。 由于怀孕后精神不太好,奥洛尔放弃了她一直热衷的读书和其他精神生活。 冬季下雪的时候,卡西米尔出去打猎——他爱好打猎,并且是个好猎手——奥洛尔则一边想象着、期待着子宫中胎儿的初次蠕动,一边开始为孩子做衣服。她以前没做过针线活,第一次干这活时,她兴致高昂,满腔热情,而且她发现缝制衣服其实挺容易的,另外剪刀和针线在她的手中可以发挥她的创造力,这是她尤为热衷的。 此后,在她怀孕的很大一部分时间,干针线活成为她打发时光的一种消遣,成为一种精神生活的替代。有六个星期,按照德沙尔特的吩咐,她一直躺在床上。人们把她的床用松树枝和绿布装饰起来,让她感觉是躺在丛林中,自得其乐。 即将分娩的前夕,奥洛尔和丈夫一同去了巴黎。他们在旅馆租了一套带家具的客房。 1823年6月底,奥洛尔非常顺利地生产。这是个男婴儿,胖胖的,活泼可爱。夫妻二人决定给他用奥洛尔父亲的名字,于是这个婴儿名为莫里斯·杜德望。 奥洛尔爱自己的儿子爱得发狂。她决定亲自给他哺乳,她的母亲索菲赞同她这样做,并鼓励她。 这位岳母与女婿的关系,因为种种原因十分不睦。她对女婿怨言极多。卡西米尔则认为岳母是个不知羞耻、没有道德的女人,不让她与奥洛尔接近。对此,索菲讲:"他这样做毫无道理。他有什么理由把我扔在一边?如果不是我生养了他儿子的母亲,他大概不能给自己生个媳妇吧。" 婴儿出生后,诺昂的生活发生了改变。德沙尔特年岁太大了,管理诺昂的产业已经力不从心,于是在奥洛尔怀孕期间提出退休,把这个位子让给了卡西米尔。 以前,在这位老家庭教师的管理下,家里的年收入在一万五千法郎之内。在这笔钱里,奥洛尔每年打算给母亲三千法郎,同时还要支付几位老仆的养老金,剩下的钱做日常开销。 卡西米尔接管之后,热情极高,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全面变动。家庭改变了过去的习惯作法,花园面貌一新,仆人们更守规矩且恶习减少,房间布置得整洁大方,小径两边的草拔得干干净净,路修得平平整整,枯死的树技推起来烧掉。卡西米尔还把腿脚不灵便,肮脏不堪的几条老狗杀掉,几匹跑不动路的老马也卖掉了。总之,一切都变了样。这一切,把卡西米尔忙活得不可开交。 然而,这些焕然一新的变化使得奥洛尔情绪上有一种失落感。当她看不到守在壁炉边的老狗,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再也看不到杂草丛生、僻静幽暗的角落——那些地方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了许多少儿时嬉戏的影子——她的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迷惘的痛苦和忧郁。她是诺昂的女主人,这个地方是属于她的,而此时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有什么东西仿佛被别人一劳永逸的拿去了,而她则没有发言权,她感觉被人忘记了。 奥洛尔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怀着孩子的时候,做母亲的憧憬改变了她固守的生活方式,她乐得如此。而这时,她又开始像以前一样,拿起书来,从中寻找心灵上的慰藉。当然,这只是一种表相。她绝对不会因为庄园的变化产生那么大的倦悒。问题的实质出在卡西米尔身上,是他使她产生了失望。 奥洛尔婚后发现,她曾经深爱的、准备一生托付给他的男人,原来是个粗俗的、没有志向的、热衷于鸡毛蒜皮之事的小气鬼。她试图让卡西米尔读读书,可是他对此觉得索然无味,一拿起书来就打瞌睡,经常是让书从他的手中滑落到地上,非常可笑又大煞风景。她想与他谈论文学和哲学,可他对提及的人物根本就不熟悉,或者一无所知。每当她向他描绘自己在这些方面的感想,叙说自己极为激动时,他便晃晃膀子,对她进行讽刺和挖苦。她还试图引起他对音乐方面的兴趣,可卡西米尔一听到钢琴声便溜之大吉。能让卡西米尔感兴趣的事情就是驱狗赶兔的打猎,或者是参加纵酒寻欢的聚会,再就是奢谈地方上的政治之事。 他终日在外,我可以说几乎看不着他的踪影了。我曾经把他当成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可现在他早已厌倦对于崇高爱情的热烈的向往之情。他为人忠厚、温顺,只是不再提到爱情的字眼了。他的来信越来越稀疏,而且根据我对他字里行间的意思的理解,他的话说得要么越来越激烈,要么就越来越冷漠。他的激情不再需要热烈的情谊和亲密无间的鱼雁往来来维系,而是需要另外一种东西来滋养。他曾经立下誓言,也曾经为了我而恪守过他的承诺,若是没有这一点,我或许早就同他一刀两断了。但是他并没有对我做过保证,约束自己不去别的地方寻欢作乐。我觉得我在他的眼里已经变成了一种可怕的羁绊,或者只不过是他聊以自慰的玩物罢了。 从奥洛尔上面的自白里,可以清楚地了解到她对卡西米尔的认识,或者说当时她对夫妻关系的失望。虽然她客气地谈及了卡西米尔的为人,但与其说这是在赞扬卡西米尔,不如说这是在讲她所谈及的内容是客观的,不偏不倚的。 对于维系夫妻关系,某些情况下良好的性生活较理智和情感更容易一些。这种自然的行为不像后者需要更多的学识和修养。可是,在这方面他们也不是那么和谐。 奥洛尔感到失望。她读书挺多,渴望精神上的爱情,并早有心理准备,而肉体上的结合却知之不多,婚后也得不到满足。对于女人,获得性爱的快乐涉及许多因素,她需要被人爱,也需要对那个男人的认可和爱慕。 可是,卡西米尔属于那类自私而又淫荡的男人,希望温文尔雅的妻子在床上突然一下子变成欲火高涨、行为放浪的情妇。 这怎么可能呢?简直是在做梦。 "婚姻只是在结婚之前才贵心悦目,"奥洛尔心道。她在做姑娘的时候,做的都是高雅的、美妙的爱情梦。她不能容忍自己跌落到如此粗俗的趣味当中。 婚姻之床是个严酷的、实实在在的决斗场所,它最终给奥洛尔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个输光了的赌徒。 对于卡西米尔这个平庸透顶的男人,爱情不过是获取一个女人与自已结婚的手段,就那么回事。结婚之前,他就与别的女人有染,得到了男女肉体关系的体验和经验。他希望在妻子身上也得到快意的感觉,就像他毫不费力地从其他女人那里得到的快感一样。同时他希望奥洛尔也同他一样会轻易地获得满足。 他的希望落空了。奥洛尔同意给他肉体的享乐,但她自己并不能分享这种快乐。当他自己完事之后无忧无虑地呼呼入睡时,她则失望地悄悄落泪——性生活成为对她的一种刑罚。 慢慢地,卡西米尔觉得她十分冷漠,开始说三道四:"你拒绝我的拥吻,我还觉得你的情感经得起任何考验呢……" 夫妻之间感情上出现了裂隙,彼此开始争吵。这是实质。但是表面上,两个人仍旧如平常一般,给别人写信时一起签名,分隔两地时像情人一样通信,而且充满柔情蜜意。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一对深爱的夫妻,美妙的伴侣。 在卡西米尔给奥洛尔的信中,他这样写道: 我一起床,头一个念头便是想到我的小爱人……我把你紧抱在胸前,吻你漂亮的脸蛋,每个脸蛋上吻一百万次,以补偿你可爱的眼睛中流出的泪花…… 亲爱的人,我不在家你觉得忧伤,我特别感动。请你相信,我非常真诚地分担你的忧愁。回到家后,我一定对你温柔体贴,以补偿你的愁苦。一定,我的小天使……我善良的小天使,远离你,我度日如年。再见,亲爱的人。我把你,还有那可怜的小宝贝紧紧搂在怀里。 而奥洛尔给卡西米尔的信是这样的: 我善良的小天使,我心爱的人,你不在我身边,我只能给你写信,而不能和你交谈,而且这还只是分别后的第一天,真叫人惆怅。这一天我觉得多么漫长啊!我是多么的孤寂!我希望你今后不要经常离开我,因为这使我非常难受,我永远也不能习惯。我不知道今晚我该干什么,因为我哭了,哭得身体疲倦,昏头昏脑。然而,我的天使,你不用担心,我会尽可能保重身体,也会尽可能让我亲爱的小宝贝健康。可是绝不能让我经常度过如此这般的白日!直到此刻,我一想到你我分别的时刻,我就忍不住要哭泣。……我希望此时你能回到我的身边!……晚安,我心爱的人,我亲爱的小宝贝儿!我就要躺下,一个人在床上哭泣…… 虽然信写得柔情蜜意,实际上,两个人都不愿意,甚至害怕一起呆在诺昂。他们彼此心照不宣,而且出于默契,双方都避免做出解释。 在这种无聊的生活中,奥洛尔心情抑郁。万般无奈之下,她去找了她从前的听忏悔师。 教土给了她一些忠告,告诉她沉湎于忧郁之中她的灵魂已处在最危险的状态,希望她能够恢复快乐和勇气。然而,那位听忏侮师的话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倒是教士的另一个建议提醒了她,他劝她在少年时呆过的修道院里隐居一段时间。 奥洛尔渴望一种纯粹的信仰,而尘世的生活拒绝把她所希望的东西给她。女修道院的院长嬷嬷同意接收她。 奥洛尔把自己的想法跟卡西米尔讲过之后,他乐得如此。不管怎样,这样做使他去了一块心病,所以他马上表示赞成。卡西米尔自己不信教,但他也许希望自己不同意的信仰能令妻子平静,也使自己安宁。 修道院里的修女们善良慈祥。奥洛尔每日去教堂祈祷,聆听上帝的呼唤。"您有个可爱的孩子,这就是您在这个世界上的幸福所需要的一切。生命是短暂的,"一位善良的嬷嬷劝慰她。 对修女们来说,生命确实是短暂的。她们生活在一个封闭的、宁静的、没人打扰的世界中,修行是她们的生活全部。可是,对于每天都会因情感和热情的波动造成痛苦和疲倦的人们来说,生命又是何等漫长啊。 喜爱思考和幻想的奥洛尔听过嬷嬷的话之后,得出了自己的理解和认识,并向嬷嬷吐露了心声。 很快地,由于修道院平静而美妙的生活,奥洛尔的心灵和健康得到了恢复,由此她更希望能在修道院里多居住一段时间。但是天气开始变冷,而修道院里不能保证屋里的温度,她又是个怕冷的人,况且小莫里斯又生了病,于是她重新回到了家中。 在短短的两三年内,一对相亲相爱的人从结婚到貌合神高,出人意料地快。这是一次失败的婚姻,尤其对心高志远的奥洛尔来说,更是如此。不过或许正是这次不幸的婚姻,产生了后来的乔治·桑,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上一节目 录下一节□ 作者:安安第一章 风流家族的明珠第五节 婚外情人 ●她强烈地需要爱,心底里有一股压抑着火苗,渴望着爱情劲风。 ●"以您看来,所谓贞洁是什么?是一种习俗,还是一种偏见?"他问她。 ●从巴黎回来时,她已有身孕。那或许是斯特凡干的好事,因为受孕期与在巴黎居住的日子相吻合。 奥洛尔在她的日记中这样写道: 对于情人,结婚是美妙的……结婚是爱情的最终目的。当婚姻里不再有爱情,或根本没有爱情时,所剩下的便只是牺牲。 夫妻不合,家庭婚姻生活的不如意,奥洛尔感觉好像陷入了绝境。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德沙尔特去世的噩耗这时又从巳黎传来。在奥洛尔的心目中,他是她最敬佩、最尊重的人。老人学识渊博,为人诚朴,勤勤恳恳地为杜邦家族服务了几十年。奥洛尔失去了他,更加觉得孤立无援。 还有谁能给予她心灵上的慰藉呢? 她的同父异母哥哥伊包利特?他是个胸无大志、随遇而安的人,乐天而随和。他贪恋的只是酒肉和女色。尽管他住的地方离诺昂不远,但对奥洛尔来讲,哥哥只是个好邻居,而不是知心人。 她曾给母亲索菲写信,诉说心中的苦闷。母亲的回信却丝毫不能让奥洛尔心情放松,相反,她埋怨女儿一番之后,只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如果你不是一个好女儿,那就努力成为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好妹妹、一个慈祥的母亲吧……"或许做母亲的真的不了解女儿的性格和抱负。如果如此,她又怎能给予女儿以真诚的安慰和贴心的建议? 奥洛尔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处于精神完全孤立的状态之中。 在当时的法国社会中,倘若是别的女人。一旦与丈夫不睦,便会去找一个情人。奥洛尔尽管天真纯朴,但她的身上所拥有的一切,秀美的眼睛,迷人的身材,卓越的组织才能,确实叫周围的一些人神魂颠倒。可是,她一直保持着对丈夫的忠诚。 奥洛尔在感情上生了病,她强烈地需要爱,心底里有一股压抑着的火苗,渴望着爱情的劲风。对于病中的人,她的身体是虚弱的,抵抗力极差;而对于感情上出了问题的奥洛尔,红杏出墙的危机随时都可能爆发。潜意识在不停地叮咛着她,她已需要一个心心相印的异性朋友。 一个长着两只漂亮眼睛的美丽的少妇要寻找知心的异性朋友,那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1825年的初夏,有两位修道院里的好朋友来到了诺昂。她们是雅娜和埃美。奥洛尔非常高兴地接待了她们。朋友到来,她们之间的话题很多,由此又引伸出了其他的内容。当奥洛尔得知雅娜和埃美要去比利牛斯省的科特莱时,她想与朋友们结伴出游,到比利牛斯山去避暑。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丈夫,卡西米尔也乐意去那里打猎。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在科特莱,奥洛尔结识了一个名叫佐埃、来自波尔多的姑娘,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这个姑娘后来成了奥洛尔与情人之间的联络人。 紧接着,奥洛尔结识了一个二十六岁的小伙子。他是波尔多法院的代理检察长,名叫奥雷利安·德·赛兹。当时,他正与未婚妻一家在比利牛斯山消夏避暑。初次相见,他就被奥洛尔的魅力,被她的美貌,被她的聪慧和极高的修养,被她热情掩盖之下的忧郁所迷住了。 卡西米尔继续热衷于他的打猎爱好,每日凌晨两点钟便起床,到夜里才回到住所。奥洛尔向他抱怨他的早出晚归,而他充耳不闻,继续我行我素,丝毫没有意识到妻子的感情已经出现波动,会乘机外泄。 从结识后相处的最初几天起,奥雷利安就爱上了奥洛尔。卡西米尔打猎的落脚处总是在变,可是他让奥洛尔跟随着他,在他预定的下一个住地会合。这给奥雷利安和奥洛尔提供了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因为他坚持陪着她前往那些个地方。他陪着她爬山越岭,过湍流溪水,在临渊的山径上搀扶她。俩人很快成了知己。当奥洛尔打算让他回到他未婚妻身边时,这个男人的想法发生了变化。他对奥洛尔说他对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兴趣,她虽有漂亮的脸蛋和悦人的外表,但脑袋里却空空如也。 奥雷利安是个直率而又性急的年轻人,他很快就开始向奥洛尔发动了强大的求爱功势。他对奥洛尔直陈:"我喜欢您的品格、心灵、才华,喜欢您十足的纯朴和过人的智慧,以及广博的知识……即使您不是这般美丽,我也爱您……" 一开始,奥洛尔严厉地拒绝了他的要求,因为她希望自己保持忠贞。但不长时日,奥雷利安便以他那上流社会中的亲切和风趣,以及他的浪漫和温情,赢得了奥洛尔的一颗芳心。 在后来奥洛尔写给奥雷利安的信中,她承认:"天哪,我们在一起真愉快!我们彼此多么了解!我们的说话内容虽然普普通通,谈的是陌生的事情,对我却具有何等的魅力。您讲的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可我听起来却是那么高兴。我觉得,那些从您的嘴里讲出来,就变得妙趣横生。谁也不能像您这样讲话。有谁能有您这样的语气、嗓音、笑声和才智呢?谁会有您观察事物,并得出概念的方式?谁也不会有,唯有您独占鳌头。" 奥洛尔感觉到,奥雷利安是她梦中之人。但她一直不敢承认有那么亲密。为了使她的生活安宁,她害怕承认。另一方面,她发现奥雷利安对她的情感很纯洁,而她感觉自己对他的情感也很纯洁,所以,她不相信这些情感是罪恶的。于是,她任自己无邪的感情自然发展着。 有一天,他们一起在湖上泛舟。谈话之中,他们涉及到了爱情。 "以您看来,所谓贞洁是什么?是一种习俗,还是一种偏见?"奥雷利安问道。 奥洛尔立即想到了她的母亲和吕茜妈。她们对贞洁的看法是不屑一顾的,按她们的认识,是"没有任何重要意义的"。而奥洛尔还不能像她们一样,她在迷茫的同时坚守着自己的贞洁。 这时,奥雷利安用小刀在小船的船板上刻下了他俩名字中相同的起首三个字母,以表示自己对奥洛尔爱慕的心情。 面对他如此赤裸裸的表白,奥洛尔自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爱他。于是,她假装极不高兴,大光其火。实际上,她的心里高兴极了,差点儿抑制不住兴奋之情。 奥雷利安却误会了,不知道她是在故做姿态。他在气馁中有点害怕,害怕因此而得罪她,进而失去她。在以后的三天之中,他小心翼翼地,不敢跟她说一句话,以免再得罪她,惹她生气。 奥洛尔也因此而感到非常遗憾。她的爱情之火已经点燃,她私下里对女友佐埃吐露心扉:如果奥雷利安除去继续做她的兄弟、她的朋友,他要求的还要多,要她做他的情妇,那么她将"做出自然牺牲"。上帝会原谅她一切出格行为的。 出于种种考虑,结果奥雷利安离开此地,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他要躲开奥洛尔,把选择的权利留给了她。 甚至连奥洛尔自己也没有想到这张无形的情网已经牢牢地缠住了她。 爱情使一个人失却了自我。她感到自己已经不能失去奥雷利安,他的音容笑貌无时无刻不在撕扯着她的心灵,令她不能离他太远。她要追随他,随时随地能够见到他那张风趣的笑脸,听到他那带有磁性的声音。 她把卡西米尔带往奥雷利安去的地方。卡西米尔隐隐不安,仿佛已经发现了某些端倪。他试图阻止妻子,责备她太任性了。 可是,他怎能拉住一个奔向爱情的女人? 一对心中装着对方的有情人终于会合了。 一天夜里,在一个舞会上,他们单独相处。他向她说明自己出走的理由:他不愿勾引良家妇女,不该追求一个有夫之妇;他试图忘记她。听到此处,奥洛尔痛苦至极。爱情淹没了理智。她希望留住一切,于是向他诉说了自己的情感和心灵中的痛苦。她表示出亲密的友情。 夜色融融,四周幽静。冲动之中,他把她搂在了怀里。 哪个男人夜里与爱自己的女人单独相处,能够控制自己的肉体欲望,不让其表露出来? 奥洛尔感到被抚爱的幸福、温暖,但是转瞬之间,偷情的罪恶感又占据了上风。她害怕奥雷利安可能的下一步举动,于是,她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求他送自己回去。 奥雷利安安慰着她,以他的名誉担保让她放心,他不会再做出她所不情愿的事,可是无济于事。 奥洛尔坚持着要离开那里,她害怕俩人在月夜里抵御不了情欲的诱惑,做出越轨之事。 奥雷利安一声不吭地服从了。 一切都明朗化了,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的心与自己贴得很近。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频频约会,无所顾忌地在一起,尽享美妙时光。 在这段时日里,像一对情人最初相识时一样,卡西米尔继续打他的猎,奥洛尔和奥雷利安跟随他爬山越岭,在目的地与他会合。当然,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两个人得分手单行。 大自然鬼斧天工的风景令他们陶醉,倘佯其间,伴随着他们随意捕捉到的话题,他们热情洋溢地交谈。俩人的情怀得到了升华。他们更加亲昵,在过陡峭的山坡时,奥雷利安会极为自然地伸出手臂搂住奥洛尔,并且,在分手时,他以吻与她相别。有一次,他们之间亲密的举动差点儿让卡西米尔撞上。 比利牛斯山之旅是奥洛尔情感生活中的一个分水岭。从此,她跨越了婚姻生活的园圃,一个二十余岁的美貌少妇开始追逐浪漫的婚外恋情。 告别比利牛斯山,奥洛尔心中充满幸福。临别之际,奥雷利安向她海誓山盟:"……面对庄严的大自然,我向您庄严地发誓:终生爱你,像爱母亲、爱妹妹一样,并且像尊敬她们一样尊敬你。" 奥洛尔终于找到了一个高尚而美好的灵魂,一个正直而坚强的才子,一个可以奉为楷模和向导的男人,一个她极为倾心而且令她颇感充实的情人。 她跟随卡西米尔去了吉勒里的丈夫家。公公婆婆对远道而来的儿子和儿媳热情款待。奥洛尔也与他们相处甚好。 而奥洛尔的一颗芳心,却不断地牵挂着波尔多的奥雷利安。卡西米尔表现得殷勤、多情和亲切。对比,奥洛尔觉得自己对不起丈夫,责备自己对他变了心:"我更爱奥雷利安"。 后来,她把自己当时的心情说给了丈夫:"我需要小心翼翼地对你隐瞒我的心事,这使我极不舒畅,你的抚爱让我难堪。我怕回报你的抚爱而对你倾吐一切,暴露我和他的关系,所以你以为我对你冷漠。" 她的内心充满矛盾:一方面她思考着向丈夫坦白自己的婚外恋情,请求他的原谅;可是,冷静下来,抛开丈夫的殷勤相待,放纵起内心深处的情感狂潮来,她又割舍不断与奥雷利安的恋情。不管她怎么做,不是让卡西米尔感到绝望,就是让奥雷利安感到失意。这种心灵之中的激烈斗争,对丈夫与情人的感情权衡,使奥洛尔辛酸和甜蜜交加。 然而,没过多久,奥洛尔的秘密就被卡西米尔撞破了。 在吉勒里呆了一段时间之后,奥洛尔的朋友佐埃邀请他们夫妇去波尔多附近的小镇拉布莱德观光游玩。去那里的途中经过波尔多。奥雷利安来旅馆看望他们。奥洛尔此时打定主意,想说服奥雷利安断绝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她利用卡西米尔让他们单独相处的那一会儿时间,对奥雷利安倾吐了心中的矛盾和自己的想法。两人之间谈话充满哀婉之情。话到深处,她感到有点支持不住,一下子靠在了奥雷利安身上。正在这时,卡西米尔突然进门,发现奥洛尔的脸贴在他朋友的肩上,两人之间充满暖昧之情。 奥洛尔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惶恐不安,不知所措,情急之下跪倒在卡西米尔脚下,恳求他的宽恕,接着便晕了过去。 可怜的卡西米尔也是倍感突然,尽管是发现了妻子的奸情,也是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因为害怕上流社会的舆论,这毕竟他面子上也不好看。他显得左右为难,一方面要相信妻子,另一方面又觉得耻辱。 第二天,他们在布莱德与奥雷利安和佐埃的游览计划并未取消。事情化解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在整个游览期间,奥雷利安一直与他们在一起,偶尔地,两位多情的朋友还能在一起交谈几句。经过谈话,他们认为排除一切谎言,三人在一起生活是高尚的,只要彼此之间开诚布公。他们的主意就这样定了下来,他们是兄妹,彼此相亲相爱。,但决不发生任何肉体关系。这样便顾及到了卡西米尔的名誉。因为卡西米尔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既照顾了自己的脸面,同时也没有让奥洛尔和奥雷利安出丑。做为对其慷慨大度的回报,他们当然也得让卡西米尔愉快和放心,确保大家名誉的安全。 事情就是这种奇妙和有趣,以前一对情人之间的来往还是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当情事暴露之后,他们反而可以光明正大地相互联系了。 于是奥洛尔开始了一个兴奋时期。 回到吉勒里公婆家后,她通过女友佐埃与奥雷利安通信。她为他记日记,其中叙述自己的童年,详细记载她征服的人,因为周围邻居的小贵族都在追求她。尤其是奥雷利安写给她的信,她无休无止地反复阅读。情书能使人们忆及往昔的幸福时刻,并重新体验那种幸福,它把分离变成一种更美妙、更甜蜜的聚首。奥洛尔认为自己可以毫无顾忌、毫无内疚地读那些情节,因为她已经同意牺牲自己的幸福。 一对情人永远相亲相爱,不过他们谁也不属于谁,他们只是陶醉于崇高的感情之中,而不是彼此肉体的占有。 在精神上,他们从未分离过。不管是奥洛尔骑着她的马驰骋于灌木丛中,还是听人讲述古老的传说,或躺在床上时,奥雷利安一直都仿佛在她的身边。他们的思想始终保持着一致。奥洛尔终于找到了一个男人,能够纯洁地、无私地、高雅地爱她。 在他周围,人们生活在令人难堪的快活之中。这些淫荡的外省人放肆而又贪婪地谈论情欲,以蔑视高尚的情感为荣。他们根本就没有清白、纯洁、恪守贞操的观念。奥洛尔知道,奥雷利安帮助她保持贞德,她多么感激他啊!尤其是她承认,只要他再进一步要求,她就会为了留住他而失去自己的贞操:"世上没有一个男人,没有一位,可以长久地满足于一个女人的爱情。奥雷利安也许指望成功,如果他知道把成功的时间推迟,那是因为他有把握获得它。如果必须让他成功,我就会因此死去;然而如果不让他成功,我就会失去他的爱情!"关于这一点,奥洛尔心如明镜一般。 奥雷利安不失理智,发誓尊敬她。奥洛尔坦言:"是您,奥雷利安,促使我抵拒您的要求,促使我不怕使您伤心。"他留给了奥洛尔一个充满幻想的空间,使她想到了永恒的生命。 "有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奥雷利安,您相信,是吗?……到那时,我们永远结合在一起,住在一个安宁的居处,在那儿,爱情合法,幸福长久。"奥洛尔的一片痴情爱意,赤裸裸而不加任何掩饰。 按照奥雷利安的主意,奥洛尔给丈夫写了一篇洋洋18页的《仟悔书》。 我的处境是多么可怕啊!当我觉得自己就要沉湎于懊悔与激动的时候,我又感到某种东西把我拖住,强迫我把言之成理而又冷冰冰的理由,代替我的心里话。该怎样给那阻止我、让我不知所措的东西下定义呢?这肯定不是居心不良的无动于衷;这是自尊心的活动,有时我把它当作高尚的情感而运用,有时我又把它看作人间傲慢的暗示而懊悔……你好几次要求我解释、坦白,可我不能下此决心。这不仅因为说出过错我觉得难堪,而且因为怕伤害你。然而必须采取断然措施,详谈那也许使你伤心、发怒的细节。同时必须告诉你,你对我也应负一定的罪责。用罪责这个词并不恰当,你对我一片善意,你,总是这么善良、高尚、亲切、热情,可是你不知不觉地、并非故意地犯了过错。我斗胆地说,我误入迷途,完全是你好心办坏事造成的…… 接下去她给他讲述自己忧郁的生活,结婚几乎剥夺了一切本可以使生活更美好的东西。她放弃了音乐,因为他听见钢琴的声音就躲开。 我们谈话,尤其是谈文学、诗歌或伦理的时候,我谈到的作者你都不熟悉,而且你还认为我的思想疯狂,情绪偏激,浪漫。我停止谈论这些。想到我们的情趣永远不可能有共同之处,哪怕最微小的一致也不能存在,我便开始真正的忧愁…… 奥洛尔承认卡西米尔过去待她极好,他过去爱她,但俩人总是缺乏广泛一致。在她这方面,由此便产生了反感,令她偷偷落泪。她认为,不管怎么说,她诚恳地向他讲述了自己与奥雷利安的交往,并提出了奥雷利安怎样为他的宽宏大度而感动。 他说:"奥洛尔,我永不对您说一句他不能理解,也不能赞同的话。我们将齐心协力为他的幸福而努力,竭力关心他的幸福。假如哪一天一个恶念闯进我们的头脑,那我们就厌恶地把那恶念驱逐出去。要是我们觉得又在走回头路,就要记起他对您说过的话:'尽管你现在仍可以蒙骗我,但我还是相信你。'怎能辜负如此信任的一片好心?奥洛尔,我要责备您,您对自己的丈夫不怎么爱,您从未对我说过您爱他。我不相信他的心胸能有这样博大。我呢,我衷心地爱他。"……我高兴地笑了。"您现在了解他了,"我回答说,"我也一样,我了解他,喜欢他,钟爱他。我懊悔犯了那些过错……" 奥洛尔巧妙地让丈夫对情人有一个好一些的印象。 ……从没有人教你了解自己的感情。感情在你心里,是老天的安排。你的智力虽没有受过培养训练,但上帝造了你的心灵,并一直保持原样,在各方面都配得上我的心灵。直到今天,我一直看轻了你,还认为你不可能理解我,要是早些时候,我决不敢给你写这样一封信。我怕你读过后会说:"我可怜的妻子丧失了理智!今天,我愉快地向你坦露心扉。我让你察看我的心。我坚信你理解我,赞成我的看法。 再往下,她拟定了他们家庭未来的规章: 今年冬天,我们不去波尔多。伤口还未弥合,而且我觉得对你的信任不能做过分的要求……因此我们去你愿意去的地方,你来安排我们冬天的活动,要么在巴黎,要么在诺昂,我将毫无遗憾地服从。 我向你发誓,我答应永不与奥雷利安秘密通信。不过你要允许我一个月给他写一封信。……他来的信,我复的信,都将给你过目。我向上帝保证,决不隐瞒一行字。 如果去巴黎,那我们就一起去听语言课。你可以学习,可以分担我的工作。这将使我极其高兴。我在一边画画或干活时,你就给我念书。我们的日子就这样惬意地度过。……我并不要求你爱好音乐。我尽可能不让你厌烦,你去散步时我再弹琴…… 如果我们在诺昂过冬,那我们就阅读一些有益的作品。……你把读书的情况告诉我,然后我们一起交谈,你把你的感想告诉我,我把我的看法告诉你。我们的思想和快乐将会一致。 你永远不生气,不发火;我也永远不忧愁。我平心静气地和你谈,你就会很快恢复冷静。以后我们再谈论起过去,就不会感到痛苦、刻薄和互不信任。既然你已知道一切,又何必要那样呢?既然我们现在幸福地生活,又何必要对已发生过的一切表示遗憾?这些事件难道最终没有让我们言归于好,握手言欢?是什么让我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爱你?没这些事件,我就不会知道你的价值,而你也不会明白该怎么办才使我愉快。 总之,我们将愉快、安宁地生活。我们会排除一切遗憾、一切痛苦的想法。看谁能遵守得更好,从而成为完美的人。 下一年,如果你觉得可以,而我们的事务又允许,我们就去波尔多过冬。不然,我们就推迟这个计划,不过,你总得让我有朝一日在这方面有指望。 这就是我的计划。请你认真地读一读,想一想,然后给我个答复。我相信它不会伤害你。我惶惶不安地等待着你的决定。在那之前,我满怀希望地等待…… 这个《仟悔书》完全出乎卡西米尔的意料,他没有丝毫准备。读过这份听人吃惊的东西,他为弄得妻子如此不幸而内疚,既不愿意让她失望,同时又害怕自己滑稽可笑。在与妻子的同父异母哥哥伊包利特吃过饭,酒足饭饱之后,卡西米尔向他吐露了心中苦涩的隐情。伊包利特马上给妹妹写了一封措词严厉的信,其中责备她具有一个坏妻子的所有缺点。 奥洛尔对兄长毫不客气,坚决地反驳他。接下来,兄妹之间互相评论起来,而且极其冷酷。伊包利特同情妹夫,他责怪奥洛尔让卡西米尔苦恼、不快。而对卡西米尔,劝他采取严厉态度。不过对这个酒鬼的劝告,卡西米尔不太愿意听。 这时,卡西米尔也染上了幻想的毛病。他想提高自己,好让妻子不再因他而脸红。痛苦唤醒了思想,不幸是走向同情的通道,情感在不安中发展。卡西米尔突然一下子渴望做出牺牲来了。在诺昂,他从书架上拿起了书,试图像妻子劝告他的那样,认真地读一读。在每封寄往吉勒里的信里,他都向妻子表示自己的强烈爱情。奥洛尔的成就和征服,使他认为自己不如她。在波尔多,有关她的评论既使他惊讶,又使他自豪。在给妻子的信中,他写道:"你在此地名声大噪,引人注目。人家只谈论你非同寻常的才智,你想想,我是多么骄傲。……正如你想到的,我在讲废话……"他带着一些书和一部英文字典回来了。"我放弃打猎,我不再独自外出,我伴着你过日子……" 不幸的是,在夫妻生活中,良好的决心几乎总是跟在使以往的决心化为乌有的事变之后。 卡西米尔并未被妻子"蒙骗",不过他失去了她的尊重。他那些可怜的信件,尽管多情、悱恻、委婉,然而笨笨拙拙,被不无嘲弄地拿来与奥雷利安洋溢着激情的文字做比较。在吉勒里,她亲切而高傲地对待他。有一天,在餐桌上,卡西米尔开了一个稍嫌粗俗笨拙的玩笑,奥洛尔便俯身对他说:"我可怜的卡西米尔,你真笨!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你这样。"声音不大不小,意在让大家听见。 夫妻之间,最有罪的行为不单是通奸,而且还有贬责。 那封洋洋数千言的《仟悔书》,不过成为一个特殊时期、特殊状况下的过度品,它所有的内容,根本没容得时间的推敲,便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仿佛是一个有意设下的骗局。 角色倒换了。该轮到卡西米尔郁郁不乐,心事重重了。奥洛尔则恢复健康,重新获得了幸福。由于夫妻生活的经验,她已厌恶"自然而全面"的爱情,希望以柏拉图式的伟大爱情来自救。可是她怕这个词使男人吃惊,便让奥雷利安认为那不过是安宁和圣洁的友谊。她仅仅是在幻想中委身于他:"我独自生活在我自私和隐秘的快乐之中。我拒绝让我奇特爱情的对象分享我思想的精妙和快乐……" 当卡西米尔因为自信同意领她去波尔多时,她与奥雷利安重逢了。她优雅风流,使人迷恋,因而长时间地俘虏了他。"我喜欢给人以快感的痛苦。对我来说,它是这种稳秘斗争的结果。"满足性欲的情景使她快活,而肉体的占有却叫她痛苦,二者旗鼓相当。她清楚自己对朋友有支配力,一个注目,一次握手,就可以叫他"心砰砰直跳"。 奥洛尔在波尔多大受欢迎。恰在这时,消息传来,她的公公杜德望男爵去世了。于是,年轻夫妻立即赶赴吉勒里。 杜德望男爵夫人虽然精于处世之道,却缺乏魅力与温情。她使男爵立下遗嘱,保证她占有男爵的所有财产。因为卡西米尔是私生子,这样做是合法的。她尽管极为富有,却不肯让卡西米尔分享一点父亲的遗产。 没有办法,只有摆脱这种贫乏而痛苦的命运了。丧事处理完之后,卡西米尔和奥洛尔返回诺昂,不顾以往的失败,决心把这里当作最后的住所。 重返家园,回到仆人、牲畜和农舍、家具中间,奥洛尔感到特别快乐。村里的小广场、种着洋槐和丁香的院落、铺砂的小路、千金榆的树篱笆、鸟的啁啾、神妙的清香,一切的一切,令她回想起自己的全部生活,每棵树、每块石头都向她叙述着她的经历的一部分,她心满意足地呼吸着必需的空气。 在鲜花盛开、声音可闻的诺昂,并不是什么都最好。她很喜欢她的贝里人,却觉得他们没有加斯科尼人活跃。许多人都酗酒。她哥哥伊包利特——他已到蒙古弗莱城堡生活,就挨着杜德望一家——常常喝得烂醉如泥。卡西米尔学他的样,大概是为了忘却忧愁。尽管两夫妻互作保证,家庭关系也未见十分融洽。产业成了两人冲突的经常的缘由。丈夫不在时,奥洛尔使经管它。丈夫同意她统治一年。这是一场惨败。他拨给她一万法郎,她却花销了一万四千。因此,她失去了支配职务,觉得十分悲痛。她继续与奥雷利安通信(有时卡西米尔去波尔多时,亲自担任信使)。因此,不可看见的情人日夜都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