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首辅张居正-6

张居正望着玉娘的脸,说:“你骂的好!我现在没有任何理由向你解释,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玉娘道:“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话,你走吧!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愿意见到你。”张居正无奈,他转身离去,玉娘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张居正走到大轿边,冲王篆道:“你别跟着了,照顾好玉娘。”说完便上轿了。  涿州去年闹虫灾,地里几乎颗粒无收,几十个村子的村民背井离乡、成群结队的到京城乞讨,不料工部管辖的京城八个施粥厂,竟无一施粥,黑压压的一片乞丐围坐在粥厂前,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个个瘦骨嶙峋,皮包骨头。有的三天没有进过一口粮食,很快就要成为街头的饿殍。消息传到张居正那里,视察毕粥厂,便去找工部尚书朱衡,不料朱衡道:“粥厂的粮食、夫役及设施,都应由工部来解决,虽然用银不多,但也得拿出一万多两,平常都是由京城张家湾榷关的抽分银收入支付,去年,张家湾的抽分银只收了一万三千余两,冬季用于储冰,几乎全部花光,因此,今年这些粥厂的用银,还没有着落。”朱衡甚至想到了向户部借钱解决此事,在他看来,偌大一个户部,管理全国财政,不至于连一万两银子都借不出。可这一提议却被张居正断然否定:“粥厂的用银,既然历来是由工部支付,今年恐怕也不能例外。户部太仓银所剩无几,一直入不敷出。你朱大人如果再向户部要银子,恐怕事与愿违。况且,问题不在银子的多与少,而是这个头不能开。如果每个衙门都以借的名义向户部伸手,户部就难于招架了。”但潮白河的工程款本来就不充裕,想挤出一些来也是万万不能的。工程要建,饥民更要安抚,情急之下,张居正出了这么个点子:每年夏天,工部储备的冰块,除了供应内廷和在京衙门,还有不少存余,而这些存余部份都卖给了京城的一些富商和缙绅之家,“既是这样,现在,你就让办这件事情的人,先到那些富商与缙绅之家,让他们预付购买冰块的银钞。”  这个办法,周到而且不难办到,朱衡不得不佩服张居正运筹帷幄的大智慧。  旋转的舞步,奴儿花花水蛇般扭动的腰肢。客用敲着手鼓,围着奴儿花花猴子般跳跃。朱载垕一摔手中的酒杯起身离席,嚷道:“好、好、奴儿花花,朕也试试!”奴儿花花一个媚笑,上前拉住朱载垕的手,带着朱载垕旋转起来。舞步越旋越快。忽然,朱载垕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孟冲连忙冲过去把朱载垕扶住。朱载垕面色惨白,气喘吁吁。孟冲道:“皇上累了,今晚就到这儿吧!”朱载垕嬉笑着说:“朕不累,朕还没跳够呢!”孟冲对奴儿花花与客用使眼色道:“你们还不赶紧都退下。”奴儿花花与客用正准备离开,朱载垕指着奴儿花花道:“你留下,陪朕过夜。”孟冲说:“皇上,这可不行,万一让贵妃娘娘知道了,又不知生出什么事儿!”朱载垕笑道:“能生出什么事儿来?朕的身体已经好了!少啰嗦,还不退下。”  孟冲无奈,拉着客用刚要走,听到奴儿花花对他说:“孟公公,今晚就别把客用送出宫去了,明天一早他还要为我敲鼓呢!”孟冲说:“可是大内之中不得有男人呀!”奴儿花花春波一转,瘪嘴笑道:“他一个孩子,也能算作男人?”朱载垕冲着孟冲一挥手:“就依奴儿花花的。”  孟冲带着客用走出来,对老太监王凤池说:“这个王八羔子,你给他找个地方,让他歇着。”王凤池道:“小的遵命。”  “我告诉你,千万别让他在大内乱跑,你给我盯紧点。”  王凤池带着客用,消失在巷道深处。  温暖的阳光直射下来,御花园中姹紫嫣红,百花齐放。太子朱翊钧跟着孙海从承光门中走了进来,兴冲冲地跑到一棵盘龙虬枝的老松树下。朱翊钧仰头望去,问孙海:“鸟窝儿呢?”孙海手搭凉篷,回道:“昨儿个我还看着在这儿呢,怎么就突然没了呢?”低头看到地上有打扫过的痕迹,便拣了一块鸟窝泥递给朱翊钧看,沮丧说道:“你看,被人捅了。”  朱翊钧思量:“是什么人干的?”第五章 妖道横行(8)  孩子的心里不会有太久的惆怅,不一会儿,朱翊钧和孙海又玩得十分高兴。长长的永巷,僻静无人,朱翊钧与孙海一前一后走在巷道中。朱翊钧问:“孙海你今年多大了?”孙海道:“十五岁。”朱翊钧说:“你比我大五岁,你啥时候进宫的?”孙海道:“隆庆三年,已经三年了。”朱翊钧抬头望了望天空,问:“宫外有什么好玩的吗?”孙海说:“回太子爷,宫外好玩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你看这赶庙会、看社戏、玩狮子、踩高跷、打炮仗、放河灯、斗蛐蛐、过家家,哎呀,太多了,太多了。”朱翊钧说:“孙海,宫外头有那么多好玩的,你为什么还要进宫来?”孙海答道:“太子爷,不瞒您说,奴才家太穷,不得已才跑这来,变成个男不男女不女的。”  两人继续前行。忽然,他们听到路左一排小瓦房里,传出嘤嘤的哭泣声。朱翊钧说:“哟,谁在那儿哭呢?走,去看看。”  眉发斑白的老太监王凤池坐在杌子上,客用穿着内侍的衣服跪在地上,正抽抽嗒嗒地哭,看到朱翊钧推门进来,王凤池赶忙滚下杌子,伏跪请安。  朱翊钧问:“你是干什么的?”  王凤池说:“回太子爷,奴才是教坊司里打鼓的。”  朱翊钧指着跪在地上的客用:“你为何欺侮他?”  王凤池说:“他犯了错儿,奴才按规矩惩罚他。”  “他犯了什么错?”  “这小杂种吃了豹子胆,竟跑到御花园把鸟窝儿给掏了。”  本来有些同情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太监,现在听说是他掏了鸟窝,朱翊钧便生起气来,朝客用屁股上踹了一脚:“原来鸟窝儿是你掏的,该打!”  客用摔了个嘴啃泥,却不敢哭,又战战兢兢爬起来跪好,孙海将屋内仅有的一条杌儿搬过来,请朱翊钧落坐。朱翊钧凑近客用,好奇地问:“鸟窝里有什么?”客用说:“有鸟蛋。”说着把手伸进衣衫,掏出四只蚕豆大的鸟蛋来。  朱翊钧拿起一只,举到阳光下照了照,问:“你掏鸟蛋干什么?”客用说:“喂蛤蟆。”朱翊钧听了十分稀罕:“喂蛤蟆?我看你是想诳我,你想自己吃,是不是?”  王凤池一旁回答:“太子爷,这小奴才真的养了两只蛤蟆。”  朱翊钧愈发好奇:“你养蛤蟆干什么?”客用说:“我养的是蛤蟆元帅,让它们带兵打仗。”朱翊钧惊奇地睁大眼睛:“蛤蟆带兵打仗?在哪儿,让我瞧瞧!”  客用爬起来跑进里屋,提出一只布袋和两只竹筒来。他先从布袋里倒出两只蛤蟆,有茶盅托盘那么大,一只背上点了红漆,另一只背上点了白漆。两只蛤蟆一落地,就互相扑了一扑,然后头朝小太监,挨着站成一排。客用伸出手指头戮了戮两只癞蛤蟆的脑袋,又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朱翊钧,说了一句:“给太子爷请安!”只见那两只癞蛤蟆侧过身子,朝向朱翊钧,把两只前爪直直地伸着,齐齐儿地把脑袋往前探了两探。这看似笨拙却又极通灵性的动作,惹着一屋子人哄堂大笑,笑毕了又啧啧称奇。  刚看到癞蛤蟆滚落地上的时候,朱翊钧还有些害怕,经过这一番表演,他一下子变得乐不可支。他指着仍向他趴着的蛤蟆问孙海:“它们是不是蛤蟆精?”  孙海也不懂,他朝小太监呶呶嘴,说:“你回答太子爷。”客用说:“回太子爷,它们不是蛤蟆精,它们的动作是奴才调教出来的。”朱翊钧兴奋地问:“癞蛤蟆还能调教?它们还能表演什么?”客用说:“请太子爷往下看。”  客用说着,又把那只竹筒搬了过来。在蛤蟆两边分开倒着摆好,竹筒口相对,中间隔着两尺多宽的空地。客用一击掌,红背蛤蟆便爬向左边的竹筒口,白背蛤蟆爬向右边的竹筒口。客用又是一击掌,两只蛤蟆便朝着竹筒口鼓腮起跳,一连进行了三次。然后缓缓挪过身子,靠着竹筒趴下,脑袋都对着竹筒前的空地。这时间,只见竹筒里竟爬出了两队蚂蚁。红背蛤蟆这边爬出了红蚂蚁,白背蛤蟆那边爬出了白蚂蚁。两队蚂蚁直直地爬成两条线,一红一白,比墨斗线弹得还直。客用又一击掌,两只蛤蟆在竹筒边又鼓腮跳了一跳,而这两队蚂蚁也像得了号令,急急地往对方线阵上爬,顿时队形大乱。只见红白蚂蚁各自捉对儿厮杀起来,昂头拱腿,抵角相扑。搏战了一会儿,白队的蚂蚁显然抵挡不住,开始溃败。红队蚂蚁则越战越勇,乘胜追击。这时,客用又是一击掌,两只蛤蟆便开始向空地上爬。而正在厮杀的两队蚂蚁也赶忙鸣金收回,各自归队,一溜线儿地回到两只竹筒中。那两只蛤蟆依旧如前样,头朝着太子,乖乖地趴在那儿。朱翊钧、孙海、老太监王凤池全都惊呆了。第五章 妖道横行(9)  半晌,客用看着朱翊钧问他:“太子爷,好玩吗?”朱翊钧狠命地点着头。又问客用:“这叫什么游戏?”客用说:“癞蛤蟆指挥蚂蚁兵。”“谁教给你的?”“我爷爷。”朱翊钧笑道:“你爷爷怎么这么能干?”这小太监老实地回答道:“我爷爷是要饭的,这套杂耍是叫化子要饭的本钱。”王凤池啐他道:“你胡说什么。太子爷,这小杂种才进宫,什么规矩都不懂。”  朱翊钧意犹未尽地抬起头,问客用:“你叫什么?”“客用。”“在宫中做什么?”王凤池抢着回答:“分在钟鼓司。”客用迷茫地问:“什么钟鼓司?”孙海一乐,嘻嘻说道:“连自己的差事都弄不明白,你这个太监怎么当的?”客用说:“我不是太监。”  这一下子闯了大祸,朱翊钧的脸色猛地变了:“你不是太监?你怎么进来的?”客用嗫喏道:“昨天晚上,他们给我穿了这套衣服,塞进轿子,就把我抬来了。”“他们,他们是谁?”客用不知道怎么说,伸手指着王凤池:“你问他。”朱翊钧看着王凤池:“你说。”王凤池吓得面如土色:“孟公公只是交代,让奴才把这个小子看管好。剩下的事,奴才一概不知。”朱翊钧道:“听你这么说,客用是混进宫来的?”王凤池叩头不迭:“奴才不知!”朱翊钧大怒:“大胆奴才,竟敢混进大内,我告诉你,我这就去禀告贵妃娘娘。”  一乘杏黄色的女轿停在一排小瓦房跟前,轿边跟着冯保一行。李贵妃走下轿来,问随轿跟来的朱翊钧:“钧儿,是这儿吗?”朱翊钧说:“没错!”冯保一挥手,随行太监邱得用把每扇门都敲遍,无人应答。李贵妃下令道:“给我把门全部踹开!”门被踹开后,每间房都空荡荡寂无一人。李贵妃自语道:“这么快就逃了?”冯保也纳闷道:“是呀,这小子是怎么混进大内来的?”李贵妃点头吩咐道:“你这东厂提督,这回正好派上用场。他就是钻进了地缝,你也得给我抠出来!”冯保道:“奴才遵旨,奴才已吩咐下去,大内各个出口都已封锁,进出内侍,无论是挂乌木牌的小火者还是挂牙牌的太监,一律严加盘问。娘娘请回宫歇息着,这件事奴才一定办妥。”  紫禁城到处都是奔跑着的太监,守卫紫禁城的锦衣卫军士。一扇扇大门被撞开,东厂的掌贴刑率领众番役冲进去搜查盘问。紫禁城每一个通往外城的出口都有重兵把守,番役检查每一乘轿子,每一个人。  司礼监冯保值房内,冯保对一位进来的牙牌大珰吴和说:“你现在去找钟鼓司管事牌子李厚义,让他把那个王凤池给我带来。”吴和道:“冯公公,这事儿要不要和孟公公通通气?”冯保冷笑道:“通什么气?我告诉你,这可是贵妃娘娘的旨意。你要是办错了事,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吴和出去没多久,一位东厂掌贴刑急匆匆跑进来禀告:“启禀冯公公,大事不好!那个老太监王凤池,已在教坊司后的杂物间里上吊自杀了。”冯保说:“他死得还真是时候,走!去看看。”  冯保带着掌贴刑陈应风走进教坊司院内,只见王凤池直挺挺挂在屋梁上。冯保下令道:“将他解下来。”王凤池被抬了出来,冯保蹲下翻了翻他的眼皮和嘴唇,问陈应风:“李厚义呢?”人群中走出一位朱衣太监,说:“冯公公,卑职在这儿。”冯保下令:“把他绑了。”李厚义慌得一跪哀求道:“冯公公,小的实在没做什么错事,为何要绑我?”冯保指着尸首说:“大凡吊死的人,舌头都伸得老长。可这个王凤池却牙关紧咬。你再看看他脖子上,还有血印子,这分明是被人掐的。看来是有人存心要杀人灭口,你是教坊司管事牌子,第一个脱不了干系。”李厚义:“冯公公,我冤枉啊!”冯保:“冤枉不冤枉,进了东厂便知。绑了!”  冯保一挥手,两个番役把李厚义扑倒在地,双手反剪绑了起来。李厚义杀猪似地干嚎。正在这时,又有一群太监一拥而进,领头的便是孟冲。李厚义一眼瞥见孟冲,大声嚷道:“孟公公,快来救奴才,救救奴才吧!”孟冲明知故问:“是谁下的令,将李厚义绑了?”冯保说:“是我!”孟冲道:“在宫里头,我是掌印太监,没有我的命令,你那东厂怎能随便抓人?”冯保答道:“李厚义有杀人灭口之嫌。”孟冲指着地上王凤池的尸首,“哧”的一笑道:“什么杀人灭口,就这个?冯公公,咱俩进宫的时候,这王凤池就在教坊司里打鼓,胆特小。上次皇上排演《玉凤楼》,他老是把鼓点子打错,气得皇上要打他三十大板,要不是李厚义替他求情,这板子一下去,他早就吹灯拔蜡了。这李厚义如果想要他的命,当时为何还救他?”冯保说:“此一时,彼一时嘛,孟公公,这王凤池领着一个野小子擅入大内,这是犯了杀头的禁令。他王凤池既然胆小,哪来的勇气去上吊呢?所以我才怀疑,有人想杀人灭口!”孟冲道:“就算有人想杀人灭口,你怎么就能断定,这人一定是李厚义?”冯保说:“他是教坊司管事牌子,王凤池归他管,第一个值得怀疑的当然是他。”第五章 妖道横行(9)  半晌,客用看着朱翊钧问他:“太子爷,好玩吗?”朱翊钧狠命地点着头。又问客用:“这叫什么游戏?”客用说:“癞蛤蟆指挥蚂蚁兵。”“谁教给你的?”“我爷爷。”朱翊钧笑道:“你爷爷怎么这么能干?”这小太监老实地回答道:“我爷爷是要饭的,这套杂耍是叫化子要饭的本钱。”王凤池啐他道:“你胡说什么。太子爷,这小杂种才进宫,什么规矩都不懂。”  朱翊钧意犹未尽地抬起头,问客用:“你叫什么?”“客用。”“在宫中做什么?”王凤池抢着回答:“分在钟鼓司。”客用迷茫地问:“什么钟鼓司?”孙海一乐,嘻嘻说道:“连自己的差事都弄不明白,你这个太监怎么当的?”客用说:“我不是太监。”  这一下子闯了大祸,朱翊钧的脸色猛地变了:“你不是太监?你怎么进来的?”客用嗫喏道:“昨天晚上,他们给我穿了这套衣服,塞进轿子,就把我抬来了。”“他们,他们是谁?”客用不知道怎么说,伸手指着王凤池:“你问他。”朱翊钧看着王凤池:“你说。”王凤池吓得面如土色:“孟公公只是交代,让奴才把这个小子看管好。剩下的事,奴才一概不知。”朱翊钧道:“听你这么说,客用是混进宫来的?”王凤池叩头不迭:“奴才不知!”朱翊钧大怒:“大胆奴才,竟敢混进大内,我告诉你,我这就去禀告贵妃娘娘。”  一乘杏黄色的女轿停在一排小瓦房跟前,轿边跟着冯保一行。李贵妃走下轿来,问随轿跟来的朱翊钧:“钧儿,是这儿吗?”朱翊钧说:“没错!”冯保一挥手,随行太监邱得用把每扇门都敲遍,无人应答。李贵妃下令道:“给我把门全部踹开!”门被踹开后,每间房都空荡荡寂无一人。李贵妃自语道:“这么快就逃了?”冯保也纳闷道:“是呀,这小子是怎么混进大内来的?”李贵妃点头吩咐道:“你这东厂提督,这回正好派上用场。他就是钻进了地缝,你也得给我抠出来!”冯保道:“奴才遵旨,奴才已吩咐下去,大内各个出口都已封锁,进出内侍,无论是挂乌木牌的小火者还是挂牙牌的太监,一律严加盘问。娘娘请回宫歇息着,这件事奴才一定办妥。”  紫禁城到处都是奔跑着的太监,守卫紫禁城的锦衣卫军士。一扇扇大门被撞开,东厂的掌贴刑率领众番役冲进去搜查盘问。紫禁城每一个通往外城的出口都有重兵把守,番役检查每一乘轿子,每一个人。  司礼监冯保值房内,冯保对一位进来的牙牌大珰吴和说:“你现在去找钟鼓司管事牌子李厚义,让他把那个王凤池给我带来。”吴和道:“冯公公,这事儿要不要和孟公公通通气?”冯保冷笑道:“通什么气?我告诉你,这可是贵妃娘娘的旨意。你要是办错了事,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吴和出去没多久,一位东厂掌贴刑急匆匆跑进来禀告:“启禀冯公公,大事不好!那个老太监王凤池,已在教坊司后的杂物间里上吊自杀了。”冯保说:“他死得还真是时候,走!去看看。”  冯保带着掌贴刑陈应风走进教坊司院内,只见王凤池直挺挺挂在屋梁上。冯保下令道:“将他解下来。”王凤池被抬了出来,冯保蹲下翻了翻他的眼皮和嘴唇,问陈应风:“李厚义呢?”人群中走出一位朱衣太监,说:“冯公公,卑职在这儿。”冯保下令:“把他绑了。”李厚义慌得一跪哀求道:“冯公公,小的实在没做什么错事,为何要绑我?”冯保指着尸首说:“大凡吊死的人,舌头都伸得老长。可这个王凤池却牙关紧咬。你再看看他脖子上,还有血印子,这分明是被人掐的。看来是有人存心要杀人灭口,你是教坊司管事牌子,第一个脱不了干系。”李厚义:“冯公公,我冤枉啊!”冯保:“冤枉不冤枉,进了东厂便知。绑了!”  冯保一挥手,两个番役把李厚义扑倒在地,双手反剪绑了起来。李厚义杀猪似地干嚎。正在这时,又有一群太监一拥而进,领头的便是孟冲。李厚义一眼瞥见孟冲,大声嚷道:“孟公公,快来救奴才,救救奴才吧!”孟冲明知故问:“是谁下的令,将李厚义绑了?”冯保说:“是我!”孟冲道:“在宫里头,我是掌印太监,没有我的命令,你那东厂怎能随便抓人?”冯保答道:“李厚义有杀人灭口之嫌。”孟冲指着地上王凤池的尸首,“哧”的一笑道:“什么杀人灭口,就这个?冯公公,咱俩进宫的时候,这王凤池就在教坊司里打鼓,胆特小。上次皇上排演《玉凤楼》,他老是把鼓点子打错,气得皇上要打他三十大板,要不是李厚义替他求情,这板子一下去,他早就吹灯拔蜡了。这李厚义如果想要他的命,当时为何还救他?”冯保说:“此一时,彼一时嘛,孟公公,这王凤池领着一个野小子擅入大内,这是犯了杀头的禁令。他王凤池既然胆小,哪来的勇气去上吊呢?所以我才怀疑,有人想杀人灭口!”孟冲道:“就算有人想杀人灭口,你怎么就能断定,这人一定是李厚义?”冯保说:“他是教坊司管事牌子,王凤池归他管,第一个值得怀疑的当然是他。”第五章 妖道横行(10)  李厚义又嚷:“孟公公,奴才冤枉啊!”  孟冲脸色越发难看:“冯公公,咱俩在大内共事三十年,今天,你听我一句话,把李厚义放了。”  冯保说:“我可是奉了贵妃娘娘的旨意。”  孟冲道:“可我有皇上的旨意,要不然咱俩一起去见皇上?”  冯保一脸佯笑:“孟公公既然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我就没话可说了,这李厚义就交给你了。”  番役给李厚义松绑。孟冲占了上风,乘势朝着在场的太监们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王凤池抬到化人场去。”  冯保离开教坊司小院,陈应风跟上,低声问:“那个野小子,还找不找?”  冯保道:“找,就是上天入地,也得把他找出来!”第五章 妖道横行(10)  李厚义又嚷:“孟公公,奴才冤枉啊!”  孟冲脸色越发难看:“冯公公,咱俩在大内共事三十年,今天,你听我一句话,把李厚义放了。”  冯保说:“我可是奉了贵妃娘娘的旨意。”  孟冲道:“可我有皇上的旨意,要不然咱俩一起去见皇上?”  冯保一脸佯笑:“孟公公既然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我就没话可说了,这李厚义就交给你了。”  番役给李厚义松绑。孟冲占了上风,乘势朝着在场的太监们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王凤池抬到化人场去。”  冯保离开教坊司小院,陈应风跟上,低声问:“那个野小子,还找不找?”  冯保道:“找,就是上天入地,也得把他找出来!”第六章 龙宾上天(1)  紫禁城大内浣衣局院内,到处都是晾晒的衣服,一队东厂番役冲了进来,宫女吓得四处躲窜。一溜库房都上了大锁。陈应风用斧头把一把把大锁敲开。他在一间库房里揪出了战战兢兢的客用,他手上仍提着那一只小布袋和两只竹筒,被番役推推搡搡押出浣衣局。  朱载垕躺在榻上,被小太监揉捏着双腿,打了个哈欠说:“这药的药效好像不如以前了,朕吃了没多久就精疲力乏。”奴儿花花在一旁狐媚地看着他:“皇上,不是那药丸不行,而是你晚上睡得太少,这样下去别说是万岁爷了,就是我也坚持不了多一会儿。”  正说着,孟冲走了进来:“万岁爷,宫里头又出大事了。”朱载垕指着他说:“看你慌慌张张的,什么大事快说?”孟冲道:“太子爷不知为何溜到了咸福宫后头,在那里碰到了那个小客用。”朱载垕“咳”了一声:“这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孟冲接着说:“贵妃娘娘知道了,亲自跑到咸福宫后头去捉人。幸亏奴才将人及时转移,贵妃娘娘才扑了个空,但她又给冯保下旨,一定得把人捉到。”朱载垕这才慌了神,责怪道:“你呀你,这么个孩子都藏不好,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孟冲拖着哭腔说:“昨晚要是把那客用送出宫就好了,都怪奴儿花花,她非得让他呆在宫里,要不然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娄子!”奴儿花花白了他一眼:“那人呢?”孟冲说:“被冯保在浣衣局的库房里搜出来了,而且看管那孩子的老太监王凤池也死了。”朱载垕问:“怎么死的?”孟冲道:“下头办事的人怕露馅,对皇上不利,就大胆把他处置了。冯保赶去验尸,看出了破绽,他非得查个究竟,是奴才把他强压了下来。”  心地仁厚、性格懦弱的朱载垕一听这话连连叹气,冲奴儿花花道:“唉,你看看,你看看,你非要把客用弄进宫来,这下好了,都闹出人命了。”  奴儿花花把手上的铃铛一扔:“现如今我也是贵妃了,怎么?我找个人进宫来为我敲个鼓都不行?”朱载垕怒道:“这是宫里的规矩,你见过哪个男人能在后宫出入?”奴儿花花也嚷道:“去他的规矩吧,谁要敢动客用一个手指头,我就跟他没完,这舞我也不跳了。”  朱载垕火了,他挥手打了奴儿花花一个巴掌:“你爱跳不跳,不跳就给我滚出宫去。”奴儿花花吓了一大跳,捂着脸冲出了屋子。  她刚走,朱载垕对孟冲说:“你去找冯保,传朕的旨意,把客用放了。”  一辆囚车停在紫禁城西华门大门口。几名东厂番役推推搡搡押着客用,把他押上囚车。冯保在掌贴刑陈应风的陪侍下走近,他看着客用道:“野小子,到了东厂,你就老实交待,是谁带你进入大内的,进来又干了什么?若有一句假话,你的小命就没有了。”客用站在囚笼里,吓得大哭起来。冯保一挥手:“押走!”  囚车缓缓启动。远处传来一声锐喊:“慢!”冯保回头一看,只见孟冲大步跑来。“孟公公,你又有何事?”孟冲看了看囚车上的客用,阴沉着脸说:“冯公公,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冯保道:“东厂。”孟冲说:“一个孩子,你都不放过,这不是存心想在鸡蛋里挑出块骨头来吗?”冯保道:“大内突然冒出个野小子,咱不能不问个来路吧。”孟冲强硬地说:“这人,你不能问。”冯保反问:“为什么?”孟冲道:“为什么,不告诉你。”冯保说:“不告诉我,我就审他。”孟冲一声冷笑:“冯公公,别逞能了,我现在传的是皇上的旨意,着冯保立即释放客用,不得有误!”  冯保一愣,孟冲说:“你不信,不信,现在就随我去见皇上。”冯保涨红了脸说:“不必了,陈应风,听孟公公的,把人放了。”他双手反剪,悻悻而去。  朱载垕面前,摆了一桌饭,桌上摆了二三十道菜肴。但朱载垕胃口全无。他扭头问站在一旁的孟冲:“客用呢?”孟冲说:“奴才把他送出宫了,找了一家客栈,让人看着他呢。”朱载垕又问:“奴儿花花呢?她还在生朕的气吗?”孟冲嘿嘿一笑:“哪儿呀,她一出门转脸就乐了,她知道皇上不会真生她的气,所以咧着嘴一个劲的乐,整个一个二傻。”朱载垕啐他道:“呸!你才是二傻呢!她是朕的宝贝,你竟敢骂她是二傻!”孟冲下跪道:“奴才该死!但是那女人也太张狂了,要不是她,也不至于把大内搞成这样。”朱载垕道:“大胆,还不给朕闭嘴!”孟冲忙说:“奴才该死,奴才口无遮拦,奴才嘴臭!”他一边说一边煽着自己耳光:“可奴才这是为万岁爷着想呢。”朱载垕道:“起来吧!你去看看那王九思,今儿的药,炼得怎么样了?你告诉他,他的药丸可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第六章 龙宾上天(2)  孟冲刚退下,一内侍进来禀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求见。”朱载垕咬牙道:“又来了,让她们在花厅等着。”说完接过内侍递上的水盅漱口,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来。  李贵妃脚上穿了双彩绣的新鞋,朱载垕第一次看见,忍不住夸道:“爱妃,你这双鞋还真好看,朕怎么没见你穿过。”李贵妃脸庞上挂了笑:“蒙皇上夸奖,这鞋叫‘猫儿鞋’,是苏样。臣妾的慈宁宫里有位宫女,她是苏州人,手儿很巧,这双鞋是她做的。”朱载垕端详了一阵,摇头道:“朕看鞋上绣的不像是猫头。”李贵妃笑道:“皇上说对了,这是虎头。自古猫虎不分家,苏州女子穿这种鞋,本意是为了避邪。”  朱载垕忽觉“辟邪”二字有点挖心刺骨,但想想也就转了话题:“钧儿呢,他怎么没有一起来?”李贵妃道:“他在念书。再说,臣妾和皇后有件事想同皇上聊聊,太子在场不方便。”朱载垕知道她们要说的无非是远离女色、保重身体,不要接近奴儿花花之类,便有气没力地慢应道:“朕早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了,那事改日再说吧,朕这会儿有些累了。”说着便起身欲走。  李贵妃见状,赶紧站起来抢着说:“臣妾所言之事,只有几句话,皇上务必要听。”朱载垕见她这样,知道一定是他让放了客用的事发了,便不耐烦地说:“不就是因为那个野小子吗?那是朕命孟冲将他带进宫来的,现在朕已命人将他送出宫去,你们不必再提及了。”李贵妃追上前说:“但因为那个野小子,大内吵得沸沸扬扬,而且还出了人命,皇上难道没听说吗?”朱载垕道:“要不是你们俩,大内怎么会弄得沸沸扬扬,这么点小事,你们睁一只眼闭一眼不就得了。”李贵妃说:“一个野小子进入大内,的确不算什么大事儿,但是皇上您一味顺从那个波斯女子,沉迷于酒色,无心于国事,这样下去不论对于皇上还是对于社稷,都绝无益处。”朱载垕这阵子就怕听见这个,一听到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于是厉喝道:“住嘴!胡说!朕只是调理一下心境,偶尔找点乐子,而你们却百般刁难,一会儿江山社稷,一会儿朕的身体,你们到底想说什么?”李贵妃含泪道:“皇上息怒!您是万乘之尊,臣妾绝无冒犯之意,我们只是想劝慰皇上几句。”朱载垕说:“够了!你们看看你们的态度,把朕当作万乘之尊吗?滚吧,全给朕滚下去!朕再也不想听你们这些个胡言乱语。”这番话后半截力气已弱了,说完,便靠在龙榻上喘着粗气。  陈皇后正欲上前,朱载垕阻止道:“求你们了,都给我退下!”两个女人无奈,各含了一泡儿泪退出。  两人刚走出花厅,正好碰到奴儿花花从另一侧走进院子。两边都一愣。奴儿花花首先镇定下来,对陈皇后与李贵妃裣衽行礼,道:“奴儿花花见过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李贵妃冷着脸:“你还有脸呆在这儿?”奴儿花花笑着说:“这地方奴婢早就厌烦了,我早就不想呆了,只是皇上不让我走啊。”李贵妃不客气地对着她的脸说:“皇上是让你这个狐狸精给迷住了。”奴儿花花孑了她一眼:“嘿,你我同为皇上的妃子,相互说话客气点。”李贵妃直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忍了半晌才啐出来:“呸!你也配当妃子?”奴儿花花拿出在天香楼的看家功夫,尖酸刻薄地说:“我不仅是妃子,还是皇上的心肝宝贝,怎么着?有了我,你们俩失宠了?”陈皇后仍耐着性子,委婉劝道:“奴儿花花,你既然爱皇上,就应该多为皇上的身子骨考虑。”奴儿花花道:“皇上的身子骨棒着呢,自从我进宫以来,皇上就脱胎换骨似的变了个人,你没瞧见他整日容光焕发,相反只要他见到你们俩,就被你们气得脸色惨白。”李贵妃忍不住上前煽了奴儿花花一个耳光。奴儿花花锐声喊道:“你敢打人,我和你拼了。”说着上前与李贵妃扭在一起。  朱载垕从窗子里看到这一切,这时大步走出房门,大声斥道:“都给我住手!”双方停了下来,朱载垕盯着奴儿花花:“怎么,你还没有被朕打怕,竟敢跟贵妃娘娘动手!”奴儿花花娇嗔道:“是她先动的手!”朱载垕看着李贵妃,怒道:“朕叫你走,怎么还不走?”  陈皇后拉着李贵妃道:“妹子,咱俩走吧。”奴儿花花露出得意的笑容。  王九思府门前,一个守门的皂隶懒洋洋地靠在门边。一个小伙计打扮的人提着篮子从巷口走来,在门前看了看,抬脚就朝里走。皂隶横枪一拦,问:“干什么的?”小伙计亮了亮手中的篮子答:“咱是杏林春药铺的小伙计,奉主人之命,给王真人送药材来了。”皂隶翻了翻篮子问:“什么药材?”小伙计道:“王真人让送的淫羊藿。”皂隶问:“我怎么没见过你,以前那个送药的呢?”小伙计道:“那是咱师兄,他今儿个有事,临时让我替他走一趟。”皂隶:“进去吧。”第六章 龙宾上天(1)  紫禁城大内浣衣局院内,到处都是晾晒的衣服,一队东厂番役冲了进来,宫女吓得四处躲窜。一溜库房都上了大锁。陈应风用斧头把一把把大锁敲开。他在一间库房里揪出了战战兢兢的客用,他手上仍提着那一只小布袋和两只竹筒,被番役推推搡搡押出浣衣局。  朱载垕躺在榻上,被小太监揉捏着双腿,打了个哈欠说:“这药的药效好像不如以前了,朕吃了没多久就精疲力乏。”奴儿花花在一旁狐媚地看着他:“皇上,不是那药丸不行,而是你晚上睡得太少,这样下去别说是万岁爷了,就是我也坚持不了多一会儿。”  正说着,孟冲走了进来:“万岁爷,宫里头又出大事了。”朱载垕指着他说:“看你慌慌张张的,什么大事快说?”孟冲道:“太子爷不知为何溜到了咸福宫后头,在那里碰到了那个小客用。”朱载垕“咳”了一声:“这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孟冲接着说:“贵妃娘娘知道了,亲自跑到咸福宫后头去捉人。幸亏奴才将人及时转移,贵妃娘娘才扑了个空,但她又给冯保下旨,一定得把人捉到。”朱载垕这才慌了神,责怪道:“你呀你,这么个孩子都藏不好,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孟冲拖着哭腔说:“昨晚要是把那客用送出宫就好了,都怪奴儿花花,她非得让他呆在宫里,要不然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娄子!”奴儿花花白了他一眼:“那人呢?”孟冲说:“被冯保在浣衣局的库房里搜出来了,而且看管那孩子的老太监王凤池也死了。”朱载垕问:“怎么死的?”孟冲道:“下头办事的人怕露馅,对皇上不利,就大胆把他处置了。冯保赶去验尸,看出了破绽,他非得查个究竟,是奴才把他强压了下来。”  心地仁厚、性格懦弱的朱载垕一听这话连连叹气,冲奴儿花花道:“唉,你看看,你看看,你非要把客用弄进宫来,这下好了,都闹出人命了。”  奴儿花花把手上的铃铛一扔:“现如今我也是贵妃了,怎么?我找个人进宫来为我敲个鼓都不行?”朱载垕怒道:“这是宫里的规矩,你见过哪个男人能在后宫出入?”奴儿花花也嚷道:“去他的规矩吧,谁要敢动客用一个手指头,我就跟他没完,这舞我也不跳了。”  朱载垕火了,他挥手打了奴儿花花一个巴掌:“你爱跳不跳,不跳就给我滚出宫去。”奴儿花花吓了一大跳,捂着脸冲出了屋子。  她刚走,朱载垕对孟冲说:“你去找冯保,传朕的旨意,把客用放了。”  一辆囚车停在紫禁城西华门大门口。几名东厂番役推推搡搡押着客用,把他押上囚车。冯保在掌贴刑陈应风的陪侍下走近,他看着客用道:“野小子,到了东厂,你就老实交待,是谁带你进入大内的,进来又干了什么?若有一句假话,你的小命就没有了。”客用站在囚笼里,吓得大哭起来。冯保一挥手:“押走!”  囚车缓缓启动。远处传来一声锐喊:“慢!”冯保回头一看,只见孟冲大步跑来。“孟公公,你又有何事?”孟冲看了看囚车上的客用,阴沉着脸说:“冯公公,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冯保道:“东厂。”孟冲说:“一个孩子,你都不放过,这不是存心想在鸡蛋里挑出块骨头来吗?”冯保道:“大内突然冒出个野小子,咱不能不问个来路吧。”孟冲强硬地说:“这人,你不能问。”冯保反问:“为什么?”孟冲道:“为什么,不告诉你。”冯保说:“不告诉我,我就审他。”孟冲一声冷笑:“冯公公,别逞能了,我现在传的是皇上的旨意,着冯保立即释放客用,不得有误!”  冯保一愣,孟冲说:“你不信,不信,现在就随我去见皇上。”冯保涨红了脸说:“不必了,陈应风,听孟公公的,把人放了。”他双手反剪,悻悻而去。  朱载垕面前,摆了一桌饭,桌上摆了二三十道菜肴。但朱载垕胃口全无。他扭头问站在一旁的孟冲:“客用呢?”孟冲说:“奴才把他送出宫了,找了一家客栈,让人看着他呢。”朱载垕又问:“奴儿花花呢?她还在生朕的气吗?”孟冲嘿嘿一笑:“哪儿呀,她一出门转脸就乐了,她知道皇上不会真生她的气,所以咧着嘴一个劲的乐,整个一个二傻。”朱载垕啐他道:“呸!你才是二傻呢!她是朕的宝贝,你竟敢骂她是二傻!”孟冲下跪道:“奴才该死!但是那女人也太张狂了,要不是她,也不至于把大内搞成这样。”朱载垕道:“大胆,还不给朕闭嘴!”孟冲忙说:“奴才该死,奴才口无遮拦,奴才嘴臭!”他一边说一边煽着自己耳光:“可奴才这是为万岁爷着想呢。”朱载垕道:“起来吧!你去看看那王九思,今儿的药,炼得怎么样了?你告诉他,他的药丸可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第六章 龙宾上天(3)  小伙计刚进门,便见两个便衣打扮的人跑来,问皂隶:“方才进去的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皂隶纳闷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去去去。”两人只好退到一边。  院中一只大铜鼎火焰熊熊,鼎内药水沸腾,两个叉角小厮在鼎前添火。王九思坐在一乘凉椅上,翘着胯子,让两个小姑娘揉捏。他的徒弟二蛋站在旁边。小伙计走进院子,二蛋问:“你是干什么的?”小伙计说:“杏林春药铺送药的。”二蛋道:“好,把药篮子搁在那儿,你走吧。”小伙计迟疑着。王九思瞥了他一眼道:“你过来。”小伙计走过来。王九思将篮子里的药材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说:“这淫羊藿,好像不太正宗。”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小伙计突然从篮子底下摸出一把匕首,狠命朝王九思扎来。王九思一闪身,匕首划过他的脸,留下一道血痕。二蛋惊呼:“有刺客。”小伙计挥起匕首再刺,王九思飞起一脚,踢飞匕首,小伙计倒退几步,慌乱中,扎着的头巾散落,露出一头秀发。二蛋惊呼:“师傅,刺客是个女的。”  从各处跑出七八个皂隶,把小伙计团团围住,二蛋就近一看,又惊叫:“师傅,她就是那个玉娘。”玉娘见身份暴露,便不顾一切,朝王九思一头撞来。王九思身子一偏,就势把玉娘抱在怀里,淫笑道:“好一个仙女,本道长正想着你呢,没想到你送上门来了。”  王九思把嘴唇往玉娘脸上凑,玉娘偏过头去,朝王九思搂住她的手臂狠命一咬。负痛的王九思“哎哟”一声,推开玉娘。玉娘拔腿就跑,撞倒二蛋冲出门去。王九思命令道:“追,给我追。”二蛋带着两皂隶追出门去。  玉娘奔跑着,二蛋紧随其后。门口两个便衣也赶上前去。玉娘跑入了舞狮的人流中,便衣跑来,他俩在寻找着玉娘。二蛋带皂隶跑来,被舞狮的人挡住。玉娘在舞狮的人流中穿梭。玉娘跑着,已不见追赶之人,她刚松口气,一头撞在一人身上,她抬头愣住。迎面站着二蛋。  舞狮的人流依旧。那两个便衣走来,不见了玉娘的踪影。他俩失望地:“人呢?丢了玉娘这可怎么交差?”“这下坏了,非让王篆大人臭骂一顿不可。”  二蛋及皂隶押着玉娘到了王九思跟前,王九思色迷迷地迎上:“大美人,我这脸上的血迹,该由您帮着舔掉吧!”玉娘怒骂:“你这个妖道,总有一天,你会被千刀万剐。”王九思呵呵笑道:“骂吧,骂吧,本道长就喜欢你这种烈性子的美人儿。”说着,把脸凑近玉娘,意欲亲嘴。玉娘朝王九思脸上“啐”了一口。王九思讪笑道:“本道长这辈子调教了不少美人儿,不信就制服不了你。”说着,上前紧紧地抱住玉娘。玉娘就势冲他撞去,把王九思撞倒在地,大喝:“你要再敢动我,我就撞死在这个铜鼎上。”王九思从地上爬起,露出一副泼皮嘴脸:“嗬,想死,我告诉你,没门,本真人非要让你活不成也死不了。”他冲二蛋喊道:“二蛋,把她给我带走,等本真人得闲了,再来收拾她!”  张居正将水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他怒一个巡城御史,连一个姑娘都看不住,王篆在一旁委屈地说:“卑职无能,但谁能想到她能换了装偷溜出去?再说正赶上庙会,这街上闹哄哄的,所以才让她跑了,不过大人放心,我会设法找到她的。”张居正冲着他嚷道:“那就快去,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游七望着王篆离去的背影轻声道:“老爷,您今个儿的态度有点反常啊!说实话,您把您的家人全都扔在老家,一个人在京城住的这么一所大宅子,也真够孤单的,确实该有个人来伺候伺候您了。”  孟冲托着药匣走进来。朱载垕和奴儿花花依偎着,靠在绣榻上,朱载垕问:“是药吗?”孟冲说:“是的。”朱载垕急猴猴地嚷道:“快!快!朕快等不急了。”孟冲打开药匣,露出两颗琥珀色的药丸,朱载垕亲自取出,放在嘴中咀嚼。他吞下药,接过小内侍递上的漱口盅漱了漱口,长出一口气。孟冲道:“皇上,吃了这药,您要不好好儿睡一觉。”奴儿花花嗔道:“睡什么觉啊?皇上要带我去御花园赏花呢。”朱载垕为难地说:“奴儿花花,这些日子,朕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朕有点累了,要不你让孟公公陪你到御花园走走。”奴儿花花“切”了一声:“让这么个假男人陪我赏花?亏你想的出来,得了,看来这宫内也真够无聊的,哪天我还真想回天香楼去。”  高拱听说皇上的身子骨虚弱到如此程度,不禁忧心如焚。他知道,如果不是孟冲把那个奴儿花花弄进宫去,又再弄了一个妖道给皇上熬那春药,皇上的身体不至于那么快就支撑不住了。但孟冲说:“这是我的不是,可当初你也认可的。高阁老,您得想想办法,皇上再这么疯下去,肯定活不了几天;皇上要是归了天,对于你我来说可是凶多吉少啊!这奴儿花花留在宫中就是个把柄,所以您得赶紧想想办法。”高拱冷冷地道:“只有一个办法,除掉她。”孟冲说:“那皇上要追查起来怎么办?”高拱眼皮抬也不抬:“谁最嫉恨奴儿花花?”孟冲讪笑道:“当然是李贵妃!哦,我明白了,奴儿花花一死,皇上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李贵妃,捎带着那冯保也脱不了杀人的干系。”第六章 龙宾上天(2)  孟冲刚退下,一内侍进来禀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求见。”朱载垕咬牙道:“又来了,让她们在花厅等着。”说完接过内侍递上的水盅漱口,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来。  李贵妃脚上穿了双彩绣的新鞋,朱载垕第一次看见,忍不住夸道:“爱妃,你这双鞋还真好看,朕怎么没见你穿过。”李贵妃脸庞上挂了笑:“蒙皇上夸奖,这鞋叫‘猫儿鞋’,是苏样。臣妾的慈宁宫里有位宫女,她是苏州人,手儿很巧,这双鞋是她做的。”朱载垕端详了一阵,摇头道:“朕看鞋上绣的不像是猫头。”李贵妃笑道:“皇上说对了,这是虎头。自古猫虎不分家,苏州女子穿这种鞋,本意是为了避邪。”  朱载垕忽觉“辟邪”二字有点挖心刺骨,但想想也就转了话题:“钧儿呢,他怎么没有一起来?”李贵妃道:“他在念书。再说,臣妾和皇后有件事想同皇上聊聊,太子在场不方便。”朱载垕知道她们要说的无非是远离女色、保重身体,不要接近奴儿花花之类,便有气没力地慢应道:“朕早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了,那事改日再说吧,朕这会儿有些累了。”说着便起身欲走。  李贵妃见状,赶紧站起来抢着说:“臣妾所言之事,只有几句话,皇上务必要听。”朱载垕见她这样,知道一定是他让放了客用的事发了,便不耐烦地说:“不就是因为那个野小子吗?那是朕命孟冲将他带进宫来的,现在朕已命人将他送出宫去,你们不必再提及了。”李贵妃追上前说:“但因为那个野小子,大内吵得沸沸扬扬,而且还出了人命,皇上难道没听说吗?”朱载垕道:“要不是你们俩,大内怎么会弄得沸沸扬扬,这么点小事,你们睁一只眼闭一眼不就得了。”李贵妃说:“一个野小子进入大内,的确不算什么大事儿,但是皇上您一味顺从那个波斯女子,沉迷于酒色,无心于国事,这样下去不论对于皇上还是对于社稷,都绝无益处。”朱载垕这阵子就怕听见这个,一听到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于是厉喝道:“住嘴!胡说!朕只是调理一下心境,偶尔找点乐子,而你们却百般刁难,一会儿江山社稷,一会儿朕的身体,你们到底想说什么?”李贵妃含泪道:“皇上息怒!您是万乘之尊,臣妾绝无冒犯之意,我们只是想劝慰皇上几句。”朱载垕说:“够了!你们看看你们的态度,把朕当作万乘之尊吗?滚吧,全给朕滚下去!朕再也不想听你们这些个胡言乱语。”这番话后半截力气已弱了,说完,便靠在龙榻上喘着粗气。  陈皇后正欲上前,朱载垕阻止道:“求你们了,都给我退下!”两个女人无奈,各含了一泡儿泪退出。  两人刚走出花厅,正好碰到奴儿花花从另一侧走进院子。两边都一愣。奴儿花花首先镇定下来,对陈皇后与李贵妃裣衽行礼,道:“奴儿花花见过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李贵妃冷着脸:“你还有脸呆在这儿?”奴儿花花笑着说:“这地方奴婢早就厌烦了,我早就不想呆了,只是皇上不让我走啊。”李贵妃不客气地对着她的脸说:“皇上是让你这个狐狸精给迷住了。”奴儿花花孑了她一眼:“嘿,你我同为皇上的妃子,相互说话客气点。”李贵妃直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忍了半晌才啐出来:“呸!你也配当妃子?”奴儿花花拿出在天香楼的看家功夫,尖酸刻薄地说:“我不仅是妃子,还是皇上的心肝宝贝,怎么着?有了我,你们俩失宠了?”陈皇后仍耐着性子,委婉劝道:“奴儿花花,你既然爱皇上,就应该多为皇上的身子骨考虑。”奴儿花花道:“皇上的身子骨棒着呢,自从我进宫以来,皇上就脱胎换骨似的变了个人,你没瞧见他整日容光焕发,相反只要他见到你们俩,就被你们气得脸色惨白。”李贵妃忍不住上前煽了奴儿花花一个耳光。奴儿花花锐声喊道:“你敢打人,我和你拼了。”说着上前与李贵妃扭在一起。  朱载垕从窗子里看到这一切,这时大步走出房门,大声斥道:“都给我住手!”双方停了下来,朱载垕盯着奴儿花花:“怎么,你还没有被朕打怕,竟敢跟贵妃娘娘动手!”奴儿花花娇嗔道:“是她先动的手!”朱载垕看着李贵妃,怒道:“朕叫你走,怎么还不走?”  陈皇后拉着李贵妃道:“妹子,咱俩走吧。”奴儿花花露出得意的笑容。  王九思府门前,一个守门的皂隶懒洋洋地靠在门边。一个小伙计打扮的人提着篮子从巷口走来,在门前看了看,抬脚就朝里走。皂隶横枪一拦,问:“干什么的?”小伙计亮了亮手中的篮子答:“咱是杏林春药铺的小伙计,奉主人之命,给王真人送药材来了。”皂隶翻了翻篮子问:“什么药材?”小伙计道:“王真人让送的淫羊藿。”皂隶问:“我怎么没见过你,以前那个送药的呢?”小伙计道:“那是咱师兄,他今儿个有事,临时让我替他走一趟。”皂隶:“进去吧。”第六章 龙宾上天(4)  是夜,孟冲鬼鬼祟祟推开游艺廊旁小院门,溜了进去,走进一间厢房,侧耳朝里听了听,没有声响。他轻轻叩了叩窗棂,低声喊:“奴儿花花,奴儿花花。”房间里,奴儿花花正在酣睡。孟冲又喊:“奴儿花花……”奴儿花花醒来,揉着眼睛问:“谁呀?”孟冲说:“我,孟公公。”奴儿花花一咕碌下床,说:“大晚上的,又有啥事儿?”孟冲说:“皇上有事儿找你,你快出来。”  孟冲领着奴儿花花往御花园去,周遭一片寂静,沓无人声。奴儿花花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孟公公,咱们这是去哪里?”孟冲讪笑着说:“御花园啊,您白天不是要让皇上陪你赏花吗?皇上突然来神了,让你这会儿过去。”奴儿花花说:“这会儿,黑灯瞎火的赏什么花呀?”孟冲说:“怎么不能赏啊,你看今儿的月亮透亮透亮的,这是既能赏月又能赏花。”  朦胧月光下,御花园中影影绰绰。孟冲领着奴儿花花走过一座小石桥,来到一荷塘边。奴儿花花问:“皇上呢?”孟冲说:“皇上一会就到,他让您在这儿稍等片刻。”奴儿花花望着他,孟冲有些紧张地避开她的视线,看了看四周:“这皇上怎么回事儿,怎么还没来,我去看看。”说完,他向前走去,他来到一古井边,喊道:“奴儿花花,你来看,这井里怎么会有一个月亮。”奴儿花花跑来:“你真够傻的,不就是个倒影吗?”  两人面对面趴在井台上向下观望。孟冲缓缓抬起头,眼中露出杀气,他瞪着奴儿花花道:“你不是骂我是个假男人吗?今儿我让你知道,这假男人的厉害。”奴儿花花正惊谔间,孟冲一把揪住她的衣襟:“你不是会在皇上面前耍性子吗?你耍吧,这口井底有不少妞等着跟你一起耍呢。”奴儿花花大惊!她想跑,但为时已晚。孟冲将她一拽,她两脚离地,已被孟冲托起,塞入井中,古井中传来一声闷闷的惨叫,接着是沉沉的落水声。孟冲朝井内看了看,迅速盖上井盖,匆匆离开。  早晨的霞光透过窗棂。躺在床上的朱载垕醒来,伸了个懒腰,喊:“来人!”孟冲滚瓜似地跑进来,恭敬地问:“万岁爷,你醒了?”朱载垕道:“这一晚上朕睡得真香啊!”孟冲说:“没错,万岁爷的气色是越来越精神,过不了几天,您就能上朝料理政务了,不然那冯保都快凌驾于万岁爷头上,一手遮天了。您看,贵妃娘娘对奴儿花花的态度全是冯保窜掇的。”朱载垕道:“你不说,朕也明白,这事儿以后再说吧,你去把奴儿花花找来,让她陪朕一起用早膳。”  孟冲答应道:“奴才这就去传旨。”  朱载垕坐在膳桌边,盯着早点出神,心想这个孟冲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来?等孟冲急匆匆从外头进来,朱载垕问:“奴儿花花呢?”孟冲道:“回万岁爷,奴才去了游艺廊,但没找到人。”朱载垕皱眉道:“一大早的,她会跑到哪儿去呢?”孟冲说:“不知道,奴才已派人去找去了。”朱载垕拍桌子说:“那还不快找。”孟冲恭顺地说:“万岁爷,身子要紧,您先用膳吧。”朱载垕道:“不,其实朕根本就不想吃什么,你扶朕起来,朕去看看她。”  一名太监飞快跑来,一进门就跪下奏道:“万岁爷,大事不好了。”朱载垕问:“怎么了?”太监道:“奴儿花花,奴儿花花她,她……”朱载垕站了起来:“她怎么了?”太监说:“她淹死在御花园的水井中了。”  “什么,你说什么?”  “奴儿花花在御花园的水井中淹死了。”  “这怎么可能呢?”他向门外冲去。  古井边早已围了不少太监和宫女,奴儿花花脸色惨白,湿漉漉的躺在地上。朱载垕跑来,他看着死去的奴儿花花,嘴唇在颤抖。张贵一旁道:“奴儿花花住在游艺廊旁边的院子里,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呢?”朱载垕大怒:“是谁害死了她,到底是谁害死了她?”孟冲说:“这胆也太大了。说实话,在这宫里头除了贵妃娘娘,没人忌恨奴儿花花呀。”朱载垕道:“不!她一个女流,不可能下此毒手!”孟冲说:“她是不会杀人,但她身边有冯保呢,冯保不是管着东厂吗?”朱载垕铁青着脸说:“你去把冯保叫来,还有把贵妃娘娘与皇后一起给我叫来。”  大清早的,李贵妃想不出皇上叫她们有何事,只得与陈皇后一起跟着孟冲走进来,冯保也跟在他们后头。朱载垕站在窗子边,背对着他们。孟冲在朱载垕身后小声说道:“皇上,皇后与贵妃娘娘都到了。”朱载垕缓缓转过身来,只见他满脸泪痕,神情极度悲伤。陈皇后与李贵妃两人大惊,一起喊:“皇上!”第六章 龙宾上天(3)  小伙计刚进门,便见两个便衣打扮的人跑来,问皂隶:“方才进去的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皂隶纳闷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去去去。”两人只好退到一边。  院中一只大铜鼎火焰熊熊,鼎内药水沸腾,两个叉角小厮在鼎前添火。王九思坐在一乘凉椅上,翘着胯子,让两个小姑娘揉捏。他的徒弟二蛋站在旁边。小伙计走进院子,二蛋问:“你是干什么的?”小伙计说:“杏林春药铺送药的。”二蛋道:“好,把药篮子搁在那儿,你走吧。”小伙计迟疑着。王九思瞥了他一眼道:“你过来。”小伙计走过来。王九思将篮子里的药材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说:“这淫羊藿,好像不太正宗。”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小伙计突然从篮子底下摸出一把匕首,狠命朝王九思扎来。王九思一闪身,匕首划过他的脸,留下一道血痕。二蛋惊呼:“有刺客。”小伙计挥起匕首再刺,王九思飞起一脚,踢飞匕首,小伙计倒退几步,慌乱中,扎着的头巾散落,露出一头秀发。二蛋惊呼:“师傅,刺客是个女的。”  从各处跑出七八个皂隶,把小伙计团团围住,二蛋就近一看,又惊叫:“师傅,她就是那个玉娘。”玉娘见身份暴露,便不顾一切,朝王九思一头撞来。王九思身子一偏,就势把玉娘抱在怀里,淫笑道:“好一个仙女,本道长正想着你呢,没想到你送上门来了。”  王九思把嘴唇往玉娘脸上凑,玉娘偏过头去,朝王九思搂住她的手臂狠命一咬。负痛的王九思“哎哟”一声,推开玉娘。玉娘拔腿就跑,撞倒二蛋冲出门去。王九思命令道:“追,给我追。”二蛋带着两皂隶追出门去。  玉娘奔跑着,二蛋紧随其后。门口两个便衣也赶上前去。玉娘跑入了舞狮的人流中,便衣跑来,他俩在寻找着玉娘。二蛋带皂隶跑来,被舞狮的人挡住。玉娘在舞狮的人流中穿梭。玉娘跑着,已不见追赶之人,她刚松口气,一头撞在一人身上,她抬头愣住。迎面站着二蛋。  舞狮的人流依旧。那两个便衣走来,不见了玉娘的踪影。他俩失望地:“人呢?丢了玉娘这可怎么交差?”“这下坏了,非让王篆大人臭骂一顿不可。”  二蛋及皂隶押着玉娘到了王九思跟前,王九思色迷迷地迎上:“大美人,我这脸上的血迹,该由您帮着舔掉吧!”玉娘怒骂:“你这个妖道,总有一天,你会被千刀万剐。”王九思呵呵笑道:“骂吧,骂吧,本道长就喜欢你这种烈性子的美人儿。”说着,把脸凑近玉娘,意欲亲嘴。玉娘朝王九思脸上“啐”了一口。王九思讪笑道:“本道长这辈子调教了不少美人儿,不信就制服不了你。”说着,上前紧紧地抱住玉娘。玉娘就势冲他撞去,把王九思撞倒在地,大喝:“你要再敢动我,我就撞死在这个铜鼎上。”王九思从地上爬起,露出一副泼皮嘴脸:“嗬,想死,我告诉你,没门,本真人非要让你活不成也死不了。”他冲二蛋喊道:“二蛋,把她给我带走,等本真人得闲了,再来收拾她!”  张居正将水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他怒一个巡城御史,连一个姑娘都看不住,王篆在一旁委屈地说:“卑职无能,但谁能想到她能换了装偷溜出去?再说正赶上庙会,这街上闹哄哄的,所以才让她跑了,不过大人放心,我会设法找到她的。”张居正冲着他嚷道:“那就快去,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游七望着王篆离去的背影轻声道:“老爷,您今个儿的态度有点反常啊!说实话,您把您的家人全都扔在老家,一个人在京城住的这么一所大宅子,也真够孤单的,确实该有个人来伺候伺候您了。”  孟冲托着药匣走进来。朱载垕和奴儿花花依偎着,靠在绣榻上,朱载垕问:“是药吗?”孟冲说:“是的。”朱载垕急猴猴地嚷道:“快!快!朕快等不急了。”孟冲打开药匣,露出两颗琥珀色的药丸,朱载垕亲自取出,放在嘴中咀嚼。他吞下药,接过小内侍递上的漱口盅漱了漱口,长出一口气。孟冲道:“皇上,吃了这药,您要不好好儿睡一觉。”奴儿花花嗔道:“睡什么觉啊?皇上要带我去御花园赏花呢。”朱载垕为难地说:“奴儿花花,这些日子,朕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朕有点累了,要不你让孟公公陪你到御花园走走。”奴儿花花“切”了一声:“让这么个假男人陪我赏花?亏你想的出来,得了,看来这宫内也真够无聊的,哪天我还真想回天香楼去。”  高拱听说皇上的身子骨虚弱到如此程度,不禁忧心如焚。他知道,如果不是孟冲把那个奴儿花花弄进宫去,又再弄了一个妖道给皇上熬那春药,皇上的身体不至于那么快就支撑不住了。但孟冲说:“这是我的不是,可当初你也认可的。高阁老,您得想想办法,皇上再这么疯下去,肯定活不了几天;皇上要是归了天,对于你我来说可是凶多吉少啊!这奴儿花花留在宫中就是个把柄,所以您得赶紧想想办法。”高拱冷冷地道:“只有一个办法,除掉她。”孟冲说:“那皇上要追查起来怎么办?”高拱眼皮抬也不抬:“谁最嫉恨奴儿花花?”孟冲讪笑道:“当然是李贵妃!哦,我明白了,奴儿花花一死,皇上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李贵妃,捎带着那冯保也脱不了杀人的干系。”第六章 龙宾上天(5)  “皇上你这是怎么了?”  朱载垕道:“怎么了?我正要问你们呢,还有你!”他用手指着冯保。  “问我们?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朱载垕泪流满面:“奴儿花花被人带进御花园,推到古井淹死了!”  陈皇后、李贵妃与冯保皆大惊。半晌,陈皇后说:“淹死了?谁?是谁这么狠心?”朱载垕道:“你说呢,在这宫里是谁忌恨奴儿花花?”陈皇后不语。朱载垕与孟冲都盯着李贵妃。李贵妃迎着朱载垕的眼光,坦诚言道:“皇上,臣妾忌恨奴儿花花。”朱载垕说:“那就是你把她害死的?”李贵妃坚定地说:“没有,奴儿花花只是一个淫荡的波斯歌妓,臣妾犯不着和她一般见识。”朱载垕流着泪说:“你别骗朕了,多少年来,朕一直宠着你,可是你在奴儿花花这件事上,却一直与朕过不去。你说,到底是为什么?”陈皇后在一旁劝解道:“皇上,你错怪了贵妃,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和社稷着想。”朱载垕吼道:“你少啰嗦,你们俩人,都是一路货色,你们联起手来害死了奴儿花花,朕今天找你们来,就是为了要给她讨个公道。”朱载垕暴跳如雷的样子让陈皇后又惊又怕,喊了一声“皇上!”掩面啜泣起来。  李贵妃克制内心的痛苦,温言劝慰道:“皇上,你身为一国之君,却不以国事为重,每日每夜,都沉湎在酒色之中,这是一个贤君的作为吗?而今皇上又随意责怪贱妾,将奴儿花花的死归罪于贱妾及皇后,这又是一个贤君的作为吗?”朱载垕歇斯底里地咆哮:“大胆,你竟敢指责朕。”他一步步走向李贵妃,但没走几步,忽然身子一歪,冯保眼明手快,上前一把抱住,扶到绣榻上躺下。  众人趋近一看,朱载垕已是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冯保惊叫:“皇上中风了!”李贵妃一叠声地说:“太医,快叫太医。”守候在门外的太医急匆匆入内,他跪在绣榻前给朱载垕把脉,又翻看了朱载垕的眼皮。陈皇后焦灼地问:“太医,皇上有救吗?”太医伏地而奏:“启禀皇后,皇上要大行了。”  一听这句话,陈皇后与李贵妃扑在朱载垕身上,哭作一团。  孟冲见状,趁机溜了出来,孟冲走出门,招手让一名太监过来,低声对他说:“你快去王真人府,通知王真人,让他远走高飞,永远不要回京城。”太监答应一声“小的明白”,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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