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外,一行人骑马靠近,前面,就是他们的目的地太原府。勒停马,当先一人露出了喜色。从多皱的面孔上,我们可以知道,此人正是李渊。这就是我的基地!我的霸业将在这里开始吗?李渊在内心发出呐喊,而之所以没有喊出声,那是因为他没有忘记背后还有两双警惕的眼睛。为了帮助李渊开展工作,杨广特地给他派了两位助手,太原副留守虎贲郎将王威跟虎牙郎将高君雅。李渊的新官职是太原留守,不久后的某一天,杨广将无比后悔这一决定。擅长搞图谶、预言等封建迷信思想的杨广已经犯下一个大忌。太原属唐尧古国辖地,李渊袭爵唐国公,封地就在此处。这意味着,李渊回到了他的封地。这一年,李渊已经五十岁了,这么多年,李渊一直夹着尾巴在死亡的阴影下忍辱偷生,此时,他似乎看到了希望的光芒闪耀在太原城上空。太原,这是龙潜之地,太原,这是龙兴之所!我的人生将从这里重新书写吧!深藏内心的权力欲望开始苏醒。李渊扬鞭,策马向太原城驰去。进入太原,李渊大概感觉进了保险柜,以前总是一副三观不正,吊儿郞当,醉眼蒙眬的样子。现在终于正经了一回,他将自己十七岁的二儿子李世民叫来,说出了藏在他心里许久的秘密:“唐固吾国,太原即其地焉。今我来斯,是为天与。与而不取,祸将斯及。”翻译过来就是,这里就是我们的老地盘,杨广还叫我们来这里,这简直是老天开眼,要授天下给我,不取就是却之不恭了。简单点说,就是该干点事了。据考证,李渊这个想法已经存在了好些年。但王薄们反时,他没有动,杨玄感反时,他没有动,李密反时,他依然没有动。在真正的希望之光闪现之前,绝不要露出你真正的面孔。现在是时候了吗?李世民年轻气盛,比他爹还激动,正要表决心献忠心。李渊却望向外面,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然历山飞不破,突厥不和,无以经邦济时也。”历山飞,横行山西的一支反抗军,突厥,实力强劲屡屡过境抢掠的草原民族。杨广派李渊到太原来,自然不是让表哥旅游散心来了。其主要任务就是办这两件事。李渊要想办自己的事,首先要把杨广交代的事办了。雀鼠谷,太原南面重要的关隘。漫天的尘埃席卷山谷,一支连绵十里的部队直扑而来。这是魏刀儿的反抗军,魏刀儿别号历山飞,大概取太行山内外,想飞哪就飞哪的意思。此人本在河北涿郡起事,大概河北地界义军太多,竞争太激烈,于是拉着部队冲到了山西地界。一来就连战连捷。据记载,这一次魏刀儿并没有亲自来,他的部下甄翟儿领了两万部队来打前站。进入雀鼠谷后,甄翟儿便提高了警惕,此地道路狭窄,其谷名就代表着平时只有雀鼠通行。隋兵要想阻击,这里是绝不会放过的阻击地点。很快,甄翟儿就发现了前面的隋兵。对面不远处是隋军的军阵,从其军旗之盛,鼓声之响来看,应该就是隋军的主力了。在这里面,一定有新上任的太原留守李渊,抓住此人,不怕赚不开太原城门。甄翟儿下了这个判断,想来,老甄虽然是农民出身,但也是有文化的农民,读过兵书,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甄翟儿自信地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他率领这支部队已经干了数年造反工作,攻过城池,打过野战,屡战屡胜,前不久,还战胜了两支隋军。在他看来,前面这支隋军不过是路上的绊脚石,抬脚踢开就是。部队冲到了阵前,果然,隋军的军阵松动起来,不费多大工夫,甄翟儿就冲进了敌阵,在那里他找到了大量的物资,可没有找到传说中的李渊。这可不是好事,沙场之上,东西还在,人没了。这实在让人惶恐。人呢?不但甄翟儿在问这个问题,隋军的副指挥王威也在问这个问题。事后来看,这是一次遭遇战,李渊领着数千兵马出来,只不过想打两座二龙山之类的小山寨,没想到竟碰上了梁山大本营里出来的。抓盗不如撞盗,这都赶上了,那就动手吧。李渊正准备指派任务,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王威王副官双腿打战,脸色发白,已经吓得不轻。看来名字跟性格有时候相反。带威的一般都不威武,正如杨广的心胸就一点也不宽广。当然,也有正好对应的,比如李渊的心思就跟深渊一样不可测量。李渊笑了,他自信满满地告诉王威:“不用担忧,这伙人自恃力大,对这样的,略施小计就可以了。”王威充满怀疑地看着李渊,然后听到了一个让自己抓狂的命令:“王副守领军居中,守住辎重,记住,一定要多张旗帜,多敲战鼓。”说完,李渊就率领数百骑兵走了。不会是把我留在这里断后,自己跑了吧。王威心头涌起了问候李渊的心情。当然,王威怕是骂人的心情也没有了,交战之后,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队伍溃不成军,而敌军已经宣告胜利,开始打扫战场,也就是抢起他们的东西来。惊慌之下,王威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成了失足干部,幸亏部下发现得快,连忙将他扶了起来,要不然,王威极有可能被当成战利品,跟辎重一起打包运走。王威惊魂未定,而胜利者甄翟儿也并没有放心,看到自己的部下又恢复了草台班子的本质,光顾着抢东西时,他的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感觉。预感被证实了,山冈之上,呼啸声起,一部隋军的骑兵出现在上面。只一刻间,这一支突然出现的骑兵就冲了进来,比人先到的,是带着风声的利箭。李渊之所以敢用数千兵迎战对方的两万兵马,无他,兵书里已经写烂了,知己知彼也。李渊早已经摸透了这支部队的本质:此辈群盗,唯财是视。于是,李渊让王威假装中军,带着辎重吸引对方进攻,自己埋伏骑兵发动突袭。当然,这个行动也不算完美无缺,主要是王副官比较悲惨,受了惊。以后李渊搞这类行动,应该要注意保护同事。史书的记载在下面出现了分歧,有的记载,李渊冲过来之后,马上陷入了重围,幸亏李世民及时杀到,才救出李渊,顺便大败甄翟儿,而有的史书则没有这一情节。这样的分歧并不少见,出现如此记载的原因还要论到数年后玄武门的那场惊变。我们知道,李世民的皇位不是正常继承来的,而是抢来的。而李世民又是出了名的爱改史官记录。不管怎么说,胜利是无疑的,本来实力占优的反抗军只顾着抢物资,来不及应敌,仓促之下,两万兵马被李渊的数百骑兵打得四处逃窜。此战过后,李渊声名大震,不少反抗军的人前来投降,李渊收编这些降兵,给他们转正安排工作。不能简单认为李渊是慈悲心怀,李渊这么做并不是为了隋朝的繁荣稳定。他招抚这些人,选其精锐,这些力量渐渐积聚,终将成为他争夺天下最有力的资本。对待降者,李渊采取了跟王世充完全不同的方法,这说明这个世界上有仁慈的权谋,也有杀戮的权谋,而最终的胜利者一定属于仁慈的一方。历山飞因此大伤元气,不久后,他又接到了窦建德谈合作的请求,一谈就被窦建德吞并了。但历山飞的部队却在延续,他的一名叫宋金刚的部下开始转投他处,并成为李渊新的劲敌。击退了历山飞的进攻,接下来该对付突厥了。杨广没有让李渊单干,他让马邑的太守王仁恭配合李渊抵抗突厥的侵略。王仁恭正在翘首等待李渊的大军前来助拳,这些年中原大乱,突厥人时不时南下打个小劫,身处边境的王仁恭已经被搞得焦头烂额。李渊总算领着他的太原兵马来了,王仁恭亲自到城外迎接,打过招呼之后,不忘往李渊的背后看一眼,脸色一下变得有点怪:“唐公就领了这些兵来?”略点人头,后面就数千兵马,还不如黄金周某二流景点前的人头多。李渊的微笑告诉他。是的,我就领了这些人来。那还打个屁!突厥号称控弦百万,出个十分之一的工就是十万人,你领数千人,是给对方送军功吧。这一刻王仁恭想哭的心情都有。事实上,李渊是有兵马的,据记载,他在太原有数万兵马。李渊故意只领了数千兵来,这样做的原因是想保存实力,但也不完全为了保存实力。对于经常数十万兵马南下的突厥来说,数万跟数千并没有区别,况且,李渊还没有准备跟突厥人大决战,在他的内心,还藏着另一个计划。当然,现在马邑太守的脸拉得比马脸还长,也该给他一个说法。李渊拍拍王仁恭的肩,告诉他自己有让突厥退兵的办法。这一年的冬天,突厥人又来了。按例,突厥人四处分散活动,看谁家城墙没修好或者有洞,就冲进去办一回。这一次,他们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距营地不远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支数千人的骑兵。突厥人人员众多,又是多部落组团南下,难免管理混乱,突然冒出来这样的一支部队,好像今天太空突然出现一个飞行物,俄罗斯以为是美国的,美国以为是中国的,反正说来说去搞不清是归谁管。搞不清,那就侦察一下吧。突厥的侦察兵靠近了这支神秘的部队,奇怪的是,对方似乎并不介意围观。在经过近距离仔细观察之后,侦察兵发现,对方随时穿着甲胄,背着弓箭,也没有中原人常见的粮包,倒有牛羊若干,经常换营地,平时射箭打猎,侦察兵还发现,对方营中一名将领模样的人箭术高超,发箭必中。这敢情是友军吧。侦察兵回去报告,可没多久,排查的结果出来了,这支部队不属于任何部落。这就是说,这是一支伪装的突厥骑军。这就是玩潜伏了,突厥集结兵马,前去袭击这支山寨自己的骑兵。等突厥兵马靠近准备实施抓捕时,却发现对方等待多时,拒角已经放下,箭已经上弦,正热情鼓励他们大胆地往前走两步。随他去吧,权衡了硬冲的利弊之后,突厥人退走了,目前来看,这支山寨部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望着突厥人退走的尘土,那位百发百中的人露出了笑容。好了,打鸟射兽的日子结束了,是时候做一些正经事了。相信大家都猜到了,率领这支部队的人正是李渊。拉着部队来到野外,李渊下令,从今天起,大家忘记过去的行军操作守则,大家以后穿胡服,操胡弓,住帐篷,吃牛羊,居水草之间。李渊这么做当然不是因为喜欢玩“模仿秀”。这样的目的只有一个,了解对手。这些年突厥势力强劲,中原兵马屡败,士兵已经有了恐突厥症。心存恐惧的军队是无法战胜对手的,而要去除恐惧,只有去了解自己的敌人,因为人的一切恐惧都来源于未知。穿胡服,骑胡马,居胡营,吃牛羊,猎飞禽走兽,这就是我们的对手过的生活。突厥兵也不是三头六臂,虽然他们挂着狼头旗,但终究还是人,是人就不用害怕。这段深层次体验活动开展后,恐惧一点点去除,当士兵看到突厥人竟然不敢进攻,他们终于唤起了内心的勇气。个别人表示天天射鸟逐兽,一身闲得骨头都痒,唐公还是领着我们干他一仗吧。三军之力在于气,李渊率领这数千兵马突然发动袭击,屡战屡胜,有一回还抢了突厥高级干部特勤的骏马,这是中国山寨战胜原版的又一经典案例。胜利是喜人的,但必须得说,这样的胜利并不是决定性的,从杀敌数来看,不过是数场小胜,但李渊告诉王仁恭,突厥要退兵了。王仁恭将信将疑,但很快,消息证实了这个判断,突厥人果然撤走了。王仁恭充满敬佩地跑去问李渊,为什么断定对方会撤走。李渊笑了,他告诉对方:“这是突厥人的性格决定的。”“怎么讲?”“突厥人见利即前,知难便走。他们突然受到打击,一定不敢再逗留,必定撤走!”了解自己的每一个对手,看透了每一个对手的内心,碰到这样的对手,是这个时代所有英雄的不幸。出色地完成了杨广交代的任务,李渊回到了太原,战场上自信、稳重的军事家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仍然是一个酒鬼。李渊没有忘记,在他的身边,有两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通报给数千里之外的江都,只要自己一着不慎,杨广就会挥动手上的利剑。那就只有天天喝酒了,又据人反映,李渊私生活也不太检点。大概老婆窦氏去得早,没人管他了。李渊回到大隐于市的状态,圣人说: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可无道则隐并不是最终的解决办法。圣人是明哲保身了,可无道的时候,谁来改变世道?雄者,邦有道则隐,邦无道则出!是谓盛世存圣人,乱世出英雄。在那双醉眼内,若是仔细观察,就会看到不经意流露的精光。一头佯醉的雄狮会想些什么?大抵如下吧:杨广真的失尽天下了吗?这真的是自己的机会吗?自己的力量已经大到足够跟杨广抗衡吗?李渊的内心依旧充满了疑惑。他年纪大,世间万象看惯,自然沉得住气,但年轻人就未必了。【谋划】北来的风吹过太原,隐隐中似有金戈之声,这是天下大乱的气息吧。太原城内的一处庭院,灯还亮着,外面的院子里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其中一人抬头望着城外。城上又燃起了烽火,也不知道郡内哪个村子受到突厥或是反抗军的袭击。叹了一口气,这个人忧心忡忡地说道:“人本来就贫贱,还赶上这样的乱世,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叹息之人是晋阳宫监裴寂,替杨广管理晋阳行宫。裴寂是悲观主义者,这大概是小时候的磨难太多所致。据记载,裴寂家里很穷,在穿开裆裤时,父亲就去世了,他是由兄长带大的,估计裴寂没少受过嫂嫂的白眼,长大后,因为读过书,有文化,混了一个主簿的官。从一个主簿混到宫监,也算是相当励志了。但无奈底子薄,总显得信心不足。旁边这人就不同了。听完裴寂的悲叹,那人大笑起来:“正是天下大乱,才是我们两人脱离贫贱的好机会!”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是晋阳令刘文静,裴寂算是中央直属单位的负责人,那刘文静就是地方官员了。刘文静户口在武功,但对人就称祖上是彭城人,这不是随便说说的,因为彭城历史上有两位刘姓皇帝,汉高祖刘邦跟宋武帝刘裕。言下之意,八百年前,刘文静的祖先跟刘邦是一家人,二百年前,刘文静爷爷的爷爷们跟刘裕怕也是堂兄弟。连祖宗都能往乐观上溯源,刘文静当然是个乐观主义者。刘文静笑完之后,又望了对方一眼,说实话,他并没有瞧上裴寂,裴寂这个宫监,大概相当于宫里的妇女主任跟仓管,搞关系是其特长,但论济世之才,还是我刘文静吧。两人不再说话,同望着城上的烽火,各自出神。世道已经乱了,乱世不是出英雄的时候吗,天下又有谁可以称得上英雄?我们的未来又在谁人的身上?不久以后,刘文静似乎找到了答案,他兴冲冲地跑来告诉裴寂,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以开创新世代的人:“这个人非比寻常,性格豁达可以跟汉高祖相比,神态威武又像魏祖,年纪虽少,但一定是大材。”裴寂在脑海里将刘邦跟曹操嫁接了一下,实在想不出来,这两人拼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于是,他好奇地追问是谁,听到刘文静说出这个名字时,裴寂笑着摇了摇头。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顶什么用?刘文静说的是李渊的二儿子李世民,事实上,裴寂心中也有人选,跟刘文静重视少年不同,裴寂认为中老年干部李渊才是真正的人主。两人迥然不同但又殊途同归的命运在这个分歧上写下注脚。看到裴寂不以为然,刘文静告辞而去,接下来,他准备接近李世民,可正当他准备礼物,登门去拜码头时,出事了。李渊到太原没多久,就下令将刘文静关了起来,这个事情不怪李渊,要怪就只能怪李密。刘文静跟李密是亲戚,当年李密只是当师爷,当逃犯,还没有牵扯到刘文静,现在李密坐上了瓦岗军头把交椅,成了隋朝头号敌人,那就只能怪你结亲不慎了。戴着镣铐,刘文静从县令变成了囚犯,就等着杨广哪天想起来,给他发死亡通知书了。这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吧,刘文静十分沮丧。以为自己的一生就此交待,直到牢门被一个人打开了。“县令大人,住得还习惯吧。”一个身影出现在牢门口。牢门打开时,这个人站在牢门前,挡住了外面的光,但刘文静依旧看清了这人的面孔。此人两手空空,没有拿被子之类的日用品,连食盒也没有提一个,显然不是来探监改善刘文静狱中生活水平的,但刘文静两眼放光,霍地站了起来。曾经看过一段话,说人世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知道自己暗恋的人也暗恋着自己,这是儿女情长,若换至英雄境界,幸福莫过于,发现自己敬重的人同样也敬重着自己。李世民来了。【望父成龙】李世民是专门奔刘文静而来的,这位公子是一个早熟的人,在别人还在为青春期的躁动而不安时,李世民的内心却不知什么时候藏下权欲的猛兽。现在,天下英雄群起纷争,他内心的那头野兽再也按捺不住。他急于要向他人倾诉壮志,聆听方略。可志高者和寡,风高者天清,谋大者应稀。放眼太原,李世民朋友无数,却似乎没有一吐为快的对象。想来想去,只有身在郡牢的刘文静还可以聊一聊。见到偶像,刘文静相当激动,一时之间没搞清状况,脱口就是令尊可好,久仰久仰之类的废话,全然没有平时县长的洒脱,可见气场这种东西的确存在。李世民打断了刘文静的寒暄:“先生,我这一次过来,不是跟先生谈家长里短的事情。我要与先生谈大事。”停顿一会儿,李世民说出了早藏于胸中的疑问:“现在天下大乱,有什么解救之法?”刘文静被当头一问击醒,终于明白了过来。镇静下来,对方可是刚成年的人,要是在他面前露怯,还有何面目。刘文静按捺住自己内心的狂喜,其实他早就有答案,这些天关在牢里,也没什么事干,尽琢磨这些事情了。于是他说出了自己的答案:“丧乱方剡,非汤、武、高、光不能定。”刘文静所说的汤武高光是指商汤、周武、汉高、光武,这四人都是不世之雄,其才能冠绝其时,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推翻暴政,开创一个新时代。言下之意,现在这个乱世,如果没有能力跟这四人比肩的人是搞不定的。此句一出,李世民的眼睛闪过一道兴奋的光芒。他知道此行不虚,不禁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现在没有这样的人,只怕世人不知道罢了!”是的,刘文静,看看你面前的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世界会知道,我的名字将与这四人并列,光耀千古!不!我将超越他们,后人提起圣君,当提我名,世人论起君王,当以我为帝范!李世民深吸一口气,让内心的骄傲潜伏下来,问了一个切实的问题:“先不管这些,我若行大事,请先生为我指点迷津。”刘文静已经完全恢复了本色,他开始在狭窄的牢里踱步,指点着外面的万里河山,从他说的话看来,把他关在牢里实在不冤枉,就是马上拉出去打靶都算宽大处理。刘文静有一整套的造反方案,据他一气说来的情形,还不是急就章,这应该是打了无数腹稿,思前虑后的结案。“杨广现在跑到江淮,李密围逼东都,造反的人动不动都以万计,此时正是乱世出英雄的时候,如有真命天子振臂一呼,取天下如反掌!”李世民盯着刘文静,鼓励着他说下去。“现在太原有大量避乱的百姓,我当了这么多年县令,早就摸清哪些是豪杰,只要招集他们,可得十万人,会集令尊数万将士,一言出口,谁敢不从!”“率领此众趁虚入关,号令天下,不过半年,帝业成矣!”刘文静一气说完,脸色已潮红,面对他信任的人,他已经交出了自己所有的腹案。然后,他听到了欣慰的回应。“先生此言正合我意。”两个谋夺天下的人在潮湿狭窄的牢里找到了默契。没多久,刘文静就被放了出来。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李渊明哲保身,按理不该放刘文静出来。除此之外,太原城内到处是朝廷的逃犯。收容逃犯应该是胆大爱惹事的柴庄主窦地主们干的事情。李渊一边夹着尾巴一边却把他的太原变成了官办的聚贤庄。刘文静跟李世民也没有想明白这里面的原因。这两位一起就造反之事进行了深入的探讨,最后他们找到了实施这个计划的最后一个障碍——李渊。没有李渊同意,反是造不起来的,毕竟于公,人家是太原留守,于私,他是李世民的爹。想到这,刘文静告诉李世民,要劝动李渊造反,我不行,你也不行,只有一个人可以。刘文静有点不怀好意地说出这个人的名字。裴寂。据史书记载,裴寂跟李渊本是老朋友,李渊当上太原留守后,跟裴寂他乡遇故知,两人经常在一起喝酒、下棋,一玩就是通宵。“要是此人出马劝说,胜算就大多了。”刘文静说道。想了一会儿,李世民摇了摇头,表示跟裴寂又不熟,况且这么大风险的事情,他未必肯出面。对裴寂,刘文静是很熟的,他笑了笑,告诉对方:“裴寂此人贪财。”李世民也笑了。缺点这么突出,那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了。裴寂最近突然发现自己手气旺盛,赌桌之上,连战连胜,累计算下来,已经赢了数百万钱。这是裴寂打娘胎出来以后,第一次赢这么多钱。裴寂很喜欢钱,他小时候很穷,有时候上京城连个驴都没得骑,算是混成交通基本靠腿的地步。穷到一定程度,就会落下穷症,症状是看到钱比看到亲爹还亲切。如果是赌徒,那就见到能输钱给他的人比见到亲爹还亲。很快,裴寂就见到了输钱给他的人——李世民。大家也就知道了,李世民安排人跟裴寂打了两场工作牌,就把裴寂拉拢进了造反筹备小组。这个小组还处于草创阶段,发展会员是首要问题,于是,说服李渊就被提到了日程表上。不知道是裴寂被钱开了窍,还是刘文静出的馊主意,或是李世民太义灭亲。反正他们是想到了一个办法。李渊有点烦,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装低调,可管不住自己的儿子太高调,一下就要把他的伪装捅破。这一天,李世民跑过来,也不讲究个过渡,兜头扯了一大堆国内形势,最后总结陈词:“父亲应该顺民心,兴义兵,这是上天的安排!”李渊一听,头都炸了,自古以来,听过望子成龙,可自己这个儿子逆流而上,争当帝二代,竟然要望父成龙。你小子也太狂了,老子我装孙子装了大半辈子了,你二十没到,就想反上天去!再说,造反这种事也轮不到你提醒老子。老子当年在涿郡跟宇文士及夜谈天下事时,你还只有十四!“不要胡说!再说我把你抓去告官。”说完,李渊还去取纸笔,类似今天父亲威胁儿子再皮就拿棍子抽你,然后转身找鸡毛掸子。一般来说,能起到一定的恐吓作用,但李世民不是一般人。他偷偷笑了。父亲,你就是官,太原都归你管,你要抓我去见什么官?“我只是看大势如此而已,您真要告我,那我就去死好了。”李渊丢下笔,长叹一声:“我怎么忍心告你。你小心点,不要再说出口!”李世民告退了,虽然劝说效果不佳,但他相信,接下来这一步,一定能把父亲逼上梁山。早上被愣头青李世民气得够呛,李渊只好借酒去愁,作陪的照例是老朋友晋阳宫监裴寂。气氛有点怪异,裴寂的眼神飘忽不定,概而言之,左目迷离,右目彷徨,完全一副作奸犯科的情态。喝到一半,裴寂再也忍不住了,他站了起来,向李渊作了一揖:“留守大人,对不住了。”李渊抬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裴寂鼓足勇气:“留守大人还记得前些日子陪你的那个女人吗?”李渊当然记得,前些天,裴寂给他送来了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正常男人都无法拒绝的女人。李渊年届五十,但仍在正常男人的范畴内。这就是说裴寂先生很不光彩地为李渊拉了一次皮条,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是道德问题,开个批斗会也就了事,要命的是裴寂接下来说的这句:“这个女人是晋阳宫的宫人。”香甜的美酒突然变得苦涩。晋阳宫是杨广的行宫,虽然他老人家现在在江都,也看不出有回晋阳宫普施雨露的可能。晋阳宫人等于在守活寡,但活寡妇也是有主的。李渊举杯的手停在了半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装低调,可想不到低调也是一种错,现在竟然被人安排低调到杨广的床上去了。裴寂看情况不对,连忙把李世民请了出来:“二郎在暗地里招兵买马,准备举大事,所以才安排我送宫人进来。”李渊叹了一口气,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让自己造反的话,但每一次,李渊都告诉对方,这个事情说说就算了,千万不要再提。造反的利润大,但风险极高,一旦踏出这一步,不是万人之上,就是万人坟堆。面对极大的利润,很多人就会忘了极高的风险。你们都希望跟着我走上造反这条阳光大道吧,但你们怎么知道,这道就在悬崖旁边,稍有不慎,大家这辆造反的牛车就会翻滚下去。但杨广的女人都睡了,再想扮纯天然无公害物质是不可能了。李渊招呼裴寂坐下,给出了他的答复:“我儿子确实有这种想法,我还没同意,但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怎么样,只有从了你们吧。”第二天,李渊把李世民叫来,李世民估计还没收到裴寂的简报,又苦口婆心分析形势,指明要害,简直忘了他爹要连这也看不明白,怎么跟他娘生了他,又把他养大。李渊耐着性子,仔细又听了一遍《论当前形势下出路问题的研究报告》,最后,他说出了历史上著名的并被怀疑是编造的一句话:“今日破家亡躯亦由汝,化家为国亦由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