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大门,窦建德将来人领进家。窦建德不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访客,看了对方的样子,他就明白访客是在逃亡。但对方一开口还是让窦建德吃了一惊:“我把县令捅死了!”来人叫孙安祖,跟窦建德是一个县的老乡。经过询问,窦建德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久前,孙安祖被选为征士,要去辽东跟杨广皇帝打高句丽。孙安祖大概也听过王薄的反动流行歌曲《无向辽东浪死歌》,于是,他找到县令,表示自己不能去。孙安祖给出了一个合情的理由:“我的家刚受了水灾,老婆已经饿死了,家里就剩我一个劳动力,自己再一走,家就彻底垮了。”县令大人是不管这些的,完成上面摊派的征士任务,保住乌纱帽才是他的考虑范围,于是,县令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还把他拖出去打了一顿,并告诉他,如果你不去,就将你关起来,罪名都定好了,就说你以前偷过羊。要偷过羊,老婆怎么会饿死?孙安祖终于愤怒了,拖着浑身疼痛的身体回去之后,他找了一把尖刀,磨得锋利,然后直接冲进了县衙,刺死县令,逃遁而去。林语堂曾说:“东方文明只两句格言:一句是安分守己、明哲保身;一句是管他妈的。”这是乱世里发生的一个并不少见的故事。听完孙安祖的讲述,窦建德告诉对方,先不要担心,你在我这里躲一阵,等风头过去了再想办法。风头并没有过去,县令大人不是临时工,岂是死了就算的,又因为窦建德平时经常收容逃窜人员,捕快们都知道,抓逃犯,找老窦。村外已经出现了公人的身影。没有办法,藏是藏不住了,摆在眼前的,只有一条路。窦建德把孙安祖叫来,告诉他官府的人已经摸到了这里。孙安祖当即表示自己马上就走,绝不拖累朋友。窦建德哂笑,他不是一个怕拖累的人,他跟对方说这些,也不是好让对方走路。窦建德摇了摇头,说道:“你还能去哪里?你要当一名朝不保夕的逃犯吗?”“那我能去哪里?”窦建德盯着对方,说出了三个字:“高鸡泊。”高鸡泊乃漳水汇集而形成的一个湖泊区,里面芦苇丛生,是野生动物的天堂,也是义军的天然基地。孙安祖马上明白对方是让他落草,他没有犹豫,老婆饿死了,自己背了命案,还有什么不能干的?窦建德又告诉他,在我的庄园里,还有二百多像你这样的亡命之人,你领着他们一起进高鸡泊吧。为对方设身处地安排一切,朋友二字直抵千金。孙安祖没有言谢,这样的恩情已无法言谢,想了一会儿,他问了窦建德一个问题:“官府已经追到这里,怕此事会连累大哥,不如一起进高鸡泊吧。”窦建德露出了苦笑:“我还有一家老小。”孙安祖没有再说,数天后,他离开了窦建德的家。又过了一些天,窦建德听说高鸡泊里多了一支反抗军,其首领自号“摸羊公”。窦建德笑了,他知道此人一定就是孙安祖。【逼上梁山】送走了孙安祖,窦建德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远行,他也被抽了壮丁,要去辽东拼命,因为素有威望,还被任命为二百人长。窦建德应该是听过《无向辽东浪死歌》的,也清楚那些歌词不夸张,在前面说服孙安祖时,他还分析了天下大势,指出辽东之战必败无疑,天下还会因此大乱。此去,九死一生。但窦建德非去不可。不去,就会像孙安祖一样被官府刁难。搞不好也会家破人亡,为了守住自己的家,他只好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率领着二百人,窦建德踏上了北去的道路,行到河间郡,命运向他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官府领着官兵,冲进了窦建德的家里,将他的家人全部抓了起来,理由是通匪,根据杨广颁布的敕令,抓住反贼就地斩决。窦建德的家被屠,“无少长皆杀之”。区区六个字,每个字都像一把尖刀插进了窦建德的心脏。窦建德虽然交往很杂,但处事小心,从来没露过把柄,官府是怎么认定他通匪呢?原因说起来很有“莫须有”的特色。官府的捕盗们被四处活动的反抗军搞得焦头烂额,这些人都是游击战的好手,一追就跑,一跑就没影,你这边刚走,他可能又杀回来了。但这些捕盗仔细研究反抗军的活动轨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整个郡几乎所有的村子都受到了攻掠,但一个村子例外,就是窦建德的村子。村子成为乱世中的安全岛,这是窦建德的功劳。孙安祖自然是不会来的,但附近还有数支队伍,他们也不来,有一些应该是害怕。窦建德月夜杀盗的故事早已经传遍江湖,到这里来做作案风险大收益低。但更多的是敬重窦建德的为人。窦建德是一个侠者,史书记载有一天,他正在驱牛耕田,突然看到一个老乡满面愁容,一问之下,原来对方的亲人去世,却因为贫穷无法下葬。窦建德将手里的缰绳交给对方:“你把这头牛拿去卖了,换钱办丧事吧。”发现这个现象后,捕盗们很兴奋,根据兔子不吃窝边草的理论,他们推导出窦建德通匪的结论。这是一个很无耻的结论。这证明,好人已经无法在这个乱世生存。所有珍惜的东西都失去了,窦建德曾为了这些珍惜的东西压抑着不安的本性。但现在,亲情的羁绊被毁去。隋朝政府终于将一名地主改造成了反抗者。很多年以后,窦建德依然记得自己当农夫的那些美好日子。我原本想做一个好人的。窦建德召集他的二百名手下,告诉他们:“我的家已经被屠了,我无法再去辽东,只有去当一名盗匪了,诸位要是愿意,可以跟我一起去,要不愿意,悉听尊便。”没有一人选择离开,二百人跟随窦建德开始亡命天涯。这是一条充满血与沙,生与死的无间之路。窦建德没有去找孙安祖。他相信自己要找到孙安祖,对方一定会让出头把交椅,虽然窦建德是孙安祖起事的风险投资人,但他并不打算去孙安祖那里坐享其成。窦建德选择了同样在高鸡泊活动已久的高士达,此人自号东海公,手下有一支以高氏宗族为核心的部队,以血亲为核心的部队有特别的凝聚力,唯一的缺点是会排斥其他的加入者,虽然起事很早,这支部队的规模一直没有扩大,保持在数千人的水平。窦建德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加入高士达没多久,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找到窦建德要求入伙,其中一些人窦建德还认识,那是当日他交给孙安祖的人。这意味着,摸羊公同志已经光荣牺牲了。摸羊公孙安祖是被另一支反抗军首领张金称斩杀的。提起揭竿起义者,大家一定会想到杆子那面大旗,上面写着四个霸气横溢的大字:替天行道。天无道,人行之。走投无路的人聚在一起,惩恶扬善,救助弱小,打压恶霸,推翻暴政,这就是替天行道的含义。但打替天行道旗子的人并不一定替天行道,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也不是每个队伍都会遵守的行动纲领。有一些反抗军充其量只能算匪帮,有时候甚至比暴政者更残忍。清河人张金称就是这样的人,在拉起队伍后,张金称纵横河北,打过官兵,也抢过百姓,而且还搞三光政策,部队过后,人烟全无。此人也不懂什么叫阶级友谊,不讲行规,对同行也下黑手,俗称黑吃黑。张金称趁孙安祖未防备,突然率领部下发起攻击,将孙安祖杀死。按他的意思,河北地界,唯其独尊,而他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高士达。这是一个没有理想,没有原则,只相信暴力的人。收留孙安祖的部下后,窦建德跟高士达的部队扩大到了一万人,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好事是人多力量大,可以办以前不能办的事情,比如清理一下门户,收拾一下张金称。但坏处也是明显的,人多了打眼,隋朝官府很快盯上了他们。涿郡通守郭绚有点烦,他最近接到一个任务,率领部下去高鸡泊剿匪。这当然是个苦差事,高鸡泊那个地方,湖深草密,除了野鸭味美尚可称道外别无长处,要到里面找到反军,难于在反军里面找老实人。但杨广大帝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正当左右为难时,郭通守听到一个让他喜出望外的消息。自己的对手内讧了。【出奔】高鸡泊深处,军营,营中有旗杠,杠上有旗,旗上有字,上书:东海公。一向有序的军营突然炸开了锅,营门被冲开,一队骑兵冲了出来,领头一人身形健硕,面有怒色,后面哗啦啦跟着一大队兵马,出营之后,这些人在此人的带领下径直离开,留下一片狼藉的大营。不久后,营门口出现另一位大汉,他铁青着脸,望着远去的乱尘,怒吼着说了一句话:“把那个娘们拖出来斩了!”领兵出走的人是窦建德,而后面出现的大汉则是东海公高士达。他们散伙了。据说,郭绚要来进攻的消息传来后,高士达为了拉拢窦建德,特意提拔他为行军司马统领军务,但此举显然激怒了高士达的原班人马,高家兄弟纷纷抗议。而窦建德见处处受排挤,一气之下,领着他的七千兵马离开山寨,另立山头去了。这是一个好时机,郭绚点起兵马,准备马上向高鸡泊进发。出发之前,他收到了一封让他惊喜不已的信。窦建德写信过来请求招安,为表诚意,还表态愿意当带路党(愿为前驱),领郭通守直捣高士达的老巢。惊喜之后,郭绚冷静了下来,毕竟是大隋朝的高级干部,警惕心还是有的。于是,郭绚派出了侦察兵。消息传回,窦建德确实跟高士达闹翻了,而且探子还带回了一个消息,高士达将窦建德的老婆斩了。杀妻之仇,不共戴天。这下没什么可怀疑的了,郭绚给窦建德回了信,约定窦建德在前面带路,郭通守在后面跟上,直捣高鸡泊,与诸君痛饮。长河界,郭绚的一万大军抵达这里,这是他跟窦建德约定会盟的地点。为了创造一个和谐的会盟气氛,郭绚下令大军休息。郭绚满怀期待,而窦建德也没让他失望,没多久,窦建德就来了。唯一让郭绚有点吃不消的是,窦建德不是一个人来的。窦建德领着他的七千大军,全副武装,杀气腾腾赶到的。冲天的喊杀声在营外响起,郭绚此时的大脑已经被三个字填得容不下一点脑细胞:上当了。窦建德的确是诈降,他跟高士达的拆伙不过是一场精心排练的好戏,而那个被杀的女子就比较无辜了。史书记载,她是一名俘虏,前些天才安排跟窦建德拜了堂。作为征讨将军,郭绚来之前应该调查过对方的底细,听过窦建德是怎么对付盗贼的,从那时,他就应该知道,侠士有时候也是会耍诈的。毫无防备的隋兵被“盟军”杀得丢盔弃甲,仓皇之中,郭通守大人领着数十名亲信逃离了战场,可对方不依不饶,一直追到平原郡,将郭绚斩于马下才算收工。战胜了郭绚,窦建德展现了其杰出的军事才能,他真正成为这支部队的行军司马。但还没到放松的时候。你越强大,你的敌人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只有不断通过考验的人才能称得上真正的雄者。大意的郭绚被消灭了,接下来,窦建德将碰上真正的对手,甚至是一个无法战胜的对手,这位对手是隋朝的一员名将,大概也是最后一员名将了。此人是隋朝太仆卿杨义臣,山西代县人。杨义臣是挟着扫平张金称的胜利逼进高鸡泊的。【最后的名将】杨义臣率领的不是一般的杂牌军,杨广指派给他的是征战过辽东的精兵。而杨义臣本来是奔着张金称来的。张金称吞并了孙安祖,已经做大做强,开始冲出高鸡泊,走向新天地。因为成绩突出,连一向瞧不起农民起义军的杨广都注意到了老张,这才调派了杨义臣前来平定。这证明有时候步子迈得大了,容易撞上煞星。但要说张金称被吓住了那是不正确的,此人的字典里实在没有怕这个字。张金称这个人可以用狂妄来描述,行事横行无忌,天不怕地不怕,天不管地不管。而狂妄,是因为他相信手中的暴力可以征服一切,又因为狂妄,所以无所顾忌地杀人。收到杨义臣逼近的消息后,张金称没有回到地势险要的高鸡泊,直接就地扎营,专等杨义臣来攻。数天过去了,张金称并没有发现对方的踪影,等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他听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事情。杨义臣离他不远,就在四十里外,可杨义臣此时正在挖沟起垒大搞基础建设,看样子,准备长住下去。对方不来,张金称准备送上门去。第二天一早,张金称率领大军抵达杨义臣的大营,表示大家都是成年人,干脆点,出来咱们拼个你死我活。营门紧闭。时间一点点过去,张金称在营外耐心地做杨义臣的工作,从个人尊严到祖宗颜面,无所不谈。到了晚上的时候,张金称只好先回营。明天我还会来的。张金称果然守信,第二天穿戴整齐,如约而来。可交战这种事,素来一个巴掌拍不响,也不知道杨义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死活不肯出来。每天张金称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这样的邀战持续了一个多月,张金称连对方烧柴做饭的炊事兵都没看到一个。张金称真的火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盐油不进的家伙,对于这样的人,客气实在是多余的。从那天开始,张金称一改以往以劝说为主,激将为辅的方式,转变为辱骂为主。效果不错。像绣楼大姑娘一般的杨义臣终于露面了,他给张金称送去了一个消息:兄弟不要骂了,你实在要战,我就奉陪,明天早上你再来。我一定出战。好了,目的终于达到了,踏着夕阳,张金称返回大本营。回去睡个好觉,明天决一死战。第二天,清晨。张金称起了个大早,吃完早饭,就拉着队伍直奔杨义臣的大营。他的内心积蓄了一个多月的怒气。抓住杨义臣,绝不轻饶他!快乐的张金称走在队伍的前面,他没有发现远处有一双冷静的眼睛正盯着他看。四十里走来不容易,大热天的,走了半天,张金称才满头大汗来到隋军大营:“姓杨的快出来,你说好今天跟我决战!”过了一会儿,里面有个声音大声告诉他:“张将军,我们杨将军昨天晚上已经去你们军营了,你路上没碰到他吗?”什么?去我们大营了!还是昨天晚上!早到也是违约呀!像是为了印证这个消息,有快马驰到,给张头领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大本营被人踹了。完了,这个王八蛋,说好今天决战的,竟然抢跑。张金称连忙下令,立即回营救援。跑了八十里的折返跑后,张金称气喘吁吁地回到大营,这回,他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杨义臣的大军。现在该还原一下事件的真相:昨天杨义臣跟张金称定好决战后,于当天夜里就悄悄领兵逼近张金称的大营,然后潜伏起来,等张金称出营之后,杀将出来直捣其营。张金称可以指责对方不讲信用,但他忘了,战场是没有信用可言的,是谓兵不厌诈。而这一切错误也源自他的狂妄,他要是调查过自己的对手就会知道杨义臣绝不是缩头乌龟。杨义臣是隋朝老将,善于领兵,作战经验极其丰富,在老张还在田头捡牛粪时,杨义臣就已经在边疆大战突厥,激战吐谷浑。以逸待劳的杨义臣下达了攻击的命令,疲惫不堪的反军大败而溃。张金称体力好,竟然还逃了出去。杨义臣没有追他,穷寇莫追不是他的行事规则,这种行为模式应该源于自信与风度,被打趴下的人,他是不屑穷追猛打的,这种性格说不上好坏。其结果取决于逃跑人自己的造化。张金称走到了穷途,逃走后又碰上了另一路隋军,显然,这路隋军并不嫌弃张金称是光杆司令,立刻活捉了张金称。隋朝官吏大概对张金称恨之入骨,抓到之后,在市场中立一根木柱,将张金称的头悬吊起来,又用绳子拉开他的手足,允许被张金称侵扰过的人上前割肉而食。在血肉就刃时,张金称目视对方,引颈长歌,直至死亡。端的是一条硬汉。从这个角度说,张金称可谓铁骨铮铮,要知道,史书中有不少人杀人时眼睛都不眨,轮到自己授首时,却痛哭求饶的。丢下张金称,杨义臣没有停留,乘胜向前进军,他的目标正是高鸡泊。那里是义军的发源地,不拔掉高鸡泊,今天灭一个张金称,明天就会出一个李金称。劲敌逼近!战胜张金称的杨义臣杀向了刚战胜郭绚的高士达。这是两位胜者的较量。窦建德的策略是撤退。“以我看来,隋将之中善用兵者无如杨义臣,现在他乘胜而来,锋不可挡,我们还是暂入高鸡泊,假以时日,隋兵疲倦,那时出击才有胜算。”“现在出击,就算战死,也无济于事。”高士达转过身来,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窦建德,突然大笑起来:“我新破郭绚,士气未必输他,况且又收编了张金称的散兵,兵强马壮,一个杨义臣何必畏惧如此。”紧接着,高士达挥手阻止了窦建德继续说下去的念头,表示这一次,就不劳兄弟出马了,你看好家,我亲自走一趟。窦建德没有坚持劝说,当他听到对方要自己留守的时候就知道,高老大有了一些想法。高士达正处在焦虑当中,这是一种危机感,这种危机感梁山上的晁盖,瓦岗军的翟让都有过。窦建德的加入大大加强了义军的实力,但同时也对高士达的领导地位产生了强有力的挑战。窦建德此人重仁义,不摆架子,能跟士兵打成一块,还不贪财,经常把自己的份子钱分给部下。在江湖上名气大,很多人进了大营,头一句常常是,我是来投窦大哥的。这种话,窦建德爱不爱听就不知道了,高士达肯定是不爱听的。这个可以理解,梁山上的晁盖听说又有人在聚义厅大叫大嚷宋公明哥哥在哪里?心里都纠结成天津麻花。对这种老二逼宫的情况,晁盖同志的应对是力排众议,亲自下山打曾头市,结局大家也知道了,晁老大不幸中了暗箭,一命呜呼。施耐庵不知道偷了多少隋唐英雄的故事。高士达此去志在必得,跟晁盖只能请动自己老班底不同,高士达领走了所有的精兵,给窦建德留了点老弱病残守家。望着自信满满出营的高士达,窦建德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感觉。担心似乎是多余的,没多久,前方传来消息,高士达初战告捷。胜利了?窦建德充满疑惑,接着问了一句:“东海公现在何处?”“东海公正在设宴犒赏大军。”传令兵快乐地回答道。旁边的部属都松了一口气,没事了,杨义臣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难对付。于是,有人提议前面已经摆庆功宴了,后方的兄弟顺便改善一下伙食,摆个宴同喜同喜祝贺一下。手下刚提出这个合情化建议,就被窦建德一声喝斥打断:“还喝什么!快去准备防守,杨义臣马上就会杀到这里!”望着惊诧莫名的手下,窦建德解释道:“东海公未能破敌,就骄傲自大,必大败无疑,隋兵乘胜一定会长驱直入到这时,到时,人心惊骇,我们只怕也守不住。”召集留守的将领,窦建德分派任务,加强防守,严阵以待。五天后,杨义臣杀将过来。不出窦建德所料,高士达因为疏于防备,被杨义臣突然袭击。义军大败,高头领本人也光荣捐躯。据说,高士达被抓时,血液中酒精浓度超标,还骑着马,这属于醉驾,杨义臣大概按危害社会公共安全罪处理,直接斩首了。杨义臣出现在窦建德的面前,他用两次奇袭击败了对手,面对窦建德这支残兵时,他没有再用计谋,而是直接采取了强攻。虽然提前做了准备,但在实力大大超出自己的对头面前,窦建德依然无法坚守,很快,义军士兵四下逃散。窦建德本人领着数百亲信逃入茫茫的芦苇丛中。兵马尽失,强敌在后,这个失败的人,又能逃到哪里去呢?窦建德第一次感到了茫然,但命运终于不忍心再给这个汉子身上加以磨难。逃走数天后,窦建德停下了仓皇的脚步。杨义臣收兵了。在他的眼里,高鸡泊的反抗势力已经被扫荡,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骄傲与自信让他再次选择放人一条生路。这是一个严重的误判,也是杨义臣一生最大的遗憾。征讨高鸡泊是杨义臣最后的领军机会。杨广召回了杨义臣,遣散了他的士兵,然后给他安排了一个礼部尚书的官职。做出这样一个专业不对口的安排是有原因的,杨广跟他的大臣们讨论认为反抗军虽然多,但成不了气候,而杨义臣屡克义军,兵力膨胀,长期在外才是帝国真正的隐患。在亡国之际,总有这样的言论占据主导,岳飞也是这样壮志未酬空悲叹的。回到朝中,杨义臣就得了病,应该是被气病的。空有平乱报国志,无奈朝中尽佞臣。望着一边烽烟四起的大地,一边是花天酒地的江都,饶是英雄也顿觉无力回天吧。我有回天之力,奈何天要自取灭亡!没多久,忧愤交加的杨义臣死在了礼部尚书这个莫名其妙的职位上。隋朝最后一位名将就此陨落,大隋朝无可挽救。窦建德又回来了。杨义臣撤走了,孙安祖死了,张金称死了,高士达死了,顺便提一句,以前在这一带活动的义军,比如王薄们也投瓦岗军去了。留给窦建德的是一个空白的造反市场,他将重新开始,大展拳脚。窦建德第一个回到的地方是当日高士达跟杨义臣交战的地方。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他缺席的大战,此时,沙场上还弥漫着鲜血的味道。在这里,掩埋着他的一位战友。虽是人生短暂的交集,虽然相互暗地里视为竞争对手,但窦建德觉得自己必须来到这里,他不能放任高士达的尸体就此曝于荒沟。高士达的死对窦建德来讲未必不是好事,在这样一个有勇无谋的头头手下做事是没有前途的。况且一个平庸的领袖跟一个高超的二把手之间,迟早都会发生火并这样的惨剧。窦建德挣脱了束缚,他可以真正开始自己的霸业。可他的霸业却又必须借助高士达播下的火种。火种就在这昔日战场之上。窦建德将在此地接过高士达的旗帜。窦建德下令找到高士达的尸体。他本人穿上素白的孝服,率领全军为高士达发丧。消息传来,被打散的义兵纷纷聚集过来,这里面不但有窦建德以前的亲信,也有高氏宗族的人。这便是道义的感召力。接下来,窦建德做了一件事,让自己的部队更加强大。我们知道起义军大多是贫困的农民,落草为寇之后,以阶级斗争为纲,对曾经欺压他们的隋朝官员以及地主士人们毫不手软,抓住就杀。这也是回应隋朝官员抓住反兵就杀的政策。你杀我,我杀你,礼尚往来是也。窦建德认为这样是不对的,仇恨只能激起更大的仇恨,杨广的随获斩决并没有消灭反抗,同样,义军的杀戮并不利于部队的发展。于是,窦建德下令,以后抓到隋朝官员不得随意杀害,如果俘获士人,窦建德将亲自接见,发现有才能的人,就引为谋士。这种策略,后人称为统一战线。窦建德的政策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有些隋朝官吏一算账,发现为杨广陛下当差风险还大于当草寇,干脆向窦建德投了降。数月之后,窦建德的部队发展到十万人,成为河北地区最强大的义军。但这支部队并非没有弱点。这是一支败亡余军。当日杨义臣扫荡河北给义军带来了沉重的心理阴影。而失败带来的阴影就只能用胜利扫除。窦建德耐心等待着重振军心的机会。不久后,他如愿以偿在河北的地界发现了一支隋朝的大军。说起来,这支隋军还是李密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