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哥三个一听,哭笑不得。 叔仲惠伯想了想,又说话了:“伯父,我有一个建议。其实,襄仲叔叔现在也未必就是真想要小婶子了,不过面子他是要的。所以,一边向襄仲叔叔赔礼道歉,一边把小婶子给送回去,谁也别要了,这样,襄仲叔叔倒也可能接受。这可是底线了,如果伯父还是不同意的话,对不起,我是无能为力了,我先告辞了。” 说完,叔仲惠伯起身,就要走。叔孙得臣和季文子也都起身,也准备走。 公孙敖一看这架势,自己要是再坚持,恐怕真要掉脑袋了,急忙拦住三人:“喂喂喂,大侄子们,我,我接受还不行吗?” 现在,算是达成一致。大家认为,叔仲惠伯跟东门襄仲关系最好,又只是三桓的旁支,因此派他去向东门襄仲说和最合适。叔仲惠伯也没推辞,一口应承下来。 “大侄子,全靠你了。啊,这个忙你帮我,我以后也给你在莒国找个美女做老婆。”公孙敖对叔仲惠伯说。 “嘿嘿。”叔仲惠伯没接这个茬,心说找谁做媒也不能找你啊。 妥协 东门襄仲一边派手下组织家兵,联络公室的队伍,准备攻打公孙敖。一边,东门襄仲心里也有些打鼓。一来,为了个女人就这样兄弟相残,传出去名声一定不好听,何况就算灭了公孙敖,出了这口气,还能把那个女人娶回来吗?公孙敖都过了一水了,自己还好意思娶吗?二来,公孙敖家里也不是白给的,如果叔孙和季孙两家与公孙敖联合起来,那鹿死谁手还真是难说呢。 可是,如果不攻打公孙敖,一来一口恶气出不来,二来,话已经说出去了,总不能就这么收回吧? 正在烦闷,叔仲惠伯来了。 “叔,听说您要攻打公孙敖伯父啊?”叔仲惠伯进来就问。 “啊,对,对啊。他抢了我老婆,不,是偷了。大侄子你说,做这样没屁眼的事,是不是该打?”东门襄仲说。他一向喜欢叔仲惠伯。 “叔,听我说好吧?据我所知,对内用兵叫作乱,对外用兵叫做寇。对外用兵呢,怎么说大家都有伤亡;对内用兵呢,死的可就都是自家人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血浓于水啊,一笔写不出两个姬字啊。两千多年以后要是有人把这段故事写下来,说是鲁国为什么内乱了,结果是因为一个女人,你说咱们丢不丢人?咱们内乱了,外面的敌人可就有机会来侵略我们了。我看,和平万岁吧。”叔仲惠伯虽然辈分低,可是人家的话说得有理。 “可是这事情不怪我啊,都是他自己招的不是吗?” “叔啊,地球人都知道这事情是公孙敖伯父不对,这不,昨天开家长会大家还都批评了他,说大家都是兄弟,这样做太不厚道了,他也认了错。叔啊,公孙敖伯父那些毛病您还不知道吗?没什么爱好,就是好个色。看在大家都是桓公后代的分上,就别跟他计较了。”叔仲惠伯这话软硬兼施,等于告诉东门襄仲三桓已经在一块商量过对策了。 “那,那我老婆就白白归他了?”东门襄仲还是想不通。换了谁,谁也想不通。 “我这么想啊:你说那个女人如果就给了公孙敖伯父呢,可是那是襄仲叔叔的老婆;如果襄仲叔叔要回来呢,可是她又跟公孙敖伯父上过床了。我看这样行不,叔叔也别娶她了,我去劝劝公孙敖伯父,让他把那女人送回莒国,再让他把聘礼给您送回来,再赔个罪。这样,咱们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情,今后还是一家人,怎样?”叔仲惠伯不说这是他们跟公孙敖商量好的,只说是自己的建议。 “那,好吧。”东门襄仲同意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就这样,叔仲惠伯把两边都摆平了,一场家族危机顺利渡过。 这也是三桓家族的第一次同舟共济,三家第一次感受到了互相帮助的力量。 卷款私奔 事情是过去了,但是后遗症留下来了。 公孙敖的名声本来就说不上好,现在更差劲了。 在朝廷,每次看见东门襄仲都很尴尬。 在家里,声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这么多年感情了,现在姐姐死了,还不给自己转正,待遇提不上去在其次,关键是伤自尊心啊。两个儿子也阴阳怪气的,见了他跟看见怪物一样。 还有,公孙敖总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为什么呢?因为当初东门襄仲的聘礼是送到女方家去了,也不能要回来。所以,赔给东门襄仲的聘礼是自己这里搭进去的。想想看,聘礼出了不少,结果才爽了几天,就把人给送回去了,亏不亏? 公孙敖就觉得这日子越过越没劲,这心情越来越烦,看什么都不顺眼,看谁都不是好人。这简直就不是在过日子,简直就是熬月份。 “我哪里是公孙敖啊,我是公孙敖掉水里了,我叫公孙熬算了。” 从此,公孙敖私下里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公孙熬。 越是这样,公孙熬就越是想念那个被自己送回莒国的美女。 转眼第二年秋天到了,周襄王崩了。 周襄王崩了,鲁国自然应该派人前去吊唁。臧文仲已经老得门牙都管不住口水了,自然不能去;东门襄仲刚刚出了几趟差,也不想动了。轮下来,轮到了公孙熬。 “爹,去吧,就当散散心。”两个儿子勉励他。其实,爹能不能散心不重要,重要的是,爹走了,大家都能散散心。 就这样,公孙熬带着丧礼上路了。 一路上,公孙熬没心思去想周王的事情,他只是怀念莒女。 “活人还想不过来呢,还想死人?”公孙熬对自己说。看见丧礼,又想起聘礼来,心情更糟糕。 眼看走到了伟大首都洛邑,远远地已经看到了洛邑城。 “走,往回走。”公孙熬给御者下令。 “怎么往回走?”御者很惊奇,问了一句。 “去莒国。” 公孙熬作出了一个旷古以来没有过的决定,他决定放弃去周王室吊唁的任务,到莒国去寻找莒女,追求自己的爱情。 天哪,伟大的爱情故事啊。 天哪,为了心爱女人抛家舍业啊。 天哪,为了一个女人,置国家的利益于不顾啊。 不管怎样,公孙熬卷款潜逃到莒国去了。 也不知道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公孙熬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之,公孙熬到莒国找到了莒女,并且莒国参照政治避难国际规则给了他大夫的待遇。从此,公孙熬跟小老婆就在莒国过上了非人的生活。 非人的生活,也就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卷款潜逃并在国外包二奶的祖师爷就是公孙熬了。 公孙熬事件成为当时的国际事件,同时也成为民间街谈巷议的主要话题。公孙熬私奔之后,鲁文公不得不紧急派人前往周王室吊唁并解释,这个人选毫无疑问只能是东门襄仲。东门襄仲很不愿意,他很愤怒:“该死的公孙熬,干什么都让我给他擦屁股。” 东门襄仲到了洛邑,立即发现周襄王的驾崩不是新闻,公孙熬携款私奔才是新闻,很多人都来向他打听:“喂,有什么内幕?透露一下。”“公孙熬私奔,你有什么感想?”“那个女人真的有那么骚吗?” 自古以来,八卦都是人们感兴趣的东西。 “该死的公孙熬,老子要没收你家的封邑,让你老婆孩子去喝西北风。”东门襄仲咬牙切齿地发誓。 可是,东门襄仲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在伟大首都发誓的时候,三桓又召开了一次紧急家长会。之后,三桓找到鲁文公,一通成功的忽悠,于是公孙熬的大儿子孟孙谷接替孟孙家家长职位,同时继承了公孙熬的封邑和司马职务。 三桓,依然鼎立在鲁国权力场中。等东门襄仲回到鲁国,黄花菜都凉了,只得接受现实。 在鲁国国内,公孙熬的事迹家喻户晓,很多人都说:“看人家公孙熬,那么大个家业都可以舍弃,我们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从那之后,私奔在鲁国成为一种时尚。 几千年以后,英国温莎公爵放弃爵位,与美国寡妇私奔西班牙,真可谓公孙熬转世。 第一二八章 绯闻引发的谋杀案 公孙熬的爱情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吗?我们索性把公孙熬的故事说完。 鲁文公八年(前619年)公孙熬私奔,到了鲁文公十年(前617年),公孙熬在莒国待了两年,生了两个儿子。这时候,他想回鲁国了。可是,走容易,回来可就难了。往轻里说,公孙熬算是私奔;往重里说,他就算叛逃,而且是卷款叛逃。如今要回来,不走走路子,疏通疏通关系,那是绝对不行的。 来看看公孙熬是怎么折腾的。 生命在于折腾 公孙熬把想回鲁国的事情派人告诉了儿子孟孙谷,孟孙谷虽然对老爹也有意见,但是那毕竟是老爹啊,这总在外面漂着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孟孙谷去找叔仲惠伯去了。 叫上了叔仲惠伯,两人去找东门襄仲去了。为什么要找东门襄仲?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东门襄仲不反对,谁还得罪这个人? “叔,你看,公孙熬伯父想叶落归根,可是,没有您的批准,他不敢回来。您看,就让他回来吧。”叔仲惠伯向东门襄仲请求。 “什么,他还有脸回来?莒国不是挺好吗?回来干什么?”东门襄仲听说是公孙熬的事情,勃然大怒,他算是恨死公孙熬了。 “叔啊,公孙熬伯父是做得不对,可是再不对,他也是您的堂哥啊。再说了,祖上怎么教导咱们?亲亲上恩啊。不就是为了一个女人吗?公孙熬伯父没什么志气,您不能也跟他一般见识啊。为了一个女人而坏了兄弟情感,这样的事情您怎么会做呢?”别说,叔仲惠伯还真有两把刷子,连说大道理带拍马屁,说得东门襄仲直点头。 “那,女人的事情就算了,卷款潜逃的事情怎么说?”东门襄仲有点松口。 “嗨,不就一点公款吗?咱们关起门来说话,谁还没贪污过公款啊?” “那行吧,让他回来吧。不过说好了,回来之后只能在家里老老实实待着,朝廷上没他的事。”东门襄仲同意了,不过提了个条件:在家养老,官职没有。 就这样,公孙熬带着三奶和两个小儿子,从莒国回到了伟大祖国。 公孙熬在鲁国家里待了三年,这三年哪里也没有去,就在家里待着了。三年之后,公孙熬又怀念莒国的生活了。某一天早上,公孙熬拾掇拾掇,带着三奶和两个小儿子,出门上路。 “爹,你去哪里?”孟孙谷连忙过来问。 “去莒国。” “去莒国?为什么去莒国?” “我愿意。” “你要想清楚啊。” “没什么好想的。” 就这样,公孙熬又带着三奶和两个孩子移民莒国了。 故事结束了?还差一点。 正所谓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如果说第一次移民莒国是叛逃,那么公孙熬第二次移民莒国就完全是合法的。可问题是,第一次固然是叛逃,那时候公孙熬是鲁国的卿,按照政治避难国际规则,他理所当然在莒国享受大夫待遇,有房有车有地。可是第二次不一样了,他这次的身份就是鲁国老百姓,连离休老干部都不算,这样的身份到了莒国,那是什么都没有,不算你非法移民就算给面子了。 好在公孙熬还有积蓄。但靠着这点积蓄在莒国过日子,那叫一个不爽。 也就过了一年,公孙熬坐吃山空,眼看着生活水平从豪华奔向小康,再这么下去,很快就该从小康奔初级阶段了。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公孙熬毅然决然决定回到伟大祖国的怀抱,而伟大祖国张开了伟大的怀抱,东门襄仲再一次同意公孙熬回来。 (伴奏音乐:归来吧,归来呦,浪迹天涯的游子。) 落叶归根 可是,公孙熬却再也看不见祖国的油菜花了。就在他准备回国的时候,突发急病死在了齐国。他不是在莒国吗?怎么死在了齐国?原来,尽管鲁国与莒国相邻,但是从曲阜到莒国的道路难行,所以通常都要走北线从齐国绕行。 不知道为什么,听说公孙熬死了,东门襄仲变卦了,他决定禁止公孙熬的遗体回国。 俗话常说:走着出去,躺着回来。这下可好,躺着回不来了。 古人对死人是很讲究的,一个人活着,在哪里无所谓。但是死了之后一定要千方百计落叶归根,否则就成了孤魂野鬼,没有人供奉,就是饿鬼。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人老了,老婆死了。 人生最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人老了,孩子死了。 人生最最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人死了,老婆还年轻,孩子还小。 公孙熬的孤儿寡母守着公孙熬的尸体,痛哭流涕,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人觉得他们可怜,给他们出主意:你们啊,把公孙熬的棺材放到齐鲁交界的堂阜去,鲁国人一定会把棺材弄回去的。 好主意。 当个人问题搞成国际问题之后,问题往往就容易解决了。 公孙熬的棺材就这样放在了齐鲁边界。 齐国人在看热闹,于是鲁国人受不了了。 这个时候,公孙熬的大儿子孟孙谷已经走在了公孙熬的前面,因为孟孙谷的儿子还小,孟家的家长就由公孙熬的二儿子孟孙难接任了。孟孙难的母亲就是声己,声己恨死了公孙熬,因此孟孙难一开始对父亲尸体落叶归根的事情也睁只眼闭只眼。可是,如今父亲的尸体成了国际笑话,孟孙难受不了了,于是来到朝廷请求把父亲的尸体运回来。东门襄仲一开始不同意,孟孙难就跟他玩坐地泡,你不同意,我就静坐示威。不仅我一个人静坐示威,还要让我全家都来静坐示威。 眼看事情要闹成群体性事件了,东门襄仲害怕了。 “去去去吧,怎么说你爹也是咱们一家人,去把棺材接回来吧。”东门襄仲松了口。 当个人事件搞成群体性事件之后,事情往往就容易解决了。 就这样,公孙熬总算落叶归根了。基本上,根据“活人的面子可以不给,死人的面子一定要给”的原则,公孙熬的葬礼享受卿一级的待遇。 声已不肯去见公孙熬的棺材,就在停尸房外面哭了几嗓子算是敷衍了事。东门襄仲原来也不准备去哭丧,被叔仲惠伯忽悠了一阵,还是去了。 公孙熬的小老婆和两个小儿子现在就住在了鲁国。说起来,鲁国人对亲情还是很看重,孟孙难对这两个小弟弟挺关照,很喜欢他们。 多年以后,孟孙难去世,孟孙谷的儿子孟献子接任家长,对两个小叔叔也很不错。但是,后来有谣言说公孙熬的两个小儿子要害死孟献子,孟献子没有在意,反而两个小叔叔觉得很不安,于是搬出孟家,当了守门人,后来先后战死。说起来,公孙熬的两个小儿子都挺有骨气。 东门襄仲 在公孙熬死的那一年,齐国发生了大事。什么大事?齐昭公死了。 昭公死了,就该儿子公子舍继位。可是,昭公的弟弟公子商人下了毒手,把公子舍给杀了,然后自己当了齐国国君,就是齐懿公。 齐国发生的事情,跟鲁国有什么关系吗? 通常,齐国发生的事情都跟鲁国有关系,因为他们是近邻加近亲。 这一次,跟鲁国有什么关系? 公子舍的老妈子叔姬是鲁国人,具体来说,是襄仲的妹妹。 鲁国人是比较重亲情的,通常,嫁出去的女儿如果死了老公或者老无所养,都会想办法给接回娘家。现在,子叔姬的老公死了,儿子也被杀了,一个人在齐国孤苦伶仃,怪可怜的。襄仲于是派人去了齐国,请求把子叔姬送回鲁国。 齐懿公拒绝了鲁国人的请求。 没办法,襄仲派人前往王室,请周王出面帮忙。于是,周王派了单伯去齐国协调,谁知道齐懿公动了驴脾气,把单伯给扣留了,还把子叔姬给抓起来了。 到第二年,齐懿公不知道哪根筋动了,那一天一高兴,把单伯给放了,又派人把子叔姬送回了鲁国。 子叔姬是弄回来了,可是鲁国从此得罪了齐懿公。此后两年,齐懿公两次出兵讨伐鲁国。鲁国不是齐国的对手,急忙向晋国求救,那时晋国恰好是赵盾执政,对外政策就是忽悠二字,根本不肯救援鲁国。没办法,两次被入侵,鲁国都是向齐国赔款了事。 “该死的晋国人,真不是东西。”襄仲大骂晋国人,骂归骂,也没有什么办法。 “该死的齐国人,真不是东西。”襄仲接着大骂齐国人,他决定要报复齐国人。 机会很快就到了。 鲁文公十八年(前605年),鲁文公薨了。 鲁文公的太子是公子恶,公子恶还有一个同母弟弟叫公子视。 襄仲把叔仲惠伯请来,商量继承人的事情。为什么找叔仲惠伯,一来,两人关系不错,二来,也能通过叔仲惠伯侧面刺探三桓的态度。 “叔啊,有什么好商量?公子恶是嫡长子,他继位有什么问题吗?”叔仲惠伯直接表态,他没弄懂襄仲是什么意思。 “理是这么个理,可是事不是这么个事。你说你姑姑生的那不是嫡长子吗?啊?凭什么啊?你姑姑在齐国受到不公平待遇,咱们就该忍气吞声吗?啊?”襄仲的嗓门越来越大,好像还很生气。 “叔啊,我没弄明白啊。咱们一码归一码行吗?你说的这两件事情有什么联系呢?”叔仲惠伯越弄越糊涂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呢?我还以为你是最明白的呢。你说,齐国人欺负咱们鲁国人,咱们不应该欺负齐国人吗?” “那,这事情跟齐国人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咱们鲁国人在齐国生的嫡长子被齐国人杀了,齐国人在鲁国生的嫡长子是不是也应该被杀掉?” “噢。”叔仲惠伯恍然大悟,原来,公子恶的母亲就是齐国人,说起来,还是齐懿公的侄女。襄仲的意思很明显,要杀掉公子恶,让他老娘也承受跟子叔姬同样的痛苦。“叔啊,这不行啊。齐国人不仁义,咱们不能不仁义啊。再说了,公子恶的老娘是齐国人,公子恶是鲁国人啊,咱们这不是杀自己人吗?” “啊,公子舍不是齐国人吗?齐国人杀他,我们为什么不能杀公子恶?”襄仲的逻辑有点怪,可是他就坚持这个逻辑,好像也歪说歪有理。 “叔啊,你杀了公子恶,准备让谁当国君啊?” “公子倭啊。” “噢。”叔仲惠伯现在算是第二次恍然大悟了,他脱口而出:“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什么传说?原来,在很多年前,就有一条八卦新闻,说是鲁僖公为自己的儿子向楚国求婚,于是楚成王的女儿嫁到鲁国,而派去迎亲的就是东门襄仲。楚成王的女儿漂亮得一塌糊涂,东门襄仲又风流倜傥得无坚不摧。于是,两人在路上就先爽上了,算是东门襄仲替侄子先把了一道关。后来到了鲁国,楚成王的女儿就成了鲁文公的夫人,可是跟东门襄仲还时不时重温旧梦。 而这个夫人,就是公子倭的母亲顷熊。 说来说去,归根结底,东门襄仲是要借着给子叔姬报仇的民族情绪,来为自己情妇的儿子谋利益。 民族情绪,历来就是这样被利用的。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这是你的家务事,找我商量什么?”叔仲惠伯说完,拍拍屁股,走了。 绯闻引发的谋杀案 在为了女人而奋不顾身这一点上,东门襄仲并不比公孙熬逊色多少。所以,即便没人支持,东门襄仲也决定要去做了。 襄仲按照自己的计划下手了,一切顺利。襄仲下手够狠,一口气把公子恶和公子视都给杀了,立公子倭为国君,就是鲁宣公。 “你回娘家吧,鲁国人民不欢迎你。”襄仲也不等齐国来要人,实际上他知道齐国也不会来要人,直接把公子恶的老娘给赶回齐国了。 “该死的东门襄仲,杀了太子立了庶子,真不是个东西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啊,你八辈祖宗的,呜呜呜呜……”公子恶的老娘一路哭,一路骂,绝望地回到了齐国。 鲁国人很同情公子恶的老娘,称她为“哀姜”。 立了鲁宣公,又赶走了哀姜,东门襄仲的心情是相当的好。 可是,流言起来了,或者说绯闻起来了,绯闻的大致内容就是:东门襄仲跟宣公的老娘搞婚外恋,宣公可能就是他们的私生子。 东门襄仲并不知道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情,他认定了这是叔仲惠伯散布出去的。 “该死的叔仲惠伯,我那些事他都清楚,要是四处给我散播,我的名声不就都毁了?不行,我要想办法。”东门襄仲很恼火,鲁国人是很在乎面子和名声的。 想什么办法?自古以来,有两个字是总被用到的:灭口。 所以,很多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东门襄仲派人去请叔仲惠伯,说是宣公有事情找他商量。 叔仲惠伯想都没想,接受了邀请,可是,家里的总管公冉务人来劝他了:“惠伯啊,我看不能去。最近关于东门襄仲和太后之间的绯闻很多,我听说东门襄仲认定都是你散布的,这次无缘无故来请你,我看危险。” “不会吧?是国君请我啊。”惠伯不以为意。他丝毫不怀疑东门襄仲,怎么说,大家都是亲戚啊,而且平时关系也不错。 “如果真是国君请你,不去也得去了。可是,这分明不是国君请你啊。” “这个,你太多疑了。” 叔仲惠伯最终还是去了宫里。 襄仲在宫里杀死了叔仲惠伯,然后把他的尸体藏在马粪里运出宫去。 第二天,叔仲惠伯的尸体被发现。当天,公冉务人带着叔仲惠伯一家老小逃往蔡国避难。 三桓的反击 三桓家长会再次召开,还是紧急会议。 与会者是孟孙难、叔孙得臣和季文子,家长会的议题只有一个:叔仲惠伯被害,我们怎么办? “两位兄弟,惠伯无辜被害,全家逃亡。我们身为他的兄长,不能坐视不管。据我所知,惠伯是在宫中被害的,害他的就是东门襄仲。惠伯被害,就是在向我们三桓挑战。两位,我们该怎么办?”孟孙叔难率先开口,这里他的岁数最大。 “我看,我们三家联合出兵讨伐东门襄仲。”叔孙得臣与叔仲惠伯的关系最近,因此也最激进。 “行父,你看呢?”孟孙难问季文子。他本来是个谨慎的人,不过在父亲的事情上,与东门襄仲之间有些积怨。 季文子想了想,说:“两位哥哥,这件事情我看不要鲁莽。惠伯在宫中被害,显然不是东门襄仲一个人能做到的,必然牵涉到国君。贸然出兵,情理上说不过去。我看,我们一面加强戒备,料东门襄仲也没有胆量对抗我们三家。另一方面,把惠伯一家接回来,看东门襄仲有什么动作,再作决定。” 现在,在共同对付东门襄仲这件事情上,三桓高度一致。不过在策略上,季文子要谨慎一些。 “好,照你说的办。”孟孙难决定。 叔仲惠伯一家从蔡国被接了回来,非常高调地接了回来。三桓就是要给东门襄仲看看,要想对着干,放马过来。 东门襄仲怎么办?老实了。通过公孙熬的事情,再通过这一次三桓的坚决迅速的反应,他看清楚了,三桓是异常团结的。 东门襄仲亲自前往叔仲惠伯家中,代表鲁宣公进行慰问,同时宣布叔仲惠伯的儿子继承父亲的一切待遇。 “孩子,我们一定会查处凶手,给你爹一个说法的。”襄仲假惺惺地表示。其实,人人都知道凶手就是他。 东门襄仲服了软,三桓家族算是放过了他。但是,三桓家族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起来,与东门襄仲甚至鲁宣公之间的对立公开化了。 “只要东门襄仲和鲁宣公支持的,就是我们反对的。”三桓确定了这样的斗争原则。 第一二九章 卖国者东门襄仲 鲁宣公登基的当年,鲁国的邻国莒国发生了政变。原来,莒纪公已经有了太子公子仆,后来又想废掉公子仆而立公子季佗。结果公子仆杀了父亲,带着莒国的财宝前来鲁国投靠,把财宝都献给了鲁宣公。 鲁宣公非常高兴,无缘无故得到这么多财宝,谁不高兴?他决定给公子仆大夫的待遇。 “给公子仆一个城邑,今天就给他。”鲁宣公向季文子下了命令。这事情属于季文子的工作范围。 季文子也没回答,扭头走了。 回到家里,季文子把司寇叫来了。司寇是干什么的?最高法院院长。 “去,把公子仆驱逐出境,立即执行。”季文子下令。 当天,公子仆被驱逐出境。 “流氓啊,流氓国家啊。收了我的财宝,还把我赶走,什么东西啊。该死的鲁宣公,我问候你八辈祖宗。”公子仆一路哭,一路骂,把账都算在了鲁宣公身上。 三桓的报复 鲁宣公很恼火,太没面子了。被骂是其次,关键是自己的命令被当成了放屁。 恼火归恼火,宣公不敢来硬的,于是,派人去责问季文子为什么公然与他作对。 “太史公啊,麻烦你去帮我解释一下。”季文子都懒得去见鲁宣公,把鲁国太史里革给派去了。 看看,太史都成了三桓的人,鲁宣公还怎么混? 于是,太史里革就代表季文子来解释这件事情了。 里革是鲁国最有学问的人了,一旦开口,嘴里的圣贤语录就像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先大夫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礼……今行父虽未获一吉人,去一凶矣……”里革的嘴皮子一动,两个时辰过去了。 首先,里革告诉鲁宣公,季文子的做法都是臧文仲当年教的。随后,引经据典,从尧舜说到周公,说明公子仆罪有应得,影射鲁宣公包庇罪犯。最后表扬季文子“虽然没有获得什么贤人,但是至少驱逐了一个坏人”。 两个时辰过去,鲁宣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本来是要给季文子难看,如今反而被训斥一通。 “叔啊,打住吧,我知道错了。下回再有这种事情,财宝不要给我,直接给季孙家送去,看他怎么办吧,唉。”鲁宣公服了,他知道季文子是在报复自己,可是自己没有办法。 下马威。鲁宣公刚刚登上宝座,就被季文子来了一个下马威。 这一段故事见于《左传》,《国语》中也有,名叫“里革更书”,不过两段故事不尽相同。 三桓,从这个时候开始,已经可以公然对抗公室了。 这一年,是鲁文公十八年,也就是公元前609年。 事实证明,襄仲在权力斗争这方面并不高明。他杀了叔仲惠伯,从而引起公愤,让政敌们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了一起。 在这一点上,东门襄仲杀叔仲惠伯很像当年郤家害死伯宗一样。 卖国 眼看着三桓咄咄逼人,越来越不把自己和鲁宣公放在眼里,东门襄仲坐不住了。要跟三桓彻底翻脸,自己还没这个底气;可是就这么忍着,也不是个事。怎么办?东门襄仲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于是来找鲁宣公商量。 “主公,三桓是越来越嚣张了,咱们怎么对付他们呢?”东门襄仲先提出问题。 “那,是啊,怎、怎么对付他们?”鲁宣公也正愁呢。 “我倒有个主意……”东门襄仲开始解答问题。 “说说。” “就凭咱们,要对付三桓确实有点难,可是,咱们可以找外援啊,咱们只要有齐国撑腰,还怕他们吗?”原来,东门襄仲想借助齐国的力量。 “那,那怕是不行吧,咱们杀了我哥哥,不是得罪了他们?” “怕什么?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咱们把济水之西的土地割让给他们,还怕他们不支持咱们?” “那,那不成了卖国了?” “卖国怕什么,该卖的时候就得卖啊。” “可,可是那是我的土地啊。” “这不是废话吗?别人的土地你也卖不了啊。卖国也是要讲资格的,不是人人都卖得了的。” “那,那,那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卖国,你还能安心当你的国君;不卖国,说不清哪天就当不成国君了,就亡国了。要么卖国,要么亡国,你选哪个?” “那,那还是卖国吧。”鲁宣公权衡利弊,同意了。 历来,卖国都是有理由的。 历来,卖国也都是不需要理由的。需要什么?资格。 又要卖国,又不能引起三桓的警觉,怎么办?东门襄仲想了一个办法。 他首先派人去齐国求亲,然后堂而皇之地去齐国迎亲,这样,三桓就不会认为他到齐国去是为了卖国了。这招也亏东门襄仲想得出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了,还要去求亲。 东门襄仲的办法很顺利地实行了,鲁宣公元年春天,东门襄仲亲自前往齐国迎亲,新夫人是齐国公族。 到了齐国,东门襄仲没有直接去老丈人家迎亲,而是奔向了高家。他知道,眼下高固在齐国最有权势,找他比找齐惠公要好。 两人相见,寒暄之后,东门襄仲直接进入正题。首先说明国内三桓横行,国君危殆,希望能够得到齐国的支持;之后表示,可以把济水之西的土地无偿割让给齐国。 高固原本还想说说哀姜的事情,敲诈东门襄仲点什么,如今不用他说,东门襄仲自己给送了大礼。高固心里高兴,不过,不能表现出来。既然东门襄仲自己伸脖子上来挨宰,不宰白不宰。 “嘿嘿,东门兄啊,你说的事情我一定给你全力去办。可是,你知道,这年头好人难做啊。这件事情就算我没有得好处,人家也会说我从中吃回扣了。所以啊,不如真的弄点好处。你说济水之西的土地给齐国,可是我得不到啊。唉,说实在的,我能得点什么?”高固也没客气,直截了当索要贿赂。 “这个,这个……”东门襄仲当时有点傻眼,他就没想到卖国也没这么简单。他是带了点财宝过来,可是那是给老丈人准备的,要给高固,他还真舍不得。 好在高固看中的也不是他的财宝。 “你看,让你这么为难,那算了吧,济西的土地我们也不要了,该帮的忙我还照帮,好不好?那什么,我今天挺忙——”高固说着话,似乎要送客了。 “别介别介,我正想呢。你看,我就带了些迎亲的彩礼。要不,都给你?”东门襄仲豁出去了。 “那,那怎么行?那你在老丈人面前不是很丢人?况且,我也不缺钱呢。”高固拒绝。 “那,那你要什么,直说吧。” “我听说贵国国君的妹妹非常漂亮,正好我老婆死了,嘿嘿,咱们再结一门亲事怎样?”高固笑嘻嘻地说。原来他看上了鲁宣公的妹妹。 “可是,她岁数还小啊。” “没关系,我等啊。” “那好,成交。” 别以为卖国就容易,卖国通常都要搭上贿赂,财产的或者性的。 随后不久,鲁宣公前往齐国拜会齐惠公,正式割让济水以西。 “该死的卖国贼!”三桓气得牙痒痒,鲁国人民也都很气愤。 打击卖国者 有了齐国撑腰,鲁宣公和东门襄仲的腰杆子硬了许多,不仅在三桓面前底气足了,就是对盟主晋国也怠慢起来。 到宣公三年夏天的时候,晋灵公被赵盾所杀,晋成公继位。按理,盟主国的君主继位,如果鲁国不是国君亲自前往祝贺的话,也要派人前往。可是,鲁宣公自己不肯去,因为自己上任之后就没跟晋国打过交道,晋国对自己肯定很恼火,到时候去了被扣押了怎么办? 鲁宣公不去,按理就该东门襄仲去,东门襄仲更不敢去,他知道赵盾心黑手狠,自己去了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个问题。 鲁宣公和东门襄仲不都敢去,那么就该三桓去了。问题是,鲁宣公和东门襄仲又担心三桓去了跟晋国人达成联盟,那不是更糟糕? “谁也不去了!”鲁宣公最后下令。 三桓本身就对鲁宣公和东门襄仲跟齐国人勾搭不满,如今该去晋国也不去,三桓都感到很愤怒。他们看出来了,鲁宣公和东门襄仲是在处心积虑对付他们。 “看来不给他们点颜色看是不行了。”三桓商量,他们决定要有所表示了。鲁宣公喜欢吃鱼,常常派人出去打鱼。这一天打鱼的人哭丧着脸就回来了。 “鱼呢?”鲁庄公问。 “别提了,鱼没打着,连渔网也没了。” “啊?遇上鳄鱼了?” “不是,渔网被人剪烂了。” “敢剪我的渔网!胆儿肥了?遇上强盗了?” “不是,是季文子的人剪的。” “又是这个王八蛋,欺人太甚!”鲁宣公气得差点吐血,一拍桌子站起来,就想出兵攻打季文子,可是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 “来人,把季文子给我找来,我要当面质问他。” 季文子来了吗? 季文子又把里革派来了。 “主公,渔网的事是吗?这事啊,不怪季文子,怪您啊。”里革没等鲁宣公提问,先说了。 鲁宣公一看又是这位老先生,当时就软了。为什么?里革是太史,自己惹不起。而且里革说出话来一套一套,道理不道理无所谓,听也把你听晕了。 果不其然,里革开始长篇大论,从上古时期开始说起,纵论打鱼与季节的关系,说来说去,最后的结论就是:这个季节正是母鱼怀孕产卵的季节,你却屠杀孕妇,断了鱼的后代,你缺德不缺德? 鲁宣公听得一愣一愣,好不容易里革说完了,鲁宣公连忙说了:“吾过而里革匡我,不亦善乎!是良罟也,为我得法。使有司藏之,使吾无忘谂。”(《国语》)什么意思?即您老人家是在帮我改正错误啊,那渔网剪得好,剪得及时,让我懂得很多道理,我要派人去把烂渔网收回来,收藏起来,让我时刻警醒。 得,低头认错了。 这一段,见于《国语·鲁语·里革断罟匡君》。 到这个时候,鲁宣公和东门襄仲感觉恐慌了。弄来弄去,还是干不过三桓。怎么办?进一步巩固与齐国的关系。 鲁宣公五年春,鲁宣公在东门襄仲的陪同下再次访问齐国,高固趁机求亲,获得鲁宣公的认可。 到了秋天,高固亲自来到鲁国迎亲,算是给鲁宣公撑面子。冬季,高固再次来到鲁国,将当初老婆出嫁时候所用的娘家的马匹车辆送回来,这叫“反马之礼”。 别说,鲁宣公的一系列动作很奏效,三桓老实了很多。鲁宣公特地从齐国进口了新渔网去打鱼,季文子也不剪网了,里革也不来说“你缺德不缺德”了。 卖国者之死 可是,好日子总是很容易到头的,就如坏日子总是望不到头。 鲁宣公和东门襄仲仅仅过了一年多的舒心日子,好日子就到头了。 鲁宣公七年冬天,晋国召开盟会。 从前装聋作哑还行,盟会来了,邀请函送到了,再装聋作哑可就不行了。怎么办?鲁宣公硬着头皮,去了晋国。叫东门襄仲陪同,东门襄仲说痔疮犯了,走一步就满屁股血,哪也不能去。叫三桓陪同,三桓说了,“早年我们要求去,不让我们去;如今让我们去,嘿嘿,没门”。 没办法,鲁宣公就这么去了。 这时候,正好是郤缺刚上任。 “鲁国人来了?当初我们国君登基,他们连个屁都没有,好意思来?别参加盟会了。”郤缺够狠,不仅不让鲁宣公参加盟会,还给软禁起来了。 鲁宣公被扣,鲁国国内可就热闹了。三桓趁机发起反击,四处散布“这是鲁国外交政策的全面失败”,“东门襄仲必须为此承担全部责任”一类的言论。 一时之间,东门襄仲成了过街老鼠。鲁国人说谁没有头脑都不说笨或者傻了,直接说“你这人真东门襄仲”。 鲁宣公直到第二年的春天才被放回来,回到鲁国。鲁宣公松了一口气,但是回到宫里的时候,他大吃一惊,因为人们都穿着丧服。 “啊,谁死了?”鲁宣公忙问。 “呜呜……太后昨天薨了。呜呜……”原来,宣公的老娘没了。 “啊,这,快请东门襄仲来。”鲁宣公有点没主意,赶紧请东门襄仲。 “东门襄仲也卒了,跟太后一天。” 得,一天之内,鲁宣公失去了最信任的东门襄仲和最亲的老娘。 东门襄仲是怎么死的? 一种说法是郁闷而死,另一种说法是东门襄仲和太后在偷情的时候屋里烧着火,但是由于柴太湿以至于烟雾太多,于是两人被双双熏死。 这样说来,由于偷情而被熏死的祖师爷就是东门襄仲和鲁宣公的老娘了。 不管怎样,东门襄仲死了。 于是,东门襄仲的儿子公孙归父接替了父亲的职位。 继续斗争 现在,斗争从上一代传到了下一代。 基本上,现在鲁国分为两派。鲁宣公和公孙归父是亲齐派,三桓是亲晋派。 鲁宣公十年,鲁宣公前往齐国进行国事访问。齐国这时候正想要跟晋国争夺北方的领导权,因此齐惠公特地作个姿态,将济西的土地还给了鲁国。正因为有了这个成果,三桓这次无话可说。 鲁宣公十二年,晋楚第二场大战,也就是邲之战爆发,晋国大败。 公孙归父从中看到了机会,什么机会?铲除三桓。 宣公十四年,公孙归父前往齐国访问。 在齐国,公孙归父先后会见了齐顷公(惠公已经鞠躬尽瘁)和大夫晏弱,很遗憾高固这段时间得了肠炎,上吐下泻而且总是不好,因此,公孙归父始终没有见到高固,自己的计划也就无从向高固谈起。 无功而返。 三桓不是傻瓜。公孙归父联络齐国人去了,而晋国新败,无法指望,怎么办?三桓一商量,楚军正在围攻宋国,干脆跟楚国人拉拉关系。 此时,孟孙难和叔孙得臣都已经鞠躬尽瘁,孟孙谷的儿子孟献子和叔孙得臣的儿子叔孙侨如(就是宣伯)接掌两家。 “叔,咱们怎么办?”孟献子和宣伯向季文子请示。 “怎么办?他们找外援,咱们也找外援。”季文子说得很坚决。 “找哪个国家?” “楚国。楚王正在宋国呢,我们可以去见见他。” 于是,孟献子来找鲁宣公了。 “主公,我听说小国要免于被大国问罪,就要主动去朝见他们,贿赂他们。如果等到他们来问罪,那时候再献宝可就来不及了。如今楚国在进攻宋国,屁股歪一歪就能歪到鲁国来,咱们还是赶紧主动去朝见吧。”孟献子提出来要去朝见楚庄王。 “好啊好啊,说得对啊。”鲁宣公很高兴,他也觉得这个主意很正。 接下来,按照规矩,谁出的主意,就派谁去。孟献子就等着鲁宣公给分派任务了,可是鲁宣公不傻,他知道三桓在打什么算盘。 “好主意啊,我这就派公孙归父走一趟。”鲁宣公说。 孟献子有些傻眼,费了半天功夫,合着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结果,公孙归父去了宋国朝见楚庄王,楚庄王当然很客气。回到鲁国,公孙归父大肆渲染,说楚庄王盛情接待,请求与鲁国结成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并且会派人来学习周礼,等等。总之,反正没人看见,可以尽情地忽悠。三桓听得后背冒汗,不知道公孙归父究竟得到了楚庄王什么样的支持。 这下,鲁宣公和公孙归父更牛了,底气更足了。 第一三〇章 三桓的胜利 “该死的三桓,咱们现在要加大打击力度了。”有了齐国和楚国的支持,公孙归父自信满满,他要为自己的父亲出一口恶气。 “怎么整?”鲁宣公也觉得可以羞辱三桓一把,也把心头的恶气出一出。 公孙归父早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想法,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这套想法会衍生成历史上的一个重大事件,并且改变历史的进程。 “主公,三桓占了鲁国一大半的土地。这还不说,他们还有大量的私田,这些私田他们是不上税的,结果他们现在比主公还有钱了。我看,咱们要颁布法令,管他私田公田,咱们按田收税。”这就是公孙归父的主意。 不要小看了这个主意。 初税亩 按照周朝的规矩,土地是国有制的,也就是所有土地都归周王。后来事实上诸侯的土地都归了诸侯,成了集体所有制。但是现在产生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按照周朝的规定,公田里每十亩中就有一亩的收成要上缴国库,这一亩的位置是固定的,其余的部分属于拥有这些土地的大夫和他们所雇的农民。问题是,要上缴国库的这亩地越种越差,产量远远低于其他的地块。直接结果就是,公室的粮食收入越来越少。 第二个问题,除了公田,还有大量的新开垦的农田属于私田,这些私田大部分属于贵族们,根本不用交税。 三桓家族就拥有大量的私田,这些田没有税收给国家,但是三桓收租。其实不仅鲁国,各国都存在这样的情况。其结果就是国家越来越穷,卿大夫们越来越富。 “这,这个——如果这样的话,岂不是公田和私田一样了?岂不是等于承认了私田的合法地位?”鲁宣公有点犹豫,祖上留下来的规矩,不敢说改就改啊。 “主公,管那些干什么?只要打击了三桓,主公您有好处,为什么不做呢?”公孙归父倒是个实用主义者。 “好,干!”鲁宣公下定了决心。 《左传》记载:鲁宣公十五年(前594年),初税亩。 鲁国农业税收改革,不再划分公田私田,所有土地一律按十分之一的份额交税。 按现在的解释,初税亩等于宣布了土地私有化。这究竟是不是土地私有化的象征且不去说,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在鲁国初税亩之后,各国诸侯纷纷效仿。 公孙归父的阴谋 三桓最近的日子有些郁闷,除了剪了鲁宣公的一张渔网之外,其余任何实惠都没有,反而被“初税亩”了,眼睁睁看着鲁宣公从自己这里抢走大笔的税收。 怎么办?三桓再次召开家长会,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忍。 人家鲁宣公和公孙归父现在有齐国和楚国做后盾,惹不起啊,不忍怎么办? 三桓没脾气了,鲁宣公和公孙归父的脾气就越来越大了。 鲁宣公十八年,公孙归父觉得动手的机会到了。 “主公,依我看,现在是机会下手了。” “什么机会?” “铲除三桓。” “啊,铲除?咱实力不够啊。别看你说的跟齐国楚国关系怎么样,那都是虚的啊。别人不知道,咱自己不知道吗?忽悠别人行了,别把自己也忽悠了啊。”鲁宣公苦笑着说。虽然这一段时间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可是心里还是发虚。 “怕什么?我去联络楚国人,让楚国人帮忙。” “楚国人?不行不行,引狼入室啊。三桓固然可恶,可是还是一家人啊,楚国人要是来了,咱们亡国的可能都有啊,不行不行不行。”鲁宣公当即否决。 “别啊,主公你是不了解楚庄王,庄王这个人很厚道。你看看,陈国本来都亡国了,人家都给恢复了,再看看宋国和郑国,人家楚王不也都原谅了?主公你放一百个心吧。” 鲁宣公一听,再一想,别说,公孙归父说得很对,楚国是个可以信赖的国家。 “那,那你要是去楚国,三桓肯定起疑心,说不定等你回来,我都变遗体了。” “主公不要担心,我们就说是联络楚国人进攻齐国,骗过三桓。” “那好,就这么定了。” 三桓,危在旦夕。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是一句伟大的格言,因为它很正确。 鲁宣公十八年夏天,公孙归父来到楚国,朝见楚庄王之后就开始忽悠,基本上就是控诉三桓如何在鲁宣公的脑袋上拉屎,三桓就是三个斗越椒,鲁宣公想学习楚庄王的忍的精神,可是忍了这么多年,由于没有庄王的胆略,至今还在被三桓欺负,因此请求楚庄王主持正义,替鲁国铲除三桓。 楚庄王原本对于战争已经没有兴趣,不过还是被公孙归父忽悠得云里雾里。 “既然如此,我们在秋收之后出兵。”楚庄王答应了。 东门家族 鲁宣公和公孙归父开始做准备了,隐隐然,鲁宣公觉得自己就是鲁国的楚庄王了。 三桓听到了一些风声,他们很恐惧。有什么办法吗?什么办法也没有。季文子召集了几次家长会,也是没有结果。 从夏天到秋天是很快的,到了秋天,从楚国传来一个消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看对于谁来说。 “楚庄王死了。”全世界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三桓设宴三天,大肆庆祝。 鲁宣公和公孙归父哭了三天,好像自己的父母死了一样。 “傻眼了吧?哈哈哈哈。”三桓在庆祝之余,开始谋划反击了。 “怎么办?”鲁宣公和公孙归父也开始讨论对策。他们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退路了。讨论的结果就是:请晋国人帮忙。 “咱们跟晋国人的关系一般般啊,晋国人会帮忙吗?”鲁宣公很担心,还有一句话他没说,那就是自己跟楚国人眉来眼去,晋国人恐怕很生气吧。 “没办法了,死马当做活马医吧。”公孙归父也只能这样回答了。 秋收还没有结束,公孙归父上路去了晋国。 晋国这时候谁掌权?郤克。 郤克与士会的最大区别是:士会说话很客气,就算拒绝你,也会很委婉;郤克说话很不客气,如果拒绝你,一定会用最严厉的口气。 “你还好意思来?楚国人不是对你很好吗?啊?你来干什么?替楚国人刺探情报?告诉你,晋国不欢迎你,晋国人民不欢迎你。趁我还没有想清楚是不是要扣留你之前,给我消失掉。”郤克看见公孙归父就气不打一处来,一通臭骂,把公孙归父骂了出来。 公孙归父灰溜溜地从晋国回国,走到宋国的时候,传来了一个噩耗:鲁宣公薨了。 “坏事了。”公孙归父暗自叫苦,这个节骨眼上,鲁宣公薨了,自己又在外面,鲁国不是成了三桓的天下? 确实坏事了。 自从公孙归父去了晋国,三桓就开始行动了,世界上没有人会坐以待毙。 鲁宣公胆战心惊,从前还有公孙归父给壮胆,如今公孙归父也不在,自己随时可能被三桓干掉。另一方面,鲁宣公对公孙归父去晋国不抱希望,本来晋国人就不喜欢他们,再加上现在是郤克执政,这个刻薄的家伙是最记仇的,他能给公孙归父什么好脸? 鲁宣公天天晚上做噩梦,几天时间瘦了十几斤。终于,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薨了。 三桓弹冠相庆,相约来到朝廷。 按规矩,由六卿决定谁来继位,公孙归父不在,于是三桓和臧宣叔、子叔声伯(公孙婴齐,宣公的侄子)一道宣布太子继位,就是鲁成公。 大事商量妥当,三桓就开始发难了。 “各位,当年东门襄仲废嫡立庶,结果导致诸侯都瞧不起我们,晋国人因此与我们疏远,这些都是东门襄仲的责任。之后,东门襄仲还卖国求荣,把汶西的土地割给了齐国人。再后来,公孙归父千方百计挑拨我们和宣公的关系,跟楚国打得火热。各位,新账老账要算个总账,大家说怎么办吧?”季文子辈分高资格老,说话也没客气。 孟献子和宣伯双双响应,要求严惩东门家族;声伯没话可说,他也不喜欢公孙归父,可是也不愿意落井下石。 “老臧,你的意见呢?”宣伯问。有些威逼的味道。 “哼,既然你们要铲除他们,我还有什么好说?把他们全家驱逐出境就是了。”臧宣叔说。他为公孙归父不平,但是他也知道驱逐东门家族总比灭门要好。 当天,司寇臧宣叔宣布:东门家族为不受欢迎的家族,立即驱逐出境。 东门家族被驱逐到了齐国。 公孙归父在路上得知噩耗,痛哭一场,前往齐国避难去了。 机关算尽,最终落得个流落异乡。 在这场生死存亡的斗争中,三桓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两面讨好 公孙归父的逃走,意味着鲁国的政治格局重新划分。 声伯接替了公孙归父的位置,实际上代表公室。三桓的地位进一步巩固,季文子在朝廷中的作用进一步加大。鲁成公尽管也对三桓存有戒心,但是看见父亲和公孙归父的下场,他决定还是以和为贵。 亲晋派的三桓得势之后,鲁国外交政策必然地进行了修正,从鲁宣公时期的投齐联楚修正为全面投靠晋国。鲁成公元年,鲁国派出臧宣叔前往晋国,修复与晋国的关系,与晋国结盟。 鲁国外交政策的变化直接导致齐国和楚国对鲁国的不满,之后,齐国进攻鲁国并夺取汶阳,鲁国向晋国求援,晋国郤克领军出兵援鲁抗齐,于是就有了晋齐鞍之战(见第三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