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号铁胁轮船舰长67.66米,略小于“威远”等舰,宽10.27米,则显得加宽。舱深7.71米,舰首吃水3.35米,舰体中部吃水3.81米,舰尾吃水4.23米。排水量1300吨。选用了从英国进口的1600马力三汽缸康邦蒸汽机,功率1600马力。(43)船体外形和火炮布置方面,与“横海”几乎一样。第六号铁胁轮船军舰舰体也安装了舭龙骨,所用的火炮采购自德国,中间人则是那位替“横海”进口英国火炮的德国军火商福克。计在军舰舰体前部两舷的耳台内各安装一门150mm克虏伯舰炮,射界120度,中后部两舷安装四门120mm克虏伯舰炮,射界90度,尾楼上另安装一门150mm克虏伯炮,射界210度。为了防备鱼雷艇,第六号铁胁轮船还配备四门哈乞开司五管机关炮,两门安装在飞桥上,两门分别安装在前后金属制造的桅杆桅盘里。军舰的中桅上方不布置武备,因而采用了木质桅杆。比“横海”的武备更先进一步的是,新军舰还配备了两具鱼雷发射管,安装在舰首两侧,“用以冲击敌船”。(44)综合这些先进配置,第六号轮船可以认为是“威远”级军舰的最终优化改型。第六号铁胁轮船“广甲”。就在第六号铁胁轮船即将下水前,福建船政突然接到两广总督张之洞要求帮协造军舰的订单。此前,船政已与两江开启了一项全新的舰船建造、调拨制度。即,不在按照以往旧有的外省无成本调拨船政军舰的办法,而采用贴补船政造舰材料成本,以此减少船政的经济负担。张之洞要求模仿两江定造“开济”级巡洋舰的先例,由两广出材料成本费用,为两广建造四大四小共八艘军舰。有鉴于两广海防需要军舰急迫,经过商议,决定把即将下水的第六号铁胁轮船先安排给两广,充抵订单内的军舰。1887年8月6日,第六号铁胁轮船成功下水,已由两广认领的这艘军舰,被张之洞命名为“广甲”。12月4日,由广东选派的接舰军官武永泰管带,船政学堂广东籍学生程璧光为帮带,“广甲”舰驶出闽江,进行航试。测得顺风顺潮时,轮机每分钟125转,航速超过14节。(45)1888年1月14日,两广总督张之洞从虎门出发,检阅南海防务。搭载乘坐的,就是刚刚抵达广东的“广甲”舰,“乘坐新造‘广甲’兵轮出洋,藉以考验该轮行驶迟速”。此次巡弋,“广甲”离开虎门后,游历海南岛海口、廉州的北海、钦州、潮州、汕头等洋面,最后还抵香港。全程军舰运行一切正常,通过了外海风浪的检验。(46)管辖南天的广东水师,原本装备的都是吨位较小的炮舰,吨位超过千吨,且列为三等巡洋舰的“广甲”到来,令巡防形势为之一振,“广甲”也顺理成章地占据广东水师旗舰的地位。1889年11月10日,张之洞上奏,为培养两广的近代化陆、海军人才,于黄埔设立军校。为人精明油滑、深谙官场之道的张之洞,为了立竿见影让朝廷见到自己的办学功绩,证明自己的办事能力,诡称帮助减轻船政办学的经济压力,从船政后学堂挑选了已经就学三四年,即将毕业的几十名船政学生转到黄埔水师学堂,以此作为黄埔的毕业生。黄埔水师学堂创办后,按照近代化海军学校的规范,势必需要配备练习舰。两广的新式战舰“广甲”立刻入选,至此,“威远”级军舰全部六艘军舰都先后成立练习舰。按照张之洞的安排,广东尽先副将刘恩荣担当“广甲”舰总管,程璧光担任副总管。(47)此后,“广甲”曾与1891、1894年两度北上,参加南北洋合操大阅。最后一次北上检阅后,很快便被借用在北洋,参加了甲午战争。1894年9月17日爆发的黄海大东沟海战中,“广甲”由吴敬荣管带,与“济远”被编为一个小队,列入北洋舰队首发作战的阵容,排列在阵型的最左翼。海战中,“广甲”一度与“致远”等舰围攻了日本本队掉队军舰,但在同队队长舰“济远”逃跑后,也随之逃离。深夜11时,不慎在大连湾外三山岛附近海域触礁,位置在东经121度59分,北纬38度58分。为援救“广甲”,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先派出海关巡船“金龙”,继而派出黄海海战中受伤最轻的中国军舰“济远”前往拖带,都未能拖出,“‘济远’用九牛二虎之力拖拽不动。连日百计经营,皆不得下”(48)。最后丁汝昌无奈下令将“广甲”舰的炮械拆除,放弃该舰,自行炸毁。“威远”级是福建船政继“伏波”级之后建造的第二大军舰家族,成功完成了船政造舰从木质向铁木合构的技术转型,期间正好与船政建造“开济”级巡洋舰发生重合。“开济”设计中的很多新颖技术在“威远”级的后续军舰上开始引用,使得这级军舰最后从炮舰舰型过渡为巡洋舰。同时,也正是由“威远”级开始获得了铁胁木壳军舰建造的经验后,福建船政才得以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改良技术,创制出了具有传奇色彩的“开济”级铁胁木壳巡洋舰。铁胁时代的号角在中国大地吹响,闽江之畔正在酝酿新的故事。【注释】(1)许景澄:《外国师船图表》,柏林使署,光绪十二年石印版,卷九,第7-8页。(2)《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89页。(3)《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88-89页。(4)《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15页。(5)《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25页。(6)《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26页。(7)《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28页。(8)《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32页。(9)《清末海军史料》,海洋出版社,1982年版,第180页。林庆元:《福建船政局史稿》(增订本),福建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503页。《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32页。(10)《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36页。(11)林庆元:《福建船政局史稿》(增订本),福建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493页。有关“威远”舰的武器配备,及炮位的设计,闽浙总督何璟曾有一篇专门奏折进行过说明,参见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洋务运动》5,上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243-244页。(12)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洋务运动》2,上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461页。(13)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洋务运动》2,上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462页。(14)《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92页。(15)方伯谦:《益堂年谱》,原稿影印件。(16)关于威远炮台修建经过的情况以吉辰:“方伯谦修筑‘威远’炮台考略”论说最详,刊于《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馆馆刊》,2008年第1期。(17)《丁汝昌集》,山东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249页。(18)“威远”舰在甲午威海保卫战中沉没的经过情况参见陈悦:《碧血千秋——北洋海军甲午战史》,吉林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322-323页。(19)《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42页。(20)《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47页。(21)(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海防档·乙》福州船厂下,1957年版,第781页。(22)《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45页。(23)《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55页。(24)《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73-174页。(25)(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海防档·乙》福州船厂下,1957年版,第846页。(26)(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海防档·乙》福州船厂下,1957年版,第846页。(27)(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海防档·乙》福州船厂下,1957年版,第848页。(28)(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海防档·乙》福州船厂下,1957年版,第851页。(29)《丁汝昌集》,山东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95页。(30)《禀清“康济”改为鱼雷练船应添器具卷》,抄本,哈佛大学图书馆藏。(31)《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78页。(32)《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79页。(33)《左宗棠全集》8,岳麓书社,1987年版,第117页。(34)《中法战争镇海之役史料》,光明日报出版社,1988年版,第217页。(35)《中法战争镇海之役史料》,光明日报出版社,1988年版,第208页。(36)《中法战争镇海之役史料》,光明日报出版社,1988年版,第219页。(37)《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206、221-222页。(38)《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265-266页。(39)《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266页。(40)《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267页。(41)《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276-277页。(42)《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310-311页。(43)《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291-292页。(44)《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320、355-356页。(45)《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363页。(46)《张之洞全集》1,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627页。(47)《张之洞全集》1,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729-731页。(48)卢毓英:《卢氏甲午前后杂记》,手稿影印本。巡海奇葩——福建船政“开济”级巡洋舰梦起法兰西福建船政开设初期,遵循创始人左宗棠制定的建厂方案,以兵商两用舰船为主要的生产内容。希望以此一举两得,满足海防对近代化军舰的迫切需求,同时让这些带着货舱的军舰平时招商揽货,赚钱自给自足,解决军费问题。不幸的是,这种愿望良好的初衷,被事实无情地证明为完全不切实际。兵商两立沦为兵商两绌,亦商亦兵的轮船用作军舰嫌其布局古怪,缺乏必要的防护设计,当成货船来用又嫌船型狭长,火炮占用甲板空间,货舱太小,最终大都只是充作炮舰或侦报舰。随着左宗棠督率楚军西出阳关,攻剿捻军和起义回民,沈葆桢出山,船政大政方略发生渐变。因平息日本侵台事件时的倾力合作,沈葆桢与北洋大臣李鸿章的私人友谊愈发牢固,很多拿捏不准的洋务事务,沈葆桢往往都选择向李鸿章问计。也藉此,李鸿章在船政建设中发挥越来越大的影响力。后人较少注意的是,沈葆桢北调出任南洋大臣后,直至其逝世,接续担任船政大臣的丁日昌、吴赞诚、黎兆棠等,无一不是出自李鸿章幕府,淮系势力开始进入船政,天津通向马尾的电报交通日益成为热线。1876年的夏天,受李鸿章、沈葆桢举荐,原天津机器局总办,安徽庐江人吴赞诚调任船政大臣。上任未久,吴赞诚收到了老上司李鸿章寄来的一连串特殊信件。吴赞诚赶赴榕城时,恰逢中国近代化海防建设全面起步,经历了1874年日本侵台事件的刺激,清政府内通过海防大筹议,决心大力建设西式海军。该项事务的两大主管官员,李鸿章、沈葆桢此时都在竭力说服清政府购买铁甲舰。因为经费不足,议论不齐,铁甲舰购买计划一拖再拖。李鸿章不愿白白浪费时间,作为铁甲未购之前的变通布署,首先通过海关税务司赫德购买用于防守海口的蚊子船,而将来铁甲舰购成之后,势必要配置的巡洋舰,也成为李鸿章想预先着手筹备的工程。船政大臣沈葆桢,与李鸿章结盟,使得船政建设带进了浓郁的淮系色彩。同时,也令沈葆桢与左宗棠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在给吴赞诚的信中,李鸿章最初称日意格到天津总督衙门向其汇报筹备福建船政学生留学事宜,交谈时,日意格提出福建船政以往所造舰船舰型不佳,应该仿造欧洲新式的巡洋舰,李鸿章对此建议深以为是。(1)稍后的信里,李鸿章更进一步提出,“应于铁甲船未购之先,配造巡海快船四只,以备将来购成铁甲,可以练成一军”(2)。直接建议吴赞诚准备分年建造新式巡洋舰。当时正值船政首届留学生即将出洋,按照船政通例,仿造新军舰的计划具体将采用购买西方现成军舰设计的模式,委托法国著名船厂帮助量身设计。船政此次的目标是要造一型1700马力新式巡洋舰,吴赞诚将任务托付给留学生洋监督日意格,指令其顺路往法国船厂经办军舰图纸,以及核算编制出所需采办的材料名称和价格,“开单赶寄”。(3)船政留学生由华监督李凤苞、洋监督日意格率领,1877年5月7日到达法国重要港口城市马赛。安排留法学生学习之余,日意格即前往地中海船厂洽谈中国新巡洋舰的设计项目,委托该厂进行设计。地中海船厂总工程师经权衡分析,认为中方提出的1700马力既定指标过小,不适用于新式巡洋舰,建议船政大臣吴赞诚将功率设计要求放大至2400马力。(4)至1878年末,新巡洋舰的方案逐渐眉目清晰。法国巡洋舰“杜居土路因”,以特有的庞大撞角而出名。法国地中海船厂为中国设计的这型巡洋舰,材质为铁胁双重木壳,带有撞角,排水量2152吨,计划配备新式复合蒸汽机,主机功率正常为2400马力,最大可以达到2800马力,航速15.5节,舰长76.8米,宽近10米。火炮的布置方法较当时船政正在建造的舰船先进,主炮共有四门,两门安装在舰首两舷的耳台内,两门分别配置在首尾楼。副炮六门,两门安装在舰尾左右的耳台内,另四门装在前后耳台之间的甲板舷侧。(5)结合当时法国所建造的巡洋舰情况,以及该套图纸最后的建造结果,稍加比对就能发现,地中海船厂提交的这套设计方案,实际是此前不久瑟堡船厂刚刚建造的“杜居土路因”(Duguay-Trouin)号巡洋舰的缩小版。因活跃于中法战争而出名的“杜居土路因”号巡洋舰,由法国著名军舰设计师M.Eynaud操刀,瑟堡船厂工程师M.Boden依据设计图组织施工、监造。这艘军舰的舰名取自法国18世纪的海军英雄杜居土路因(Rene Du Guay-Trouin)中将的名字,采用铁胁铁壳舰体,相比铁胁木壳军舰,更为时髦。不过当时法国人尚不掌握船用防锈漆的配方,无法用防锈漆涂刷船底以防腐蚀,“杜居土路因”原本新式的铁壳外采用的还是木壳船包裹铜皮的传统防腐方法,水线下的铁壳船底外又加铺了一层厚度为7.9英寸的木板,再在木板上包裹铜皮,稍显笨拙古怪。(6)结合最新的铁胁铁壳结构,和古意盎然的木板包铜皮防腐术于一体的“杜居土路因”,舰长89.76米,宽13.18米,吃水6.25米,排水量3479吨,动力采用八台圆型锅炉配合一座复合蒸汽机,功率4800马力,单轴推进,航速15.5节。在同时代法式巡洋舰里,“杜居士路因”的体量并不算特别出众,但它的武备却着实有点鹤立鸡群。装备有舰首、舰尾共四座耳台,主炮不再采用船旁列炮或换门架安装法,而是主要安装在耳台内,这样的布置在法国,以往主要只有在铁甲舰上才能见到。充作主炮的四门190mm1870式加纳炮分装在四座耳台里,另有一门奇特地安装在首楼甲板上,为了避开舰首牙樯,火炮还加设了高高的底座,如此舰首对敌时可以同时获得三门主炮的火力。和近邻英国相比,法国设计师的风格显得大胆、前卫。“杜居土路因”的副炮是五门1870式140mm加纳炮,四门安装在前后耳台之间舷侧,剩余一门在尾楼甲板上。此外,还装有两具14英寸鱼雷发射管,以及长达近七米的法式大鼻子撞角。(7)“杜居土路因”1877年3月31日刚刚下水,是真正崭新的第一线新式军舰,法国地中海船厂选择新鲜出炉的军舰作为中国新巡洋舰的设计母型,可谓是没有任何国别之见,完全尽了心力。当时中法关系尚处于蜜月期,如果能预料到不久之后会和中国爆发战争的话,恐怕法国人就不会如此大公无我了。与“杜居土路因”相比,地中海船厂的方案主要是缩小军舰外观尺度,另外主机的功率减少了一半,但最高航速仍然保持为15.5节。舰体材料没有采用尚属于新事物的铁壳,保守地采用铁胁木壳,但与众不同地是使用了双重木壳,以此增加军舰的防护性能。武备方面,新巡洋舰也是采用四座耳台,考虑到军舰尺寸减小,吨载有限,为保证主副炮的数量,舰尾部的两座耳台被略微改小,安装的火炮也改作副炮。新设计几经修改、完善,全套总分图纸于1879年寄到船政,中国支付给地中海船厂设计费3092两银。(8)经派在法国留学造舰的船政学生陈兆翱、魏瀚等测算,预估建造经费会超过四十万两银,建造开始时即需要首先投入二十万两,以准备材料,扩建必要的厂房设施。这样一笔钱款,对于当时每月拨款仅有三万余两的船政,无异于天文数字。尽管买到了全套设计图纸,而且厂中通过创制“威远”级也有了铁胁军舰的建造经验,四十万两一艘的巡洋舰仍然让船政感到无以为力,“措手无从”。(9)开天地,济沧海船政仿造巡洋舰悬而未决的局面,并没有影响李鸿章北洋海防建设的进度。1879年12月11日,李鸿章上奏清廷,汇报已于两日前委托海关总税务司赫德帮助从英国订购两艘新式的碰撞巡洋舰,即后来著名的“超勇”级军舰。(10)清廷上谕批示,予以同意,不过,上谕末尾突然加了一段针对福建船政的指示,“制造各船必精益求精,不可蹈常袭故”,并称如果船政能仿造类似李鸿章购买的巡洋舰,“始裨于实用”,要求船政大臣“实力整顿,逐渐图功”。(11)清政府之所以画出如此一笔,与当时的东亚国际形势大有关系。台湾事件后,日本虽然暂忍对台湾的侵略企图,但是悍然并吞了中国属国琉球,废琉球为冲绳县,“日本密迩东洋,前明倭寇屡为边患,近虽修好通商,而性情反复,又多叵测”(12),成为中国的心腹大患。加之,左宗棠与俄国合作在西北击灭阿古柏政权后,中俄围绕伊犁归属问题又起争论,俄国宣称要派出大批军舰到远东施加压力,更是中国迫在眉睫的威胁。而英国眼看其支持的阿古柏政权被中俄绞杀,不满中俄联手在西北排挤自己,借云南发生的马嘉理案大做文章。“威妥玛、巴兰德等诇我虚实,遇事以恫吓为长技”。(13)一时间,中国沿海狂澜四起。面对凶氛,由总理衙门牵头,沿海各省督抚纷纷提出了筹措资金,尽快加强海防,尤其是当时显得较为薄弱的南洋海防的请求。清政府就李鸿章关于订购“超勇”级军舰做出上谕几天后,12月13日,总理衙门大臣恭亲王奕沂上奏,要求加强南洋海防,提出从总理衙门的出使经费中挤出四十万两银,再由南洋自己筹措二十五万两,也往英国定造两艘“超勇”级巡洋舰。“臣等目睹世艰,莫名焦急,不得不移缓就急,暂应要需”。(14)恰在此时,船政留学生华监督李凤苞在英国打听到有两艘土耳其铁甲舰要转售,每艘开价一百余万两,李鸿章、沈葆桢、丁日昌等官员均认为机不可失。李鸿章提议以户部等筹措的福建省海防经费一百三十万两转用于购买一艘铁甲舰,总理衙门和南洋筹措准备购买巡洋舰的六十五万两也转用再购买一艘铁甲舰,剩余不足部分由北洋负责补齐。至于南洋需要的新式巡洋舰如何解决,李鸿章重提几年前的旧事,请求批准福建船政建造当初已经购回图纸的巡洋舰。经手购买巡洋舰设计的船政大臣吴赞诚,已因身患疾病而离任赴江苏治疗,新任船政大臣黎兆棠仍然是李鸿章的幕僚。黎兆棠赴任时,李鸿章即书信向其建议,“停造寻常木船,专造快船”。李鸿章提议船政建造巡洋舰的奏折呈上后,黎兆棠出手配合,1880年5月1日具折上奏清廷,表示船政准备仿造巡洋舰,请清廷允准。黎兆棠的奏折里,搬出当年清政府要求船政仿造“超勇”级巡洋舰的上谕作为尚方宝剑,表示自己将认真遵旨“实力整顿,逐渐图功”,但因为船政经费无力支持如此工程,黎兆棠直接要求从南洋拨二十万两银给船政,作为巡洋舰建造的初始经费。作为回报,“此举统筹海疆全局,闽省非敢据以自卫”,言下之意,新军舰造出来可以调给南洋使用,如此就解决了南洋海防缺乏外海作战舰只的问题。正值海疆局势紧迫,清政府立刻下旨批准,至于经费安排,清政府中枢表态可以从南洋新开设的关税中提取,难题留给了刚从两广调任两江的总督刘坤一。刘坤一,字岘庄,湖南新宁人,后期湘系重要领军人物。1874-1875、1879-1881、1890-1902,三度出任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开济”舰即在其任职两江时期经办建造。科举出身的刘坤一,在两江任内兴办了诸如电报、铸币等洋务事业,同时不失文人本色,今天在江苏等地的名胜古迹中,还间或能看到其留下的墨宝。照片中,是刘坤一为扬州古刹平山堂题写的“风流宛在”匾。照片拍摄:陈悦。南洋号称统驭财富之区,但是南洋海防经费历来被应缴各省拖欠,近年又因支援左宗棠西征军需,弄得捉襟见肘,新官上任的刘坤一顿感难以措手。左思右想后,将难题仍然扔回船政。刘坤一告诉黎兆棠,两广有一笔拖欠南洋的海防经费,计有63000余两,可以将这个欠条转让给船政,充作巡洋舰的开办经费。不过,如何从两广要出这笔钱,那就得船政自己想办法了。黎兆棠起初屡屡催促粤海关监督,然而无济于事,于是派出专人前往广东蹲点“守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用了一年多时间,才要到了这笔三角债中的一半,仅仅三万两银。经费没有及时到位,但是船政的新式巡洋舰建造工作却不能拖延,在黎兆棠的一手主持下,依靠从船政经费中百般腾挪资金,艰难地开始了。“窃查巡海快船之用与铁甲相辅而行,亟应勉力仿制,始堪训练成军,宣威海上。”(15)新式巡洋舰所需的木料,黎兆棠委托德国商人博那飞前往暹罗采办,共计购买柚木四万余件。其他船材则采用船政自制与进口相结合的方法,“统计全船需用铁料,购自外洋者十居六七,制自本厂者十之三四”,“厂中未制料件,先由外洋购买,将来拓出厂地再行仿造。”包括蒸汽机在内,都不直接进口成品,而是采用进口件与国造零件配合组装的方法。不过有趣的是,与以往船政都是向法国采购船材的做法迥异,黎兆棠上任之后,大批的船材采购均委托驻德公使李凤苞帮助在英国和德国经办,至于那位法国人日意格,则被当作过气的“日酋”,再也不去理睬。日意格遭到冷落的一大原因,在于李鸿章不便直接批评左宗棠的兵商两用舰船方案,而改称是因为日意格当初提供的船型不好。与李鸿章打配合的恭亲王奕,则称日意格故意把落伍船型提供给中国,而且不及时向中国提供复合蒸汽机技术。1881年11月9日,黎兆棠率领船政员绅,亲手将新巡洋舰的第一截龙骨捧上船台,船政第一号巡海快船开工建造。因为清政府起初是要求南洋仿照北洋购办碰撞巡洋舰,船政又将这艘军舰称为是第一号快碰船,实际就是法国地中海船厂设计的“杜居土路因”缩小版。在给清政府的新船开工汇报中,黎兆棠念念不忘,提醒南洋只给了三万多两银,距离二十万两的开办经费还有悬殊差距。此后的日子,一面是船政厂内“按图制作,推陈出新,趱赶工程,夜以继日。在事员绅、匠徒人等莫不殚精竭瘁、寝馈不遑”,忙于新军舰的工程。(16)另一面,船政大臣黎兆棠仍在为资金百般呼吁。两江总督刘坤一“竭力筹维”,从南洋收到的海防经费中拨出四万两。又经新任两江总督左宗棠续拨四万两,船政自己向粤海关催到现银一万两,期票两万两。虽距二十万的开办经费和总额四十万的建造经费相距还远,但已能稍解无米之炊了。1883年1月11日正午,马江午潮涨满,黎兆棠与船政提调吕耀斗等官绅祭拜天后、江神、土神、船神,船政工人们一根根抽调船台上支撑新式巡洋舰的木柱,万众瞩目中,这艘从开始设计到最终建造经历了将近六年的军舰跃入江中,黎兆棠为其命名“开济”。开创船政一个全新舰种的“开济”舰,相比“杜居土路因”,“开济”的撞角式样要含蓄得多。照片中可以看到,南洋水师军舰的涂色和北洋一样,也是维多利亚式样,不仅如此,官制、旗帜、军服等方面,南洋一一效法北洋,这种“侵权”举动,曾一度引得自居为国家海军正宗的北洋强烈不满。“开济”舰排水量2200吨,全长约83米,宽11.5米,吃水5.44米,舱深10.88米。各项参数与地中海船厂的设计相近,尺寸显得略微放大。军舰的动力采用船政自行组装的一台三汽缸复合蒸汽机,配合八座圆形高压锅炉,功率2400马力,是为船政当时制造的功率最大的蒸汽机。军舰的舰体材质采用原设计的铁胁双重木壳,“日后行船,匪特无虞渗漏,且利水程”,为了增强军舰的防护,舰内增设了大量铁质水密隔板,相比此前船政建造的兵商两用舰船,显得更为坚固。“开济”的武备布置完全按照地中海船厂的设计进行,均委托泰来洋行从德国进口。主炮是两门210mm口径的克虏伯后膛炮,安装在舰首附近左右的耳台中,每门炮的射界135度。副炮选用八门120mm口径克虏伯炮,其中两门安装在舰尾附近船舷的耳台中,射界各125度,一门装在尾楼甲板上,射界225度,另外一门装在首楼内,四门分布在前后耳台间的船舷两侧,射界各是70-80度。总计全船主副炮多达十门,火力可谓强大。(17)美术作品:航行中的“开济”舰。创作:海军史研究会李晓雷。除了与“杜居土路因”的众多相似点外,“开济”也有明显的自我特点。和母型外观区别最大的是,“开济”舰八座锅炉只用了一个烟囱,而“杜居土路因”的烟囱则为两座。另外,“杜居土路因”的硕大撞角也被缩小,显得与船政此前建造过的“威远”级军舰的撞角类似。经过大半年的舾装,“开济”舰始告完工,按照惯例要驶出大洋航试。1883年9月27日、10月1日、10月11日,“开济”舰连续进行了三次测试,逆风逆潮时,航速达到16节,超出了设计要求,“船身尚属牢固,轮机尚属灵捷,洵中华所未曾有之巨舰,海防必不可少之利器”(18)。“开济”航试前,南洋派来接舰官兵,其中担负管带一职的何心川是船政学堂的首届学生,与刘步蟾、林泰曾等同为首批海军留英学生,留学回华后,就被沈葆桢调用于南洋,此次是作为南洋水师的军官回闽接舰。极少有人注意的是,何心川率领南洋水师官兵驾驶“开济”进行的航试,实际是由船政“扬武”舰管带张成随舰会同指挥的,这个不寻常的小细节不久以后就会揭示出一个大问题。江南风雨清末总理海防事务的官员,不仅有分管近代化海军建设的李鸿章、沈葆桢等人,还有一位特殊的人物,湘军水师名将彭玉麟。彭玉麟,字雪琴,祖籍湖南衡阳,太平天国战争时,随曾国藩创建湘军水师,因镇压太平天国颇为得力,屡屡升迁,成为闻名一时的水师英雄。太平天国剿灭后,彭玉麟一度任长江水师提督,后被清廷特命为巡阅长江水师大臣,总统长江沿岸各省旧式水师。台湾事件后,清廷整饬海防,彭玉麟受命加强长江及海口防务。复奏清廷的报告中,彭玉麟念念不忘长江水师的传统战船,称“水势浅窄,港道迂曲之处,为轮船所不能到者,则非长龙、舢板不为功”,坚持这些船只不应被裁撤。同时,承认长龙、舢板根本不是外国轮船的对手,但对于日久无功的购买铁甲舰计划又不是很认可,而是拿出了一项建造小轮船的计划。彭玉麟认为即使耗费大量资金购买了几艘铁甲舰,但是与列强的铁甲舰相比,“我少彼多,彼不妨置破甑于不顾,我不能为孤注之一掷,孰赢孰拙,得失判然”(19)。提议多造至少十艘长五十余米,头尾配主炮,预算七八万两银子的小蒸汽炮舰,选用长江水师久经战阵的军官出任管带,配合懂得近代军舰的学生出任帮办,雇佣沿海渔民为船员,“该船不争大洋冲突”,采用近海防御战术,“无事时则巡缉洋面,有事则防堵海口”,如果外国军舰竟然敢入长江,则发挥这类小军舰吨位小,数量多的优势,群起而攻之。这样的构思,显然与彭玉麟长江水师的出身有很大关联。至于小轮船的设计,彭玉麟粗画了草图,会商江南制造局、福建船政分别拿出详细方案,以供选择。正在建造“开济”号巡洋舰的福建船政接到任务,黎兆棠命令魏瀚、陈兆翱、李寿田等工程人员就彭玉麟绘制的草图进行推算、估价。显然草图里的方案根本无法操作,船政另外又设计了一份长45.72米,1500马力,不含火炮在内的造价十六万两的炮舰方案。两江总督刘坤一与彭玉麟对此会商,决定采用,由江南制造局、福建船政、广东黄埔船坞分别建造,又因黄埔船坞能力有限,改由沪厂、闽厂分造。因为同时起造十艘财力有限,确定先建造五艘,其中江南制造局认造两艘,福建船政造三艘,造成后全部用于江阴以下长江的巡防。当时南洋海防经费奇绌,在福建建造的“开济”还拖欠着几十万银子未付清,更无力支应新军舰工程,刘坤一上奏要求长江沿岸的江苏、湖南、湖北、江西、安徽五省各负责筹措一艘炮舰的经费。“(炮舰)本不仅为江苏一省,湘鄂西皖实亦休戚相关,自应谊切辅车,不分畛域,各筹款项,共固藩篱。”(20)江南军舰计划的重要推动人,两江总督左宗棠。刘坤一上奏后,整整一年过去,各省均态度冷漠,彭玉麟要的小轮船始终只是停留在福建船政绘制的图纸上。1881年10月28日,当了几个月军机的左宗棠,终因在军机处鸹噪不已,惹得同僚厌恶,被发出京,接替刘坤一担任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21)1882年2月12日,左宗棠在江宁正式接任视事,时值中俄关系交恶,即奉旨着手办理南洋海防。左宗棠、彭玉麟早年都是湘军大帅曾国藩的麾下,几十年过后,老战友再聚首,把酒言欢之余,南洋小炮舰的计划得以重新推动。1882年9月11日,左宗棠上奏南洋的海防安排事宜。比较突然的是,除去彭玉麟计划里的十艘小炮舰外,左宗棠称要按照福建开造的“开济”舰,再建造四艘同型巡洋舰,所需经费从江淮新征的盐税等厘捐中支取,而且居然称,这个想法还和李鸿章当面做过协商,“昨与李鸿章晤商,亦以为宜”。左宗棠、李鸿章是自太平天国战争开始就为仇一辈子的老冤家,但表现到台面上的奏折以及两人来往书信,大都是和衷共济的模样。就在左宗棠抵任两江的时候,李鸿章因母亲去世,回安徽原籍守制,又因朝鲜发生壬午事变,被紧急召还直隶。北上时,李鸿章函商左宗棠帮助安排轮船接送,这才使得二人有机会在江宁做了会晤。然而阳光四射的台面下,二人各自的私人书信里却是另外的场景。左宗棠抵任两江之后未久,写信给船政提调吕耀斗,表示自己创办福建船政“不独地势合宜,其规画布置亦颇不苟”,但是自己走后不再过问,言下之意,船政出现的经费紧缺等情况,都是自己后任的责任,影射沈葆桢、李鸿章同盟的意思极为明显。(22)对于北洋平息朝鲜壬午兵变,左宗棠称“此乃《合肥全集》压卷之作,然非诸将谋定后动,合南北洋全力图之,恐不臻此”(23)。同样,李鸿章在与僚属的书信中也充满了对左宗棠的非议,“左公自谓到任后自有办法,其近名而多意气,政府同事无不相知”(24)。“左相于西国水师诀要茫未有知,恐未必大有振作也。”“招商局近来甚为兴旺,左相訾其为商人射利,于国家无益,亦可谓暗于大局矣。”(25)二人之所以在续造巡洋舰问题上取得一致,既因为恰好都在着手加强海防,同时李鸿章对船政巡洋舰的持续关注,也显然发生了很大的作用。在与左宗棠会晤前,当年年初李鸿章还曾致信船政大臣黎兆棠,询问“开济”的建造情况,“快船工程若何?”“经费能否接济?”既然此时左宗棠提出要再由船政继续建造巡洋舰,此举无疑对船政的发展大有好处,李鸿章乐得附议。1883年1月2日,左宗棠向清政府汇报南洋建造军舰的计划已全部安排,此时的情形则会让李鸿章感到几分失望。继造的四艘“开济”级巡洋舰的订单,只分了两艘给船政,另外两艘左宗棠交给了德国泰来洋行经理福克,让其作为中间商,再去转包给德国船厂建造。这件突兀的事情背后,左宗棠在西征时与德国军火商建立的良好合作关系,显然起了很大作用。与第一艘“开济”号不同,由于船政建造大型巡洋舰所需的硬件设施扩建改造已经完成,后续的这两艘巡洋舰造价(不连炮位的价格)分别为三十万两,泰来洋行在德国转包的两艘巡洋舰每艘造价则是约二十七万两,算上炮位及来华的运费,总价将高于船政的两艘。彭玉麟一心想要的小轮船左宗棠也做了变更安排,并没有像前任刘坤一那样准备由船政建造,而是全部交给江南制造局。根据江南制造局估算,每艘造价十七至十八万两,也高于船政的预算。左宗棠决策十艘军舰全由江南制造局制造,先行建造一艘试验。总价数百万的建造合同中,船政只分到了寥寥两笔。左宗棠对于沈、李合作,淮系势力影响船政的不满情绪,很快还会进一步发泄出来。1884年1月4日,福建船政遭到了自创办以来,最为措辞激烈的参奏。上奏者不是别人,恰恰是当年一手缔造了船政的左宗棠。这篇奏折正是因“开济”而起。1883年10月22日,“开济”通过航试后,当时接替黎兆棠出任船政大臣的张梦元即上奏清廷,报告“开济”将于23日起航南洋。然而事实上,“开济”直到一个多月后的12月9日才到达吴淞口,之所以拖宕如此之久,在于“开济”返航过程中发生了一桩机械故障。左宗棠的奏参,就是借此生题。左宗棠称,他所得到的消息均出自“开济”舰管带何心川的报告。据何心川说,“开济”舰10月23日离开马尾五虎门北上,当天夜间突遭飓风,紧急时刻,舰上的抽水机居然都不合用,导致舰内积水,“激翻铁板,碍及轮机不能旋转”,随即就近停靠岸边抢修,经过三昼夜抽水,于27日回到船政修理。之后,左宗棠叙述的情节足以让听者为之震怒。称,回到船政后,何心川以抽水机故障被迫返航报告船政大臣张梦元,孰料张梦元竟然退回报告,要求何心川改写为因为是遇到飓风船只受损。据此,左宗棠抨击船政造军舰“俨如居贾者以劣货售人,一出门则真赝皆弗顾。故一经风浪,百病业生”。接着矛头又指向“开济”的技术参数,称“开济”设计吃水一丈七尺,实际却达到一丈九尺。设计航速每小时可以航行百里,但是到两江实测只有九十多里。最后居然将当初“开济”的预算四十万两,与船政新造两艘巡洋舰报的预算三十万两进行混淆,称“开济”最初的预算三十万两,居然实际耗费了四十万两。最后发表感慨“臣昔年奏设船政局,原为自强之计,具有深意”,“闻近年该局员匠愈趋愈下……均不似昔年规模”,遂要求严行申饬船政大臣,革退不力的员匠,大有重夺船政河山的意思。(26)何心川,福建船政学堂首届学生,首批海军留英学生,入英国格林威治海军学院学习,后派往英国南非舰队实习,中途因病返华。回国后,长期在南洋供职,自接收“开济”闹出风波开始,相比其同学,仕途始终坎坷,后任“寰泰”舰长。1903年,因管理“寰泰”练习舰敷衍草率,“不遵章教督课练,虚糜经费,旷废岁月,贻误水师人才”,被总督张之洞革职。漫天乌云笼罩下的福建船政,即将要面对一场暴风骤雨。幸运的是,接替张梦元的新任大臣何如璋,很快查明了事件的真相。原来何心川到达福建接舰时,船政担心其不熟悉新巡洋舰的技术布置,所以航试时派出船政的舰长张成辅助。10月23日“开济”出海后,遭遇飓风,舰上本来配有五座抽水机,完全可以应对船内进水,但是何心川率领船员手忙脚乱,操作失当,竟导致舱底抽水机的密封橡皮被热水浸化。对此情况,时任船政大臣张梦元顾及两江的面子,要求何心川重写报告,不要提操作失误,只说是因为飓风受伤。至关重要的是,当时张梦元还专门致密信给左宗棠,告知了内中实情,要求南洋选派更熟练的舰长来接替何心川,左宗棠也就此回过信。让人费解的是,在攻击船政的奏折中,左宗棠对此事完全是一幅全然不知的腔调。“开济”返回船政修理后,原本很快就可以北上,刚好从德国进口的全船火炮运到,于是又在船政等待将火炮全部装配,耽误了时间。至于左宗棠挑出的技术问题,全部迎刃而解开,原来船政奏报的吃水深度是用的工部营造尺单位,左宗棠竟以其与鲁班尺单位不合而批评。同样的,船政计量的军舰航速是以法国海里计算,而左宗棠以其与英制单位不符批评之。至于左宗棠打乱顺序,称“开济”造价超过预算一事,何如璋更是毫不客气地予以回驳澄清。作为此事的收尾,左宗棠将责任全部推卸给“开济”管带何心川,予以撤任了事。虽然事实证明此事船政毫无责任,不过左宗棠上奏造成的负面影响已经广为散播,所有参与“开济”舰创制的有功人员,均没有获得褒奖。(27)扬帆德意志左宗棠委托德国泰来洋行经理福克居间的两艘巡洋舰,选定在德国Howaldt造船厂(左宗棠称为后挖得船厂)建造,所用经费主要来自江西、安徽、江苏三省以及南洋的出使经费。(28)因为是根据福建船政提供的图纸进行建造,这两艘具有法国血统的军舰,成了德国船厂里一道独特的风景。比这两艘巡洋舰更加耀眼的是,当时还有一桩更大的中国造船订单在德国起造,即北洋向伏尔铿船厂订购的“定远”、“镇远”、“济远”。曾参与“开济”舰施工设计的船政工程师陈兆翱等恰好被选派在德国监造铁甲舰,于是左宗棠就近商议,由陈兆翱负责帮助监造两艘南洋的巡洋舰。Howaldt船厂位于德国基尔,当时是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厂,根本没有任何中、大型军舰的建造经验,从未建造过巡洋舰。泰来洋行经理选择这家厂,无非是为了贪图便宜,可以从中牟取更多中间差价利润而已。与首舰“开济”相比,两艘德国表弟因为采用了双烟囱的布局,外形上更加酷似母型“杜居土路因”。这两艘船厂编号为107、108号,后来分别被命名为“南琛”、“南瑞”的军舰,原本舰体也是使用铁胁双重木壳结构,后来泰来洋行经理福克为了节省工本,与左宗棠协商,更改成了较木材便宜的铁壳结构。“南琛”、“南瑞”的排水量2200吨,与“开济”相等。军舰外形尺度也和“开济”相差无几,军舰全长85.9米,宽近11米,吃水5.49米。根据“开济”级的图纸设计,“南琛”、“南瑞”的动力系统应该采用和“开济”一样的2400马力蒸汽机,然而又是为了节省工本,增加赚头,经左宗棠同意,后挖得船厂实际建造时安装了两台1200马力的小蒸汽机,变成了双轴推进,航速只有14.5节,低于“开济”。“南琛”、“南瑞”后来回国时,德方报称选用的是2800马力的蒸汽机,高于国造的军舰。实际是蒸汽机的最大功率,“开济”舰蒸汽机的最大功率同样也是2800马力。在德国Нowaldt造船厂码头进行舾装的“南琛”舰。照片提供:海军史研究会张黎源。“南琛”、“南瑞”的舱面布局和“开济”类似,整个舰体呈现撞角首、三桅、双烟囱、首尾楼外形。军舰首尾两舷外各有一对耳台,前方较大的耳台内各安装一门8寸口径阿姆斯特朗后膛炮充作主炮(国内外还有资料称是8.2寸阿姆斯特朗炮,或210mm克虏伯炮,但据“南琛”、“南瑞”后来领用弹药的记录看,主炮装备的实际是8寸阿姆斯特朗炮),副炮选用了八门120mm阿姆斯特朗后膛炮,首尾楼各装备一门,舰尾附近耳台各装备一门,前后耳台之间的舷侧每侧各装备两门,共计主副炮十门。此外,“南琛”、“南瑞”各装备一具鱼雷发射管,“南琛”的前后桅杆桅盘里还各安装了一门37mm哈乞开司五管机关炮。因为大量使用了现成的材料压低成本,两舰的建造速度非常快,未遇任何波折,“南琛”的建造共花费107天,“南瑞”用了108天,先后下水。隐藏在同时在德国建造的“定远”、“镇远”铁甲舰光环下,两艘巡洋舰较不引人注目,得以在中法交战,德国中立的时候,顺利返回祖国。于1884年3月,挂着德国国旗飘扬过海,驶向中国。助冒险驾驶“南琛”、“南瑞”回华的德国人嗲喱已、特来格、李德,奥地利人满德均被授予双龙宝星勋章,南洋派出接舰的胡琪、康才灼、严家成等也分别嘉奖。(29)此时,在两江等待她们的主人已经易人,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出任两江总督。1884年5月,“南琛”、“南瑞”陆续到达上海,与该级的首舰“开济”相会在吴淞口,加入南洋水师。曾国荃为二舰确立编制钱粮,计每舰编制217人,超过“开济”的183人,每月薪粮3000余两,公费420两。总兵袁九皋担任“南琛”管带,参将徐长顺管带“南瑞”。(30)续志罗星塔1883年末,中法两国因越南问题引发冲突,福建船政承制的两艘南洋巡洋舰就在这个特殊时期陆续开工。1884年1月6日,何如璋主持仪式,船政第二号巡海快船铺设龙骨。几天过后,1月12日,第三号巡海快船的龙骨也登上船台。(31)新巡洋舰所需的龙骨、首柱等铁材全都委托中国驻德公使李凤苞帮助进口,等到舰材运抵再组织施工,因而比德国后挖得船厂建造的“南琛”、“南瑞”开工期略晚。尽管当年春天,中法两国就越南问题的外交解决达成协议,但是好景不长,战端再起,随着孤拔舰队到来,马江海战爆发,中国东南沿海局势震荡,两艘新巡洋舰建造工程受其影响,完全停滞。而此时,驻泊南洋的“开济”、“南琛”、“南瑞”三姐妹,正升火待发,准备南下。马江海战结束后,孤拔舰队入侵台湾、澎湖,攻占基隆,虎视台北。清政府下令南北洋各出军舰,在上海会合后南下支援,紧急加强台湾海防。1884年11月20日深夜,两艘外形小巧的军舰悄悄进入黄浦江,北洋水师最新锐的撞击巡洋舰“超勇”、“扬威”由总查德国人式白龄率领抵达上海。配合北洋,南洋大臣曾国荃选派了南洋的“碰快船”“开济”、“南琛”、“南瑞”,以及巡洋舰“驭远”,炮舰“澄庆”共计五艘,均为南洋水师精锐,由提督衔尽先总兵吴安康统带。旋因朝鲜发生甲申事变,北洋二舰被调北上,实际援台的只是南洋五舰。海军史研究会“镜清”舰复原设计图。制图:刘烜赫。考证监制:陈悦。记取马江海战的教训,南洋军舰进行了应急备战改造。回国未久的“南琛”、“南瑞”炮位进行加固,除“南琛”原先就有机关炮外,其余的“开济”、“南瑞”等四舰,每艘加装两门哈乞开司五管机关炮,分装在前后桅的桅盘内,桅盘周边用2英寸钢板防护。马江海战时,船政舰队就因为没有装备机关炮,而备尝苦果。加装给南洋援台军舰的这批机关炮来源非常特殊,实际是李鸿章为即将回国的“定远”级铁甲舰购买的,储存在上海地亚士洋行,此次尽数拿了出来,接济友军。1885年2月13日,南洋五艘援台军舰到达浙江舟山附近海面时,发觉遭孤拔率领的法国远东舰队装甲巡洋舰“巴雅”、“凯旋”等优势法舰尾追,炮舰“驭远”、“澄庆”就近驶入石浦港躲避,“开济”级的三姊妹则利用高航速脱离,法国军舰尽管采用了蒸汽、风帆双重动力,仍然望“开济”、“南琛”、“南瑞”而兴叹,2400马力巡洋舰的航速优势,淋漓尽致展现了出来。之后,“开济”三舰进入宁波镇海口,配合陆地炮台与口内驻防的“超武”、“元凯”舰共同抗敌,成功获得了镇海保卫战的胜利。经历中法战争的波折,直到1885年4月4日下午4时,《中法停战条款》签署,战争结束,船政厂内的两艘新巡洋舰才重新起工,加紧制造。这一年的12月23日,船政建造的第二艘“开济”级巡洋舰成功下水,船政工厂编号为第二号快船,下水当天“风日清和,午潮如镜”,中方战争后的首任船政大臣裴荫森为其命名“镜清”。“镜清”舰的各种尺度、吨载参数与“开济”舰完全相同,动力系统也是采用船政自造的2400马力三汽缸往复蒸汽机,配套安装八座圆形锅炉。作为缔造在战争风云中的军舰,实战中的很多经验教训,使得“镜清”相比她的三位姐姐有了不少新的变化。“镜清”的船底安装了两条舭龙骨,“日后船行愈稳而不簸”,桅盘上添加了一台探照灯,以防夜晚鱼雷艇偷袭。锅炉舱内新增了两台引风加压装置,采用强压通风时,功率可以增至3000马力。“镜清”舰的武备变动较大。舰首方向,左右各布置一具鱼雷发射管,“以资冲击”。最为特别的是,“开济”的炮位较“开济”、“南琛”、“南瑞”发生一项重大改变。马江海战时,中方军舰因为潮位问题,均处于舰尾对敌的状态,由于缺乏舰尾方向火力,猝然面对法舰偷袭,而无法施展反击。有鉴于此,“镜清”舰对“开济”、“南琛”、“南瑞”在尾楼上布置120mm火炮充做尾炮的做法加以改变,更换成一门口径和主炮相同的7英寸火炮。为了拓展炮位空间,同时是找回因为换装大炮而付出的有效吨载,“镜清”舰尾部不再设置耳台,设计中布置在后耳台的火炮,都改为直接布置在甲板舷侧。除加大的尾炮外,其余的炮位还包括舰首附近耳台上的两门7英寸主炮,首楼内及甲板舷侧安装的120mm副炮,前后桅桅盘内的两门哈乞开司五管机关炮,为了加强安装机关炮的桅杆强度,前后桅改成了金属材质,不再是“开济”级的木质桅杆。上述所用的火炮,均由南洋通过上海瑞生洋行购买,主副炮的型号全是英国阿姆斯特朗式。随火炮,7寸炮、120mm炮每门各配弹100发。(32)1886年8月1日,裴荫森率同员绅、学堂洋员教习,以及两名英国海军军官,一起参加“镜清”舰航试。令人注目的是,南洋大臣曾国荃派来接收“镜清”的管带,正是那位当年驾驶“开济”,后来被左宗棠因故革职的何心川。“镜清”舾装开始,裴荫森即电商李鸿章,询问是否有合适人选可以来闽帮助接舰,李鸿章则一举推荐了被左宗棠当成挡箭牌利用的何心川,南洋大臣曾国荃也予以同意。有过一次“开济”级军舰驾驶经验的何心川,此次再没有生出波折,指挥“镜清”,顺利开出闽江口航试。经过测试,“镜清”轮机转速每分钟81转,打满车时87转,航速正常为16节,打满车时航速17节,大大超出设计的15节航速。相比德国建造的“南琛”、“南瑞”,则更不能以道里计。两名随舰观看的英国海军军官也赞叹不已,“谓非经目睹,尚难信闽厂之有此精工巨制也”(33)。“开济”舰的后续型号“寰泰”,与“开济”相比,最明显的变化是舰首取消了耳台,还有桅杆上的桅盘改成了正式的军桅式样。8月30日,由何心川管带,“镜清”舰向罗星塔告别,驶出大洋,奔赴江宁,加入南洋水师。“镜清”走后不久,续造的第二艘巡洋舰于10月15日顺利下水,裴荫森为其命名“寰泰”,所有的尺度、设计,和“镜清”完全一样,“一切制度与二号‘镜清’之船相同”(34),所用的火炮军械与“镜清”相同,同批从瑞生洋行采购。1887年的8月30日,“寰泰”舰出海航试,南洋这次派来接舰的官兵更为郑重其事,管带就是中法战争中统率南洋五舰援台的总兵吴安康。“寰泰”舰航试的结果让所有人吃了一惊,轮机转速竟然达到每分钟91转,航速高达18节,与此时北洋从英国购得的“致远”级巡洋舰相近。船政自造的军舰,航速不仅超越了自己的设计参数,乃至同时期西方同类型军舰,可谓是近代中国难得的工业成就。裴荫森在向清政府的报告中,追忆船政建造三艘“开济”级军舰的经过,不无骄傲地称,“该学生等于制造之学研虑殚精,不特创中华未有之奇能,抑且骎骎乎驾泰西而上之。矧三船皆为南洋代造,而制法则日新月异,复有不同。‘开济’之坚韧灵捷,既非‘南琛’、‘南瑞’所能及,而‘镜清’又胜于‘开济’,‘寰泰’又胜于‘镜清’,所谓进而益精,熟能生巧。南洋得此三船,洵足以壮东南海疆之声势矣!”(35)星聚南洋中法停战,“镜清”、“寰泰”开始赶工时,南洋治下的江南制造局内,正在为一艘新军舰准备下水仪式。左宗棠给南洋购造四艘巡洋舰的计划中,还另有一条彭玉麟倡议的小炮舰。原本左宗棠的前任刘坤一计划安排给福建船政建造,但左宗棠上任后订单则改给了江南制造局。至于以前福建船政按照要求绘制的设计图究竟是否采用,左宗棠只字不提,只是说将由江南制造局的工程师“绘图估工”。而且“只期工坚料实,费不宜省”。即埋下潜台词,就算江南制造局建造的费用大大超过船政,那也是为了“工坚料实”。(36)据某些西文资料显示,江南制造局的确拿出了自己独特的炮舰设计方案。以北洋海军从英国购买的“超勇”级撞击巡洋舰为母型,江南炮舰放弃“超勇”级低矮的舰首甲板设计,在其上加盖首楼,前主炮改装在首楼内,与“超勇”级军舰回国时为了提高航海性能,所作的临时改造如出一辙。“超勇”级军舰尾部炮房,在江南炮舰的设计中被取消,改为敞开式炮位,增加火炮射界。整体而言,可以视作是“超勇”级巡洋舰的改型。在首楼内装备的火炮,口径、射界都受到限制,与彭玉麟想要的舰首舰尾重炮,船舷布置副炮的目标相去甚远,这套设计的命运可想而知。最终,江南制造局试造的炮舰,选用了奇特的设计。舰名由左宗棠预先拟定,名曰“保民”。因为“保民”的船体采用铁胁铁壳,在江南制造局的工厂序列中名为第二号钢板船,排在第一号钢板船“金瓯”之后。江南炮舰的英式设计方案,图中的军舰与“超勇”级的轮廓相似,但是取消了炮房和撞角。1885年9月30日,竣工未久的“保民”舰溯扬子江而上,驶抵江宁。两江总督曾国荃派道员汤寿铭、龚照瑗、郭道直等验收视看。燕子矶头,阅江楼下,江南的官绅们兴致勃勃赶到江边,出现在他们眼中的,是似曾相识的身影。停泊在江面上的“保民”,与身旁的“开济”级军舰成了一幅相映成趣的画面。从外形上看,“保民”舰三桅杆、单烟囱以及首尾楼的船型,都与“开济”级相像。而且“保民”舰舰长72米,仅比“开济”略短(“保民”舰舰首取消了牙樯,考虑到这一点,实际除去牙樯后的长度,“保民”与“开济”几乎一样),舰宽11.5米则和“开济”完全一样。这样的主尺度不再是小炮舰应有的模样,南洋大臣曾国荃对此进行说明,称原拟造60米长的军舰,估价十七、十八万两银,后因想要“仿照外洋最新兵船之式”,安装新式复合蒸汽机,嫌设计的船体过短,进行了加长,造价升至近二十三万两,舰型也升级成了巡洋舰。上奏中,曾国荃屡屡将“保民”与“开济”相提并论,更足证二者的血缘关系。(37)“保民”号的吨位只有1480吨,吃水4.57米,明显是为了投用于长江内河所作的改动。在舰体尺度没有多大变化的情况下,保证如此吨位,惟有的办法就是减轻舰体结构重量。“保民”舰取消了耳台,主炮选用两门克虏伯150mm炮,直接安装在首尾楼甲板之上。副炮是六门120mm克虏伯炮,布署于首尾楼间两舷。另有资料称,这艘军舰还装备有两具鱼雷发射管,其真实性待考。动力方面,“保民”舰准备一台1900马力蒸汽机,航速13节,功率航速略少于“开济”。最终出现在世人眼中的“保民”,外形与“开济”酷似。除了没有耳台,取消了撞角外,“保民”与“开济”外观几乎完全相同。船政建造的“开济”、“寰泰”、“镜清”,产自德国的“南琛”、“南瑞”,以及江南改型的“保民”,共同构成一级来源复杂,数量庞大的舰船家族,至此南洋水师共编入六艘“开济”级巡洋舰,富甲一方,一时实力仅次于北洋海军。1886年5月,总理海军事务大臣醇亲王出都检阅北洋海防,受阅的舰群中,除了北洋的“定远”、“镇远”铁甲舰外,南洋水师的“开济”、“南琛”、“南瑞”也远道北上会操,赫然在列。从此,南北洋舰队定期会同操练,成为定例。当年北洋水师巡阅海参崴,威慑俄国后,顺路前往日本长崎,送铁甲舰入坞油漆船底,8月13、15日两天,中国上岸休假水兵遭到日本警察和市民攻击,酿成长崎事件。事发四天后,南洋水师“开济”、“南琛”、“南瑞”、“保民”四艘新锐巡洋舰从上海出发,直驶朝鲜仁川,加强北洋水师实力,一时引起日本朝野震惊,直到长崎事件了结后,才还师南下。“开济”级巡洋舰首次在国际交往中群体亮相,对长崎事件的妥善解决,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1886年醇亲王大阅海军舆图,画面上护卫在王大臣坐船“海晏”周围的,除了北洋的“定远”、“镇远”外,还有“开济”、“南琛”、“南瑞”3舰。近代矢志与中国展开海军军备竞赛的日本,密切关注着中国海军的动向。1883年日本造舰案中,除向英国订购“浪速”级巡洋舰外,另向位于法国塞纳河口的勒阿弗尔船厂订购了一艘名为“亩傍”的法式巡洋舰。这艘新军舰外形也是三桅杆、双烟囱,飞桥、司令塔安装于烟囱之前,舰首舰尾两舷共有四座耳台。与“开济”级的母型“杜居土路因”酷似,和中国双烟囱巡洋舰“南琛”、“南瑞”也十分相像,可以认为是从“杜居土路因”衍生出的另一个舰型,和“开济”属于同门。福建船政创制的“开济”,吸引了来自东洋的目光。“亩傍”舰与“杜居土路因”都属于体量很大的军舰,排水量3615吨,舰长98米,宽13.1米,吃水5.72米,动力系统采用两座复合蒸汽机,功率高达6000马力,航速17.5节(一说功率5500马力,航速18.5节)。比“杜居土路因”的设计迈进一步,“亩傍”并不仅仅是简单的铁壳船,船体内已采用了当时世界流行的穹甲防护,沿水线位置,敷设了厚度二又三分之一英寸的穹甲甲板。武备方面,“亩傍”选用了口径240mm的火炮作为主炮,分装在四座耳台内,每门炮备弹五十发。副炮则是七门150mm火炮,此外还有两门57mm哈乞开司单管速射炮,十门诺典费尔德机关炮,四门格林机关炮,以及四具17.7英寸鱼雷发射管。日本从法国订购的穹甲巡洋舰“亩傍”,照片拍摄于“亩傍”准备驶出塞纳河时。“亩傍”武备数量之多,火力分布之密,可称豪华阵容,但是以三千余吨的船体,承载如此繁多的炮械,军舰的稳性如何难免遭到人质疑。1886年10月,“亩傍”建造完成,由法国出发回国。12月3日,“亩傍”从经停的新加坡出港,直驶横滨方向,之后就消失在浩瀚的海洋上,音信全无。后人普遍观点认为该舰重心偏高,载炮太多,航海性能本就不佳,在南海航行时可能又遭遇了恶劣海况,以致沉没。六舰春秋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南洋六舰中的“南琛”、“南瑞”派驻台湾,其余四舰扼守吴淞口。黄海海战后,北洋海军损伤严重,清政府多次下令南洋派出“开济”级军舰北上支援,但均被时任总督借口推脱。没有前往北方直接参与战事的“开济”级巡洋舰,在战争过程中倒也不是全无声响。1894年9月20日下午,一艘飘扬着星条旗,船舷边漆有Pathan字样的货船驶入台湾海峡。船上的人们还都不知道,他们途径新加坡时,就已被收入中国官方的视线。这条被中国人译作“巴毡”(38)或“巴山”的轮船,属于英国莫卧儿轮船公司,1894年6月6日由其经营商格拉特利公司出租给美国纽约的巴伯公司,准备运送一批货物前往亚丁、新加坡、香港、上海及日本。巴伯公司原计划装7吨硝酸甘油炸药到日本,后被英国船东认为这批物资过于危险而拒绝。但是这一不寻常的信息,可能被中国驻外使领馆获悉,于是“巴山”轮成为沿途中国外交机构的重点关注对象。7月28日,“巴山”轮从纽约启航,一路平安无事,经过新加坡时,中国驻新加坡领事获悉该船可能装有运往日本的军火,遂立即电报南洋大臣,要求南洋、福建、广东水师,设法抓捕该船。9月20日,“巴山”轮离开香港,进入台湾海峡后,两艘高扬黄龙旗的军舰就出现在它的面前。美术作品:“南琛”舰拦截“巴山”轮。创作:海军史研究会顾伟欣。巡洋舰“南琛”与海关巡船“斯美”此前在洋面上搜索已久,终于发现了目标。“南琛”舰勒令“巴山”轮停驶,派出官兵上船检查,发现货单中有一批运往日本的军火和化学品,遂将其扣留,就近押往基隆没收违禁货物。由于日本是“巴山”航程的最后一站,所有运往日本的货物都在货舱底部,搬运异常费事。当终于抄获运往日本的左轮手枪和子弹后,“巴山”轮被通知可以放行,就在船上水手将货物重新运回舱时,因为发现了两件疑似炮弹的物品,中国海关和“南琛”舰再次将货物全部起出查验。整个过程近半个月,又恰逢雨天,很多货物被淋湿,还有一些货物在搬运过程中损坏,英国轮船公司面临违约罚金,以及要支付在中国港口搬运货物的运费,陷入巨额债务,遂向英国外交部提起请求赔偿的要求。英方认为,中国军舰的行动无可非议,但前提是中国必须建立国际法认可的捕获法庭,最终经过磋商,以中国政府补偿轮船公司损失了结了此事。甲午战争失败,北洋海军覆灭后,中国北方海防力量一扫而空。在新购的“海天”、“海琛”以及“飞鹰”、“飞霆”等军舰回国前,南洋水师“开济”、“镜清”、“寰泰”、“南琛”、“南瑞”五舰先后北上,驻扎北方港口,填补失去北洋海军后的海防真空。回国以后拍摄到的一幅“南瑞”舰照片,推测摄于南北洋会操时。照片中,可以看到“开济”级军舰除“保民”以外的一处有趣设计,由于军舰前部有硕大的耳台,系艇杆无法贴放在呈曲度的舷侧,于是采用一招颇有特点的做法,系艇杆不用时双双斜拉升起。甲午之战未有机会施展抱负的“开济”六舰,此后的生涯旅程大致相似,与她们精彩的身世相比,显得凄凉冷清,颇有英雄末路之感。美术作品:“开济”舰突然爆炸。创作:海军史研究会顾伟欣。1902年6月22日,火炉金陵闷热不堪。甲午战后一度驻扎北方的“开济”舰,这时早已移师南下,驻泊江宁下关。今天正值星期日,管带福建烽火门参将李田前往下关炮台会商公务,舰上官兵一半放假上岸,只留七十多人在舰。正午时分,舰上厨房正准备午餐,在军舰首楼甲板上做工的水兵陈鸿第、陈祖藻猛然感觉到舰体剧烈震动,远处下关炮台内管带李田也听到“巨声发于江中”。巨响中,“开济”突然爆炸沉没,除了管带和两名在首楼上的水兵幸免于难外,剩余官兵均随舰而没。经两江总督刘坤一组织彻查,认定这一悲剧的导因是火药库自燃爆炸。“是日天气燥闷,药舱存储之无烟等药,药性又猛烈,或由药受闷热气过度,猝然轰发。”管带李田被命令组织打捞沉船上的可用舰炮,和遇难官兵尸体,事毕后发往军台充军。侥幸未遇险的其余官兵,则概行遣散。“开济”六姊妹的老大,就这样极为突兀地陨失在长江之上。(39)福建船政建造的二号巡海快船“镜清”,曾在俄国王子访华时,与北洋海军的“致远”舰一起充当护卫舰。甲午战后,“镜清”一度北上驻防,旋重回江宁。辛亥革命爆发时,“镜清”舰是驻宁舰队旗舰,由其管带宋文翙统率,驻宁海军全部倒戈,加入民国。1912年,袁世凯命令海军部点检舰船名单,“镜清”舰被列作练习舰。1913年,孙文发动“二次革命”,李烈钧、黄兴、陈炯明等相继起兵讨袁。上海都督陈其美兴兵响应,“镜清”则与驻沪海军舰只一起配合北洋军作战。1918年,“镜清”舰商售给三北航运公司,改制为商船,更名“升有”。“寰泰”舰在甲午战后江南水师学堂重新开学招生时,被列为学堂的练习舰。1903年8月17日,“寰泰”运输两广的军火南下,途经汕头附近海面,与加拿大太平洋轮船公司商船“印度皇后”号相撞。“寰泰”舰舰体中部被撞,受损严重,舰上官兵170人获救,管带祁凤仪不愿离舰,与17名轮机官兵一起随舰而沉。事发后,清政府通过法律途径追索赔偿,获赔367900余两。德国后挖得船厂建造的那两艘特殊的“开济”改型,“南琛”舰于甲午战争后,运送两江裁撤的湘军回湖南,在长江内河不慎搁浅受损,经修复留驻在江宁。民国以后,与“镜清”一起被作为练习舰,并一起参加了二次革命时,守卫江南制造局的战斗。1919年,因舰龄老旧被裁撤。“南瑞”舰甲午战后,1897年时就因舰况不佳,被裁去一半人员,俭省费用。1903年正式裁停,1906年变卖。“开济”家族的小姊妹“保民”,清末变身为运输舰,辛亥革命时,曾担负为巡防长江的海字巡洋舰运送弹药补给的任务,后与“镜清”等舰一起在南京举义反正。民国初年,广东设立海防办事处,统一两广军舰,“保民”作为当时为数不多能够出海的军舰,被调用至广东海军。1913年,孙文发动的“二次革命”失败,龙济光出任琼崖矿务督办,“保民”舰被龙军调用于海南岛。1917年,孙文在广州组织护法军政府,掀起护法战争,12月17日,两广巡阅使龙济光率驻守海南岛的龙军,在“保民”等舰护航下,渡海登陆两广。12月29日,“保民”舰在海南岛海口附近被护法舰队的“海圻”舰俘虏,编入护法政府海军。护法战争失败后,1920年3月在越南被发现,北洋政府派专员接收,就地拍卖,所余下的三门舰炮一度委托越南当局代为保管,1926年赠送给越南。(40)【注释】(1)光绪二年八月二十三日“复吴春帆京卿”,《李文忠公全集》,朋僚函稿,卷十六。(2)《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77页。(3)《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34-135页。(4)《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35页。(5)《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77页。(6)有关“杜居土路因”的技术描参考了:纪荣松“参与清法战争的法国巡洋舰、炮舰和杆雷艇”,发表于2004年台湾淡水“清法战争120周年学术讨论会”。(7)Conway’s all the world’s fighting ships 1860-1905,Conway Maritime Press,1979年版,P317。(8)姜鸣:《龙旗飘扬的舰队》增订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年版,第47页。(9)《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77页。(10)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洋务运动》2,上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424-425页。(11)《刘忠诚公遗集》,(台湾)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1968年版,第2090页。(12)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洋务运动》2,上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388页。(13)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洋务运动》2,上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388页。(14)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洋务运动》2,上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426页。(15)《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91页。(16)《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200-201页。(17)《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201-202页。(18)《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224页。(19)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洋务运动》2,上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467页。(20)《刘忠诚公遗集》,(台湾)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1968年版,第2386页。(21)《花随人圣庵摭忆》(一),山西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182页。(22)《左宗棠全集》12,岳麓书社,1987年版,第737页。(23)《左宗棠全集》12,岳麓书社,1987年版,第762-763页。(24)光绪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复丁稚璜宫保”,《李文忠公全集》,朋僚函稿,卷二十。(25)光绪八年正月二十三日,“复黎召民京卿”,《李文忠公全集》,朋僚函稿,卷二十。(26)《左宗棠全集》8,岳麓书社,1987年版,第400-401页。(27)《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253-255页。(28)《左宗棠全集》12,岳麓书社,1987年版,第794-795页。(29)《左宗棠全集》8,岳麓书社,1987年版,第574-575页。(30)《曾国荃全集》2,岳麓书社,2006年版,第234-235页。(31)《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228-229页。(32)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洋务运动》2,上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580-581页。(33)《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318页。(34)《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324页。(35)《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357页。(36)《左宗棠全集》8,岳麓书社,1987年版,第180-181页。(37)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洋务运动》4,上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52页。(38)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续编《中日战争》1,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263页。(39)(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海防档·乙》福州船厂下,1957年版,第1046-1047页。(40)《世界日报》,1926年7月13日,第三版,世界要闻。龙腾八闽——“平远”(“龙威”) 级近海防御铁甲舰1910年6月5日,江苏省城江宁城北的丁家桥一带人头攒动,在两江总督张人骏亲自主持下,名为南洋劝业会的清末首届全国性博览会隆重开幕,其展会运作模式效仿万国博览会,一时颇为人称道。由一栋栋风格各异的西式建筑构成的展馆群中,除全国各行省展馆、农业、机器等展馆外,专门设有一座武备馆,展示中国的武备建设成就。玲琅满目的展品中,一件由福建船政选送的钢甲舰模型格外受人注意:“船政自制钢甲船惟此一号,实为裴大臣经中法战事之后,知世界风潮日亟,非墨守成规所能与各国争长也。时出洋制造各学生综理工程处,历练渐深,成效卓著,遂督饬算绘钢甲图式,估计工料。议者每以费巨难筹,多方阻尼,裴大臣虽不恤人言,而筹款维艰,只能决定试制极小之钢甲船一号……船政创设四十余年,成船达四十号。其中非无推陈出新之制法,当创制‘平远’钢甲船时,全系学成回华诸生督率华匠自办,幸竟告成。盖深知海军以钢甲舰为最重要之船,既设船政,则不可不知自制也。”(1)近海防御铁甲舰中法马江之战结束后,接替被革职而去的张佩纶,江苏阜宁人裴荫森成为船政历史上第八任总理大臣。1885年2月8日,裴荫森抵达马尾正式上任,这位任事勤勉的官员,担负起了中法战争后复兴船政的重大责任。在更新厂房以及添置机器设备的同时,裴荫森听取多方意见,认真地总结了马江海战失败的经验。抛开难以随意涉及的政府指挥决策层方面的问题,裴荫森将主要责任归结到武器装备的落伍,认为巩固海防,必须要拥有当时世界最具威势的海上利器——铁甲舰。尽管过于偏重强调客观原因,但也属可以理解之事,在那个官场派系复杂的年代,一步不慎,前面就可能是万丈深渊。在裴荫森的领导下,福建船政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发展时期。1885年7月4日,一件特殊的奏折从福建由轮船送至上海,再由驿站快马加鞭急送北京,尘土飞扬的驿路上,铭记了这桩对中国近代军舰制造意义重大的历史事件。由船政大臣裴荫森撰写,左宗棠、穆图善等大臣联名上奏的这份加急奏折里,首先开宗明义,指出中法战争中,法国舰队之所以能横行海上,肆无忌惮,关键原因在于中国海军缺乏制敌利器铁甲舰。认为经过马江一战挫折后,海防薄弱的闽浙、台澎一带,急需装备铁甲舰,“惩前毖后之计,整顿海军必须造办铁甲,时势所趋,无庸再决者也”,随即便介绍了福建船政的留法学生魏瀚等提出的一个方案。该方案预备仿造法国1885年左右设计的三艘同型的小铁甲舰,这种军舰比北洋在德国订造的“定远”级铁甲舰吨位小、吃水浅,较适合福建一带的船坞。而马力比“济远”舰略低,驾驶较为便易,单艘造价不包括武器、电器等装备约为46万两银。裴荫森请求清廷在财政经费短绌的情况下,也应该竭力拨款建造三艘,“闽省若有此等钢甲兵船三数号,炮船、快船得有所护,胆壮气扬,法人断不敢轻率启衅”,奏折中激动地称:“……该学生等籍隶福省,均无希图名利之心。只以马江死事诸人非其亲故即属乡邻,以报仇雪愤之心,寄于监作考工之事,其成效必有可观。”(2)大有一番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之豪情壮志。关于这级铁甲舰的设计方案,原本在裴荫森的奏折中讲得十分清楚,是以三艘法国军舰作为仿造原型。但随后因为抄录转载者的粗心大意,以及后世编辑出版者的误读,竟然酿成了中国近代海军史研究上的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公案,以致直到历史长河缓缓流过100多个春秋后,某些时候仍然还被混成一笔糊涂账。其实在裴荫森个人的文集《裴光禄遗集》,以及福建船政史料,乃至一手原始资料——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收藏的光绪朝朱批奏折中,都非常明确肯定地表示福建船政申请建造的铁甲舰,参考的母型是法国军舰。但1895年,刘名誉编刊《越事备考》一书时,将裴荫森的这份奏折中的法国字样误抄录成德国,一字之差,失之千里,法兰西就此变成了德意志。而对现代学术研究影响颇深的史料集《洋务运动》中,竟然也随之错书成德国,由此使得这则讹传流传甚广。法国“黄泉”级近海防御铁甲舰线图错误并没有就此停止,更为荒唐滑稽的事情来自三艘法国军舰的舰名。原本裴荫森上奏的年代,因为没有现代标点符号,用作参考母型的法国军舰的舰名是直接被书写为“柯袭德士迪克十飞礼则唐”的,对于这组复杂的音译,上世纪50年代《洋务运动》一书编纂时,在没有任何依据的基础上,乱点鸳鸯谱,随意标点断句为“柯袭德士迪克”、“十飞礼”、“则唐”。(3)由于这套书在学术界影响之大,覆盖面之广,以至于“德国”造的“柯袭德士迪克”、“十飞礼”、“则唐”竟然成了定论,被各种著作反复引用,一错再错。实际上,遍查19世纪的德国军舰资料,是绝找不到哪型军舰的译名与此相同的。这三艘被马大哈们硬生生篡改了出生地和姓名的军舰,真实身份乃是法国在19世纪末期建造的“黄泉”(Acheron)级。除了首舰“黄泉”号外,其他三艘军舰Cocyte(“痛哭河”)、Styx(“冥河”)、Phlegeton(“地狱火河”),根据音译,应该分别断句为“柯袭德”、“士迪克十”、“飞礼则唐”,这些才是裴荫森奏章中所指的军舰。(4)Wespe装备的305毫米主炮19世纪中期以后,由英国著名的舰船设计师伦道尔肇始,小船架大炮的蚊子船出现在大洋上。这种军舰体格小巧,造价低廉,而却装备与其身材远不相称的大口径巨炮,颇有点“志大才疏”的阵势。这类军舰不利于出远海航行,主要用途是防守海岸、要港,当时被称为水炮台。因为具备陆地炮台所无法比拟的机动性,以及造价低廉,甫经出世,就被各主要海军国家大量装备。不太愿意亦步亦趋地跟随英国人,德国在蚊子船的设计思路上作出自行改进,加上了水线带装甲,创造出了具有开创性的装甲蚊子船Wespe号。这类军舰又被称作近海防御铁甲舰(Coast Defence Ships),名为铁甲舰,实际则是加强了防护的蚊子船而已。但较普通无防护的蚊子船,生存力已大为提高。法国建造的“黄泉”级铁甲舰正是属于这个类别,设计上直接仿照了德国的Wespe号,单桅杆的设计体现了她的德裔血统(在19世纪中后期的很多军舰上,存在以下一个有趣的现象。即正统的德式军舰往往采用单桅杆设计,而英式军舰是双桅杆,艺术感强烈的法国军舰则大都使用3桅杆的设计)。这级军舰的排水量为1690吨,舰长55.2米,宽12.32米,吃水3.56米,外形上和蚊子船一样,看起来有点五短三粗。舰上采用两台蒸汽机、四座锅炉,双轴推进,功率1600匹马力,航速11.6节。煤舱容量较小,仅能装载98吨,由这点清楚显示了这级军舰根本不是被用来出远海作战的。值得一提的是,这级铁甲舰上,包裹舰体厚度为8英寸的水线带装甲却是钢质。在近代,钢被认为过于坚硬,容易折断,韧性不如熟铁,因而从来没有被考虑用来作为军舰的装甲。法国人在“黄泉”级上使用了科洛苏工厂生产的新式全钢装甲,在当时世界造船界被认为是大胆创新之举。这艘“名不副实”采用钢甲的铁甲舰,装备的主要武器是1门10.8英寸28倍径的1881式加纳火炮,小于Wespe采用的305mm克虏伯炮,另外增加了法式舰船的传统设计——耳台,两座耳台上各装备一门3.9英寸口径炮,此外还有一些三磅、一磅小型机关炮。整体来看,这级军舰在各国的蚊子船中,算是较为先进出众的设计。(5)由此可以看出,裴荫森积极上奏要仿造的铁甲舰,其实是蚊子船的变种。就防守海口而言,蚊子船完全能够胜任,但这种军舰是绝对无法出大洋作战的。福建船政选择法国的装甲蚊子船作为母型,尽管“黄泉”级属于先进设计,但不得不看到当时选型具有很大的盲目性。船政有关仿造铁甲舰的申请提交的同时,北洋大臣李鸿章也向清政府提出了一个资金请求,申请向欧洲订购新式穹甲巡洋舰(即“致远”、“经远”级军舰),用以加强中法战争后显得薄弱的台澎海防。(6)“造舰”派和“购舰”派这次刚好撞了个满怀。正在因为购买了“定远”、“济远”级军舰志得意满,准备进一步加大外购军舰力度的李鸿章,看到半路杀出来的船政铁甲舰,认为其打断、干扰了自己外购军舰的计划,而异常恼怒。为争夺宝贵的经费,7月30日,李鸿章毫不客气地上奏清廷,从军舰吨位、主尺度、装甲防御、动力系统以及造价等问题上全面出击,措辞严厉地将船政选定的建造母型批驳得体无完肤,称通过和李凤苞的讨论,判定船政提出的方案“船式、轻重、尺寸均不合海面交锋之用”,“欲以此敌西国之铁甲舰,恐万万不能”,进而直接对裴荫森展开人身攻击,称“裴臬司于此道素未考究,误信闽厂学生之蛊惑”,要求清政府“审慎图维,勿任虚掷帑金”。(7)资历、实力和官场经验都无法望李鸿章项背的裴荫森落得很大没趣,唯有值得庆幸的是,不管是否出于故意,李鸿章竟然没有看出三艘法国铁甲舰就是蚊子船型,否则,很难想像还会出现怎样的后果。平心而论,裴荫森选择仿造法式近海防御铁甲舰,出发点自然是为了巩固国防,提高船政造船的技术层次考虑,尽管选择的型号可能与国家的需求不是非常适合,但对新生儿横加笞伐是不够公正的。而李鸿章提出的某些批评,也不可谓不切中要害,同样,李鸿章坚持大量购买外国军舰,也是为了加强中国的海防起见。之所以二者间争得面红耳赤,掺杂其中的地域、派系等感情起了重要影响。正当裴荫森灰心丧气,准备将法国铁甲舰的资料锁入档案柜,束之高阁之际,出人意料,清政府中央高层竟突然伸来有力的援手。主持中国朝政的最高权力人物慈禧太后,亲笔在福建船政的奏折上写下了很长一段批语:“筹办海防二十余年迄无成效,即福建所造各船亦不合用,所谓自强何在?此次请造钢甲兵船三号,着其拨款兴办,惟工繁费巨,该大臣等务当实力督促,毋得草率偷减,乃至有名无实。”(8)意外出现的太后批示,让本已前途渺茫的福建船政铁甲舰计划,真正开始启动了。和今天的人们从影视作品中看到的脸谱化形象不太一样,慈禧,这个控制中国近代政坛达数十年之久的女主,在贪婪的一面性格之外,还具有一种近乎天生的对新事物的敏感,她实际乃是洋务运动、近代海军建设早期在清政府中央高层最有力的支持者。“龙威”为平衡福建船政和李鸿章间的关系,清政府批准了李鸿章关于购买西方新式穹甲巡洋舰的申请,但将最初购买六艘的计划调整为四艘。同样,清政府也同意福建船政仿造近海防御铁甲舰的方案,不过也做了一定改动,将原本三艘的请求缩水为一艘,而且说明鉴于闽台局势渐趋缓和,新军舰建造完成后将归属创建中的北洋舰队。一碗水端平,各方也就相安无事了。1886年的春天,福建船政前学堂学生魏瀚受命前往法国,购买造船所需的大批钢材。魏瀚,字季渚,福建福州人,16岁进入福建船政前学堂,为第一届学生,学习船舶建造,一度被派赴欧洲留学,后来成长为中国近代杰出的船舶工程技术专家。经过在欧洲的认真采办,至当年秋天,魏瀚将舰材购买回国。12月7日,由船政大臣裴荫森亲自主持,为新军舰安放龙骨。在给清政府的奏折中,还可以见到裴荫森当时的激动心情,“国家设立船政垂二十余年,糜费不为不巨。今兹仿制钢甲,不用一洋员洋匠,脱手自造,按图以成范,课实以求精,是可知其确有把握,而不愧奇才异能之选矣”(9)。铺设龙骨开工伊始,为钢甲舰配套的各种肋骨也开始拗制,船体的监造为魏瀚、郑清濂、吴德章等三名船政科班出身的工程人员,同时轮机部件也先后开模铸造,监督轮机建造的是陈兆翱、李寿田、杨廉臣三人,同样也是船政前学堂科班出身,建造工作就此全面铺开。以后来的实际情况看,这艘中国自行建造的新型近海防御铁甲舰,并没有完全照搬法国“黄泉”号的设计,而是做出了很多有益的改良,充分体现了福建船政技术人员的能力。魏瀚,字季渚,福建福州人。16岁进入福建船政前学堂,为第一届学生,学习船舶建造,一度被派赴欧洲留学,后来成长为中国近代杰出的船舶工程技术专家。被李凤苞评价为“果敢精进”。除了参与设计建造开创性的“平远”号近海防御铁甲舰外,辛亥革命后,还率领飞潜学生留学美国,为中国的航空事业奠定了基础。这艘中国自造的铁甲舰,得到一个极具威势和民族特色的名字——“龙威”,英文译名Lung Wei。军舰的正常排水量2150吨,满载排水量2640吨,大于法国“黄泉”。主尺度和“黄泉”接近,柱间长59.99米,宽12.19米,但吃水较深,舰艏为4.19米,舰艉4.40米。动力系统采用了两台福建船政制造的三胀往复式蒸汽机,轮机转速80转/分钟,配套使用四座圆型高式燃煤锅炉,每座设有两个炉门。主机功率2400马力,双轴推进,航速10.5节。军舰上的煤舱容量设计得较大,远远超过“黄泉”级,为250吨。(10)这表示福建船政在设计时根据这艘军舰将要用于远海作战的实际需求,做出了必要的改进。“龙威”舰的防护能力与“黄泉”相近,舰底采用了双层钢底设计,两层之间间隔2英尺。环绕全舰装备有水线带装甲,全为从法国购入的全钢装甲,其中舰艏部位装甲厚5英寸,高7英尺;军舰中部因为要防护安排在其内的弹药舱、锅炉舱等要害设施,装甲厚度达到8英寸,高5英尺;舰艉部分装甲厚6英寸,高4英尺2英寸。除此,军舰两侧的煤舱里的燃煤也能提供一定的防护,起到抵挡炮弹破片的作用。另外,有装甲保护的部位还有,装甲甲板厚2英寸,露炮台装甲围壁厚8英寸,炮罩厚2英寸,司令塔装甲厚5英寸。整体来看,“龙威”级军舰防御力较强,但由于采用的是蚊子船船型,而且军舰吨位相对较大,整体机动性能不佳,航速显得较慢。福建船政建造“龙威”舰时,并未给其配备武器,船政大臣裴荫森在汇报清廷的奏章中,只是介绍这型军舰可以装备260毫米主炮一门,和120毫米副炮三门。但这并不表示“龙威”已经安装了上述火炮,仅仅是可以安装而已。后世一些研究者不加辨别,忽略了这一细微的差别,竟然直接将上述数据套用为“龙威”的武备系统,这又给本就因为出身问题混乱不堪的“龙威”舰的技术记载,更增添了一层迷雾。事实上,直到最后完工,除了魏翰从德国采购的主炮以及部分机关炮外,“龙威”包括鱼雷管在内的很多武器装备都没有安装,直到后来被编入北洋舰队后才另行装备。(11)因此,沿用法式设计的这艘军舰,武备系统上则和当时北洋舰队的很多舰只一样,具有浓烈的德式风格。作为标准的蚊子船型设计,“龙威”的主炮被安装在舰艏,是一门威力巨大的260毫米克虏伯钢箍套炮,由魏瀚从海外购买,连同钢开花弹30枚、生铁开花弹70枚的总价为52060两。(12)火炮型号为1880式35倍口径,与日本海军“浪速”级军舰的主炮相同。因为担心船头大炮太重,遇到风浪容易造成船头颠簸摇晃,难以瞄准射击,因而主炮塔的位置被安排在接近军舰的中腰附近。火炮身管长9100毫米,60道膛线,膛长8320毫米,炮管重27700公斤,炮架重14900公斤,配备有钢弹、开花弹、子母弹,其中钢弹、开花弹弹头重275公斤,子母弹重215公斤,而发射药包则均为87公斤。火炮有效射程高达12200米,初速530米/秒,使用钢弹在274米距离上,可以击穿571毫米厚的钢板。(13)与众不同的是,“龙威”尽管主炮采用的是德式,但炮罩却是从前部敞开式发展而来的低矮的法式设计,而且炮罩上还有碉堡状的观察位,使得这艘充满法兰西特色的军舰,在德、英式军舰占主导地位的北洋舰队中别具一格。日本时期的“平远”舰,可以看到外形特殊的主炮炮塔,显得非常低矮。“龙威”的副炮和北洋舰队的“定远”、“济远”等级军舰一样,使用的也是克虏伯1880式150毫米钢箍套炮。布置方法则和母型“黄泉”相同,将两门火炮分置在军舰两舷的耳台内。符合船头对敌时代的设计习惯,“龙威”舰也没有安装大口径尾炮。在上述中大口径火炮外,“龙威”另装备有47毫米哈乞开司五管机关炮四门,10管格林炮两门,均为北洋舰队大量装备的型号。虽然身为为蚊子船型的近海防御铁甲舰,但是“龙威”与她的母型“黄泉”不一样的是,在“龙威”舰舰首水下安装了冲角,这在同类军舰上是相当罕见的情况。此外,在“黄泉”的设计基础上,“龙威”还增添了当时世界非常新锐的武器,即鱼雷兵器。在军舰的首尾各装备有一具固定式的18寸口径鱼雷发射管,另在军舰两舷甲板下各装备一具。根据后来北洋海军总查琅威理的记录,这两具鱼雷发射管的射角各是45度(中央线垂直角之前5度,之后40度)。(14)综合来评价,“龙威”可以认为是19世纪中后期一型典型的近海防御铁甲舰,各项参数性能在当时世界同类军舰中居于中上水平。如果考虑到这是福建船政建厂以来建造过的规模最大、技术程度最新的军舰,那这艘军舰,以及创造她的中国工程技术人员们,都是不应被忽视的。然而,由于最初选型上的问题,这级军舰实际只是一个守口利器,而并非船政大臣裴荫森一心希望得到的能纵横海上的主战铁甲舰。因为照片、图纸资料的缺失,“龙威”舰的外形、结构,一直以来都是神龙见尾不见首,处在云雾缭绕之中,不为后人所知。近年,随着保存在海外的有关“龙威”的大量资料逐渐回流入国内,使得有可能来廓清这艘军舰的真实面容。从外形看,“龙威”最显眼的特征便是单桅杆、单烟囱,这显然是继承了母型“黄泉”号的设计,属于转抄的德式设计。但似乎是发觉到传统德式设计中,烟囱喷薄出的煤烟,会造成后方桅杆上桅盘内工作环境恶劣,“龙威”和“黄泉”一样,都是将烟囱改在了桅杆之后,这样桅盘里的了望手就稍稍可以松口气了,看着滚滚浓烟在自己的身后翻腾,总比煤烟扑面而来要强得多。“龙威”舰艏甲板的干舷较低,没有采用艏楼的设计,应当是顾及舰首装有巨炮,为了减少舰艏吃水深度的举措。在充满法兰西情调的主炮塔后,是一座同样法式风格浓郁的甲板室,横亘军舰左右,近代中国军舰的特征——飞龙舰徽就安装在甲板室的外侧。甲板室朝向舰艏艉的两面左右都开有水密舱门,里面是连接舰艏甲板和军舰中部主甲板的通道,甲板室前部居中的部位,里面就是“龙威”的装甲司令塔。“龙威”舰的舰桥安装在甲板室之上,属于体形硕大、结构复杂的法式舰桥,共分为两层,第一层在甲板室顶上,是军舰的平时驾驶平台,安装有舵轮罗经等设备,在驾驶台之上则是露天的罗经舰桥,安装有一座潜水盔式标准罗经。较为特殊的是,在第一层舰桥的两翼,各设计有一个小型耳台,用以保护舰桥系统。经过甲板室建筑之后,就是“龙威”舰的主甲板,略显空旷的主甲板两舷有高高的舷墙加以防护,在接近军舰中部的两舷,各有一座较大的耳台,为防止高速航行时上浪,耳台对外一侧安装有可以折倒收放的挡板。“龙威”的舰艉设置有艉楼,艉楼上方和艉楼内部两侧,分别各安装有一门小口径速射炮。虽然前方的甲板室和艉楼都各自有木梯通向军舰中央的主甲板,但是出于行动方便考虑,从甲板室到艉楼之间架设了一道纵贯全舰的天桥,从两侧风筒的间隙间穿越,成为“龙威”舰上一道特殊的景观。现存“龙威”/“平远”的照片,大都拍摄于甲午战争后被编入日本海军时期,照片是1895年5月14日在日本吴港拍摄到的“平远”舰。经过一年多的建造,1888年1月29日,马尾江边人群聚集,万目共瞻,一起见证中国自造,也属亚洲首创的钢甲军舰的下水仪式。午后,船政大臣朝服冠带,率领部下在江边祭拜天后、江神、土神、船神,为新军舰行命名礼,随后“抽撑拔楔,如法推送,风潮顺满,循轨徐趋”,浪花溅起,龙腾闽江,“龙威”舰在岸上如雷的欢呼声中,顺利下水。(15)此后又经过了近一年的舾装等工作,至1889年春,“龙威”基本完工。这艘军舰在建造过程中“不用一洋员洋匠,脱手自造”,她的成功,标志着福建船政,乃至中国造船业的技术水平迈上了一层更高的台阶,从铁胁军舰迈入了钢甲军舰时代,西方人对此也极为赞叹“外国师匠入厂游观,莫不诧为奇能,动色相告”。随后,福建船政水师“靖远”号练习舰管带林永谟受命暂行管理“龙威”舰,孰料此后突然发生了一连串的意外事故。“平远”1889年5月15日,船政大臣裴荫森亲自乘坐“龙威”到达馆头停泊。16日早晨6时“龙威”舰升火,9点钟启航行驶出芭蕉口,在白犬洋一带航行了数个来回,以进行航试,当时测得航速为12.5节,到此时为止一切均极顺利。但在下午“龙威”准备返航时,右侧螺旋桨突然显出迟滞之相,航速大减,经检查发现右侧蒸汽机螺丝折损,遂被迫航行到壶江岛深水处停泊,直到29日才返回船政修理,这次试航宣告失败。之后用了将近三个月时间,“两副卧机逐件拆卸,一一校对”,进行检查修理,至9月28日再度试航,终于一切顺利,因而这天被定为“龙威”的完工日期。(16)根据最初的计划,这艘新造的军舰将归入北洋舰队编制。10月4日,“龙威”舰开赴上海,准备经由那里北上,26日由上海出洋前往天津时,轮机系统突然又发生故障,“小抽气机轴折损,动掣未能如意”,“龙威”舰再度出现技术问题。(17)因为“购舰”、“造舰”问题上和船政正面冲突过的李鸿章,早就在等着看这艘福建自造军舰的洋相。接连出现的故障,使李鸿章非常快意,立刻致电让裴荫森难堪,称“龙威”舰“断不可靠……‘龙威’若来,无人收管,望速饬令无庸北来为要。”(18)美术作品,航行在马江上的“龙威”/“平远”。创作:张一鸣。担心事态由此越演越大,上传到清廷中央,进而影响船政的声誉,以及将来自行建造其他军舰的计划,裴荫森一面急忙派出技术专家赶赴上海修理军舰,顾不得李鸿章的冷面孔,仍然坚持表示希望该舰能加入北洋海军。(19)同时,上奏清廷,将新军舰故障频发的责任归结到监造轮机的三名学生身上,要求全部予以暂时革除顶戴的惩罚。(20)事情虽然已经发展到了这步田地,李鸿章仍然想要船政好看,称“龙威”舰“屡坏机器,恐成病骥”,但口气稍微松动,表示将派丁汝昌到沪查看,如果尚能使用,则可编入北洋舰队。(21)这一期间,为使“龙威”舰能加入北洋海军,福建船政的工程人员就近在英商耶松船坞订购了两具抽气机进行替换,基本解决了存在的问题。1889年12月2日,例行南下过冬的北洋舰队,以“定远”级铁甲舰为首,由威海抵达上海,黄浦江上一时龙旗飘扬,蔚为壮观。12月12日,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偕同总教习琅威理仔细勘验了“龙威”舰,并出海航试达3小时,测得航速11节。为人朴诚忠厚的丁汝昌给予“龙威”高度评价,称“闽厂首先试造之船能是亦足”,并向李鸿章做出汇报,建议先命令“龙威”舰返回福建,进行一次全面修整,来年春天再和北洋各舰一起航行北上,获得批准。(22)“龙威”舰从上海返回福州后,立刻严格按照丁汝昌的要求,紧急修整,“增修、镶配,约有百数十件”,并安装了探照灯等设施。1890年春天,李鸿章致电裴荫森,要求根据北洋海军主力舰的命名规则,将“龙威”舰改名为“驭远”。旋因与南洋水师的军舰重名,经裴荫森提议,更名为“平远”,英文舰名PingYuen。(23)5月8日,北洋舰队主力抵达福州。28日,“平远”舰随同北洋各舰一起北上。福建船政首创的这艘近海防御铁甲舰终于加入到了中国海防事业的第一线,开始了其真正的生命。“平远”到达天津以后,6月23日,李鸿章亲自前往查看,并乘坐这艘一直以来遭他批评的国产铁甲舰,试航达4小时之久。白白获得了这么一艘新式军舰,自然是要说些面子上的客气话,李鸿章在随后的奏折中首先称“闽厂试造钢甲兵船,事属创始……初次试造钢甲兵舰有此规模,已属难得”,然而随后便话锋一转,还是大大揶揄了裴荫森一把,“若遽绳以万全无弊,是阻其要好之心,人才何由奋兴,制造何由精进?”“以之归队操练,聊助声威,尚未可专任海战。”(24)相对在闽江口费力不讨好,眼巴巴盼着“平远”加入北洋舰队,以便能以此为例,得到国家更多支持的裴荫森,李鸿章可谓是得了便宜卖乖,不费吹灰之力获得了送上门的新军舰,还一面拼命表现出万分的为难和勉强,似乎若不是为了鼓励人才,他就未必肯要这艘军舰一般。论起官场上的权术手腕,裴荫森还远远不是老辣的北洋大臣的对手。被编入北洋海军后,福建船政学堂第一届毕业的学生李和任命为“平远”管带。李和,广东三水人,1867年与邓世昌等一起进入福建船政学堂,毕业后留用于福建,后调入北洋,但一直未得到重用,出任“平远”管带时,不过是都司而已,仍属于低级军官。与舰长一样,“平远”进入北洋海军后,也一直未被重视,这中国建造的第一艘近海防御铁甲舰,长久被视作另类,其重要程度仅和雷艇、蚊子船相类似。1894年,因朝鲜事变,中日两国间爆发了甲午战争。9月16日,北洋海军主力护送增援平壤作战的陆军前往鸭绿江口大东沟登陆。抵达后,“平远”与同队舰“广丙”作为第二梯队,被配置于大东沟内的大东港港口,担负警戒任务。这艘近海防御铁甲舰自降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执行了近海防御的任务,而北洋海军其余的10艘主力舰则作为一线主力,在口外12海里处下锚。9月17日中午,口外的北洋海军主力舰队与日本联合舰队遭遇,展开激战,距离战场较远的“平远”、“广丙”以及鱼雷艇“福龙”、“左一”在看到远方旗舰“定远”发出的归队作战信号后,立刻一起急驶战场,支援作战的北洋舰队主力。下午2时以后,“平远”、“广丙”二舰相互配合,向日本舰队旗舰,法式巡洋舰“松岛”发起攻击。“广丙”一度准备向“松岛”发射鱼雷,但因敌方火力过于凶猛,而被迫撤退。防护能力较强的“平远”则在管带李和指挥下,于弹雨中拼死冲向“松岛”。下午2时34分,双方距离逐渐接近至2200米,“松岛”舷侧的速射炮疯狂地向“平远”倾泄弹雨,“在无数发炮弹的轰击下,已使其舷侧出现洞穴,从舰内冒出浓烟,舰内也出现火焰”。而几乎与此同时,“平远”舰舰艏260毫米主炮发射的一颗钢弹击中“松岛”。炮弹从“松岛”左舷中部下甲板的医疗室斜穿而入,击穿1英寸厚的钢铁墙壁,穿过中央鱼雷发射室,从左舷鱼雷发射管下通过,击入“松岛”320毫米主炮塔下方,击碎了驱动主炮旋转的液压罐,使得320火炮无法旋转。这颗炮弹在穿越中央鱼雷发射室时,“使舰内各室发生猛烈震动,硝烟弥漫,人近咫尺难以辨认,令人窒息”,四名日本鱼雷兵因此窒息死亡。(25)北洋舰队覆灭后,刚刚被俘时的“平远”舰。下午3时10分,“平远”舰装备的47毫米哈乞开斯五管机关炮又接连命中“松岛”的中央鱼雷发射室和桅杆,“弹片四起,室内周围壁上喷溅着骨肉碎末,甲板上流淌着血肉相混之水,难以步行……”多名日本鱼雷兵受重伤,鱼雷管发射电路被打断。(26)根据战后统计,在整个黄海海战中,日本旗舰“松岛”共中弹13发,被击毙35人。在这战绩中,“替补队员”“平远”占了很大比重。短短几分钟后,下午3时20分、3时30分,“松岛”的姊妹舰“严岛”又接连被“平远”命中,被击毙四人。而“松岛”等舰也发炮还击,“平远”前主炮被命中无法操作,且燃起大火,被迫于下午4时16分退出战斗,驶向大鹿岛附近的浅水区,灭火自救。开战前并未被列入一线阵容,且大受李鸿章歧视的“平远”舰,尽管进入战场的时间较晚,参战时间较短,但却取得了骄人的战绩。一方面体现了“平远”舰自身武备和防护的先进性,同时以管带李和为代表的爱国将士的奋勇精神,也是之所以能取得如此战果的重要决定因素。日本时期的“平远”舰,舰尾加上了日文假名拼写的舰名。另一张日本时期的“平远”舰黄海海战后,“平远”舰随舰队返回旅顺抢修。1895年,日军水陆夹击威海湾内的北洋海军,“平远”又参加了威海保卫战。日军占领刘公岛,北洋海军覆没后,“平远”与残存的北洋舰只一起屈辱地被编入日本舰队,列为一等炮舰,仍保留使用“平远”舰名。1904年爆发的日俄海战中,“平远”舰被编入日本联合舰队第七战队,担负旅顺口的警戒,以及对陆支援等任务。后又被并入“济远”支队,负责渤海湾的哨戒工作。9月18日,“平远”舰在东渤海铁岛附近巡弋,傍晚遇到强风骤雨,与支队其他舰只失去联系。晚上7时45分,在铁岛以西1.5海里处,右舷碰到俄军布设的水雷,引发大爆炸。几分钟后,这艘一度象征了中国近代造船业最高成就的军舰最终沉入了大海……欲防海之害而收其利,非整理水师不可;欲整理水师,非设局监造轮船不可。——左宗棠滚滚闽江水流经马尾,在罗星塔的注目下川流不息奔向大海,昔日福建船政的遗址上,早已耸起马尾造船股份有限公司的吊塔,这座现代化的造船企业里还保留有一座厂史陈列馆,展厅中的一角赫然展示着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平远”舰。【注释】(1)《清末海军史料》,海洋出版社,1982年版,第152-153页。(2)《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271-273页。(3)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洋务运动》5,上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311页。(4)All The World’s Fighting Ships 1860-1905,Conway Maritime Press 1979,P300。关于“平远”母型的考证,详见马幼垣:“北洋海军‘平远’舰考释”,《岭南学报》新第二期,香港岭南大学,2000年版,第185-240页。(5)All The World’s Fighting Ships 1860-1905,Conway Maritime Press1979,P300。(6)“筹议购船”,《李文忠公全集》,译署函稿,卷十七。(7)“议驳船政局请造兵船”,《李文忠公全集》,译署函稿,卷十七。(8)《光绪朝朱批奏折》64,中华书局,1996年版,第832页。(9)《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333页。(10)《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364页。All The World’s Fighting Ships 1860-1905,Conway Maritime Press 1979,P397。(11)《李鸿章全集·电稿》1,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995页。(12)《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332页。(13)许景澄,《外国师船图表》,柏林使署光绪十二年石印版,卷十一,第5-7页。“舰炮重量势力及其他便览表”,《海军掌炮学问答》,(日本)海军御用图书出版所,明治三十一年版。(14)马幼垣,“北洋海军‘平远’舰考释”,《岭南学报》新第二期,香港岭南大学,2000年,第219-220页。(15)《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364页。(16)《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381-382页。(17)《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391页。(18)《李鸿章全集·电稿》2,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43-144页。(19)《李鸿章全集·电稿》2,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45页。(20)《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391页。(21)《李鸿章全集·电稿》2,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46页。(22)《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394页。(23)《船政奏议汇编点校辑》,海潮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408-409页。(24)“查验‘平远’兵船折”,《李文忠公全集》,奏稿,卷68。(25)木村浩吉:《黄海海战“松岛”舰内的状况》,内田芳兵卫,1896年版。(26)木村浩吉:《黄海海战“松岛”舰内的状况》,内田芳兵卫,1896年版。希望之舟——福建船政“通济”级炮舰“运粮船”中国建设近代化海军的努力经历甲午一战遭遇巨大挫折,失去北洋海军后的渤海湾防御形如真空。尽管清廷中刘坤一、王文韶等官员主张缓建海军,可随着北方重要军港旅顺的收回,恢复北洋海上防务的命题被高调提起。清政府在经历了不到一年的彷徨后,迈出了重建海军的坚定步伐。在以总理衙门主导的外购军舰活动,以及湖广总督张之洞个人推动的从日本进口军舰行为之外,清末新建海军还有一个重要的舰船装备获取来源,就是始终被建设经费匮乏的问题困扰,举步维艰的福建船政。受限于左宗棠开创时的布局不密,福建船政的维持经费每年只有一笔较小的定额,而已军舰载运商货来贴补经费完全不可操作,创办伊始船政就陷入军舰造得越多、自身经费越为棘手的怪圈。尽管如此,历代船政大臣仍然略显百折不挠地维持着军舰的建造,勉力建造了近海防御铁甲舰“平远”、穹甲巡洋舰“广乙”、“广丙”之后,船政迎来了一位新的总理大臣。1892年,湖南茶陵人谭钟麟(字云觐,国民党大佬谭延闿之父)接替因病去职的卞宝第,担任闽浙总督,同时兼船政大臣。因闽浙总督的驻地福州城距离船政所在的马尾路途较远,“距省五十余里,未能常川往驻,所有公事逐日封送臣署核办”,谭钟麟经上奏清廷,选派福建即补道杨廷传担任船政局务总办,代表自己在马尾厂区负责船政的各种具体管理工作。(1)美术作品:清末时代的“通济”舰。创作:海军史研究会顾伟欣。1893年12月16日,前任闽浙总督卞宝第任内开工的穹甲巡洋舰“福靖”号舾装完毕,出海航试。沿袭历代船政大臣代代相传的传统,谭钟麟亲率杨廷传等船政官员登上“福靖”舰,随之开往马祖外海督察试验。归航之后,谭钟麟依例将“福靖”航试成功的相关情形具折上奏清廷,同份奏折中另外补充报告了一桩事情,即谭钟麟自己任内船政建造的第一艘轮船——“运粮船”,已于当年年初开工兴造。(2)以历届船政大臣的通例,举凡是新船开工,大都是在开工之后不久便正式向清政府提交报告,谭钟麟总理船政时期建造的首艘轮船却近乎拖延了一年才提出奏报,可谓是特例。据谭钟麟报告,新造的“运粮船”实际最早创议于上任总督卞宝第任内。1891年12月22日,时任闽浙总督卞宝第上奏清政府,报告船政为广东协造的穹甲巡洋舰“广丙”航试成功,厂中正在建造“广丙”的后续军舰“福靖”,同时向清政府申请趁船厂“匠工稍松”,再添造一艘中号快船,即中形的巡洋舰。当时船政舰队共有“伏波”、“琛航”、“靖远”、“艺新”四舰留防马江一带,但是“伏波”、“琛航”的舰况都较差,“靖远”、“艺新”又都规模较小,“‘伏波’收回于台湾弃置之余、‘琛航’捞获于马江轰沉之后,寻常转运,间岁一修,未免多所糜费。‘靖远’不过容载百十人,‘艺新’不过日行百余里,梭巡海面不足以张军威”(3),既不能用于运输,巡防又显乏力。借着“广乙”级留用于福建的军舰“福靖”建造的机会,卞宝第计划另造一艘体量较大的巡洋舰与之配合,以“福靖”和“中号快船”构成福建船政舰队新的主力,逐渐替换原有的“伏波”等旧舰。卞宝第的谋划是:“兼制中号快船,将此四艘陆续抽旧换新。成船之后,口粮、公费出入无多,万一海疆有事,军装、粮米多有阻隔,该船与‘福靖’快船装运护送,俾无疏失,并可壮炮台防御之声威,实于海防大有俾益。”(4)即新快船和“福靖”平时可以担负运输任务,战时还能用于海防作战,看似仍然沿用了左宗棠当年定下的“兵商两用”陈旧思想。然而实际上,卞宝第因为对舰船技术并不在行,概念性地提出“兵商两用”外,实际并没有落实到具体技术层面,“福靖”舰上没有另辟货舱,后来的新造快船也无这种特殊设计,只不过是根据卞的要求在“福靖”的基础上加大船体尺寸而已。卞宝第在上奏当时称,已经命令船政工程处的学生设计“中号快船”的方案,开工建造的日期另行报告。未料具体的建造拖后了一年,直到1893年4月18日,这艘神秘的“中号快船”才在新任总督谭钟麟主持下铺设龙骨开工建造,是为船政建造的第三十四号轮船。比较特殊的是,因为谭钟麟对舰船技术的了解也并不比卞宝第高明多少,这艘前任定位成可以转运“军装、粮米”的巡洋舰,被他干脆理解成了“运粮船”。(5)幸亏其同样没有能力过问舰船设计本身,才使得新舰上未被真正地开辟出装运粮食的货舱。因为新军舰被定位成是和“福靖”舰组合使用的姊妹,在其命名中沿用了福建船政的一项特色。当初福建海防善后局从英国购买两艘蚊子船时,曾将“福建”省名二字拆开,再共同缀以一个威武的字,组成舰名“福胜”、“建胜”。此次的新军舰经命名为“建靖”,与“福靖”相映成趣。“通济”舰可能是受经费制约,于此前船政类似军舰的施工进度相比,“建靖”的工期略显拖拉。船台上的工程持续了将近两年时间,在甲午战争结束后的1895年4月12日才告下水。此时兼管船政的闽浙总督又已易人,清流言官出身的边宝泉(字廉溪,汉军镶红旗人)从河南巡抚任上升迁东南,接替了调往四川任总督的谭钟麟。从创议的卞宝第开始一直到边宝泉为止,历届闽浙总督在奏报公文中对“建靖”舰的技术状况或是干脆不作涉及,或是仅有只字片语,使得这艘军舰的舰型等具体设计情况始终是云遮雾绕,等到甲午战争的烟云散去后,谜团才渐渐解开。当时正值北洋海军全军覆灭,作为京畿门户的北洋海防上仅仅剩下一艘被拆去武备的练习舰“康济”在充数。迫使清政府不得不先从南洋水师借调“开济”、“南琛”、“南瑞”等军舰从速北上助防,福建船政的“福靖”巡洋舰更是直接被调拨给了筹建中的北洋水师。重新构建海防亟需解决的便是添置舰船的难题,从海外购买军舰不仅造价高而且短时间难以集事,此时福建船政已经下水的新舰“建靖”顺理成章地被北洋海防看中。沿循船政特有的舰船调拨制度,新任北洋大臣、直隶总督王文韶向闽浙总督边宝泉提出调配“建靖”舰的请求。经过南北间一番磋商,以直隶省贴补船政17万两造舰成本为代价(“建靖”最初向清政府报告的估算成本为22万两)成交,由直隶领养“建靖”舰,附带该船日后的维护、人员等费用。不过王文韶提出,该舰必须按照北洋提出的一些新的要求进行必要的设计修改,变成一艘练习舰,“以北洋船只稀少,准直隶督臣王文韶咨调改作练船”,“建靖”舰的命运就此发生根本变化。王文韶根据当时北洋海防现存的练习舰“康济”的命名方法,更改了“建靖”地域色彩浓郁的舰名,重命名为“通济”。由船政工程师魏瀚等设计的“通济”舰,是一艘三桅单烟囱,采用首尾楼船型的军舰,浑身散发出浓郁的旧式巡洋舰气质。外观上既与船政此前建造过的“开济”级巡洋舰十分相似,而其笔直的舰首轮廓又和“广乙”级巡洋舰相像,给人以结合了上述两型军舰的设计特点的第一印象。“通济”舰目前所知的惟一遗物——人力舵轮。照片提供:中国船政文化博物馆。在拥有了钢甲军舰“平远”的建造经验后,福建船政在舰船建造中便开始大量引入钢材,排序在“平远”之后的“广乙”级军舰首度采用钢胁钢壳方式建造。“通济”和“广乙”级的结对舰“福靖”一样,也采用的是钢胁钢壳船体。“通济”舰的排水量为1900吨,全长76.98米,宽10.38米,舱深7.92米,舰首吃水4.39米,舰尾吃水5.18米,主尺度方面比当初卞宝第想与其组队使用的“福靖”舰略大。(6)“通济”的动力系统采用一台船政自制的1600马力双气缸复合卧式蒸汽机,配套使用长式、短式圆形单头火管锅炉各两座,单轴单桨推进(螺旋桨为四叶铜桨,直径较小,只有76厘米),设计常行航速13节。舰内除容量230吨的煤舱和210吨的淡水柜外,并无其他大容积的货舱设计。(7)从这些资料可以看到,“通济”舰因为最初的设计要求不高,除了舰体材质外,各项配置均较低。在甲午战争后,二气缸蒸汽机、13节航速这样的参数已属非主流,可能正是注意到这点,北洋海防才仅仅想将其改作练习舰,而没有去动升级成巡洋舰的念头。见习生在“通济”舰6寸口径主炮位上的留影。财力窘迫的福建船政设计这艘军舰时,根本没有考虑相关的武备配置问题,北洋出钱领养之后,直隶总督王文韶表示所需武备将“由北洋运配”。根据清末海军时代的档案显示,北洋为“通济”选配的火炮包括阿姆斯特朗6英寸40倍口径速射炮两门、克虏伯120毫米35倍口径速射炮五门、哈乞开斯57毫米口径单管机关炮七门、哈乞开斯37毫米口径单管机关炮八门,此外另配有毛瑟步枪和中国造五连发步枪各四十支,总体火力较为凶猛。之所以直隶省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凑拨出如此数量的速射舰炮,推测大部分属于李鸿章在甲午战争期间应急向国外购买的武备。(8)上述火炮从直隶省运至船政,根据火炮的安装需要再由船政对“通济”船体做必要的改造。从后来展现出的具体形式看,“通济”舰火炮的安装方式较为老套,和船政的“开济”、“广乙”级巡洋舰类似。虽然采用了首尾楼布局,但并不在首楼甲板上沿船体中线布置前主炮,而是把两门6英寸炮分装在首楼之后主甲板两舷的大型耳台内,以获取可以同时向舰首方向射击的效果。“通济”的副炮也大量使用耳台布置法,从安装主炮的大耳台向后到尾楼之间,主甲板两舷各加装两座小型耳台,分装四门120毫米克虏伯速射炮。剩余的一门120炮则装在尾楼顶部甲板上充当尾炮,这一方式和“开济”级军舰如出一辙。北洋运送来的大批哈乞开斯机关炮,被用于见缝插针,填补主副炮火力顾及不到的真空地带,诸如首楼顶部甲板、两舷耳台之间的舷墙上,都装有这类火炮。“通济”舰上的指挥建筑也和“开济”、“广乙”级军舰的布置方法相似,在两座6英寸炮耳台之间的主甲板中部设有一座装甲司令塔,司令塔上方建一层飞桥甲板,上设木质驾驶室,驾驶室顶部另有一层甲板。军舰后桅附近设有一间海图室,上设露天指挥台,装备罗经等航海仪器,台下近旁布置备用人力舵,共同组成军舰的备用指挥、操舵系统。民国时代某次操演中,水兵在操作“通济”舰的120毫米副炮。“通济”的各项建造工作在1896年下半年完成,当年9月15日,“通济”舰整饰一新,新上任不久的船政大臣裕禄率领船政官员登上军舰,由船政军官王以彰指挥操作驶出马江进行航试。“通济”出海后,在马祖岛附近进行测试,测得轮机每分钟84转的速度下,军舰航速为11.5节,虽未达到设计目标,船政方面表示“再用上等白煤,每点钟当能行十三海里”,遂告航试成功。(9)当天傍晚,“通济”驶返马江,王文韶派来的原北洋海军“平远”舰管带李和从船政接收了军舰,成为“通济”舰首任管带,舰上共配官兵250人。一切交接结束,“通济”便鼓轮北驶,开往天津,与此前调往北洋的船政军舰“福靖”,以及北洋海防刚刚接收不久的外购军舰“飞霆”、“飞鹰”,成为了复兴海军的奠基石。希望之舟甲午战争结束时,天津水师学堂、颐和园昆明湖水师学堂以及威海刘公岛水师学堂各有一班学生恰好毕业。因为海军编制被撤销,这批新进的海军人才顿时无用武之地。1896年“通济”舰北上来归,王文韶即命令所有上述学堂毕业生和往届未分配的温习生全部登“通济”舰实习,学习舰课。(10)该批学生中的吴纫礼(民国北京政府时代曾任海军部军械司司长)、杨敬修(清末海军时代曾任“飞鹰”、“海琛”管带,民国初年任练习舰队司令)、王崇文(民国时代任海军部吉黑江防筹备处处长)等,都是后来海军中的知名人物。庚子事变之后,清政府设立筹办海军事务处,开始统一全国海军建设,根据肃亲王善耆的奏报,当时全国堪当练习舰的军舰共有“通济”、“镜清”、“超武”、“保民”四艘,原在北洋的“康济”舰已经出列不见。鉴于后三艘都是舰况较老的军舰,难以堪当出海训练的重任,实际上是由“通济”一艘在扮演海军军官海上摇篮的角色。海军部设立后,“通济”被分列在海军主力舰队——巡洋舰队,是该舰队内唯一一艘训练舰,时任管带蓝建枢(原北洋海军“镇南”蚊子船管带)。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萨镇冰率海军“海容”等主力军舰开赴武汉协同陆军镇压民军起义时,“通济”被紧急调派,负责在武汉与上海舰运输物资补给,后随着海军主力起义,也归附革命军,民国时代首任舰长为葛保炎海军上校。袁世凯民国北京政府主政伊始,海军总长刘冠雄着手海军的各项制度正规化建设。其中为加强全军教育起见,于1912年将原设南京的前清江南水师学堂更改为海军军官学校,作为民国海军军官深造的高等院校。“通济”舰虽在编制上附列民国海军第一舰队,但被特别指定为海军军官学校专用练习舰,命令整个海军所有未经历练的舰上人员分批全部派赴“通济”舰进行轮训。(11)次年更正式谕令全军,“嗣后非在练习舰练习完全者”,将直接影响升迁。民国时代的“通济”舰见习生在“通济”舰上进行爬桅训练,带有风帆设施的“通济”是民国时代海军内重要的风帆训练舰。1913年,前清海军为筹组远洋舰队预储人才起见而从英国购买的“应瑞”、“肇和”练习巡洋舰归国,当年6月经刘冠雄陈请,总统袁世凯批准以“应瑞”、“肇和”、“通济”三舰编组为练习舰队,单独设少将司令统辖,首任司令为后来支持程璧光发起护法舰队事件的林葆怿,上任未久就被替换为饶怀文。三艘训练舰中,装备了透平蒸汽机的“应瑞”、“肇和”因为装备较新,被选作高等练习舰,接替南京海军军官学校时代“通济”舰的使命,主要用于军官深造。带有风帆设施“通济”舰则作为海军学校毕业生的基础实习舰,接纳全国各基础海军学校毕业生的上舰实习。练习舰队成立后,南京海军军官学校因为轮训军官大都转入“应瑞”、“肇和”实习,该校结业两届学生后即告裁撤,于1914年末和交通部吴淞商船学校合并,成立吴淞海军学校。从此,民国海军便形成以福州海军学校、烟台海军学校为海军军官初级学校,吴淞海军学校为高等海军学校的教育体系。改为基础实习舰的当年7月,盛夏酷暑中,“通济”舰突然发生了火药爆炸的重大事故,伤亡见习生36人,幸亏处置得当才未酿成军舰炸沉的惨剧。事发后,时任舰长称陈训泳(民国南京政府时代曾任练习舰队司令)被降调处分。进入民国时代,从一些迹象显示,“通济”舰的外观出现了一处重要变化。平定了孙中山发动的护法战争后,海军部为将来再遇类似事件时联络方便起见,对部分军舰实施无线电加装改造。除“海圻”等主力军舰外,“通济”因具有培训学生的需要,也获入选。于1915年安装瞬灭火花式无线电发报机、真空管式收报机各一台,由舰上电灯的供电系统提供电力,功率1500瓦特。安装无线电设备,需要在舰外高处布设天线,为此“通济”舰的三根桅杆被拆除一根,剩下的两根桅杆进行改造,桅顶安装天线支架,在两桅间连缀天线。(12)此外,为尽量完善舰上设备、以利于培训教学起见,“通济”舰在这一时段还加装了480毫米直径的探照灯两座,照度均为8000枝烛光,其中军舰前部的一座直接安装在飞桥甲板上,另一座则安装在专门于尾楼顶部甲板上新建的灯台上。(13)观察桅杆的数量,是区分“通济”舰处于清末或是民国时段的重要依据。伤 逝1915年末,不甘于讨袁世护法战争失败,逃亡日本的孙中山密谋以上海为中心,再度发动反对袁世凯的武装起义。革命党人陈其美、蒋介石、杨虎等潜沪四处联络起事,于11月10日成功刺杀上海镇守使郑汝成,受此鼓舞,又进一步在驻沪各军中运动,意图说服军队倒戈。当时海军在上海驻泊有练习舰队“应瑞”、“肇和”、“通济”三舰,考虑到海军军人文化程度较高,容易接受革命思想,陈其美、蒋介石等遂以三舰作为运动、争取的目标,一时响应甚众。12月3日,“肇和”舰接到6日调往广东的电令,舰上的革命党人、实习军官陈可钧以为是起义预谋败露,于是请求立刻发动起义。经过公推,在沪革命党人选举陈其美为淞沪司令,杨虎任海军陆战队司令,孙祥夫任副司令,决定5日水陆并举发动起义。5日傍晚,杨虎和孙祥夫各率敢死队数十人,分乘火轮舢板开往停泊在高昌庙江段的三舰。杨虎一部30余人乘坐“虎威”、“虎率”登上“肇和”,发动舰上官兵起义成功,但因找不到弹药舱钥匙,拖延到晚6时才鸣响号炮宣布上海起义开始。孙祥夫率领的一组乘坐新购的“平湖”火轮船负责发动“应瑞”、“通济”二舰,航行途中被江面海关巡逻船拦截。经查所乘的“平湖”轮未办牌照,被勒令返回出发码头,以致“应瑞”、“通济”因未有外部革命党上舰发动,而没有起义。得悉“肇和”舰叛变,驻在上海坐镇的海军耆宿萨镇冰亲自赶往“通济”舰稳定局势。6日凌晨4时,萨镇冰指挥“通济”和“应瑞”用舷侧炮猛烈轰击“肇和”,杨虎等未料该二舰没有起义,惊慌失措中下令起锚冲出吴淞口。因舰上专业军官多数被拘押控制,革命党人缺乏系统驾舰经验,无法使用起锚机,导致在原地被“通济”等炮击近一小时。“肇和”锅炉舱中弹,行将不支,最后以杨虎等跳水潜逃,“肇和”重新被夺而告终。事件中,驻沪海军司令处军官陈绍宽在“肇和”叛变事发后联络汇报及时,开始脱颖而出,炮击“肇和”一事成了“通济”舰生涯中第一次真正经历的战斗。(14)“通济”舰进入南京政府时代后舰上加装的苏罗通高射炮。此后民国时代的纷杂内战中,“通济”舰始终隶属在北京政府海军名下,用于军校毕业生实习。1919年北京政府和广东军政府进行停止内战的南北议和时,时任北京政府海军练习舰队司令蒋拯还曾乘坐“通济”前往潮汕,与护法军政府代表进行会谈。北伐战争中,“通济”随随闽系北京政府海军投入国民革命军,1927年的龙潭之战中,“通济”曾与“楚同”舰配合守卫南京,在对北岸孙传芳部炮击时,一度飞桥中弹,“仍奋勇接敌,力挫敌锋”。(15)南京政府成立后,“通济”仍被列在练习舰队,主要担负福州海军学校毕业生的实习。闽乡的子弟们登上这艘和他们籍贯一样的老舰大都倍感亲切,将其人格化地称为“老通济”、“通伯”。随着各国对华军事禁运的解除,南京政府开始了一轮军舰武备改造计划,舰龄虽老、最高航速衰减至9节的“通济”,因为肩负的使命之特殊,也入选改造序列。南京政府集中进行的老舰改造,主要的重点在于加装防空火力。“通济”舰配发到一门20毫米口径“苏罗通”高射炮,安装在军舰后部的露天指挥台上。此外,“通济”的机关炮武备出现了少许变化,哈乞开斯57、37毫米机关炮分别为八门、七门的组合,被更改成57毫米炮三门、37毫米炮八门。(16)1937年3月21日清晨5时30分,在时任舰长严寿华指挥下,“通济”搭载海军实习生缓缓离开首都南京江面,开始了其生涯中最后一次远航。24日抵达马尾后,于27日开往香港洋面,随后便在粤港一带海口航行历练。(17)4月4日,中国政府派赴英国参加英王加冕礼的特使孔祥熙、陈绍宽乘坐英轮“维多利亚”途径黄埔时,“通济”舰长严寿华和广州各界前往欢迎,事后由“通济”舰长代表陈绍宽向广州各界致辞答谢。“通济”舰远航北返未久,七七事变爆发,日本开始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为防止日舰侵入长江,经国防委员会下令,8月12日进行了悲壮的江阴江面沉船封江行动。当天傍晚,“通济”舰“辰”、“宿”等民国海军继承自清末的老舰编队来到江阴段江面一字排开,连同从招商局等公司征用的数十艘民船,一起携手献身国防,成为构筑江阴阻塞线的第一批舰船。“宁海”等担负守御任务的军舰上,官兵们都结束手中的工作,默默集合到甲板上,向夕阳下一艘艘正在消逝的舰船致以最后的军礼。当“通济”舰降下军旗的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是眼擎着热泪,因为这是一艘带着他们从陆地走向大海的母亲船。“那样一个下午是太值得纪念的了。我们三个见习军官,随着舰长,站在舰尾。部长是立在最前的一个。看一艘一艘的军舰和商船逐渐浸水、倾斜、终至沉下了。最后我们亲爱的‘老通济’渐渐下沉了,我心中虽是无限伤感,可是仍然兴高采烈的笑着说:‘真是痛快’,一面准备把当时情景用铅笔画写生。但昌衢听见我胆敢说‘痛快’,就恶狠狠地以满眶盈泪的眼光向我说:‘××!你难道在‘通济’做学生好几年,看见那情形还是开心吗?’我便答他说:‘谁会开心?我是喜欢国家有这种抗战的决心啊!’美术作品:“通济”舰自沉大江。创作:海军史研究会 顾伟欣。“这时候部长的表情是沉穆极了,是他带领着海军表现国家和我们全军不惜牺牲的决心。在这时我似乎忘记了他的金煌煌的帽檐,和崇高的地位。只好像他是一个‘斩子出征’的戚继光。把一种坚决不移的信心,由牺牲的媒介传到我们每一个的心里。他要把我们……他的人和他的船,甚至甘心把他自己投诸死地,而使国家得到复生。”(18)“建靖”替身回到“通济”建造的年代,就在“通济”、“建靖”正在舾装施工和改造加装耳台的同时,1895年12月2日,船政厂区里刚刚修整一新的二号船台上,又有一艘新的军舰开工建造。中法战争后,福建船政陷入船只日少的窘迫境地,预备用来充作船政舰队主力的“福靖”、“建靖”二艘新造军舰又在甲午战争后被北洋海防调用。当时船政原有的大型军舰中,“伏波”舰又被广东省选用,仅仅剩下了老旧的“琛航”舰一艘。考虑到“若再有征调,诚恐不敷差派”,闽浙总督、船政大臣边宝泉主持仪式,于当天铺设龙骨,兴造船政第三十五号轮船,命名为“福安”。(19)“通济”的无耳台版姊妹舰“福安”。紧接在“建靖”之后开工的“福安”舰,是以船政现成的一台750马力(750属于虚马力,实马力和“通济”舰接近)蒸汽机为动力基础而建造,动力系统配套使用四座燃煤锅炉。“福安”舰舰体采用铁胁钢壳,排水量1800吨,舰长72.54米、宽9.8米,舱深7.31米,舰首吃水4.26米,舰尾吃水4.87米,尺度方面比“建靖”/“通济”略小,由于外观酷似、尺度也相近,总体上可以将“福安”归为“通济”级军舰。船政起初建造“建靖”/“通济”舰时,为其设定的主要服役任务是负责运输,然而由于北洋海防的领用改变了这艘军舰的用途,将其添加武装改造成了练习舰。作为填补“建靖”/“通济”北调后缺额的“福安”舰,船政赋予其的使命仍然是当初“建靖”/“通济”预备承担的运输工作,为此舰内特别设计了可载米一万二三千担的货舱。从建成后的外形看,“福安”与“通济”舰外观十分相像,都采用的是首尾楼船型,虽然“福安”舰建造时安装的就是两根桅杆,但相对位置却和从三桅改成双桅的“通济”舰几乎一致。两艘惟妙惟肖的军舰的主要区别在于武备方面,“通济”舰因为后来被改成练习舰,所以在舰体两舷增加了六座用于安装火炮的耳台,这一点在纯粹的运输舰“福安”上完全没有沿用。取而代之的是,“福安”舰每舷可以看到两个巨大的木窗开口,显示着内里是载运人货的舱室,而“福安”的武备仅仅是后来安装于首尾楼和舷墙的几门机关炮而已(分别是57毫米、37毫米口径哈乞开斯机关炮各两门)。这处明显的区别充分说明了二舰在功能定位上的截然差异,由此也不难推想在改造成练习舰之前“通济”舰的原始面貌。因为受到经费问题的困扰,加之很多钢质舰材需要等待从海外进口运回,“福安”舰的建造工程一直拖拉到1897年,在当年的4月19日才告顺利下水。又经过几个月的建造舱面设施等舾装工作,至7月25日,负责该舰监工兴造的工程处道员魏瀚正式报告全舰竣工。1897年8月16日,兼任船政大臣的福州将军裕禄依循惯例,率领新任提调徐建寅等船政官员登舰视察,由“琛航”舰管驾周永庚指挥驾驶出海航试。经过在马祖一带海面依照西法测试,测得“福安”舰平潮时航速为11.5节,“船身坚稳,机器灵捷”,即告建造成功。(20)“福安”舰建成之后,船政大臣裕禄立即上奏清廷,以“闽省船少差繁”,申请将军舰留用于福建。对这艘新造的运输舰,当时已经通过外购获得大量新式巡洋舰的北洋海防并不感兴趣,于是此事便顺水而成。不过终于得到了一艘新舰的船政没有高兴太久,就又陷入了另外一种尴尬的境地之中。当时以微薄的额定经费进行造船本就已十分拮据吃力的船政,根本找不到其他经费来源以支撑“福安”舰的运行费用和人员薪粮所需。万般无奈之下,裕禄想出了一招不得已之策,决定让“福安”和“琛航”二舰并用一套舰员,平时派11名官兵留守在“福安”舰上,负责该舰的保养等日常维护工作,“如遇新船行驶时,即将‘琛航’自管驾起所有一切官弁、管轮、水手人等全数调归新船驾驶,将新船所派看管弁兵移入‘琛航’看守。‘琛航’行驶时,一切办法亦如之”(21)。在清末军舰的大家族中,忙碌地在东南一带沿海运货载物的“福安”运输舰并不是引人注意的角色,本在中国海军史上不会受到特别的重视。不过因为民国初年一位海军史官的笔下错误,却让这艘默默无闻的军舰在历史上占有了一个特殊的地位。民国初期由严复担任总纂官、池仲佑具体编写的《海军实记》,作为民国海军组织编纂的首部海军史类著作,是近现代研究中国近代海军者习惯使用的资料之一。这套书中以“购舰篇”和“造舰篇”分章介绍了清末洋务运动之后中国自造和外购的各艘军舰的简单技术情况。十分特殊的是,在这套书中竟然同时出现了一中一洋两艘“福安”舰。除去船政自造的运输舰“福安”外,“购舰篇”中十分突兀地记载到1894年中国从英国阿姆斯特朗购买了一艘“船身长一百二十尺,宽二十四尺,排水量七百二十吨,吃水九尺五寸,每小时行驶速率十二海里,二脱汽卧机二副,烟管汽锅二座,实马力八百匹,配阿式十二生的炮一门,哈式六磅炮一门,又哈式六磅炮二门,载煤量一百吨,载淡水量十五吨,全船配员兵九十六员名”的炮舰,舰名也是叫作“福安”。(22)这艘特殊的“福安”炮舰在中国海军史研究的一些著作中常常被人提及,某些时候还与福建船政建造的“福安”舰被混为一谈,甚至有人据此怀疑船政的“福安”是艘进口的英国军舰。然而实际的情况是,遍查清末时期的购舰资料,根本不存在有一艘购于1894年的“福安”舰。之所以《海军实记》中有此一笔,破解谜题的方法非常简单,就在这则阿姆斯特朗“福安”炮舰的记载相距不远处,池仲佑在记录的外购“飞霆”鱼雷炮舰名下,除了军舰长度“二百一十英尺”和他所记的英制“福安”炮舰“一百二十尺”有所区别外,其他诸如排水量、舰宽、吃水、航速、武备、人员等等数据,几乎一字不动,完全相同。长度相差近100英尺的两艘军舰,怎会在排水量等参数方面完全一样,合理的解释是池仲佑编纂《海军实记》时发生了严重的抄写串行错误,将1894年船政开工的“福安”和英制鱼雷炮舰“飞霆”的数据混为一谈,生造出了一艘不存在的英制“福安”。另外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池仲佑同时又把“飞霆”的数据搅得混乱不堪,出现了很多不知来由的奇怪数字,给这艘军舰的研究也平添不少错误信息。海外著名的中国海军史专家马幼垣先生对这一史料编写的马虎问题曾做过一针见血的批评:“所谓英制‘福安’号炮舰毫无疑问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应从记录上除名。至于池仲佑怎样抓来‘福安’之名和那堆乱七八糟的‘飞霆’舰数据,就天晓得了。因研究海军史者向来放心引用池仲佑的著述(不能说与严复的荫庇和推介无关),他的报告是否可靠关系重大。彻底查检他的著作(特别是记述舰只数据的部分)的可用程度是不能再搁延的工作。”(23)运输舰清末海军时期,“福安”舰始终只是作为福建船政以及福建地方的舰船而存在,宣统年间统编海军巡洋、长江舰队时,“福安”没有被纳入国家海军序列。根据《宣统元年份海军、水师第一次统计表》记载,“福安”当时以运输舰的身份和“元凯”、“飞捷”、“南通”、“定海”、“利济”等舰艇一起列在福建省的杂项兵轮名下。民国成立后,起初“福安”舰在各种公文档案中仍然是找不到丝毫踪迹,到了1914年,海军部的一份呈文中终于出现了“福安”的舰名,时任舰长为李国堂。从记载看,此时的“福安”已经从福建省调出,作为运输舰被正式编入海军,列在第一舰队编制内。(24)1917年7月21日,时任民国海军总司令程璧光以演习为名,秘密调集“海圻”、“飞鹰”、“永丰”、“舞凤”、“同安”等五舰驶离上海杨树浦码头,佯装开往浙江象山洋面操演,准备至象山后立即南下广东支持孙中山筹建护法政府。当时正巧“福安”舰和“豫章”舰停泊在象山港,五艘护法军舰途经象山时见到二舰,“挈之偕行”。“福安”舰就此加入了护法舰队,而后竟永远留在广东,再未编入中央海军。(25)随同护法各舰抵粤后,“福安”舰长李国堂被调任为鱼雷炮舰“飞鹰”的舰长,留下的遗缺由福建籍军官周思贤接任。当年末,旨在推翻北京政府的护法战争全面爆发,“福安”舰曾于1917年12月14日载运护法陆军,在“海圻”等军舰配合下,成功登陆占领潮汕,首度展示其作战价值。随后的战争中,更是在海面来往奔波,运兵载物,行踪显得格外活跃。广东政府时代,停泊在黄埔的“福安”舰。1918年护法舰队司令程璧光因与孙中山不睦而遭神秘遇刺,紧接着又发生了南北议和、孙中山被驱逐出粤等事件,广东的政局从此陷入纷繁混乱中。两年之后,在陈炯明粤军的支持下,孙中山再度回粤。因对自己离粤期间海军倒向军阀的举动深感不满,1922年孙中山密令自己深信的长洲炮台司令陈策和海军参议温树德联络舰队中的非闽籍官兵,发起夺舰驱闽行动,将包括“福安”在内的所有广东海军舰只上的福建籍官兵驱逐殆尽。夺舰事件刚刚结束未久,广东省很快又发生陈炯明因不愿出兵参加军阀混战,而与孙中山政见不合,进而发生炮轰总统府的严重政治事件。孙中山逃入江中军舰,先后在“宝璧”、“楚豫”、“永丰”等舰避难,率领部分舰只炮轰广州一带,与陈炯明武力对峙。后孙中山因对“永丰”等舰官兵的犒赏许诺未能兑现,再度被逐离广东。1923年借助滇、桂军阀的力量,孙中山三度回到广东,击溃了曾经帮助他驱逐广东军阀的陈炯明部革命军,成立自己任陆海军大元帅的广州革命政府。原广东海军司令温树德因恐海军在孙中山离粤后支持陈炯明的行为会遭致报复,率“海圻”、“海琛”、“肇和”等军舰北叛投奔吴佩孚。原来南下的护法舰队此时只剩下了“福安”、“飞鹰”、“永丰”、“舞凤”等残弱军舰,经孙中山整编为广州革命政府练习舰队,由大元帅府直接管辖。“福安”虽然只是一艘运输舰,武备也并不强大,但在“海圻”等大舰离粤后,吨位鹤立鸡群,由此“福安”摇身一变,俨然成了广东海军的主力舰。美术作品:正在援救“飞鹰”伤兵的“福安”舰。创作:海军史研究会顾伟欣当时苏联政府有意在中国培植亲苏政权,首先看中吴佩孚北京政府。虽经苏联的吹捧抬举,和许诺以种种援助条件,吴佩孚因坚不愿出让苏联所需的中国利益,苏联政府遂南下改向孙中山政权投下重注,帮助建设军队以武力推翻北京政府。1925年7月1日,得到苏联支持的广州政府更名为国民政府,所辖军队改为国民革命军,“福安”舰成为率先进入国民革命军序列的海军舰只。北伐战争开始后,闽系中央海军投降国民革命军,原在广东的海军舰只地位瞬间降低,“福安”等舰又被编入了李济深的第八集团军序列。在南粤错综复杂的乱局中,海军军舰的保养维护几乎不被人注意,根据1926年底的统计,当时由于乐丰任舰长的“福安”舰已经到了“只能在内河缓行,其船底及各处均须修理”的境地。(26)南京政府成立之后,包括“福安”在内的广东地方军舰被统编为海军第四舰队。尚未来得及稍作维护喘息,内战很快再度爆发。先是两广混战,继而又发生孙科、汪精卫至广州另立中央,与蒋介石南京政府对抗。直到1932年宁粤合作后,南粤政局才稍稍平息。孰料因为孙科政府残留在广州的原海军总司令部要被广东省长陈济棠裁撤,引起原海军总司令陈策的不满,陈策便调集“福安”等舰以自己的故乡海南岛为据点发动叛乱,与陈济棠武力对抗。陈策海军屡番挑衅得手后不久,1932年6月5日,停泊在海口的陈策叛军“福安”(时任舰长黄雄)、“飞鹰”两艘大舰开始遭陈济棠空军的飞机轰炸。6日“飞鹰”舰被炸伤,因损管措施拙劣而沉没。没有任何防空武备的“福安”由于是运输舰,没有被当作重点轰炸目标,侥幸逃过一劫,在“飞鹰”失事后还曾帮助救起了大批“飞鹰”落水官兵,并将伤员运送至海口医院救治。“飞鹰”失事的当晚,因恐“福安”再遭损失,陈策当局于是命令其趁夜幕绕经海南岛之南,逃往香港暂时躲避。(27)1932年7月8日,陈策签字宣布向中央投降,交出所部军舰和海南岛。按此约定,停泊在香港深水泊锚地的“福安”,以及在海南岛的“海瑞”等舰应由南京政府海军统编,广东省长陈济棠以“巨舰难得”为由,坚决要求“福安”等留用于广东。几经磋商,所有原第四舰队军舰仍旧保留在广东。坐稳了南天王宝座的陈济棠,从平息陈策叛变开始,倾全力扩充广东的海空军力量。海军方面,除东北海军叛逃而至的“海圻”、“海琛”、“肇和”三舰使得广东海军实力迅速膨胀外,陈济棠还先后购买和建造了“海周”、“福游”以及MTB鱼雷艇等舰艇,当时舰龄已近四十年的“福安”舰在广东的重要性日益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