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列国志传-9

子桑当时杰,英勇久驰名,辅霸成功壮,相秦积业深。韩原战六将,河口接孤兵,似虎生飞翼,如故振百鳞,子桑不服老,千古遗笑声。        次日,穆公设朝,群臣议兵伐晋,闻子桑身死,恸哭太过,遂成重疾。自此穆公不能起,遂宣群臣入后宫而受遗诏。群臣至内延。穆公谓孟明曰:“寡人自得百里奚而成霸于中原,及得先生又霸西戎,今欲东征,不幸遇此固疾,孤没之后,愿公等尽心辅吾太子莹,以定秦国可也!”遗诏太子,嘱曰:“吾死之后,汝即葬吾于雍,可将一百七十七人以生殉葬。有子车氏、奄息、仲行、鍼虎弟兄三人,乃平生好善之士,亦可使其从葬。”言罢而卒,时年六十九岁,乃周襄王三十一年春二月也。群臣奉太子莹即位,是为康公。康公嗣位,承父遗命,葬其棺于雍城,果以生人一百七十七人及子车氏三兄弟同葬,此三人乃邦国善土。及葬之日,其一百余人同入土穴,号哭之声,彻于天地间者,莫不酸辛。国人哀之,为之赋黄乌之诗云: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        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慄。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        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慄。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鍼虎。        维此鍼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慄。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又宋东坡苏先生,《题穆公墓诗》云:槖泉在城东,墓在城中。无百步,乃如昔未有此城。秦人以泉识公墓,昔公生不诛孟明。岂有死之归而忍用其良。乃知三予殉公意,亦如齐之二子事田横。古人感一饭,尚能杀其身,今人不复见此等。乃以所见疑古人,古人不可望,今人益可伤。        唐人题穆公墓诗:        俗人戎风夏变夷,贤如秦穆亦难移,        驱良殉葬心何忍,因死伤生养甚迷。        怨气冲天阴惨惨,愁云结雨冷凄凄。        空山草木如含泪,千秋离离覆石碑。        史臣评曰:秦穆公仁慈大量,礼士尊贤,故能用百里于亡命,拔蹇叔于老农。其输粟救晋,信仁之笃,不替孟明,仁贤之过,所以韩原一捷,遂霸西戎。春秋诸侯若此者,亦几希矣!虽然终蹈夷风,刻薄残忍,以至用人殉葬,损陷三良,不能全其终美,以长霸业,可胜惜哉!        却说晋襄公连丧老臣,又被秦兵所困,君臣恭俭,励精图治,国中亦无大事。及闻秦穆公卒,群臣皆欲乘丧而征之,独上卿赵盾曰:“不可!秦与晋匹配之国,自先君韩原一战,连动数岁之干戈,今值穆公既死,宜遣使入吊,以通旧日之好,则我国方安。”襄公从之。遂令公子雍往秦吊丧,公子雍往秦数月,襄公亦病,将死,召群臣嘱曰:“吾承父霸,破狄伐秦,亦足强国,今吾将殁,太子夷皋年幼,公等宜尽心辅佐,和好邻国,不失盟主可也!”群臣,拜受命。襄公卒,次日群臣欲奉太子即位。赵盾曰:“国家多难,不可以立幼主,今观公子雍好善而长,可嗣大位。”群臣皆莫敢言,但曰:“国家不可一日无君,今公子雍入秦吊丧,宜即立太子何如?”盾曰:“宜遣使星辰入秦迎归,何必更立太子?”遂问班部中谁敢入秦,先蔑、士会二人愿往。后即日与其快马,奉驾往秦。        二人领驾出朝,苟林甫止士会曰:“先君有子,而子不立,欲迎他人,独何不省而招祸乎!”士会不听,径投于秦。时公子雍,正在秦见康公,士会与先蔑随即入朝,告康公曰:“寡君已殁,群臣以公子贤能,故造臣等迎归嗣位。”康公曰:“既然如此,我当以兵送之!”遂令白乙丙引兵五千,同士会等送公子返国。公子谢恩出朝,望绛而进。        却说襄公夫人穆赢,日抱太子在宫中号哭,闻秦送雍将至,乃抱太子出朝,谓赵盾曰:“先君何罪?嫡嗣不立,而在外求君!”言罢,放声大哭,抛子于赵盾身上,曰:“先君嘱汝奉事吾子,今其言尚未绝,而尔遂背君乎?今日不立吾儿,吾之子母有死而已!”遂退入宫。赵盾恐惧,抱太子谋于郤缺。郤缺曰:“事急矣!不立太子,则吾等皆受祸。”盾曰:“吾已先遣士会往迎公子雍矣!何可再立太子?”缺曰:“速遣人止之!”忽人报秦兵送公子雍至重阴矣!盾忙会集群臣,立太子嗣位,是为灵公。朝贺已毕,盾谓同僚曰:“国家既立新君,不可更受秦兵入城,谁敢领兵出拒秦者?”苟林甫与先克二人愿往。盾遂调二人,各引本部拒秦。        二人来至重阴,遇秦兵下寨,土会不知其故,乃亲来见荀林甫,林甫以事告全会。士会睁目视之曰:“议接公子是汝等所为,今又立太子而拒我乎?”遂拂袖而出。甫止之曰:“公乃晋臣,何为秦乎?”会曰:“我受诏往秦迎雍,则雍是我主,秦是我靠,岂可背义而忘旧乎?”遂出归秦寨。林甫曰:“士会不肯归晋,来日必成交锋,不如乘夜去劫秦寨,方得胜势。”        先克然之,遂令三军披挂,分兵至于秦寨,正当三更,二人杀入营门,秦人不防备,慌忙无措。白乙丙见营中火起,与士会双马杀出,先克迎敌,斗十余回合,士会见势不能抵,遂与先蔑拥公子雍奔秦。林甫与先克斩却秦兵百余首级,公子雍亦死于阵前,尽夺器械而还。        赵盾大喜,大宴二将。林甫谓盾曰:“前者狐射姑奔狄,公曾念同僚之义,送还其妻子,今士会、先蔑与吾侪亦有同僚之契,执义奔秦,亦请还其家口。”盾曰:“伯英重义正合我怀。”遂令卫士护一家眷属于秦。却说士会引败兵回,康公大怒,遂欲起兵伐晋。士会谏曰:“不可!晋用赵盾为政,有郤缺、先克等为将,不可轻举。臣观夷皋自幼举止无常,日后必然失德,不能久容,赵盾姑俟数年,待其君臣猜忌,然后伐之,无有不克!”康公然之。        却说楚穆公与群臣商议政事,大夫范山进曰:“吾闻晋丧诸将,其主又幼,可令大将领兵伐晋,以报城濮之仇,晋服则北方可图矣!”穆王然之。遂令斗宜申为元帅,斗越椒为先锋,大发精兵五万伐晋出东门。下大夫大心夜入中军来见子西曰:“昔吾父与元帅城濮战败,成王欲杀元帅,令尹子文力劝方免。        今元帅将兵伐晋,晋有赵盾为元帅,郤缺、苟林甫为大将,倘战伐晋,使长子龙、次子坚部兵出守,一面差人报晋。晋侯闻之,遂以赵盾为元帅,调集诸军,号令前往狼渊之地。哨马报入楚。楚人闻晋兵至,排开阵势,以候厮杀。赵盾调先锋交战,楚将越椒出马,战不十合,赵盾麾大军齐出,楚兵不能抵敌,披靡大败,越盾拍马杀人楚阵,救转郑公子,斩首千余级,楚兵大败而归。晋军有功者受赏,犯罪者被诛,自是国人皆畏赵宣子威严矣!后人有诗云:宣子威名如夏日,守公秉正立当朝,同僚相见心神碎,邻国闻之胆气消。        却说楚元帅斗宜申引兵将近归楚,自思大心临行之言,恐被穆王所诛,乃密呼部将屈仲归教曰:“汝能为我效一力否?”        仲归曰:“元帅钧旨,唯命是从!”宜申曰:“我今败兵而归,楚王必然见责,吾欲不朝,倘楚王来问病,子伏中军帐下,刺杀楚王,别立新君,我妻升汝高官,有何不可?”仲归受命,申即具病表以上,楚王果来问病,子西全不出接,左大夫伍参谏曰:“宜申乃丧师之帅,虽病在身,敢自矜傲君王,此必有诈,我主不可进中军!”遂令人搜之,果见仲归挟短剑伏于帐下。楚王大怒,令武士斩之回朝。后人有诗云:人臣得罪唯听辟,怀逆谋君笑子西,画虎不成空展爪,反教六尺被诛夷。        却说秦康公闻晋楚交兵,而晋国将士自相戕击,召士会谋议伐晋。士会曰:“晋之谋士独赵盾怀远,臣闻盾与蒯得等结仇,乘其国乱而伐之,一举而晋可灭。”康公然之。遂令西乞术为先锋,先蔑副之,士会为参谋,自督精兵二十万,杀奔羁马而来。羁马守臣史骈,坚闭不出,连夜入晋告急。晋侯灵公议论迁都,赵盾止曰:“秦兵乘吾国多乱,故起兵犯界,如若迁都,必然见怯,请兵五万与臣,必破秦矣!”公然之,遂与兵五万。赵盾率兵至羁马,问史骈何以出战?骄与盾曰:“秦兵远来,粮草必然不继,但深沟高垒,待其粮尽而回,然后击之,可得全胜。”盾然之。使苟林甫、郤缺、范无恤、赵穿,各引本部兵分守四门,毋得轻战,自与韩厥、胥申三人监巡城池,秦兵不能攻战。毕竟攻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晋士会自秦逃归 楚庄王纳言定霸    秦康公问士会曰:“晋兵坚守不出,我之粮尽,难以久持,必用何计以决胜负?”会曰:“臣闻赵盾之弟赵穿者,乃晋侯灵公之婿,自幼轻狂,不知兵事,今闻赵盾使他守东门,若使人在东门辱骂,穿必出战,一破东门,则三门俱陷,破晋必矣!”康公悦。是夜,使人在东门辱骂!赵穿受辱不过,来告赵盾曰:“养兵练将,正在备敌,大兵今与秦将持,坚闭不战,非大丈夫所为,尔等不战,我即引本部开东门迎敌矣!”赵后再三戒之,穿始归守东门。秦兵又来辱骂,赵穿不禀中军,引副将史谦杀出,被先蔑与西乞术双马夹攻,困在城下。赵盾与管臣闻知赵穿被困,盾忙令诸将一齐杀出,秦兵势不能敌,披靡大败,晋兵追至河曲收军。        正欲搬师,忽一人突入辕门告赵盾曰:“赵穿故违军法,擅出东门,元帅不斩首示众,是私其弟也!”众人视之,乃赵盾府中步军韩厥也!众皆为之惶恐。盾乃改容曰:“韩厥直言无隐,义能报众。”喝令斩赵穿!然后班师。众将以穿为晋侯之婿,元帅之弟,皆下跪哀求曰:“此亦其部将史谦同罪,乞斩史谦,足可示众!”赵盾不许,韩厥请曰:“元帅可从诸将之保。”方斩史谦,笞赵穿,罢其官职,大军班师回朝。晋灵公大悦,重赏诸将。赵盾告灵公曰:“韩厥直言无隐,义能报众,臣请以中军元帅让之!”韩厥辞不敢受。灵公遂拜韩厥为左司马,使赵盾、赵穿各复原职。后人有诗云:韩厥秉公无避势,赵宣服义肯辞名,二臣皆是晋邦杰,高出庸夫妒忌心。        二人谢恩出朝,赵盾回归而喜曰:“晋有韩厥,吾不忧矣!”其从臣公孙杵臼进曰:“元帅以韩厥为晋国抵柱,不知士会、狐射姑为晋国祸患!”盾曰:“然则若何?”程婴曰:“公为正卿宜会同僚,谋返二子,则晋无所虑。”盾召韩厥、郤缺、魏颗三大夫议曰:“士会在秦,狐射姑在狄,者终为国患,何以谋之?”韩厥曰:“射姑功臣之子,士会晋之智士,二者虽有大罪,不应逐之于外,可令人清还。然狐射姑在狄须召之便归,士会在秦,秦伯知其贤能,必不肯放,须设计诱之,方得其还。”盾问:“当用何计?”忽有后生,从旁出曰:“吾有一计,能扶士会而归?”众人视之,乃下军神将魏寿余也。        盾曰:“伯龄有何计策?”余曰:“吾单骑奔秦,诈降秦伯,诱士会而归!”颗曰:“吾儿不能成功而归,必斩汝首!”        余受命而往,众人皆散。独赵宣子与数从者在后,行至首山桑树下,见一饿夫曰:“吾乃齐之儒士,姓灵名辄,宦游三年,囊金殆尽,又沾饥病,所以在此采桑,饿不能起。”盾恤之,令取壶飡酒饭遗之。辄食而怀其半,盾问其故?辄曰:“吾有老母在,故当奉母。”盾谓左右曰:“此孝人也!”又赐金帛酒米而归。史臣有诗曰:绿亩桑田二月初,赵盾田猎独归时,壶食不哺济灵辄,他日何人出祸危。        却说魏寿余单骑奔入西秦,遍访士会、先蔑,国人皆曰先蔑已死,士会已为中军参谋。魏寿余入朝,告康公曰:“臣乃晋公臣魏犨之孙,今晋国赵盾为政,欺傲同列,前此一战,赵穿违法归朝,反责臣父,故臣父令臣特来投降。”康公问士会真否,寿余私摄士会之足,士会知其行计,救己归晋,乃诈告康公曰:“晋人多诈,寿余若是真降,必须以何物献功!”寿余忙出文书献曰:“明公能收寿余,愿以魏之地土,献为进身之功!但臣眷属在魏,士会晋旧臣,知其道路,乞以士会同臣保取家属归秦,然后具兵收魏。”康公大喜,遂令士会从寿余取家属。士会谏曰:“晋人,虎狼也!倘知臣过晋,擒臣刺之,则臣之妻子在秦者,主公又杀之,无益于君,徒毙于己,臣不敢往也。”康公不知士会为诈,乃曰:“卿宜尽心而往,若得魏地,重加封赏,倘被晋留,孤当送还家口。”左大夫绕朝谏曰:“不可!此晋人见士会用于我国,故使寿余行诈,以挟其归耳!”康公不听。        士会与寿余慌忙跑出,绕朝以马鞭赠士会曰:“子莫谓秦国无人,但主公不用我言,持此鞭速归,若迟则祸至矣!”士会拜谢上马,往河东而进。史臣有诗云:        策马挥衣古道前,殷勤赠友止系鞭。        休言秦国无名士,怎耐康公不纳言。        二人走离咸阳,行数日,忽有一少年将军挡住前路,寿余视之,乃赵盾之子赵朔也。三人下马相见,余曰:“子何往耶?”赵朔曰:“吾奉父命引兵前来接应。”二人喜不自胜,入朝见灵公。士会肉袒待罪,灵公曰:“卿无罪也!”忽报:“狐射姑自狄逃归。”灵公各赦其罪,使复原职。秦伯亦令人送士会之妻子而归。赵盾曰:“国家多乱,皆由文武不和。今士会、狐射姑既归主公,宜定例诸臣之爵,使其和睦,以辅邦家,然后达盟以会诸侯,服者怀之,违者征之,则德威兼著,而文公之霸可续矣!”灵公善之。于是封赵盾为左班上卿,苟林甫为次,郤缺为下卿,魏颗为右班上卿,韩厥为下卿,其余文武备进一级,大宴群臣。        酒至数巡,忽报周大夫尹聃启至,灵公召问来故,祟聃启曰:“国家自顷王嗣位六年,朝纲大政,皆是周公阅与王孙苏专秉。今顷王已崩,阅与苏争政,不立新君,国中无主,故吾来告投,乞盟主继文公之业,兴师以定周乱,则诸侯谁敢不服于晋。”灵公问于群下,赵盾曰:“齐桓晋文皆由定天子而服诸侯,今晋为中国盟主,不可不救。”灵公遂令赵盾以平周室。        盾至成周,率群臣立顷王之子班即位,是为匡王。盾奏匡王,赦阅与苏之罪,复二人原职,且曰:“朝权待天子自为裁务,尔等宜和睦以辅周室,再有争竞,吾即具兵来伐!”周公阅与王孙苏皆唯唯受命。匡王重赐赵盾。赵盾辞归,告灵公曰:“王位既定,速以檄会诸侯,然后以议征讨。”灵公悦,令胥甲引五百壮士,筑坛于晋。楚界上。遣使遍告诸侯,约本岁八月会盟。骨甲引兵筑下盟坛,早有人报于楚。        是时,楚穆王已段,其子庄王名旅,即位三年,不理国政,筑九层之台于后宫,左坐杨、赵二位夫人,右悬钟鼓一切乐器,终日饮乐,并无休息。是时,子文已死,斗克以下,因进谏被诛者七十二人,群臣皆为缄口,不敢再谏。及闻晋会诸侯,上大夫伍参,下大夫苏从,相谋曰:“主上耽于酒色,不理朝纲,今晋将会诸侯,必然图楚,此事奈何?”苏从曰:“食君厚禄,处于高位,爱其死而不谋其君,非忠臣也!”二人侵早入朝,庄王正拥二姬而坐,击鼓鸣钟,欢笑自若。苏从谏曰:“臣闻晋会诸侯,欲吞荆楚,臣荷国恩,不忍坐视,愿我主罢钟鼓而绝女色,总朝权以图政治,则社稷生民不胜幸甚!”庄王闻苏从之谏,本欲立斩,但念其为先朝老臣,不忍杀之,但缄默不答。伍参见庄王不纳苏从之谏,乃从旁进曰:“臣昔者奉使过曹,见一大鸟集于枯桑之上,荆棘围绕其树,而此鸟竟不飞不鸣,臣问牧夫为何鸟也?牧夫对臣曰:‘此名痴鸟。’臣问:‘何谓痴鸟?’牧夫曰:‘此鸟集于枯桑,三年四围,积棘渐长,将刺其身,而此鸟竟不飞不鸣,此非痴鸟而何?’”庄王悟曰:“此鸟三年不飞,飞则冲天;三年不鸣,鸣则惊人。大夫以痴鸟比寡人,以枳棘比国乱耳!”遂援佩刀,斩断钟鼓之悬,屏退杨、赵二姬,便理国事。潜渊读史诗云:钟鼓阗阗集美姬,庄王心志正昏迷,谏臣不激冲天鸟,楚国焉能霸晋齐。        庄王既纳二臣之谏,绝钟鼓之音,远美人之色,谓二巨曰:“寡人失道,以致好乐耽色几至亡国,今者感二子之谏,便加臣为正卿,同理国事。”苏从辞曰:“臣才力卑微,不能练达治体,王若图霸,必举孙叔敖为政可也!”庄王大悦。遂令安车驷马,聘得叔敖入朝。王问其何以治国?叔敖曰:“治国莫若报仇,吾楚东征西讨,威震荆襄,自城濮一败,丧师二十万,国势遂弱,不能复霸中原,今大王欲复先王霸业,整理朝纲,必须先伐郑国,以报狼渊之仇,然后长驱入晋,中原唾手矣!”庄王从之,遂拜叔敖为令尹,范山、苏从、伍参、斗越椒等各加级,大发精兵伐郑,早有人告知郑穆公。穆公令坚守城池,差人往晋求救。        是时,晋灵公自会诸侯,国中颇见太平,灵公遂肆其志,重敛民财,在后宫筑九层之台,尽饰金珠宝翠,三年不能成功,民亦多劳力而死者。右大夫荀仲山谏之,灵公大怒。下大夫屠岸贾进曰:“仲山妄谈国政,迁辱当今,合该处死。”公遂令荀仲山诏言:“自今再谏者灭族!”于是,诸大夫侧目相视,不敢强谏。灵公又于桃园内筑高台,与岸贾各执一弓,从台上弹丸射之,以打鸟为辞。诏使下民聚观,百姓蚁聚,灵公与岸贾交相放弹,弹丸单打百姓之眼,以观其避丸为乐。百姓被打伤者,号哭震天,灵公大笑。少顷,膳夫进熊蹯,灵公食之未熟,即令押出膳夫斩之!赵盾与士会在朝外,询问其故?膳夫哀告其幕,赵盾止之,遂携士会入见。毕竟如何进谏,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晋灵公怒遇赵盾 晋楚军黄河大战    士会曰:“我行入谏,倘不见纳,则子然后继之!”盾悦。        士会即先入谏。时,灵公见士会亲身入朝,知其进谏,佯为不知。士会进伏于溜,公曰:“下卿有何议论?”会曰:“臣非有他故,但愿我主爱民理政,忧国去谗足矣!”灵公大惭曰:“此寡人之过,自今当从卿言而改之。”土会顿首曰:“人谁无过,能改为善,明公改过,实社稷生民之福也!”遂谢恩出朝。士大夫各相庆贺。        次日,灵公复游桃园,打弹如故,赵盾闻知,慨然叹曰:“吾为国家正卿,坐视君为无道,岂忠臣乎?”遂具表往桃园进谏,公览其表曰:进谏臣赵盾,诚惶诚恐,稽首再拜上奏。臣闻先王尚德,故列上而表亲亲,末世角力,特效谋以呈勇。窃观列国之中,我疆最强,诸侯之众,吾晋独盛。盖论姓,则与周室同宗;谈霸则与秦、齐并驾,故勋著王家。桓公辅周而东迁,世主夏盟,文公败楚于城濮,及至襄公接霸,光震先人,兵出崤山,掳孟明而成摇西土。甲屯箕邑,斩登云以名动羌胡,赫赫彬彬,可谓善继志而能强国者也。奈何列国未服,诸将先终。君幼嗣位,国势奄奄。秦、楚纵横于外,不能拒敌。群臣妒忌于中,未得靖安。正主公忧勤惕厉之秋,宵旦戒惧之时,然而废驰乾纲,崇台是务,戕贼民命,打弹是图。只思金壁荧煌,以娱目下之欢,不知涂膏衅血,终酿未来之祸。且万民为国家根基,斩刈如同草芥。六谏乃朝廷股肱,诛戮譬若按蚁。此皆谗佞在旁,蠢惑圣明之聪;奸淫近侧,醖酿晋邦之咎。是以臣悼国有累卵之危,不避斧钺之戮,冒死而进。伏望尚德崇仁,远奸淫而理国政;立纲除纪,亲近忠谅,以驭朝权;黜罢台榭,警戒游玩。        外服秦、楚,中合诸侯,丕霸功,以绍先业;宏大猷,以振中兴。则臣不胜激切屏营之至。        灵公览表大怒,便欲杀之。先谷与屠岸贾密谏曰:“不可!赵盾为国之正卿,主公杀之,恐招讪谤,不如姑纳其谏,令一力士刺之,庶几不得诛大臣之过!”公然之,受盾谏,竟许以次日即改。赵盾出,灵公问:“谁可行刺者?”岸贾曰:“有一壮士,姓鉏名麑者,其人胆大骁雄,如使行刺,其事必成!”灵公大悦,遂召鉏麍,赐其酒食而往。麍挟匕首。潜人盾家。时当五鼓,盾整衣冠,正欲趋朝.天色未明.坐而假寐,麑抢人庭前,正欲拔剑,见盾整衣端笏.坐寐待日.乃退而叹曰:“赵宣孟不忘恭敬.民之主也。杀民之主为不忠,承君命而不能就,为不信,不忠不信.何颜立于天地间哉!”遂触槐树而亡。灵公知鉏麑行刺不成.忧惧事泄。岸贾曰:“因事就计,方可有成!主公许今早入朝,不如诈宴以酒,使甲士伏于门外杀之。”赵盾果然入朝,灵公曰:“孤承卿等之谏,今日出朝听政,合宴文武,然后议事。”群臣再拜就宴,酒过五巡,赵盾有引车之士名提弥明者,知有伏兵,乃历殿阶曰:“臣侍君宴,不过三爵而已,今酒过五爵,非礼也!”遂扶赵盾而出,灵公遂逐獒犬噬盾,被弥明打死,盾顾谓灵公曰:“君之獒不如臣之獒也!”忽朝中甲士四起,弥明力战而死,赵盾失却引车之士,步走出朝,有一人背盾逃出城外,盾问曰:“汝何人也?”答曰:“吾乃桑中饿夫,承公之德,今日故来相救。”        不通姓名而去。盾曰:“此齐人灵辄也!”须臾,盾府中甲士渐至,追跟城外,赵穿闻盾被难,遂率本部杀入中朝,灵公知之,走入桃园,赵穿赶入,遂弑之。满朝文武及城中百姓皆怨灵公无道,及赵穿兵乱,众皆不救,所以被杀。史臣有诗云:晋国山河莫可俦,灵公失德近亡侯,筑台费尽生民血,打弹宜枯百姓眸,野废农桑无所恤,边生烽火不知愁,仓皇祸起萧墙内,身入桃园遂弑休。        东屏先生读史诗云:飒飒秋风九月天,桃园戈甲孰知先,灵公一伏亡躯剑,赵孟何能脱赵穿。        既而,赵盾闻灵公被弑,慌忙回朝。时,朝中群臣议论纷纷,盾告同僚曰:“国家多难,皆因主幼,今文公少子名黑臀者,年长且贤,合奉嗣立,庶几国乱方息!”六卿皆然之,遂奉黑臀即位,是为成公。群臣朝里散归。屠岸贾密奏成公曰:“赵穿弑先君皆盾所谋,主公何不斩此贼,以戒将来乎?”成公怨贾曰:“先君失德皆汝匹夫蛊惑,赵盾亦被汝害,念汝先朝老臣,姑赦汝死,尚敢鼓舌以惑孤哉!”岸贾满面羞惭而去。        一日,出朝斩却赵穿,谓群臣曰:“郑被楚围既久,若不速救,难以图霸。”六卿然之。遂令荀林甫等为将,留赵盾守国,亲率大兵十五万,即日出城。        行至扈地是夕,成公卒于中军。荀林甫欲扶丧班师,韩厥曰:“不可!大兵救郑,不幸丧君而还,是长敌国之志,而堕吾伯也!莫若遣兵送棺归国,与赵盾定君,三军直抵救郑,方可班师。”众皆然之。韩厥遂奉丧归晋,与赵盾奉其子儒即位,是为景公。时,国中诸大臣皆从出征,唯赵盾独任政事,累成寝疾,遂卒。史臣有诗赞曰:赵盾存忠立晋朝,秉公持义济国强,功名烈振先人德,卓出当时杰者俦。        却说救郑之兵至黄河,哨马报,郑城被楚困久,救兵不至,已出降于楚,楚兵已将归国矣。荀林甫问于诸将,士会曰:“救之不及,再战何益?不如班师,以候再举。”林甫善之,遂令班师。        先锋先谷曰:“晋之霸诸侯者,以其扶倾救难故也!今郑被难,大军坐而不救,非唯失郑,亦失列国来服之心。元帅必欲班师,谷愿率本部参建大功。”遂出中军,引本部兵济河,与魏銙。赵旃、赵婴、赵恬五将来追楚兵。却说楚庄王班师已至于邲,闻晋兵追至,众皆惊惧,下大夫伍参曰:“昔吾楚遇晋兵败于城濮,今日正是报仇之际,何不乘势一战,以消旧恨。        ”楚王依言,遂调大军转屯于管城下寨。忽闻寨外鼓声大震,哨马来报:“晋先锋挑战!”楚王令勿出敌。叔敖曰:“不可!吾闻晋用荀林甫为中军,必不能服众,先谷为先锋,矜傲,不如乘其三军本集而这击之,必然得胜。”楚王大悦,遂令三军拨寨出敌。先谷正在阵上挑战,楚兵奄出,大杀一阵,晋兵不能抵敌,往本阵逃走。楚兵鼓军追至敖镐,林甫慌忙无措,但令三军退济黄河。当时,独有士会先知晋兵必败,令副将韩穿、巩朔备得游船八百艘,安于河口,以备接应,其他皆无准备。及大军俱败,十五万兵一齐挨到岸口,船只少,各要争先上船,互相攀扯,船上之兵挥剑乱所,其手指落舟中,楚兵敌杀一阵,晋军死尸填河,河水为之不流。后人有诗曰:舟翻巨浪连帆倒,人逐洪波带血流,可怜数万山西卒,尽丧黄河作水囚。        楚兵亦不乘追,但夺其衣甲器械奏凯而还。晋兵及登西岸,只存八百余骑,步军不满一万。林甫引败兵还见景公,景公欲斩荀林甫,群臣力保曰:“林甫先朝大臣,虽有丧师之罪!皆先锋故违军法,所以致败,主公但斩先谷,以戒将来足矣!何必妄斩林甫哉!”公然之,遂斩先谷,复林甫原职,命六卿治兵练将,以图报仇,群臣各散。        却说先谷乃屠岸贾之党,每欲作乱,以专朝政,只惮赵盾威严,不敢行出。至是,赵盾已死,先谷被诛,岸贾欲谋尽杀赵氏,出朝与韩厥谋,韩厥不从其谋,走报赵朔,令朔早备。        朔曰:“岸贾乃朝廷之幸臣,必欲杀吾,吾与敌,但子决不绝我赵氏之祀。”二人号泣而别。及天未明,岸贾果率甲士围赵氏之宅,赵厥、赵屏、赵婴、赵同、赵施一家老幼尽被诛戳,独赵朔之妻,乃晋成公之妹,有孕在身,走晋朝宫中,居数月生一子。岸贾闻知令搜宫中。朔之门客程婴,欲保全其子,问计于友人公孙杵臼曰:“子以死节与立孤二者孰难?”杵臼曰:“死节诚易,立孤实难。君为其难,吾为其易。”程婴曰:“吾固当为,何忍累子?”杵臼曰:“吾与子皆赵孟门客,各受其思,今遇主大难,岂惜一死而使赵氏绝嗣乎?”程婴再拜而谢之,遂以己子付与杵臼,杵臼诈抱逃入山中。程婴藏匿孤儿,屠岸贾求赵氏孤儿甚急,程婴乃入城大叫曰:“有能与我千金者,好献赵氏孤儿!”岸贾闻知,即召婴问其故,婴曰:“公孙杵臼与吾乃赵宣子门客,宣子生平,厚臼而慢我,故杵臼抱藏其孤,我所以来告。”岸贾大悦,赏婴千金,令引士卒入山,并斩公孙杵臼与赵氏诈孤儿,其不知真者乃程婴鞠育为子者也!岸贾尽杀赵氏,国中横行,君臣皆侧目,不敢相视。        却说楚王得胜班师,大赏群臣。令尹孙叔敖奏曰:“昔吾在城濮之败,皆因宋国而致,宋所恃者晋国而已。今晋兵大败,若吾鼓兵伐宋,宋来晋孤,中兴之盟在楚为主矣!”楚王大悦,遂发兵伐宋。        宋自成公被楚围;得晋文公求解之后,国势微弱,成公已殁,子昭公亦亡,其弟立,是为文公。时,闻楚兵大至,文公欲出城降楚。左司寇乐吕奏曰:“昔者来遭楚围,得晋解困,今不告求于晋而便降楚,他日晋兵问罪,将何以对?”公曰:“何以处之?”乐吕曰:“只宜坚守,速遣使往晋求救。”公曰:“谁敢往求救?”右大夫乐婴齐出班愿往,公曰:“诺!”        婴齐披挂,杀开血路,投晋告急。时,晋景公正恨前仇,便欲起兵教来。下大夫伯宗曰:“不可!鞭策虽长,不及马腹。晋自敖镐一败,丧兵十五万,至今将疲国虚,楚之兵势甚锐,焉可与敌?”景公曰:“若不救宋,焉能图霸?”’伯宗曰:“不如遣一能言之士,告宋且勿降楚,诈称我兵至,楚闻吾之救至,必然解围,若不解围,操兵练将,救之不晚。”公悦,遂问:“谁能往来?”忽一人自外进曰:“臣愿奉使往宋!”此人毕竟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晋解扬出使不屈 养由基百步穿杨    公视之,此人姓解名扬字声远,曲沃人也。众皆曰:“声远抱忠心不贪大位,执古道不求名誉,非此子则不可往也!”        景公许之。解扬遂与来使辞谢出城,将至衡雍,忽有数十游骑奄至,问是何人?解杨以其实告,游骑遂掳解杨而去。宋使乐婴齐尚差三五里闻知,遂匿林中方得脱难。        原来此数十游骑乃楚王差出打探者也,遂囚解扬来见楚王。楚王见解扬,峨冠博带,颜色端庄,又且闻其名誉,乃亲出辕门,释其绑缚,延入中军赐坐。问曰:“大夫欲往何国?吾左右不识高士,自犯行轩,万希恕责犨。”扬亦知其挟己,乃正色而告曰:“臣奉寡君之命,往宽宋氏,教其坚守城池,不可出降!”楚王曰:“大夫乃高明之士,怀仁慈之德,此回入宋,万望改晋侯之命,教宋公出降,免致屠陷生民,岂不美哉?”解扬对曰:“大王倘不纳三国之怨,解围班师,庶免刀兵不动;果欲围宋,臣当入宋报知,使其坚守,焉敢政命,而令出降乎?”伍参从旁出曰:“解扬抗拒吾主,何不枭之?”        扬视参曰:“人臣事君,知奉其令而已,何谓抗拒?”楚王笑曰:“声远之言是也!然吾治兵百万,围宋三匝,宋城陷于目下,大夫更令匆降,则是徒劳生民而已!烦大夫一言,教宋公出城降楚,免却全城之命,亦大夫之德也。”解扬本欲不从,然在其掌握之中,不得不从。乃诈许曰:“诺!”于是楚王厚宴待之,令高车驷马,送解扬至宋城下,密令将士守护,不与入城。解扬至城下,大叫宋侯。宋侯在城上相见了,解扬躬身谓宋侯曰:“吾乃晋大夫解扬是也!奉使来告汝国,且勿降楚,吾晋之救兵不日将至矣!”楚之将士闻解扬不改旧辞,齐喊一声,拥解扬而去。宋文公急令乱箭下射,楚兵奔走。有步军养由基架上劲管,望宋公端射一箭,宋公应弦落马,倒翻城下,诸将救入朝去。        却说楚兵提解扬来见楚王,楚王责其改辞之罪,喝令斩首!解扬曰:“臣闻之,君能制命为义,臣能奉命为信,臣职在晋,故但知奉晋侯之命而已,岂敢改命而布大王之令乎?”楚王立命斩之!解扬脱衣伸颈,了无惧色。孙叔敖曰:“解扬辞气慷慨有忠臣之风。况人臣奉使来告汝国,各为其主,乞大王赦之!”楚王俯思良久,令整衣冠,赐其车马而还。后晋杜预读《春秋左氏传》至此有八句诗曰:        解扬豪杰士,重义若丘山。        夺帅吾知易,摧威却不难。        精金堪百炼,璧玉可重全。        虽蹈虎狼穴,执辞不变颜。        唐人姚鹄有诗云:        楚戟林林困宋时,解扬出使只单骑。        堂堂正气盛难屈,耿耿丹心勇怎欺。        款曲安能摧虎豹,盘桓谈笑傲鲸鲵。        解扬既出,叔敖曰:“可令速攻,缓则晋之救至矣!”薪水俱无,百姓饿死者如山积,至于易子以食。拆骸而炊,号哭之声震天动地。时,宋公又被养由基射中一箭,不能起朝,闻楚兵攻城甚急,百姓又饿,乃谓下大夫华元曰:“城池将陷,救兵不至,吾岂忍困百姓哉?汝可出城,令楚兵暂退一舍,我当奉表出降。”华元从城上吊下,来见楚王。王问来故?华曰:“敝邑受围日久,城中易子而食,,拆骸以炊,寡君不忍以虚城而陷百姓,将率文武出降,然城下之盟,不敢奉命,乞退兵三十里,姑客奉表出降。”楚王侧然叹曰:“噫!此寡人之过也!”遂令退屯三十里。        次日,宋文公与群臣,素服衔璧,膝行至军门,楚王亲扶而起。左大夫潘崇进曰:“宋既纳降,迁其旧主,来国而还可也。”楚王曰:“齐桓晋文,皆能继绝,所以成霸。宋既纳降足矣!何必来灭其社稷?”遂受降表,使其群臣复治宋国,但不许更事于晋。宋公群臣拜谢归朝,大军遂班师,此楚庄王之好处也。后史官有诗云:春秋列国相吞并,绝灭山河若等闲,宋室既倾如反掌,大哉楚子保人全!        楚王既班师归国,大宴群臣,俱各升赏。居数月,周王差使者至。楚子迎入,问其来故?使者曰:“今有伊、洛之戎陆浑大王有兵二十万,围周甚急,欲夺江山,天子以大王伐晋服宋,威振中华,故遣臣来告急,乞大王与兵,定周灭戎,以安中国!”楚子令退,姑容商议。周使出,楚子问计于臣下。叔敖曰:“齐桓晋文能霸中夏,皆因尊周攘狄故也。今周王有戎狄之乱,大王扫清胡虏,以安王室,则中国归盟矣!”楚子善之,遂欲兴师救周。叔敖又曰:“胡人全以弓弩为强,我南人不惯弓矢,今欲征胡,必先操演骑射,择其能射者为先锋,方可出兵。”        楚子次日出城操军,令三军摆为左队,不必操演长枪短剑,但试弓弩,悬先锋印一颗于辕门,有能连射三箭中红心者,帅许挂之。道犹未了,闪出一员大将,头戴“勇”字盔,身披黄金甲,挽弓架箭,望红心连中三矢。众军喝采,原来是斗班之子子文之孙,姓斗名克黄也。楚子见其连中三矢,喜不自胜,曰;“还是将门之子,遂拜克黄为先锋,使挂其印。忽前军队中闪出一将,身穿唐貌甲,头戴铁兜盔,大叫:“克黄留印,待我来挂!”众视之,乃潘党之子,潘崇之孙,前将军潘尪。        潘尪见楚王曰:“三箭中红心,此兵家之常,何足为勇,臣能一箭贯透七重铁甲,吾王如不信,许臣试之?”楚子今诸将各卸铁甲,叠作一重,令潘射之。潘挽满铁背弓,架上凿山箭,高铁甲五十余步,端射一矢,直透七重铁锁,众军鸣金喝采,连箭带甲献上楚王。楚王大悦,途取先锋印与潘尪。        潘尪正欲挂帅。忽步军内闪出一卒,身高八尺,膊阔一围,来见楚王曰:“一箭贯七甲,此特兵家之勇,何足道哉?教场前有一棵杨柳,臣请先射铁甲,再射垂杨,乞以此印与臣挂之!”王遂问其名姓?叔敖进曰:“此臣部下小卒,姓养名由基,昔日箭倒宋公,正是此士。”楚王大怒曰:“无名小卒,敢与大将军争权!”喝令斩之。叔敖谏曰:“不可!自古名臣显将,皆起于卒伍,今大王欲募骑射征胡,何拘其出身卑小也?”楚子息怒,令由基试之,能则挂印,不能则斩!由基兜起掩心甲,架上连珠箭,去铁甲八十步,端发一矢,直透铁铠。鼓角齐鸣,众军喝采。由基又引弓去杨柳百步,大叫曰:“吾此一箭,不射柳树第一干第五枝之第三叶,誓不为人!”道犹未了,弦响箭到,果然第一干第五枝之第三叶杨柳箭穿而落。三军看见,各个失色。叔敖拿取铁甲与柳叶献上,曰:“夫克黄三箭中红心则明有余而力不足,潘尪一矢,贯重铠则力有余而明不远,由基百步穿杨,一箭彻甲,兼二子之能,先锋必须此人可做!”        楚王大悦,遂用养由基为先锋,后人有诗云:拂拂东风动绿杨,由基试罢向沙场,一弦穿落枝头叶,百步成名在此扬。        楚子以叔敖为元帅,由基为先锋,以克黄、潘尪为左右队,伍参、沈尹为保驾,留斗越椒守国,大发精兵二十万,望成周而进,对虏营二十里下寨。却说陆浑大王正攻成周,闻楚兵大至,令部将马光寿、马光吉二人挑战。楚令前部副将子友迎敌,斗上数合,未分胜负,两下收军,各归本寨。        次日,由基亲自出马挑战。只听一棒锣响,戎阵推出一员大将,豹头燕额,虎项狐睛,使一柄开山斧,浑似半月离云,坐下一匹红鬃马,恍若天神下降。由基视其旗号,乃陆浑大王之子绣麒麟也。由基挺枪大骂:“胡狗不遵王化,反敢扰乱中华,若不速降,教汝种类不留!”绣麒麟闻听大怒。更不打话,拍马直取由基。由基抢枪抵架,战至五十余合,不分胜败。绣麒麟按住铜斧,架满神弓,望由基左目射之,早被由基瞧破,从马下翻身,右手拴箭,即挽弓回射麒麟之目。麒麟亦夺,同上躲过,又抽箭望由基之额,连发三矢,由基缩颈避过,驰马抢下三箭。大骂:“胡狗!焉敢在吾跟前戏弄手段乎?”绣麟正答之间,却被由基偷射一箭,中于马膊,马失前蹄,麒麟翻落,由基横槊便刺。马光寿杀出救起,楚将乱杀一阵,斩胡人五十余级,两下收军。        次日绣麒麟换马又出,由基正欲出阵,叔敖忙令小卒止之。        由基入告曰:“正欲厮杀,元帅又何止之?”敖曰:“吾知戎兵,今日有备,故止之。”少顷,哨马来报,有二支戎兵伏于翠云山下,见吾兵不出,令即引归。叔敖笑曰:“果不出吾所料!”又数日,由基问曰:“吾兵远来,久不决战,恐粮尽,必误大事。”叔敖然之,令取成周之地舆图与苏从遍观一夜。        从曰:“当用狼烟破虏之计!”次日召集诸将,谓曰:“灭戎定霸在此一举!汝等此回进前决战者重赏,如退而畏缩者腰斩示众!”诸将皆唯唯受命。叔敖即令左军都护沈尹引兵五千抄出陆浑山,不许交锋,只宜显张旗帜,诈称劫戎大寨。又令右军都护伍参曰:“此去陆浑山前,有地名骆驼岗,其处要险无树木,纵横十五里,皆是芦苇草,汝引本部兵,一卒要狼烟铁铳十口,五卒为一总,十步置一总,横列一字阵,摆于岗尾,但见戎兵杀至,方许兴起狼烟,令养由基连战,克黄、潘犨副之。又令子重、于友各引五百壮兵,转运箭矢于岗之东南,以备应用,诸将奉计去讫。        次日,绣麒麟又来挑战。由基出马大骂:“胡狗!还敢出马?”挺枪便刺,二人战至二十余合,又无胜败。绣麒麟谓由基曰:“汝能躲射,又能避我流星乎?”由基曰:“兵器乃将家之用,何所不能!”麒麟按住铜斧,取出流星铜锤,纵横抛舞,要打由基。由基又用一支枪,左回右抵,锤并不能近身,锤打枪处,浑若流星射月,枪架锤处,一似巨蟒争珠。二人又战十余合,亦无胜负。        少顷,一起小卒,在麒麟马后报曰:“楚兵已劫取我大寨矣!”绣麒麟更不恋战,杀回家救寨。由基缓缓追之,戎卒拔寨,且战且退,至次日丑时归至骆驼岗口。楚兵鼓噪而追,是时天色未明,咫尺不能相通。伍参闻戎兵将至岗下,先发一炮,数万狼烟,一齐举火,声动山岳,火焰漫岗。戎人只靠马上厮杀,此马行却一日一夜,又饥困乏,及闻狼烟铳响,一齐警跳。        戎兵尽翻岗下,烟雾漫山,楚兵斩之,如刈草芥。绣麒麟慌忙杀转,由基在火光中端射一箭,绣麒麟落马,众手斩之。由基与潘尪立于岗口,逃出者一人一箭,其不能出者,尽丧狼烟火中。号哭之声震闻十里。二十万将卒尽死于骆驼岗下。诗云:赫赫狼烟十里红,戎兵战马跃惊空,骆驼岗下东风起,助起由基灭寇功。        由基截住岗口,沈尹、伍参又从岗尾杀回,尽收铁甲器械,然后班师。叔敖谓楚子曰:“不可遽回!要朝天子献戎俘,方表攘夷安周之功!”子然之。遂收戎人首级入周来朝。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斗越椒谋反被诛 晋程婴功成自刎    周定王大宴楚子,赐其彤弓宝剑,命为侯伯,得专征伐,楚子再拜谢恩,出朝定王。又令大夫王孙满赍金帛十车,往楚寨犒劳三军。楚子素有吞周之意,未敢动兵,及王孙满至,相见礼毕,各叙殷勤。楚子问曰:“吾闻武王伐纣,迁九鼎于周,成王定之于郏鄏,吾并不知其轻重与大小,然其鼎轻重大小可得见与?”王孙满对曰:“在德不在鼎也!昔者禹王铸此九鼎,以镇九州,及至桀有昏德,鼎迁于商,及后纣王暴虐失德,鼎又迁归于周,成王定之于郏鄏,卜世三十,历年七百。今来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楚子默然,再不敢问。史巨有诗云:        九鼎相传三代承,兴亡系德不由轻。        楚庄谩起吞周意,天命还从姬氏亲。        潜渊读史诗云:        夏禹方享盛德初,九州牧伯贡方图,收金布物昭王业,铸鼎象形镇帝都。        迁涉不缘轻重处,兴亡专系乱奸时,奸回楚子体相问,八百苍姬未可私。        王孙满劳军已毕,相辞出寨。楚子送令班师归朝。却说楚大夫斗越椒乃子良之子,子文之侄也。楚国故家大臣,独斗氏最盛。斗越椒常怨庄王不升己官,谋欲作反。至是,大师征戎,遂与族弟斗班商议谋反。斗班不从曰:“夫我斗氏,世受楚国爵禄,此乃乔木老臣,焉可背反哉?”越椒见班不从,恐其泄露己谋,即拔剑来斩之。斗班大叫曰:“伯梦欲谋反耶?吾恐斗氏之鬼绝祀矣!”言未讫,头已落地矣。越椒既杀斗班,遂率本部将卒伏于皋浒,待楚子班师,以候杀之。楚军归至皋浒,越椒横枪勒马,振甲披袍杀出,截住王驾。庄王认得是越椒,不知其由,乃问曰:“伯梦欲何为耶?”越椒大骂:“无道昏君!我欲诛汝守国。”潘尪从旁抢出,来斩越椒,越椒更不恋战,抽一劲箭,直望楚王车幔射之,楚王躲过,其箭贯于车盖。        越椒又抽一矢,望王心胸射之,楚王又躲其箭,直透重铠。孙叔敖以王旗麾进诸军,养由基拍马来取越椒,二马战上十合,潘尪夹攻,越椒措手不及,被由基斩于马下,楚王令无收降卒,尽斩于皋浒。        时斗克黄在军中从征,见越椒谋反被诛,慌忙跪于驾前请罪。伍参曰:“一人作反,九族当诛,乞大王尽诛斗氏之族,以戒将来。”楚王曰:“斗伯比与谷于菟有大功于楚,岂忍绝灭其祀?”参曰:“越椒作反,克黄谅其必知,大王何必念旧!”楚王问:“克黄知其谋反否?”克黄乃奏曰:“臣不知也。但臣闻越椒初生熊虎之状,豺狼之声,臣先祖知其必灭斗氏,命其父除之,其父不听。臣又闻臣父为谏其勿反,亦被所诛,至于今日,果然覆宗绝祀,臣不敢辞死!”楚王惕然曰:“子文真贤人也!吾岂忍绝其祀乎?”下令独留克黄以存斗氏之祖。        令大将养由基引本部兵,围斗氏之族,无分老幼,尽行剿灭不留。越椒之子名苗贲慌走降于晋。后人有诗云:        斗氏原为楚世臣,越椒何事苦谋心?        逆师一战亡皋浒,身死家亡祀亦倾。        楚王班师归期,抽越椒二箭视之,狼牙为根,豹齿为镞,锋锐不可当。乃召克黄问曰:“越椒此箭为何而得?”克黄曰:“此先君从先王伐戎收,臣先祖藏之,以为家宝,至此越极谋反盗而用之。”楚王闻其说,解下衣袍,血浸重铠,惨然自觉惊惧,是夕病死。时,周定三十六年秋七月上旬甲戌也。群臣奉其子同位,是为共王。史官读史至此曰:春秋五霸,齐晋为强,地甲中土,其势莫当。嗟嗟熊楚,僻处荆襄,欲盟列国,危不能昌。召陵战败,城濮窜亡,屡举屡困,独守南方。        卓彼庄王,异出父祖,纳谏任贤,修文演武。一战郑下,再征邾举,败晋黄河,赫震军旅。攘狄安周,宁我中土,绩成霸功,绍起祖武,威震当时,名传万古。        又评曰:五霸之中,楚当争长,然值中国有人,不能逞志,至于庄王,改过纳忠,礼贤从谏,故听苏从、伍参之言,以屏女色钟鼓之乐,文用叔敖,或用由基,四战遂成春秋之末霸者,宜哉!        楚共王即位,封叔敖为上卿,养由基为殿前大将军,其余将住各加一级。叔敖秦曰:“我国初霸,宋郑始叛晋来归,宜以德礼绥服,今王初丧,宜遣使报知。”遂遣使入宋郑报丧,早有人报知于晋。        时,晋景公与楚战败,至是闻楚庄王卒,欲谋兴兵复霸,必须追立功臣子孙,赵衰有勋烈,赵盾有忠义,而使其宗祀斩绝,则忠臣名将解体,虽欲复霸得乎?”景公问曰:“赵武子被岸贾所诛,子孙无存也,谁可复立?”韩厥密曰:“岸贾作乱,赵朔之妻有抱腹之子,藏于公宫,其客程婴,以己子出首。        其赵氏真子名武,育于婴家,今年已有十五。明公如念其先人功业,则当立之,使赵氏不绝其祀,亦明公之贤举也。景公大悦,便差使召赵武入朝。        时,程婴朝夕在家教赵武,修文演武,以图报怨。及闻朝命,二人即日奔见景公。景公欲封赵武为下军大夫。赵武立而辞曰:“臣父竭力以事先君,遣谗臣妄灭臣族,今谗臣当权,臣父之仇,一族之恨未报,而令臣安享富贵,臣不敢当也”于是荀莹、士燮、郤克、栾书、韩厥、魏颗诸卿皆告曰:“屠岸贾在朝,赵武嗣位不安旧主,公除此谗贼,然后赵武方敢受职。        ”景公然之,令取岸贾斩之,使赵武就职。赵武又辞曰:“臣无罪,而九族不分老少尽被岸贾所灭,只斩岸贾何安臣之亲族于地下乎?”景公曰:“岸贾虽然有擅杀之罪,今既被戮足矣!何更灭族?”五卿又告曰:“岸贾妄灭功臣之族,天祥其忠,使程婴存一赵武,以报其仇,今明公止戮一岸贾,欲消数百口之冤魂,非臣所知也。岸贾本景公嬖臣,不灭其族,见人心不服!”景公不得已,令卫士收其宗族斩之!        朝命方出,五卿之吏卒喊杀震天,争先抢入岸贾家。其宗族不分老幼一命不存,顷刻斩讫来报。满朝文武及都市百姓,鼓舞称贺。于是,景公使赵武就职。赵武又辞曰:“臣遭岸贾之变,使无公孙杵臼死节,程婴立孤,韩厥保护,臣焉能至今日?然杵臼已死,程婴、韩厥尚在,乞先封赠三子,臣方敢受职。”景公即追封公孙杵臼为下军都护,升韩厥为左班正卿,程婴为下军大夫。程婴力辞不就职,景公问其何以不受?婴曰:“臣赵宣孟之门下,受其厚恩,及其遭乱,臣非敢爱生,但恐主家绝祀,故缓死十五年,今荷主公厚恩,使赵孟不绝,臣愿足矣!臣当死于地下,上报赵孟之恩,下报杵臼之义,臣何敢贪禄而更存残生哉!”言罢拔所佩之剑,当殿刎死。太史公曰:        程婴高义士,慷慨出入先。        忍死无亏行,偷生不愧天。        立孤十五载,播德万千年。        一报先人恨,便倾地下泉。        精神贯日月,气节动山川。        后人仰慕极,歌诗万万千。        东屏先生读史诗曰:        襁褓初生赵氏儿,万全求购事机危。        后先得死勋庸济,岂必当年面受遗。        景公见程婴刎死,嗟叹不已,追封下军大夫,乃命赵氏以大夫之礼葬之。赵武悲号不已,为其亲眼斩衰。景公会群臣,商议伐郑、宋。六卿皆曰:“诸侯闻楚初霸,皆要叛晋降楚,不但郑、宋。魏颗宜遣使遍告诸国其不受晋盟者,然后公伐之。        ”公然之。差士燮往鲁,魏颗往卫,郤克往齐,三使受命出朝。        欲知郤克使齐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晋郤克兜肠大战 晋士匄青年进计    却说齐自孝公以来,国势弱甚,不能再振桓公之业,趋时附势于强霸之间,晋胜则顺晋,楚强则降楚。至顷公之时,楚庄王败晋于那,遂叛晋而降楚。齐顷公好色,虽临朝之时,常以美女数十,列于左右,上大夫晏弱,屡谏不从。及报晋大夫郤克至,晏弱来谏。        齐侯问曰:“卿谏何事?”弱曰:“请屏美人,然后召郤克。”顷公不从,曰:“美人畏郤克耶?”弱曰:“非也!臣闻郤克状貌丑陋,美人见之必笑。晋大国也,倘笑其大夫,必招征伐之患。听以臣请,先屏美人,而后召郤克。”顷公大怒曰:“楚方强盛,何畏一晋哉?”遂不屏美人,召郤入朝。顷公问其来故,克曰:“寡君以晋与齐,中国之唇齿,晋不幸初败于楚,或言齐叛晋盟,而归降于楚,寡君兹欲兴兵复伯,使克请君示下!”公曰:“晋楚更伯,其势迭兴,吾齐僻处海滨,不与晋楚争长,但伯在晋则顺晋,伯在楚则顺楚,汝晋托复伯业,吾齐焉敢不从?”郤克辞命将出,众美人见其丑陋,果然大笑曰:“吾闻晋国有好人物,若郤大夫者,殆魑魅之属耶!”        郤克含羞而归。晋景公问齐国之事,郤对曰:“臣观齐志,将背晋降楚,若不速征,恐引动诸侯。”少刻,士燮、魏颗自鲁卫还,言鲁卫皆不降楚,景公大悦。遂拜郤克为元帅,士燮、魏颗为左右翌,赵武为先锋,大发甲兵十五万伐齐。哨马报知齐侯。顷公问于群下,晏弱与高固皆曰:“齐与晋皆中国诸侯,不宜相戮,楚乃荆蛮之国,不可与之相亲,望明公往晋会盟,免动干戈可也!”顷公然之。忽一人自外进曰:“楚兵带甲百万,横行中国,齐不附楚,而附弱晋,岂不误哉?若能以精兵五万付臣,臣敢退晋兵。”众视之,乃东海人也,姓邴名夏,现为下军大夫。顷公大喜。遂以邴夏为先锋,逢丑甫为保驾,亲率大军十万拒晋,又差使者往秦楚求救。        大军与晋兵遇于鞍,相对二十里下寨。次日,郤克有战书入齐。齐顷王拆而览曰:晋乃姬氏亲族,齐乃周室功臣,其相为霸以主夏盟者,皆攘夷尊周之意也。故我文公败楚于城濮,傅之桓公服楚于召陵,世世定誓,永期相救。奈何我兵初败,尔齐即叛晋降楚,夫以千乘之国,屈膝以事荆蛮,岂不上愧齐桓管仲哉!今治精兵十五万,战将五千员,来问背盟之罪,如若执迷不悟,约来日辰时三刻,于摩笄山下,两兵一接,决定雌雄。只此直布,余不多白。周定王十八年夏六月壬申,晋东征大元帅郤克书。        齐顷公览书大怒,裂书于地,斩其来使。次日,亲自披挂出马,大骂:“郤克匹夫!何不出马答话?”郤横枪杀出,二马正斗之间,齐先锋邴夏暗射一箭,中郤之腹,郤倒翻马下,韩厥救起,令解张保之。韩厥抵住齐侯,郤抽箭,肠出五寸,郤令收军。解张曰:“齐之兵气方锐,我若收军,彼必乘势追击。”克曰:“我肠被伤,暂息中军,汝等尽力敌住一阵!”        解张曰:“元帅者诸将之表,中军欲息,谁肯争先,愿元帅奋起神威,激厉将士。”郤乃抖起精神,以掩心甲兜住箭伤,拍马杀入阵中,左冲右突,齐兵不能抵敌,逢丑甫拍马来迎,被克一枪刺于马下。        邴夏、高固拍马又战,郤不恋二将,直望齐侯杀来。齐侯力战数合,不分胜败,郤箭伤裂,辄以衣袍包住,奋力又战,齐侯不能抵敌,弃甲东走!郤大叫曰:“我不擒汝誓不回军!”        拍马直赶,齐侯走入金舆山下至华泉,时当盛暑,马亦渴极,一见华泉,伏地而饮,再不肯走。郤赶至,只差五里,齐侯大叫:“天亡我也!”步行里余,遇副将接住,以它马走入金舆山中,郤追至山下,不见齐侯踪迹,欲杀入山,恐有伏兵。少刻,晋兵一齐追至,郤克传令,大军三围金舆山,齐将杀入救主者,皆被晋兵截住,内外不能相通,困旬有余日,齐将军马无粮,秦楚救兵不至。令高固出见郤克,言奉降表,乞退兵,以复旧好。        郤克不从,欲斩高固,务灭齐国。韩厥曰:“盟主无绝人之心,齐侯欲背楚归晋矣!何必覆绝其国?”郤原被齐侯妇人所笑,常怀其恨,闻韩厥之言,乃谓高固曰:“姑赦尔国君臣之死,令萧姬来质,然后放汝君臣返回。”高固对曰:“萧姬乃寡君之母也!五伯树德,教人忠孝,今子欲主夏盟而质人主母,是教人不孝也,欲合诸侯,不亦难乎。”郤克悟,受其降表,令大军尽取齐地之麦而归。齐侯出,收其余兵而还。后人有诗曰:        山西晋地山东齐,齐乃功臣晋共姬,为霸同安诸国业,合盟曾攘四方夷。        本当协力扶神器,何事参商动战旗,痛惜金舆山下路,纵横高积几多尸。        却说晋兵班师,归至辅氏泽,忽尘土蔽日,喊杀连天,晋兵不知为谁,列开阵势。哨马报曰:“秦桓公使大将杜回前来救齐。”郤克问:“谁敢对敌?”先锋赵武愿往!战不数合,败归见郤。郤又问:“谁敢当先?”魏颗进曰:“伐齐之功吾未建立,愿引本部兵活捉杜回”郤许之。颗即披挂上马,远望秦兵旗下一将,金睛银牙,用一把莫邪剑,率两行短刀手,凛凛然如有翌之虎,魏颗一见心慌,未敢向前,移时杜回匹马单刀杀入晋阵。魏颗遮拦不住,败归本寨,欲入中军请兵相助,又不敢妄请,闷闷不悦。        杜回数次挑战,魏颗之弟魏锜,欲请兵出敌,颗不许,只令坚守,待设计行兵,锜出。颗思其计,坐至三更,假衣而寐,梦一老人,似农家状,又不通名,进前告曰:“将军引战于辅氏泽左十五里草场上,吾当力助,必然建功!”颗觉乃是一梦,召魏锜详告梦中之言,魏锜以为虚妄不信。颗曰:“莫非此地神灵默助晋室,吾必从之。”        次日,魏颗披挂,引本族弟兄之兵马,列阵于辅氏泽左十五里草场上,杜回果来打阵,魏颗接住一阵,战至十五合,颗之刀法又乱,魏锜拍马夹攻,杜回左冲右突,晋兵抵挡不住,披靡败走。杜回拍马来迫,可回之马一步一跌,晋兵回头视之,见一老夫在场中结草以套杜回之马,颗信梦中之言,招大军杀转,杜回马仆翻于地下,被颗活捉而归,解见郤克,郤克斩之,立颗为破秦第一功。        大军班师,颗回本寨。是夜,又梦老人曰:“吾非他人,乃魏武子嬖妾之父也,蒙将军从父活命嫁吾之女,不以殉葬,今日结草以报于恩也!”颗觉,乃悟其事。汉太尉杨震赞曰:        德种心苗,必福其裔。        贤哉魏颗,从父之治。        而师破秦,老父结草。        吾信苍天,惟德是报。        明成祖赞曰:        作德常云白日休,嬖妾仓皇分殒身。        魏颗若非尊治命,哪能复作世间人。        老人结草意殷勤,不忘当时活子恩。        作善由来天有报,圣贤垂训岂虚言。        大军至绛州,景公亲率文武出城迎接,忽怪风大作,天昏日迷,景公惊惧。忽有一魅,蓝面赤须,跳进驾前,大骂曰:“昏君妄信谗言,杀我功臣子孙,随我不得轮回,我必生嚼汝之肉!”景公大惧!问曰:“汝何人也?”魅曰:“吾乃赵氏祖先!”公曰:“吾已立赵武为卿矣!”魅曰:“吾孙虽立,汝又不追封赵氏,使我三代之魂,百口之冤,尽作无名鬼!我必嚼尔之肉!”言罢以铜锤来打景公。景公大叫:“群臣救我!”拔佩剑砍斩其魅,却妄劈自己之指,群臣不知为何?也来抢剑。景公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群臣扶驾而归。时,大军归朝,郤克箭伤肠出,不能复收,亦病将危。士燮、赵武等众卿相谋曰:“今君被魅,元帅将危,非邦家之福,当若何处之?”魏相曰:“吾闻秦有医土,姓高名缓者,能攻内外之症,善达阴阳之理,乃当世名医。现为秦国太医,若救吾之君臣,非此人不可。”众曰:“秦乃吾之敌国,岂肯放良医而救吾臣哉?”相曰:“救灾恤邻,古之善道,吾请掉三寸之舌,必得高缓归晋!”众许之。        魏相即日治装往秦。秦公问其来故,魏相对曰:“寡君不幸,而沾狂疾!闻上国有良医名高缓者,有济活之能,故臣来求,以济寡君。”桓公曰:“晋国无理,数败我军,岂肯以良医救汝哉?”魏相正色曰:“秦晋匹偶之国!故我献公与你穆公结婚定好,世世相亲,所以穆公三送晋君,以申旧好。奈何文公死,襄公幼,穆公背义,辄用孟明,师出崤山伐晋,是欺吾弱也!既其后,又用孟明侵我王宫,围我绛州,是又欺我连丧老臣,国危主幼也!及我景公伐齐,明公又遣杜回助战,此皆秦欺晋弱,背旧结冤,何谓晋犯秦也?且臣闻幸灾不仁,怀怨不义,明公量宽如海,不念旧恶,而忍困匹偶之国耶?”桓公见魏相言词当理,乃召太医高缓往晋。魏相谢恩,遂与高缓连夜归晋。        时郤克已死,景公病甚危笃,日夜望医不至,忽梦有二小鬼从己鼻中跳出,自相谓曰:“秦高缓当世之名医,彼若来救药,我等必然被伤,不如我逃入肓上,汝逃入膏下,以避其攻治,有何不可?”言罢,二小鬼复从鼻中而入。须臾,景公大叫,上鬲下鬲疼痛,坐卧不安。少刻,高缓至,魏相引入。察其病症。缓曰:“此疾不可为也!”景公曰:“何以言之?”        缓曰:“此疾居肓之上,居膏之下,攻之不可,施之不效,药不能治矣!”景公叹曰:“此诚良医也!”命厚待遣归。高缓谢恩归。后人有诗云:        秦缓名医士,阴阳腹内藏。        未知生死症,先达疾膏盲。        扁鹊何能过,华佗也莫当。        诚哉医国手,岂特独称良。        是夕,果然景公即卒,群臣奉其子州蒲即位.是为厉公。        六卿奏曰:“宋郑叛晋降楚,不可不伐,宜乘此伐齐之兵,速进伐郑,郑服则宋望风归晋矣!”厉公善之。遂拜栾书为元帅。        士燮佐之;郤锜为右翌,苟宴佐之:韩厥为左翌.郤至佐之:荀莹为先锋,郤辈佐之。大发精兵二十万,杀奔郑来。郑成公闻晋兵势锐,欲出城纳降。大夫姚钓耳曰:“郑地偏小,间于晋楚,只宜事一强者,焉可踌躇两国,而岁岁受兵乎?”成公曰:“若何?”耳曰:“依臣之见,莫若求救于楚,楚兵至,吾与之夹攻,大破晋兵,使其再不敢视郑,则郑可保长久之计!”公悦!亦遣钓耳往楚来求救。        钓耳至楚,见共王。时楚国初丧叔敖,人心摇动,楚王不欲起兵。有一公子自外进曰:“天下诸侯初叛晋降楚.前者因丧元帅不救齐难,今又不救郑,是弃诸侯来归之意!”众视之.乃王族公子侧字子反也!王曰:“吾知不救郑为失伯,争奈上卿叔敖已死,国事无人统率,是以踌躇。”子反曰:“终不然以荆襄百万之众,无一元帅,即解伯业,王如肯以总督之印赐臣,臣虽不才,敢保郑国安如泰山!”楚王随即拜子反为元帅,以子垂、沈尹为左右翌,潘尪为先锋,养由基为保驾,亲自救郑,两国之兵,遇于鄢陵。晋兵闻楚兵至,士燮欲抽兵。        郤至曰:“不可!吾晋列在中原,号为伯国,今遇强楚,正当协力一战,威服荆蛮,回收宋、郑,奈何一遇强敌,便欲返兵乎?”于是,元帅栾书传令,整兵列伍,练器械,以待战。言未讫,忽闻寨外喊杀大振,哨马报:“楚军逼吾寨而排阵!”        诸将皆欲出战,栾书止曰:“彼既逼寨排阵,我军不能成列,交兵恐有不利,故缓一日,待吾设计破之。”众议纷纷,日夕不决。        时,士燮之子,名匄者,年方十六岁,闻众议不决,乃突入中军禀栾书曰:“楚兵既逼而阵,元帅何不传令三军,平灶塞井,列于寨中,亦足交战,何必迟疑?”书曰:“井灶者军中之急务,而平灶塞井,三军何治粮料?”匄日:“先命各寨一炊,备三日之粮,人各饱食,余者支分自带,战捷再作区处!”土燮本不欲战,见子进计,乃拔戈逐而骂曰:“国之存亡,兵之胜负,皆天之意,竖子有何见识,敢在此鼓舌弹唇!”众皆救之。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楚共王鄢陵大败 由基陷于万伏弩    众救匄出,栾书遂依士匄之计,令各寨多造干粮,然后平灶塞井,摆列阵势,约次日交兵。却说楚共王登巢车而望晋阵兵势,太宰伯州黎立于王后,王问曰:“晋兵为何左右驰骋?”        黎对曰:“召军吏。”王曰:“何事皆聚于中军?”黎曰:“同议谋计。”王曰:“又何张起幕帐?”牧曰:“虔告于先君也!”王曰:“今何又彻帐矣?”黎曰:“将发兵出战也!”        王曰:“为何喧噪而尘滚滚?”黎曰:“将塞井平灶而摆阵也!”王曰:“左右可皆上马矣?”黎曰:“受军令也!”言未讫,晋阵上抢出一匹神驹马,乘一个青年将领,头戴冲天风翅盔,身披蟠龙锦战袍,腰悬斩将刀,手提方天戟,带领五百关西大将,相从而出。楚人视其旗号,乃晋侯州蒲也!楚兵见晋侯亲出,拔寨杀来,斗不数合,晋侯败走,陷入污淖,马没四足,不能逞起。楚将潘尪,架起劲弩,欲望晋候端射一箭。栾箴大叫:“楚军休得射伤吾主”。乃下马跳入污泥,救出晋侯。        楚兵四下杀至,栾书、土燮拼命杀出,救出晋侯。        忽然,山坡后喊声大振,一彪人马杀出。楚军视之,乃晋将魏颗杀来接应,楚兵恐有埋伏,抽转战马,晋兵亦不来追,两下收军。赵武解楚筏来见晋侯,晋侯喝令斩之!楚之降将苗贲皇进曰:“楚王闻捉其子,明日必然亲自出战,请埋伏两支兵,囚楚筏为诱,彼见其子痛心,必定来夺,我之伏兵夹攻,准定捉得楚王,然后将其父子同斩,岂不美哉!”晋侯然之。        令栾书调兵,魏锜告栾书曰:“吾昨夜梦入月宫,射中其月,退下于泥。”士燮曰:“此破楚之梦也!”栾书曰:“何以见之?”燮曰:“日者,周王之象。月者,异姓诸侯之国。若射月,正应楚也!”于是,两军各坚垒相持未战。        次日,军中各鸣鼓进兵,晋厉公右有栾书,左有士燮,展开军门,杀奔楚阵,谁知阵前有一窝泥淖,黎明看得未曾仔细,郤毅御车勇猛,将晋候车轮陷于泥中,马不能走。楚共王之子熊筏,少年好勇,望见晋候车陷,驱车飞赶过来,将次赶到,这边栾书的军马亦到,大喝:“不得无礼!”熊筏见旗上有中军元帅宇,知是大军已到,吃了一惊,回车便走,被栾书赶上,活捉过来,囚于车中。        一夜安息无话,黎明栾书又开营索战,使大将魏锜打阵,推出囚车,在阵上往来,楚共王见其子熊筏被囚于阵,急得心生烟火,忙叫潘妊上前来抢囚车,魏锜望见,架起一支箭飕的射去,正中楚王左眼,潘尪力战,方保得共王回军。时,楚王怒甚!急唤神箭将军养由基,速来救驾。养由基闻唤,慌忙驰到身边,并无一箭,楚王乃抽二矢付之曰:“射寡人乃绿袍虬髯者!”由基领箭,飞车来到晋阵,正撞见绿袍虬髯者,知是魏锜,大骂:“匹夫,有何本事,辄敢射伤吾主!”魏锜对答未了,由基发箭已到,射中魏锜项下,翻马而死。由基遂近前斩锜之首,复楚王之命。史官有诗曰:梦入蟾官背射驰,月翻身复退于泥,楚王果中瞳目子,一死何由免魏锜。        又有一绝赞养由基云:拍马扬威虎下山,晋兵一见胆生寒,万人丛里诛名将,一失邀功奏凯还。        楚王大喜!令由基尽力再杀一阵,晋兵渐渐杀至,由基试发一弩,晋之步卒亦中箭而死。        日落收军。楚王诏元帅子反曰:“此来不能救郑,反失一公子,伤吾左目,此事奈何?”子反对曰:“此诚易事,容臣今夜思计,来日须夺回公子,解却郑围,以报王仇!”王许之。        子反回帐,思计坐至半夜,计未得就。        楚有军中小卒谷阳,见子反忧思苦索,乃以酒进,子反辞而不饮。谷阳曰:“元帅为国,深夜不眠,何辞数酌乎?”子反乃饮之,醉而不起。晋兵收军归寨,苗贲皇即告晋侯曰:“由基在楚,不难取胜,若今夜乘其兵败,囚楚筏推战,楚王恐惧,必然班师必以由基断后,前去有地名号作“楚失矶”。此处地途险峻,宜埋伏数万弓弩手,斫树塞道,待由基至,举火为号,弓弩齐射,必能除却养由基。由基一死,楚兵不足忧矣!”晋侯曰:“吾闻养由基为神射将军,百步穿杨,箭无虚发,曾一箭射中魏锜,安能伏弩除之?”贲皇曰:“臣父得西戎神箭二矢,号穿将鹘,后庄王收去,楚子带而出征,由基能一箭射中魏锜而死者,皆由此箭之神也!臣一矢射死魏锜,一矢已还楚子矣!今由基所用之箭,是兵家俗用箭,彼有善射善躲之法,安能躲得黑夜之乱弩哉?况此地名,号为楚失矶,乃由基自死之验处,何必迟疑。”晋侯然之。遂召栾书以贲皇之言告之,栾书遂围中军,即命赵武引五百劲弩手,伏于楚失矶,若待楚军班师至半,须伐两山树木,塞阻道路,若由基一至,举火为号,方发乱弩,赵武领计去讫。又令士匄引兵五千,随后接应,即令囚楚公子伐在楚王寨前挑战。        楚王闻知,急令人召子反时,子反酒醉不能起,晋兵击鼓震天,挑战愈急,楚王不得子反,唾地大骂,遂自杀出。郤至拍马来迎,战上二十余合,楚王欲挽弓架箭,郤至抢入怀心,挺枪打落其弓,楚王往本阵逃回,晋兵一齐赶至。养由基接住一阵,令楚王火速拔寨班师,我当断后,若待天明,晋兵至近,难以抵挡。楚王遂拔寨退军,晋兵追之,见由基断后,不敢赶上。士匄正欲追赶,郤至诈曰:“养由基箭射如神,汝后生不知兵法,恐伤性命!”于是两下班师,由基见晋兵不追,以为怯己,乃亲自断后,缓缓而行。        时当四更,赵武在高阜处,望见楚兵前来,全然不动,及由基引军断后,兵至伐倒大树,阻塞道路,前兵至此,回报:“前有树木塞路,不能前进!”由基问是何地名?卒对曰:“楚失矶!”由基悚然,自思此非吉兆,速令燃起火炬,恐晋有埋伏。楚兵初燃火炬,赵武见山下火起,令弓弩齐射,由基冲突,不能得出,前有大木塞路,后有晋兵杀至。由基被乱箭射死于楚失矶下。及至天明,收其尸骸,见由基两手各拿数十矢箭。小卒驰报赵武,赵武亦不来追,尽收降卒而回。后人有诗曰:楚将鄢陵大败时,可怜神射养由基,背驰百步穿杨法,黑夜空教陷井迷。        哨马回报楚王,楚王闻由基死,大叫一声,倒翻马下,左右慌忙救起,令潘尪问子反酒醒否时,军士载子反于车上,宿酒初醒,反问潘尪曰:“主上何以班师?”潘尪曰:“适间晋楚大战,子为元帅,醉酒而误兵机,反谓王为何班师?”子反大惊,流汗浃背,正欲见驾请罪,忽楚王又差沈尹至。谓子反曰:“子为元帅,遇大敌而醉酒,不知元帅以军法自按何如?”        子反曰:“吾知君命矣!此酒亡我也!”遂自刎而死,沈尹斩其首级见王,楚王命班师。汉刘向有诗云:晋兵打阵乱如麻,子反醺醺如梦奢,数万兵权随酒丧,须知酒杯会亡家。        晋兵打入楚寨,收其粟食,又议攻郑。郑闻楚兵杀败,忙写表出降,晋受其表,与之定盟,再不许更降楚。郑成公拜谢归国。晋遂班师,令元帅议定功劳簿,来定赏罚。此回士燮与栾书本不欲战,只是郤至功高于已,栾书召士燮商议。不知所谋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晋栾书争功弑主 晋魏绛单骑和戎    栾书告曰:“鄢陵之战,吾与子本不欲战,郤至坚意欲战,侥幸而成大功,若据议功劳簿而进,主上必以郤至之功为第一,吾与子功反居其下,岂不愧哉?士燮曰:“此诚易事,若依吾讦,郤至之命不丧于功乎?”栾书曰:“何谓也?”士燮曰:“郤至平日鞭挞土卒而傲同列,前日鄢陵之战,曾抢得楚子之弓,明日必以此弓奏主上,令楚筏密教其诬讦,郤至同楚子约定攻晋。郤有引马之士,名长矫鱼者,常被至笞,吾知其怨望,若挟之使证其事,则晋侯必怒而斩之!”栾书大悦!曰:“若杀郤至,其从弟郤锜、郤仇必然报怨,不如乘此一计,诬其三人同反,则绝其报矣。”二人抚掌大悦!取出楚筏问之曰:“我等常欲奏晋侯放汝返回,争奈郤氏三兄弟不从,必欲斩汝!明日当朝议赏诸将之功,汝能从吾之谋杀郤至,即奏过晋侯放汝归国。”楚筏再拜,愿听约束。又密召长矫鱼教其证郤至作反之事,许立其为大官。矫鱼大喜!愿受栾书。        次日,进功簿晋侯升栾书功为第一,士燮为第二,郤至为第三。郤至奏曰:“鄢陵之役,栾书与士燮欲插兵不战,臣力请战,方得此胜。今日赏功而燮等反居臣上,何以服将士之心?”土燮曰“郤至与楚子相通,故力请战,欲内外合谋,劫明公大驾!赖诸将尽力,始不敢行出,明公不信,但审楚筏便知其事。”厉公大怒!使取楚筏问之?筏曰:“诚有是事,郤至屡有书信通臣之父王,每约里应外合之事,故父王尝以宝弓赐与郤至,明公不信,问其宝弓从何而得?”郤至忙致辞曰:“楚王宝弓,乃吾在阵上夺来的,何谓尔父赐我?”筏曰:“吾父赐汝,教反戈,以攻晋侯!”        二人相争不止。厉公曰:“汝等不必相争,但有何人为证?”至曰:“臣之本部兵皆见臣抢得此弓!”筏曰:“郤至本部兵必为其主,不肯证出,且臣父王赐弓与郤至之时,曾有几句言语,问至之引马者便知其意。”厉公然之。问谁为引郤至之马者?至:“长矫鱼!”公遂召长矫鱼入门,矫鱼对曰:“果有是事,当日一战,楚王丢弓赐郤至,曾曰:‘托汝尽心!’至点头曰:‘今夜准定事成,’只闻此二句,不知为何事?”        厉公大怒,令斩郤至!郤至大叫曰:“长矫鱼曾被臣鞭挞,故从士燮陷臣,明公欲霸天下,而信谗杀臣,臣非敢爱死,但可惜晋国山河矣!”厉公愈怒!立令斩之。矫鱼又曰:“当日那至受弓,郤锜、郤仇皆在马旁同谋!”厉公尽收郤锜、郤仇斩之!并灭其族。群臣谏曰:“一日而杀三大夫,国之不幸也!        何更灭功臣之族?”厉公始悟,乃赦郤氏之族。        次日,魏颗等一班老臣,皆上表辞官,厉公感群臣之言,似有悔杀三郤之心,知为栾书、士燮所欺,乃密召荀偃问曰:“孤欲斩栾书、士燮,子宜为我谋之。”偃曰:“公为大国之主,杀二臣如破狐鼠!何必问计于臣?”公曰:“六军之柄在栾书之手,倘谋不密,彼以百万之众谋反,何以制之?”偃曰:“主公明日便诏栾书操军,主公亲往观兵,至中间诈称军法不严,追元帅之权,喝斩之,此时谁敢不服?栾书死,士燮不足畏矣!”厉公大悦,遂出旨诏栾书,次日操军。        却说荀偃乃栾书之党,夜投栾书之府,以厉公之事告之。        书闻变色,问偃何以处之?偃曰:“明日之势,两虎相抗,必有一伤,元帅迟疑,祸必至矣!”书曰:“然则若何?”偃曰:“百万兵柄在子掌握,何忧此事?即日伏兵于西晋门下,待大驾将至,称其无道而杀之,别立新君,谁敢不从?”听罢书志遂决。即调荀偃引所部兵伏于西晋门下。次日,请厉公观兵,厉公果整銮驾从西门而出,忽然一声梆子响处,苟偃抢出,大骂:“无道昏君,赏罚不明,难作万民之主!”遂抢入怀中,刺成公于车下。群臣不知其故,将杀荀偃。偃扯起元帅旗号,晓谕群臣。群臣奉其子名周嗣位,是为悼公。        悼公度量宽宏,即位之初,迫赠郤至兄弟之官,黜罢栾书、士燮、荀偃之职,大行赏罚,广设筵宴。以魏相为左班上卿,士鲂为次卿,荀会为下卿,韩无忌为下卿,士渥浊为太傅,贾辛为司空,弁纠为司徒,旬宾为司戎,魏绛为左司马,张老为中军谋主,铎遏寇为上军都尉,程郑为下军都尉,籍系为上军大夫,士匄为中军大夫。次日,聚朝商策国政,六卿奏曰:“先君厉公服齐于金舆山,败楚于鄢陵,将欲复先朝伯业,奈何国家大乱,君臣相攻,今明公嗣承大位,宜恢复旧业,以主中国。如郑国前日虽降,今又背晋归楚,可具约传其会盟,观郑之趋势何如?彼来则已,如若不至,发兵征之,郑服则伯业可振!”悼公大悦!即欲打文书于郑,忽有人自外而进,连日:“不可!”众视之,乃魏绛也。        魏绛曰:“臣闻赤狄国有胡兵二十万,每每欲报父仇,今不先服赤狄,而欲外征邻国,大不可也!”公曰:“然则谁可征狄?”绛曰:“赤狄虽欲侵晋,不可征伐,盖晋初败楚,诸侯方睦,若出兵远征夷狄,楚若闻知,发兵乘虚来攻我国,诸侯必叛晋而朝楚。”公曰:“何以处之?”绛曰:“请王将五万兵与臣,又以虎豹之皮五车,臣先以此与之讲和,戎人贪利必受皮以通好;如若不受,则以势劫之。于是,威德外著,戎必服矣!”公善其言,即以大兵五万,虎豹皮五车与魏绛和戎。        绛领军起行,至无终城下,诸将皆曰:“夷狄不怀德义,只惮威力,不如先攻无终,斩却嘉雨大王,则赤狄望风讲和矣!”绛曰:“不可!来日汝等大张兵甲,诈欲出战之势,我亲自入城,决然成功。”诸将次日将火炮木石堆于城下,诈作攻城,魏绛乃免胄解甲,单马在城下高叫:“谁是无终城国王?请出相见。”守城小卒各将火炮矢石乱打,嘉雨大王见绛单马,又不披挂,忙叫手下,不得乱打,乃问曰:“吾是无终国王,汝来有何议论?请通姓名。”绛在马上欠身曰:“某乃晋国司马,姓魏名绛字百川,魏武子之幼嗣也!吾主以汝等叛晋,故令某将雄兵二十万,剿除汝等种类,吾体仁人之心,不忍交战,故单马来问示下,汝等欲战则开城以决雌雄,欲降则早来奉表归顺。”        嘉雨闻知,忙令将吊桥放下,来见魏绛。魏绛亦下马,二人握手,欢如平生。盂乐等恐晋人陷其主,乃与五六部将,各执器械,跟随嘉雨之后。魏绛令取酒与嘉雨畅饮。绛之部将荀家等,见孟乐各持器械,亦持剑执弓,罗列于绛前后。绛叱左右曰:“吾与无终国王讲好,汝等各持兵器,欲何为哉?”于是左右方弃兵器。嘉雨亦叱退左右,二人尽欢而饮。酒至半酣,绛谓嘉雨曰:“承大王下顾,讲定和好,庶几两下不动干戈!然赤狄大王黑统,彼必不肯讲和,吾借汝城一过,与之交兵,公意何如?”嘉雨曰:“是何言也!赤狄大王乃吾之甥孙,明日吾当引来见司马,共成两国之好!”魏绛大悦,出寨相辞而别。        次日,嘉雨往赤狄来见黑统,统亲迎大殿,嘉雨谓统曰:“晋侯以二十万兵与左司马魏绛来征赤狄,欲报先轸之仇,目今屯于无终城下,幸魏公仁明,不忍绝我种类,故令某来讲好,汝能纳吾一言,备金帛往晋寨定和,庶几社稷可保,不然晋兵将至矣!”黑统大怒曰:“晋人杀我之父,吾与晋不共戴天之仇,正欲兴兵报怨,外父为何令我与之讲和?”嘉雨曰:“晋兵二十万,战将五百员,征我胡虏,不啻泰山压卵,汝能与相抗乎?况我等已被秦穆公征服,今若举兵犯晋,晋与秦乃婚姻之国,必挟秦共伐,我等能保其必胜乎?”黑统俯思良久,乃曰:“依外父之见,要将何物为献?”嘉雨曰:“不过备数十车金帛与之犒军,奉表称臣足矣!何必更用他物?”黑统即备金帛,遂与嘉雨同来魏绛大寨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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