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列国志传-5

贤哉邓曼能先见,楚予终亡倒木中。        次日,军中摇拽不定,太子欲发丧班师,屈重曰:“若发丧班师,随必后赶,不如隐丧勿发,三军直抵随城,得胜方可举哀。”于是军中总务付于太子,大军直杀至随三钟山北,置栅定垒,大张兵势,诈示入屯之意。哨马报于随侯,随侯大惧,谋士季梁准曰:“臣观天象,翼轸二星,斗于分野之间,主楚殒一大将,旋失汉东诸侯。今楚王远出,大军直抵三钟,未战而屯久安之寨,此必熊通卒于军中,恐我兵袭后,故示此也。        依臣之见,莫若深沟高垒,求救邻国,不日楚军当尽丧于随矣!”大夫田少师曰:“季梁之言,不足为信。楚王既丧,将上无主,焉能队伍整齐,营垒布列?”言未讫,楚兵攻城甚急,少师曰:“楚兵甚锐,我孤城不可久持,主公宜将金帛十数车,臣愿往楚寨谢罪,庶几随国可免。”随侯依言。        少师出城,楚兵引见屈重,少师欲往三钟大寨见楚王,屈重诈曰:“楚王有令,凡事诏我先锋区处,不必见王。”少师曰:“寡君前失朝贡,致劳大军围城,今令少师见王谢罪,若许则开城门赍金帛,以劳王师,乞存社稷。”屈重曰:“我主伐随,正欲问汝不朝之罪!既汝君臣议谢,何为不许?大夫可赍劳物至此,当替汝奏王。”少师归告随侯,随侯即将金帛与出劳军。忽报:“楚先锋欲入城议事!”随侯令放吊桥,接屈重入朝,随侯降阶而迎。屈重曰:“我王恐你君臣议论不定,诏我来盟,如果不定,则约来日攻城!”随侯连声曰:“事已定矣!”遂令取出金帛十车,谢表一道。屈重受其贡物,当殿立盟而还。少师送出城外,屈重戏挟少师,乃挽其手曰:“大夫送吾入楚,以观荆州风景何如?”少师俱辞曰:“容再入贡,以备游览,今日不得远送。”屈重放手作辞而别,楚乃班师。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息伯瑗请楚伐蔡 楚王仗威掳息妫    却说季梁告随侯曰:“楚人令屈重入朝受命,此必楚王有变,乞乘势追击,楚兵无主,必然丧败!”随侯曰:“楚兵压境,随几同亡,今奉数车金帛,以全社稷,国之大幸,何可更追,以取其祸!”道犹未了,哨马报:“楚兵渡汉水,三军披孝,齐发哀声。原来楚王早卒于军中,至是始发丧也!”随侯曰:“吾见其军容甚盛,只知其生,谁料其死?皆不听季梁之言,以误大事也!”嗟悔不已。后人有诗为证云:        襄水桴游济楚兵,楚兵设诈逼随城。        武王虽死威能振,随氏徒生许不听。        金帛初离城郭外,哀声便动汉江滨。        季梁高见将焉用,笑杀当年聋鼓人。        楚兵归国,伯比等奉太子熊赀即位,是为文王。赏功罚罪,葬武王之丧,拜屈重为上大夫。近臣奏:“罗国诸侯名瑶,奉表进贡。”文王喜不自胜,曰:“今吾征服郧、绞、随,罗国称贡,甲兵有百万,粮草充足,欲耀武中原,卿等以为何如?”        伯比曰:“东方诸侯虽服,西有申、邓未除,王必亲征申、邓,然后可以图伯中原。”王曰:“邓侯乃吾外祖,何可加兵?”        伯比曰:“图王霸业,何论亲邻?臣闻齐国管夷吾并吞列国,王如不取,久后齐必并邓!”文王遂令斗祈、斗舟为先锋,远章为保驾,大发精兵十万伐邓。        行一舍之地,忽前有一骑见驾,王问是谁?其人曰:“臣乃息国大夫姓章名师舜,奉息侯之命前来见驾!”楚王国:“有何议论?”臣舜曰:“臣之主母乃陈侯之女,蔡侯夫人亦陈侯之女,昨岁主母归宁于陈,经过蔡国,蔡侯不以礼貌相待,故臣主公怨咎蔡侯失礼,但国小兵少,不能报怨,今闻大王东征西伐,威镇汉东,特令臣奉表求师伐蔡,蔡亡则息国贡赋悉朝于楚,望王察之。”楚王踌躇曰:“蔡与息实亲邻之邦,何忍自相吞并?”斗伯比低声告曰:“大王睚欲耀威中国,与齐并列侯,今蔡、息自相吞并,是天启楚伯也!王速停东伐之师,移征蔡国,蔡服则息亡,息亡则威振中原,而曹、宋、鲁、郑披靡折服矣!”楚王曰:“然则何计进兵?”斗伯比曰:“诈称伐息,使息求救于蔡,先令大将部一支兵伏于庐山岗上,蔡兵一出,我兵打入蔡城,则不战而破矣!”文王大悦,令师舜回振大军,遂西循六山,出屯于谷河岸口,诈称伐息,令斗舟领兵五千,先伏庐山。        师舜归告息侯,息侯便差舜入蔡求救。蔡侯曰:“息吾之姊亲,不可不救!”尽率本国精兵出城。行上三十余里,斗舟杀奔后追。哨马忙报蔡侯,蔡侯回马,遇楚兵于华原,战了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忽远章拈弓望马后射中一矢,蔡侯马失后蹄,远章活捉而归。楚兵打入蔡城。蔡侯告楚王曰:“君处南海,分土为界,何故兴兵掳我?”楚王笑曰:“汝姊亲息伯瑗请兵擒汝!”蔡侯仰天叹曰:“唇齿相伤,蔡亡息能保乎?”        楚王令斩蔡侯,斗伯比曰:“不可!大王宜赦其死,与之立盟,自今以后,蔡与楚为连,患难相救,勿得食言。”楚王从伯比之议,释蔡侯,立书为誓。        蔡侯宴楚王于迎晖堂,酒至半酣,楚王戏谓蔡侯曰:“古云色倾人国,今子吝此一筵,不宴息妫,被吾征伐,是酒亦倾国也!”蔡侯答曰:“息伯瑗因酒谋我,我亦知其因色而丧也!”楚王问其由,蔡侯欲楚子伐息,故答之曰:“伯瑷自娶息妫入国,贪恋其色,不理国政,朝夕惟与息妫宴乐,是以知之。”        楚王闻蔡侯夸息妫之貌,心甚倾慕。次日,大军出蔡。斗伯比曰:“伐蔡掳息,使楚威振于华夷,在此举矣!”楚王问计,比曰:“息闻我兵伐蔡而归,必迎王驾入城而宴之,不如就坐间擒下伯瑗,不劳寸铁收功而归。”王悦。大兵至谷河,息侯果迎楚王入城以宴之。伯比吩咐斗舟、远章就坐,以擒息侯。二人受命,各仗剑从楚王来擒息侯。        楚王入宴,二人仗剑立于王侧。酒至数巡,王谓息侯曰:“寡人此来,本为君夫人而劳将士,今君夫人何故不出谢?”        息侯辞曰:“寡小君有恙在身,不能致谢。”楚王怒曰:“匹夫背义,敢巧言相瞒?左右何不为我擒之!”息侯正欲诉说,斗舟仗剑傍出,劈其首于座下。远章打入后宫,息妫闻楚兵生变,叹曰:“引虎入羊群,皆吾自取也!”遂奔入花园,跳下古井,远章踵后赶人,抢其衣裙救之,出见楚王。楚王见其容貌绝世,遂载之后车,留五千兵成其城而归。胡曾先生有诗云:        息亡身入楚王家,回首春风一面花。        感旧不言长掩泪,只夜翻恨有客华。        潜渊居士读史诗云:        楚霸荆襄势正强,息侯何自引豺狼。        只知伐蔡酬妻眼,谁料妻为楚氏忙。        楚王既归,不行伐息之赏罚,终日与息妫宴乐而已。息妫虽侍楚王之宴,然终日流泪,不开一言。过了岁余,乃生一子,名熊喜。一日,楚王谓息妫曰:“汝今事吾,子亦生下一胎,何为对我终日不开一言而镇日落泪?以吾荆襄大镇,威镇华夏,有何不足?”息她曰:“妾乃一妇人而事二夫,有何面目对人言笑?”说罢,双泪交流,不胜悲悼。潜渊居士读史诗云:        息妫肯事楚王前,百媚千娇只不言。        既适二夫非烈女,何如早死后花园。        楚王见息妫如此悲怆,正抚慰间,内臣奏:“大夫斗伯比、莫敖、屈重等有表谏王恋息妫之色,罢伐邓之兵,不理国政,荒怠伯业四事。”楚王大怒,下令再有谏者斩首示众!群臣俱在朝门以外商议,无有敢再谏者。        忽见人丛中闪出一人,身长一丈,凿齿环眼,大声谓同僚曰:“君有过,为人臣者不以死谏,非忠臣也!公等请退,某愿人见楚王。”众人视之,乃偏将军姓鬻名拳字公勇,丹阳人也。众皆曰:“公勇能尽忠入谏,实社稷生民之福也!”拳拔佩剑斩左右五趾,鲜血流地,命本部兵鸣金于阙下,曰:“王如若沉酒色,不理朝政,则臣率本部精兵,坐变于外矣!”楚子闻金鼓之声,问于群臣,内臣以拳之事奏知,楚王叹曰:“鬻拳以兵挟谏,实寡人之过,非拳之罪也!”遂出朝治政。后人有诗赞云:        刚勇鬻拳子,以兵谏楚王。        拔刀先刖趾,鸣鼓再封章。        虽夫人臣礼,能张国纪纲。        春秋百世下,尚播姓名香。        楚王既出而临朝,群臣鼓舞,称贺已毕。王曰:“鬻拳刖趾谏寡人,有国土之风,虽以兵挟,亦是忠愤所激,欲令复其原职,又刖趾不能使事,使为守门大阍之官,子孙世守其职,以表朕意。”拳拜谢受职,王遂以斗祈、斗舟为前部,自率大军二十万,杀奔邓国来,至刃河下寨。王问伯比:“何计进兵?”伯比曰:“不可震惊邓国,但假道伐申,申破则邓不足恃!”王喜,遣使告邓假道,邓祈侯喜曰:“吾甥有志征伐,合当出城劳军。”忽阶下有三人进谏。不知三人为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斗伯比假道灭邓 齐桓公北杏定伯    邓祈侯视之,乃骓甥、冉甥、眷甥三人,系邓侯之外甥,又为邓之大夫。谏曰:“臣等观楚子,形如猛虎,必有吞邓之意,不如乘此机会,伏兵城下,一鼓而擒之,方免后患。”邓侯笑曰:“三甥差矣!楚子乃吾之甥,汝之姨弟也,焉有此意?”三甥曰:“亡邓国者必此人也!若不早图,噬脐无及,若还除之,必在此时也!”邓侯叱之曰:“人将不食吾余,焉可害甥而取人之轻贱哉?”三甥退而叹曰:“舅氏不听我等之谏,社稷尚且难保,焉有其余而食也?”        邓侯次日,亲自出城,延文王而宴之。宴罢,三军望申而进。哨马报于申侯,申侯问于群下。大夫孙晋曰:“申与邓祸福相同,患难相救。今楚子逞大国甲兵,征随伐绞,假道伐申,邓既许过,申小何敢与拒,莫若出城纳降,可存社稷。”申侯然之。次日率群臣出城纳降,文王将受其表。伯比出班奏曰:“大军阻山涉水,假道方得至申,若不掳申侯而受其空表,则下岁申又不服,王请察之!”王令斩申侯,大军遂杀入申城,掠其金宝,留五千甲兵以戍其地。        班师至邓,伯比又曰:“今兵得胜而归,邓侯必又出城挽王驾,王念申氏,不忍加兵,令前部乘势杀入,斩邓侯,灭其国而归可也!”王遂传旨,令前部斗祈、斗舟依计而行。二将得旨,令三军偃旗息鼓而过邓城,邓侯闻楚王兵至,果然出城迎接。三甥自叹曰:“邓亡其在此乎!”遂逃归于山。        斗舟遥谓邓侯曰:“楚王车驾尚后五十余里,明公不劳伺侯。”邓侯乃出郭外,楚兵大喊一声,杀入邓城。邓侯见楚有变,拍马回救城门,已被楚兵所据,不能入城。在马上长叹曰:“吾早不纳三甥之计,故致今日噬脐难及。”乃触城而死。        文王大军掩至,遂入城收邓侯之尸首,葬于城南,盖欲掩其本意也。留楚兵五千,以戍其城,尽收其降卒而归。是日天昏日暗,风色惨淡。文王驾出城南,见邓侯之家,心下惕然。        灭却邓氏,自觉后悔,遂沾寒疾而归。王问伯比曰:“东方已定,吾将欲北战中原,寡人又有心疾,此事奈何?”伯比曰:“北伐非小事,王善保龙体,姑缓数日可也!”是月五日,驾遂崩。群臣奉息妫之长于熊嘉即位。        周僖王元年春正月,齐桓公设朝,文武两班朝贺巳毕,桓公问管仲曰:“寡人承仲父之教,今国中兵用雄多,粮草充盈,百姓皆知礼义,意欲立盟定伯,此道何如?”管仲奏曰:“当今诸侯强于齐者甚众,然皆自逞威雄,不知尊周为义,所以不能成其大事。周虽衰弱,亦是平王东迁以来,诸侯不朝,方物不贡,故郑庄公力抗王师,以致君臣乱序,遂令列国臣子弑君父者不绝,诸侯相冒莫能征讨。今庄王初崩,僖王新立,目下宋臣南宫长万弑闵公,乱宋国,长万虽亡,宋公未定,明公可遣使朝周,会天子之旨,大会诸侯,定立宋君。宋乱一定,奉天子之命,内尊王室,外攘夷狄,列国中有崛强者制之,衰弱者扶之,有不奉令者率诸侯讨之,海内皆知吾不为己,则相率而朝于齐,于是堂堂之师,名正言顺,则不动兵车,而伯可图!”        公大悦,遂问班部中谁往朝周请旨?言未已,上大夫宁越出班对曰:“臣愿奉使!”桓公即修表一道付越,越至洛阳见王。其表曰:镇齐臣姜小白,诚惶诚恐,稽首顿首,奉表奏上。臣闻王化无私,视四海而为一,日光普照,鉴万国以同明,故我先王代商而有天下也。扩亲亲之爱,尚贤贤之义,不论功臣贤士,王族子孙,悉皆裂茅分土,各赐封侯,所以普日光之照,布王道之公,共立二十四王,相承四百余载,据产奉贡,守其尊卑之礼,往来朝聘,胜其和好之仪。夫何东迁以后,此令不行,诸侯僭叛势抗,寤牛骜杰于中国,僭称尊号,熊通虎霸于荆襄,数年以来,列国效尤,叛逆蜂起,遂致州吁弑君,华督刺王,至于子杀父者,接踵以为常事,臣以君者,相继以作等闲,此臣所以深悼先王政废,而痛惜今日纪纲扫地也。臣所处海滨,猥陋不才,兵甲不及秦楚,亲信不肩鲁卫。但念先王兴先君,姜尚股肱王室,左右周纲,臣得沐其余泽,安享富贵,是以臣不忍乾纲失驭,列国纵横。敬修短表,上请朝权,伏愿震雷霆之威,下征伐之诏,许臣匡合,以致中兴,庶几王业奠安如北辰,诸侯环众星之拱。成周奠居似东岳,列国觐群山之宗。四夷奉法,万邦来王,臣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        僖王览其表文已毕,便问群臣可否?大夫单伯奏曰:“国家值政弛之秋,不能号令诸侯,齐侯志匡周室,其义可许!”        王遂遣人赍诏从齐,令齐侯会诸侯伐宋。宁越谢恩出,与王使到齐。齐侯闻王使至,俯伏听宣诏曰:国政衰微,每蹉无振丕之策,王纲解纽,常怀有望举之臣,咨尔齐侯小白,直忠慷慨,怀秉忠良,立纲陈纪,上欲连诸侯,以尊我室,扶倾济弱;下将讨逆贼,以振我权,是固勤劳王家之素志,辅弼庙堂之赤心也。今赐尔青铜宝剑一口,绿罗珠伞一柄,俾宾纠合诸侯,以伐宋乱,候在列侯征贡之后,征尔入朝,再议功勋。诏令到日,速致施行。        听罢宣诏,望札谢恩。使出,桓公问管仲曰:“王诏已下,何日兴师?”管仲曰:“先传天子之令,会诸侯于北杏,推诸盟主,以司君令。然后,师有主而战必克。”        齐侯遣使,以王命告列侯,会于北杏。使者忙投诸国,诸侯此时闻齐侯奉王命以会,皆奉令而行。齐桓公先领部下,文有管仲,武有仲孙湫,屯于北杏。令军士筑坛三层,高起五丈,布列旌旗,整筛礼乐,专待诸侯来会。不数日,宋桓公领文官叔皮,武官方仲德;蔡哀侯领文官颜珠,武官耿至和;陈宣侯领文官淳于宗,武官许相;邾仪父领文官高子南,武官胜一鹦来会。五国褚侯相见礼毕,屯于坛下。齐桓公告诸侯曰:“王政久废,诸侯多叛,孤承天子之命,会群公以匡王室,群公可推盟主,然后权有所属,政令可施于天下。诸侯皆相让不已,陈宣侯越席告列侯曰:“天子以纠合之命付与齐侯,即应推齐侯为盟主。”诸侯咸曰:“兵强国大,威德兼著,非齐侯不可主盟,陈侯之言是也!”齐侯辞之再三,然后登坛,杀牛马之血,齐大夫仲孙湫奉血以上。齐桓公请歃血而后盟曰:“在此盟者,朝王奉旨,济弱扶倾,如有败此盟者,共率列国而征之!”诸侯在坛下咸拱手曰:“唯谨奉命!”        盟毕,齐上卿管夷吾,历阶而上,告桓公曰:“明公奉天子之命令,纠合诸侯,以定宋君。宋既立君,鲁乃王室至亲,故违令而不来,盟公请令列国之兵以讨之!”桓公曰:“仲父之言是也!”遂命陈宣侯部本国之兵为前锋,率五国之兵以伐鲁,大兵离北杏屯于遂。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宋桓公背盟逃归 齐宁戚牧牛遇贵    却说遂之守臣张五贵差人报鲁,一面率兵出敌。两阵列开,当先二员大将,乃陈国将军许柯,横枪勒马大骂:“吾奉齐盟主之命,前来伐鲁,列开阵道与我诸侯经过,万事俱休,若说半声不肯,叫汝城变为草地!”张五贵大骂:“匹夫!无故兴兵犯界,敢出不逊之言,若不速退,叫尔片甲不回!”许柯拍马横枪,直来取五贵,贵亦轮刀来迎,二马相驰,战到十合,不分胜负。管夷吾在高山望阵,以红旗左招,蔡营队中突出耿至和,以红旗右招,宋兵队中突出方仲德。四马相交,围作一处,五贵见三将齐到,力不能敌,望本阵而走,将至城下,城中突出大将。五贵视之,乃齐将仲孙湫。喝曰:“吾奉管上卿之命,今已先打入遂城,等汝多时。”贵见前后无路,从间道走入山垒,孙湫拈弓搭箭,望贵后端发一矢,弦响处贵翻于马下。仲孙湫抢入阵去,残兵奔鲁,仲孙湫收军,迎列侯入城。        齐桓公欲乘胜进攻鲁城。管仲曰:“鲁为周室宗国,不可加兵,我师暂屯于遂,遣人递书责以违盟之罪,鲁公不出城续盟,然后加兵不迟。”桓公然之。遂遣使递书于鲁,鲁庄公闻遂城已陷,又得齐桓公之书,战惧以问群臣,公子庆父请领兵出城。大夫曹刿谏曰:“齐侯假天子之命伐鲁,君出兵与敌,是抗王师也!莫若主公亲往续盟,其礼甚正。”庄公问:“谁人敢从寡人往盟?”阶下一人,应声前来曰:“我去!我去!”        众人视之,乃上大夫曹刿之弟曹沫也。现为本国中军大夫。鲁庄公见沫丰神俊雅,博学善谈,乃曰:“曹子沫辅孤往会,孤复何忧?”遂遣使,令齐侯退兵于柯。使告桓公,桓公传令于柯下寨。        数日,鲁庄公至柯,与列侯相见礼毕,齐桓让鲁庄位,鲁庄曰:“公乃盟主,寡人实违盟之俘,何敢预坐?”齐桓固请,鲁庄然后就位,告列侯曰:“孤实失德,有背于诸侯。”齐候曰:“此天子命令,非某等敢专,公既亲降,续盟可也!”鲁庄曰:“惟公命是从!”齐桓公下令,令军士筑坛三层于柯之野,与鲁庄升坛续盟,二公登坛列坐。鲁大夫曹沫,乃按剑历阶而上,谓齐桓曰:“明公朝天子以令诸侯,当用至公,以服天下!”齐上卿管夷吾,亦按剑历阶而上,问曰:“鲁大夫有何明教?”沫曰:“往者齐夺我汶阳之田,今当还我,然后我始会盟。”管仲告齐桓曰:“公将秉王令行于天下,则当还鲁侵地,取信于诸侯!”齐桓遂令还之。诸侯在坛下闻者,皆曰:“齐桓公诚伯主也!谁敢不尊。”二人盟罢下坛,各归本寨。        宋桓公引本部文武归寨。是夜,月明风清,宋桓释甲游于营下,遥见齐营叠叠,杀气腾腾,列国之营,皆不可及。自叹曰:“齐之强盛若是,岂肯久处一隅哉!其鲸吞虎噬之志一逞,我将焉敌?”乃触景伤怀,咨嗟不已,乃赋之曰:嗟彼太阳兮,坠几西。众星落落兮,各耀其仪。卓彼荧惑兮,耿乎中天。芒炳炳兮,而光逼。其流将跨乎列辰兮,有自来矣。忽外有一人,入而问曰:“主公无乃有感于齐乎?”公视之,乃大夫戴叔皮也。公曰:“子服何言也?”对曰:“大丈夫不能横行于天下,岂甘心屈于人下乎!”公曰:“子既知孤志,试为孤筹之?”皮曰:“以宋国之众,山川之险,威德足以并于齐、楚,主公何不拔寨而归,以作他图。”公然之,传令三军,衔枚拔寨而归。        及天明,诸侯相会,军报宋侯背盟逃归。齐桓大怒,令仲孙湫率兵追之。报者曰:“已及绿草河矣!”管仲曰:“追之非义,可请王师伐之。”齐桓使入周请师。僖王曰:“宋公会盟,未几而遂背之,不伐何以惩众?”遂差大夫单伯领兵入齐,会诸侯以伐宋。齐侯闻单伯至,率列侯出迎。入寨各叙礼毕,管仲曰:“王师既至,即日便拔寨兴兵!”遂传令命陈蔡之兵为前部,自率大军继后,旌旗蔽日,剑戟鸣空,大军望宋而进。        齐桓与管夷吾、隰朋、宾胥无、鲍叔牙一班文臣,徐徐而后行。        出齐城三十里,见一野夫牧牛于荒郊,全不回避,公马将近,其人乃扣牛角而歌曰:南山灿,白石烂,中有鲤鱼长尺半。生不逢尧与舜禅,短褐单衣才至骭,从昏饭半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        齐桓闻其声词出俗,命左右拥至马前,问曰:“何方人氏?姓甚名谁?”对曰:“臣卫国之野人,放牧于齐,姓宁名戚也。”公曰:“汝乃牧夫,何得讥刺时政?”戚曰:“臣固小人,焉敢讥刺时政?”公曰:“当今圣天子在上,吾率诸侯宾服于下,百姓乐业,草木沾春,所谓舜日尧天,正其时也!汝今说不逢与尧舜禅,又曰长夜漫漫何时旦,此非讥刺如何?”        戚曰:“臣虽村夫,不谙先王之政,然闻尧舜之世,十日一风,五日一雨,百姓耕田而食,凿井而饮,所谓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是也!今值纪纲不振,教化不行之世,而曰舜日尧天,此小人诚不知教政也!且又闻尧舜时,正百官而诸侯服,去四凶而天下安,所谓不言而信,不怒而威是也!今者一举而鲁违盟,未几而宋背命,兵戈连寨,桑废农荒,而曰百姓乐业,草木沾春,此小人又诚不知时务也!然小人又闻仁则王,力则伯,假天子威权而号令天下,此小人又不知与唐虞熙载何如也?”        齐侯大怒,曰:“匹夫出言不逊,抗拒诸侯!”喝令斩之。        左右推戚于马前将斩,宁戚颜容端正,全无惧色。隰朋跪曰:“请息虎威,容臣所启。主公奉王命而号令天下,戚一牧夫,抗拒诸侯,杀之诚当,但恐知者以明公为妄杀无辜,恐塞小民仰望之心,望明公教之!”公默然良久,怒气不息。管夷吾曰:“臣观此人固落材牧夫,实抱经纶大器,所论皆达治体,明公可赦其罪,而加以爵,使之辅赞左右,必有裨益!”齐桓拍掌大笑曰:“仲父差矣!村野小人,有甚智识?纵有尺寸材能,使其列于大夫之班,岂不辱汝等哉?”管仲曰:“臣闻先王之用人也,立贤无方,是故伊尹起于莘野,傅说兴于版筑。且当今群雄角力之时,一才一艺,皆可取为国用。臣观此人亦非久屈耕牧之士,他时见用于邻国,则齐悔无及矣!”齐桓曰:“今且释宁戚之绑,拜为下军大夫,使其改换衣冠就位。”戚再拜谢恩,遂就大夫之位。东屏先生有诗云:挂体牛衣一体单,角鼓歌咏到更阑,唐虞过料逢时业,浪得虚声车后桓。        潜渊居士有诗云:        绿野春风百草青,齐桓车马滚红尘,        当时不赋南山灿,争得名为五霸臣。        桓公问曰:“寡人此行,欲加兵于宋大夫,试问胜负何如?”戚曰:“明公奉天子之命,纠合诸侯,此固在德而不在兵。        依臣之计,大军不必入宋,莫若屯于齐境。臣虽不才,请掉三寸之舌,去说宋侯出城赎罪,兵不血刃,而诸侯自服矣!”公大悦,传令扎寨于齐界,使宁戚入宋以说宋公。欲知宁戚说宋公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宁戚舌动宋桓公 郑厉公倚齐复位    宁戚既承命往宋,乘一小车,宽衣大带,与数从者来至城下,使人报知。宋公谓臣下曰:“戚来何故?”叔皮曰:“此必齐侯使其游说也!”宋公曰:“何以待之?”皮曰:“臣知宁戚乃牧牛村夫,主公召人,勿以礼待之,观其举止,戚一开口,臣请弹所佩之珂为号,公遂令武士擒之!”宋公喜,吩咐武士,再召戚。戚见宋公,宋公全不答礼。戚乃仰面长叹曰:“危矣哉!宋国也!”宋公骇然曰:“村夫何得多言,孤统山河,焉至危殆?”戚曰:“明公自料比周公孰贤?”宋公曰:“周公圣人也,孤焉敢比之?”戚曰:“周公任周,天下宁静,犹且吐哺握发,以纳贤士,明公处群雄角力之秋,抚区区一隅之微,妄自尊大,简慢贤士,其不为秦楚所并者,吾不信也!”        宋公愕然而起,降阶以延宁戚曰:“使无先生,则寡人之国必危矣!”        叔皮在旁,见宋公被宁戚说动,急将身上所佩之珂连弹数次,宋公全不少顾,皮又以目瞅宋公,公亦不睬。乃谓戚曰:“宋国偏小,寡人德薄兵微,愿先生一言,以保社稷,没世不忘!”戚曰:“天子失权,海内诸侯,以势相吞。今齐侯小白,宽仁大度,威德并著,又有管夷吾、鲍叔牙之谋,仲孙湫、宾胥无之勇猛,况又奉天子之命,攘夷狄,抚百姓。公能不惜一束之贽,与齐会盟,上不失周臣之礼,下能通邻国之好,虽有强秦暴楚,不敢窥视,则宋之社稷安如泰山矣!”宋公曰:“孤前者亦曾付名于北杏之盟,只因失计,自会盟逃归,齐国今欲加兵,彼焉肯受吾之贽?”戚曰:“齐侯大度,不念旧恶,如鲁违北杏之会,柯赎即休,明公诚能委贽赎盟,无有不纳。”        公曰:“将何为贽?”戚曰:“但将齐界之地,割五十里人谢,臣敢保公见齐侯而成其事。”        宋公大悦,即命左右,书近齐界五十里田券,与宁戚往齐。        叔皮见宋公被惑,乃叱戚曰:“放牛村夫!焉敢鼓舌而倾我国?”戚答之曰:“我非倾人国者,子服为国大夫,不能使其主向善背恶,他日秦楚兵至,欲倾宋者乃子也!”叔皮无言,宋公与戚投齐,叔皮号泣而随之。及至齐国,齐桓对群侯曰:“宋主逃盟,孤将加兵问罪!今既知咎自至,请众位具表于王,削其爵秩,夺其封疆可也!”宁戚进曰:“仁者必许人改过自新,宋公虽有败盟之咎,今令臣奉五十里地券,人齐为贽,将以再求会盟,明公当恕其往咎,而许其自新。”周大夫单伯曰:“宋公既有地贽求成,公可恕之。”齐桓曰:“此国家之争,非敢自专,即将地券付与大夫,烦大夫奏天子以赦之。”列侯咸曰:“盟主之言是也!”        单伯受券,回见僖王。王问曰:“诸侯伐宋,胜负何如?”        单伯呈宋地券于王,具前事以告。王喜曰:“非齐侯,诸侯不知朝廷之尊。”遂差使臣,赍此券以赏齐桓公。桓公再拜以受,升宁戚为中军咨谋。又令诸侯归国,桓公亦归于齐。管仲奏曰:“中原地土,莫强于郑,前嵩后河,右洛左济,山水之险,天下耸目。公欲屏王室而伯诸侯,必得郑而后可并秦楚。”公曰:“吾知郑为中国咽喉,虽欲收之,无辞可伐!”宁戚进曰:“郑公子突被祭仲久逐于栎而立子仪,以幼夺长,诚逆天叙主。公令引一万兵,从栎奉突入郑,诛子仪则突必怀主公之德而朝齐矣!”桓公然其言,遂即命宾胥无引兵往探。        宾膏无受命出齐,引兵至栎。郑伯闻齐桓将兵送己归国,乃出城迎之。二人列坐谈话间,忽边卒报曰:“郑国南城门,内有一蛇,外有一蛇,斗三日夜不分胜败,国人观者如市,后内蛇被外蛇伤死,外蛇竟奔入城而归深渊。”胥无欠身贺郑伯曰:“公位至矣!”突曰:“何以知之?”胥曰无:“郑门外蛇子也,内蛇子仪也,内蛇被伤,外蛇人城,是公子归国,子仪失位之兆也!今我主公申大义于天下,使胥无与公正位,恰与此事相应。”郑伯大悦,曰:“诚如将军之言,则没世不敢负。”胥无传令三军,杀奔郑城。郑伯曰:“昔日吾入栎城,栎之大夫傅瑕将兵拒我,我曾囚于栎监。今日发兵人郑,必将此人开刀祭旗,吾方消恨!”令取出傅瑕将斩之,傅瑕哀乞曰:“公能赦臣草命,愿取子仪之首,以献郑城。”郑伯问:“何以能之?”瑕曰:“当今郑政,皆叔智所专。臣与有同僚之谊,公赦臣潜入郑,与谋之,则子仪之首,必献于座下矣!”郑伯曰:“此计只好欺别人,焉能哄得我!”喝令速斩之。胥无日:“此事不必惧,有胥无在也!假若入城献郑,然后以功折罪,复其旧职,如其入城起兵拒我,待我大军攻入,将伊家口尽行诛之!”瑕连叩头,愿将家口为当。        郑伯放瑕,瑕连夜到郑,潜入叔詹之府。詹见瑕曰:“子何能脱囚归国?”瑕曰:“齐欲正郑抗命,大将宾胥无率精兵迎突归国,今瑕先入报子,子能斩子仪而开城迎之,则可保富贵,不然大军打入城池,子之父母妻子亦难保矣!”詹闻之默然,曰:“我亦常思要迎突复位,无人与谋,今子能与我献计,富贵可共享矣!”詹遂修书,缄潜出报突。突与胥无正在议争,忽人报郑大夫詹遣人递书至,突令召入,将书启缄,读之大喜,与胥无即日发兵,至郑城下,打战书入城。        郑子仪闻齐兵送突至,问群下曰:“此事若何?”叔詹曰:“齐兵送突复位,欺公弱也!公能率兵亲自一战,齐兵必败,杀突以绝其根,则大位久安。”子仪然之。遂令詹为先锋,自率大军继后,大开城门,两阵相对。突与子仪斗不数合,叔詹引本部兵走回郑城。宾胥无奋起平生之威,乱杀郑兵。子仪正欲走回入城,傅瑕将白旗一招,詹引本部兵倒返杀出,詹轮起钢刀,早把子仪斩于马下。齐兵拥郑伯入城,收军定位,群臣久慕郑伯而怨子仪,闻郑伯即位,踊跃皆呼千岁,声振天地。        郑伯问群臣曰:“昔者寡人被逐,皆祭仲之谋,祭仲何在?”        群臣奏曰:“仲已死矣!”乃执傅瑕杀于城市。曰:“瑕有二心,后人勿效!”拜叔詹为上卿,公父、定叔为大夫,厚待宾胥无。谓胥无曰:“将军暂归本国,候国事已定,然后孤来谢齐侯。”胥无告别,引兵而归。        郑伯谓群下曰:“孤久被逐,致失朝王之礼。今孤复位,合应朝王。”即日入朝,时僖王病将危,闻郑伯至,宣人寝内,谓之曰:“寡人值国家中衰,赖齐侯纠合诸侯,以匡王室。今寡人将危,太子年幼,外事托与齐侯,内事托与虢公与卿。但吾弟子颓,强暴无礼,久后必谋太子,卿与虢公同心以佐,朕死亦无忧!”郑伯与虢公泣拜受命,僖王遂崩。虢公奉太子闵即位,是为惠王。惠王升殿,齐桓率诸侯入朝。惠王大悦,自周公以下,及于晋侯,皆赐彀玉五双,马三匹。惟茁国与边伯稠、大石速、子禽、祝跪无赐。        群臣退朝,蒍国等五人,遂劝子颓作乱。颓曰:“恐群臣不服!”石速曰:“公子先王爱子,群臣有何不服?”颓问其计,蒍国曰:“天子初立,来日必出郊祭天地,臣等率五家甲士,伏于南郊,待彼出祭,擒而杀之。”颓喜,约罢,五人皆出。颓为人凶暴,常酒后鞭笞士卒。有一门吏闻知其事,乃密投虢公府中来告。虢公大惊,遂令人请郑伯告之。郑伯曰:“公与孤受先王寄托,不可坐视天子受危!”虢公曰:“此事且告天子,请兵讨之。”郑伯曰:“不可!若以兵讨之,彼必奔他国,不如将计就计,来日命天子假装銮驾出郊祭祀,我等率卫兵屯于坛所,先擒此贼!”虢公然其计。是夜,入朝见王,具其事以告。惠王大惊曰:“二公何计以讨六贼?”郑伯具计以上。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郑厉公南郊救驾 卫懿公好鹤亡国    惠王闻计大悦,次日出空驾,往南郊祭祀。群臣皆受郑伯之计,周公忌父同原伯虢公带甲士五百随驾,子颓在王驾之前,文武将卒随至南郊。子颓至驾前曰:“此天地坛所,请王下驾!”遂抽出短刀,揭王罗幔便刺,乃是空驾。子颓正欲回身,郑伯令武士擒之,斩于郊野。蒍国闻子颓被杀,各各奔入祭坛中,周公忌父斩蒍国及石速于郊。原伯斩边伯、子禽于北野。        祝跪见有备,遂望南燕而走,郑伯勒马后追。祝跪见郑伯追之将近,勒马回头射郑伯落马,祝跪轮刀便砍。忽然喊声大振,钢刀耀目,乃先斩祝跪于马下,救郑伯上马,郑伯视之,乃周公忌父也。二人奉驾而归,献六贼之首,惠王大悦。命原伯收五臣家族朋党,尽戮于市。令以虎牢关东八百里之地赐与郑伯,以酒泉郡赐虢公,其余忌父、原伯各加官一级。王又谓郑伯曰:“卿为国家,被贼所伤,宜速归国养病。”        郑伯谢恩归国,疮痍进裂,三日而殂。其子即位,是为悼公。悼公问詹父曰:“昔者先君曾受齐侯之德未报,先君既没,我主曷往报德?”郑伯遣叔詹奉金帛往齐报德。齐公曰:“吾闻王赐郑伯虎牢关以东之地,何不与寡人?”詹曰:“土地国之封疆,不敢割裂!惟备金帛,望盟主纳之。”宁戚奏曰:“郑国之权,皆叔詹所秉,不割虎牢之地入齐,亦叔詹所谋。请将叔詹囚于齐国,郑若割地,然后放回,如其不肯,设兵以伐之,郑必全归于齐。”桓公遂囚叔詹,以求虎牢之地。郑伯闻叔詹被囚,复求土地,意欲与之,以赎詹父。大夫公孙定父曰:“不可!齐侯志在吞郑,所以请割其地,割地不已,必至灭国。宁使囚詹,不可与地,曷先遣使以金帛赎之,如其必欲割地,只得深沟高叠,以国相拒!”        郑伯喜,遣人往齐求放詹父。齐桓大怒,欲取詹父斩之,然后兴兵伐郑。忽闻南燕有使至,曰:“今山戎二十万兵围燕,燕侯遣小人告急,请兵救之。”齐桓问群臣曰:“四夷乱起,此事若何?”管仲奏曰:“明公奉天子之令,为诸侯盟主,夷狄扰乱邻国,安可置而不伐?依臣之见,莫若释詹之囚,鼓兵伐山戎,山戎若绝,郑必自服。”桓公悦!令放叔詹归郑。大操三军,令宾胥无为先锋,王子城父、公孙隰朋为左右翼,管夷吾为谋主,留叔牙、宁戚守国。        二军望南燕而进,忽有一骑自西来见驾。公问其人是谁?        其人曰:“臣乃陈厉公之子,名完字敬仲。今太子御寇作乱,陈侯杀之,欲尽逐臣等,故臣来投。”公曰:“陈侯既杀其子,又逐汝等,吾调兵送公子归国何如?”完曰:“明公送臣归,不如就死马前!”管仲曰:“臣闻陈侯贤能,既不肯归,赐其官职,使为备用亦可。”桓公遂封完为大工正,留与宁戚同守齐国。却说北狄主盖天大王,有戎卒十五万,常有侵犯中国之意,只惮齐桓公之威力,不敢兴兵。至是,闻齐兵大出救燕,乃发戎兵打入中国灭邢,直屯荧泽,大振兵势,欲入卫国。卫懿公性好白鹤,不理国事,在后宫筑台高十丈,名曰鹤台,养数百鹤于其上,皆以锦绣为衣,金珠饰顶,每月众鹤皆有俸禄。公若出游,选能舞能鸣之鹤数十个,尽以大轩载于驾前,号曰鹤大夫。国中百姓有饥冻者,公皆不恤。上大夫宁庄子尝谏不听。        狄兵至荧泽,哨马报人,懿公时正欲乘鹤出游,闻狄兵至,聚集群臣商议战守之计。右大夫石碏之孙石祁子进曰:“狄兵骁勇,不可轻敌,主公宜求救于齐。”宁庄子曰:“齐之大兵救燕,南伐山戎,若迟缓社稷危矣!”懿公连问:“谁人敢出兵者?”并无一人答应。宁庄子曰:“此非明公亲往,国家难保!”懿公遂以大将军黄夷为先锋,孔婴为左队,渠孔为右队,大发精兵五万,留石祁子、宁庄子守城。大兵近荧泽二十里下寨,两阵相对,狄兵阵上走出一员番将,赤发蓝面,露巨齿獠牙,高挺蛇矛,引一队劲弩壮兵,列于阵前。前卫先锋黄夷观其旗号乃赞天二大王也。更不打话,二马相交,斗上十余合,狄兵铁箭乱如雨下,卫兵不能敌,互相怨曰:“卫往日不恤国民,以禄养鹤,今日何不驱鹤出战,而令我等受箭!”军无斗志,尽弃戈甲而逃。赞天二大王乘势追入中军,斩懿公于马下。        黄夷见懿公被害,与孔婴双马来攻。狄兵大至,斩孔婴、黄夷于城下。渠孔、礼孔二将引兵杀至,狄兵列开,以箭射中渠孔,渠孔落马。礼孔拍马来救,赞天大王斩渠孔,活捉礼孔回归,传令攻卫城。        连攻数日,宁庄子、石祁子守东西二门,公子申守南门,华龙滑守北门。礼孔告狄主曰:“能赦吾即献卫城!”狄主问:“何能献城?”孔曰:“北门守将华龙滑是吾之友,吾以密书缚于箭头,射上城楼,里应外合,献城之后加其官职,彼必肯许。”狄主大悦,遂赦孔罪。孔修书射于北门城上,士卒拾得箭书,献于华,华读之大喜,曰:“此吾志也!”密令三军披挂,至三更,华上城楼放火,大开北门,狄兵大杀入城。宁庄子与石祁子皆来救北门,狄兵放火烧屋,城中百姓号哭振天,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至五更初,石祁、宁庄见势难救,二人与公子申往东门走出投齐。        狄主既占卫城,令斩礼孔、华龙滑,掳掠库藏,卫国遂亡。        后人有诗云:        好鹤堪嗟卫懿侯,贵禽败德忍民愁,        一朝战士抛戈去,鹤死身亡国亦休。        又宋贤有诗云:        狄卒长驱入卫城,懿公好鹤正荒淫,        目前只顾翩跹舞,阵上何闻剑戟声。        金鼓未鸣兵甲弃,旌旗方动将离心,        可怜六市生灵命,生死横山染羯腥。        公子申与宁、石三骑奔齐。时齐桓公大军至南燕将近四十里,哨马回报,山戎有二主,一名令支王,一名孤竹王,二王合兵共二十万,围燕甚急。桓公问管仲曰:“山戎兵势甚锐,用何计以灭之?”管仲遂上平戎之策。不知其计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管仲天柱峰灭戎 齐桓公德存邢卫    桓公问平戎之策,管仲对曰:“吾闻戎兵只倚弓马为雄,方今秋高马肥弓劲,不可与之交锋,只可烧绝其粮道,设计以去其弓马,然后图之。”令大将高奚引兵一万,衔枚从间道伏于天柱峰,截山戎之救兵。又令仲孙湫引兵五千,从鹤子谷烧其粮草。又令宾胥无引兵一万,每卒各要缚一草人,夜攻山戎之寨,只许鸣金呐喊,至天明方可交兵。又令易牙引兵二万,秘密离戎寨外里余,结草以绊戎马。三军听令已讫,合依计行。        是夜,天昏地暗,四野无光。宾胥无令兵卒各左手提草人以随其身,右手鸣金呐喊,信炮一响,齐兵围戎寨。前门孤竹王与令支王传令,贼兵劫寨,昏夜不可交兵,只令将卒乱箭射之,使彼不得近寨。戎卒望空发矢,乱如雨下,尽插于齐兵草人身上,寨中有五十万骑,一矢皆空。齐人金鼓振天,呐喊愈急,将至四更之末,齐人将草人带箭尽焚于营外,火光焰焰,昏夜同于白昼。二番王视之,欲夺草人恐速齐兵,慌忙奔走,齐兵悉至,乱斩戎兵如刈草芥。        管仲自率大军杀来,在马上大叫:“众将不得走了孤竹、令支!”二国王见四面俱是齐兵,舍命杀出一条血路,望北而走。齐兵追上二十余里,戎卒只有数百余人。二王大哭曰:“日已过午,尚未得食,人困马乏,后兵追赶甚急,奈何?”正嗟叹间,忽一起小卒,焦头烂额,慌忙走至,大哭曰:“鹤子谷五百万斛军饷,今早尽被齐兵所焚,其兵又杀将来!”二王听说大惊!进退无路,孤竹王曰:“此处有天柱山,且前去据其险要,令人归国,取讨救兵可也!”三军尽饥,不能速退,只得扶戈倚剑,行上十余里,山后一声锣响,转出一支人马。        二番王以为本国救兵来至,举目视之,乃齐将高奚旗号。番兵惊散,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二王勒马走回,仲孙湫引兵挡住去路,斩二王于天柱峰下,掳其器甲,与高奚奏凯而还。        大军会于南燕城外,燕庄公与君臣出城来迎,齐桓公令三军屯于城外,自与管仲、宾胥无数文武入城,燕庄公大排筵宴,谢劳齐桓公,奉金帛犒劳军士。桓公谓燕侯曰:“明公远居边国,久失朝贡,何不修先君之政,致意天王,受其庇护。”燕庄公曰:“敬承明教,敢不修职。”燕庄公收拾金帛,从桓公入朝。齐侯班师奏凯而还,将山戎二王首级及金银器械,尽献王朝。周惠王慰劳桓公,令将山戎二王首级号令四夷,金帛犒劳三军。桓公谢恩奏曰:“南燕侯久失朝贡之札,今臣带来入朝,望陛下赦其前罪,许其纳贡。”惠王大喜,宣燕庄公入朝,受其贡物,厚礼而遣之。桓公与燕侯一同谢恩,各归本国。        却说卫公子被狄所逐投齐求救,闻桓公南伐,所以隐于草野。至是,闻齐桓公归,与宁石二大夫入齐告难。        三骑既入齐城,号泣于朝外,桓公召入,公子申泣诉狄兵灭邢、灭卫之故。桓公问:“狄兵退否?”申曰:“尚在卫城摽掠,闻盟主班师,令将出城,万乞起兵赶上,以复此仇!”        管仲忙进曰:“南夷北狄交侵中国,不绝如缕,此要速除。但我兵初战远归,不可御狄,速速召诸侯之兵,逐之可也!”公遂令王子成父督宋、蔡之兵往卫。狄闻诸侯兵至,尽掳卫国子女金帛而退。        王子成父屯住营寨,遣人回报桓公,桓公令班师。管仲曰:“不可!济弱扶倾,盟主之事,今邢、卫既遭狄灭,主公宜为之立新君,使其社稷不绝,然后方可抽兵也!”公悦,曰:“仲父之言,正合孤意!”遂令调宋之兵筑楚丘城,令公子无亏送公子申立为卫后。调杞蔡之兵,筑夷仪城,令仲孙湫立邢公子叔颜为邢之后。各赐稻粟五百斛,金帛十车,牛马林木悉皆充足。后人有诗云:王道凌迟重可嗟,南蛮北狄乱中华,诸侯只解相吞并,谁似齐桓继绝家。        潜渊读史侍云:        周室东迁纲纪摧,桓公纠合振倾颓,        存邢继卫仁心在,大义堂堂五霸魁。        太史公评曰:桓公伐山戎,管仲因之,以召燕侯入觐,北狄灭邢绝卫,管仲因而立后,于是天下诸侯皆服其威,而感其德,宜其成霸者之业云。        且说楚子熊嘉,自承父位,连年沾疾,不能理国,其弟熊恽起篡位之心。一日,藏剑问安,屏开左右,刺楚子于榻。群臣不知其故,遂奉恽立,是为成王。成王问群臣曰:“先王征伐列国,将要图伯中原,不幸早死。吾兄奄弱,不能继其大志。        今吾带兵甲百万,文武多谋,吾欲驱马中原,卿等以伐何国为先?”斗伯比曰:“中原列国,郑为咽喉,齐兵最盛。今若举荆楚之兵,与列国争雄,莫如遣一大将,领兵袭郑为本,然后可挟天子而令诸侯,则齐反为我霸矣!”王悦,遂遣右将军斗章引兵二万,往攻虎牢。        斗章领兵出城,行至齐楚界上,忽山阴后,金鼓阗阗,一簇人马,缓缓而至,章观其旗,乃郑大夫(日冉)伯之号也。        楚兵列开阵势,射住阵角,问曰:“来者何人?”郑人曰:“吾乃郑大夫,奉郑伯之命,赍物入齐谢德。”斗章闻其说,乃掩其旗号,诈声对曰:“吾乃齐大夫仲孙湫,奉公子之命,来迎大夫。”(日冉)伯下马相见,斗章曰:“大夫远劳,贡车可换齐率!”(日冉)伯许之,斗章令人推转贡车,(日冉)        伯正欲上马,喝令擒之!郑兵不知其由,章曰:“吾乃楚将军斗章,引兵来攻虎牢,却好遇汝。”遂囚(日冉)伯回归。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管仲气死斗伯比 夷吾召陵服强楚    郑之残兵人齐报曰:“郑伯闻盟主远归,使(日冉)伯贡金帛来劳军,至中途被楚将斗章夺其车马,囚(日冉)伯以去,特来请罪!”桓公闻之,大骂:“匹夫!焉敢夺吾之贡。”管仲曰:“楚子远处汉东,久不朝贡,又闻其灭邓伐随,有吞并之意,今不早除,若伯业一成,是虎生翼也!速率诸侯之兵以伐之。”桓公遂传檄诸侯伐楚。        诸侯皆率兵来会,桓公问众诸侯曰:“孤欲伐楚,公等以兵从何方而发?”忽一人越班奏曰:“依臣之见,东夷累寇中原,今大兵莫若出于东夷,备海而进,一则伐楚,二则耀威于东夷,此一举两得之计也!”公视之,其人乃陈国大夫,姓辕名涛涂字子波也。公问群下曰:“子波之言何如?”管仲曰:“兵出东方,路途遥远,一遇强敌,我兵被阻,楚兵袭后,进退两难,莫若从陈郑而走,粮足兵雄,可图大事!子波乃陈大夫,恐大军从陈而过,费其犒劳三军之资,故献此以危我兵。”        郑大夫申侯曰:“管仲父之言是也!”桓公大怒曰:“辕大夫焉敢巧言设计,致陷我兵!”遂囚涛涂,待伐楚之后决罪。        是日,发列国之兵,共计三十余万,以齐将军宾胥无为前锋,郑大夫申侯为左队,宋将军方仲德为右队,高奚、仲孙湫为保驾,大兵过陈、郑,望楚而进。        且说斗章,囚(日冉)伯及掠金帛来归,告楚王,楚王大悦。斗伯比曰:“齐侯纠合诸侯,征伐得志,彼闻吾夺其郑贡,必兴师侵楚,宜速出兵,以备战守。”楚王曰:“齐楚交兵之初,非练达老成者不可督兵!”遂拜斗伯比为中军大都督,斗章为前锋,斗舟、屈神为左右先锋,发精兵十万,自率大兵以继其后。        伯比领命,次日升帐,哨马报曰:“齐侯果连列国精兵,共有三十余万,漫山塞野,浩浩荡荡,今已屯于召陵。”伯比传令,次日出阵,且勿交兵,待吾说他一遍,齐兵不退,然后交兵,诸将唯唯而退。次日,一棒锣响,两阵对圆,伯比遥谓齐兵曰:“谁是管上卿?请出阵前,吾有请教。”管仲闻伯比亲出,答曰:“夷吾在此,老将军有何话说?”伯比曰:“吾闻仁者不亏其节,智者不辱其身。子乃公子纠之良臣,小白杀纠,子不能从死为义,反成忘君事仇,何汲汲于名利之场,失却仁义大体,以致亏节辱身之甚耶!”管仲对曰:“子但知从死一时为仁智,岂知德救生民、功传万世者为仁智乎?”伯比曰:“何为德救生民、功传万世?”管仲曰:“周室东迁,王纲失坠,奸臣夷狄,混乱如麻,天下生民,陷于水火。吾知齐侯,乃宽仁大度之君,豁达奠安之主,故舍小节而从大义,用协心立功救民,焉为辱身而亏节哉?”伯比曰:“天下虽乱,周室至亲诸侯,不为盟主,出力救乱,齐乃外姓之国,敢奉天子威权,以专征伐,此汝君臣假仁挟诈,吞并列国,又岂得为立功救民哉?”管仲曰:“周室衰微,同姓诸侯奄弱,所以吾主奉王旨,纠合诸侯,南伐山戎,北存邢、卫,此乃仁勇堂堂,扶倾济危,何谓假仁吞并者耶?吾闻楚子僭王扳号,虎噬汉东,汝乃周之陪臣,楚之故家,不能令楚入朝匡扶周室,反成教其僭王华夏,侵犯中原。且邓侯乃熊赀外祖,汝则擒而灭国,息嫒是伯瑗正妻,汝则掳而归家。非楚子无仁无义,尽是老贼奸计所谋,廉耻俱丧,死且有余,尚敢马前弹唇鼓舌,以攻他人之短!本当枭汝之首,鼓兵入楚,姑念汝老耄,死亦无益,若不速退,老命难逃!”        斗伯比本欲来难管仲,却又被管仲大骂一场。心气上攻,口吐鲜血,倒翻车后。后人有诗云:        阗然金鼓数声催,齐楚军师出阵来,高谈气激龙蛇舞,阔论风榷木石开。        舌剑难欺仁义汉,唇枪岂战栋梁才,片言攻出乎生诈,气死荆蛮马下埋。        管仲以剑令左右前进!宾胥无赶上,斩伯比于阵前。斗章看见。拍马来战胥无,二将斗至二十余合,高奚横枪交攻,斗章力不能敌,拍马走回,高奚赶上活捉斗章,大兵进屯于陉山。        齐兵进屯于陉山,楚之残兵回报楚王,闻知伯比气死,斗章被擒,楚王大怒,曰:“匹夫焉敢去吾左右?”便欲亲征,左大夫屈完谏曰:“国家初丧军师,事无决断,王欲亲征,必须选立军师,运筹于内,然后可以定计征讨。”王曰:“谁可立为军师?”完曰:“斗伯比之子名彀於兔字子文者,此人可也!”王遂宣子文入朝,拜为上卿令尹,使谋国军重事。子文辞以父孝在身,不敢从命。王曰:“你父为国而死,卿能助我伐齐,以报父仇可也!”        子文谢恩受职。王曰:“目下齐兵屯于陉山,吾欲亲自出敌,卿意何如?”子文曰:“齐奉天子之命,连列国之兵而压楚境,盛势在彼,不可与之争锋,莫若遣能言之士,说退其兵,俟其国中有隙,然后加兵,无有不克。”屈完曰:“齐侯远出粮饷不继,臣凭三寸之舌,说他暂退三军,果如不从,然后交兵不迟。”楚王许之。        屈完往至齐寨,左右报知,管仲告桓公曰:“吾闻屈完,楚之说客,此来必欲以舌战吾退兵,若完入见,主公勿言,臣请一一答之!”桓公召完入,问曰:“大夫此来何故?”完曰:“奉楚王命令乞容告诉!”公曰:“有何议谏?”完曰:“齐楚皆为周之诸侯,君处北海,楚处南海,地之相去,千有余里,今明公无故兴兵,以伐我国,不知此兵出何名义?”管仲对曰:“齐楚虽皆王室诸侯,然我先君有大功于周,故成王赐曰五侯九伯,得专征伐。今吾主公,见王令不行,诸侯僭叛,故奉圣旨,一匡天下,以朝天子。尔楚应贡包茅,王祭不供,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胶舟溺王不复,寡人是问!        兵出堂堂,名正言顺,汝尚不知罪咎,反谓吾言无义耶?汝速整贡入朝,庶几不动干戈;如有不肯,定将楚地成为草场!”        屈完听罢,哑口无言,但叩头乞归商议。桓公喝令速退!        完归见成王,具齐侯所责之言以告。成王问群臣战和之策,何者为先?子文曰:“齐虽远犯吾界,彼奉天子之命,责我不贡,师出有名,兼以列侯相随,势难取胜,莫若备包茅十束,并金帛等物,与屈完人贡,使之退师,再作商议可也!”楚子从之。        屈完受命,先至陉山来见桓公,使退兵屯于召陵,约以三日入贡,不入再进兵交战。次日完将入献,桓公谓诸将曰:“楚人远处南方,不见中国军容之盛,今日屈完若来,汝等各要枪刀出鞘,盔甲鲜明,大操诸侯之兵于召陵,使其知有中国之盛,如有故违者,以军法治罪!”诸将唯唯,列成队伍。完入,桓公问曰:“大夫远处南方,不见中原兵甲,今日吾令诸侯之兵,演武召陵,汝试观其威势何如?”屈完从之。桓公问屈曰:“以此众战,战无不胜;以此攻城,城无不克。子大夫试一观之,以为何如?”屈完对曰:“盟主如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若必以攻战为上,楚国方城为城,汉水为池,甲兵虽众,无所用之。”桓公顾谓诸将曰:“屈仲全可谓善为使者矣!”        屈完献上包茅及劳军金帛,桓公遂与屈完盟,命放斗章,即日班师还朝。胡曾先生诗云:小白匡周入楚郊,楚王雄暴亦咆哮,不师管仲为计谋,怎敢言征缩酒茅。        又宋人有诗云:        齐侯耀武入荆襄,不动兵车霸自强,罪责包茅营下献,词修伯比马前亡。        威临强楚君臣服,义辅王家义理当,千古召陵山下过,令人犹自想风光。        潜渊读史诗云:        楚子强横如虎鲸,伐随灭邓逞刀兵,桓公不动兵车会,焉得包茅贡召陵。        齐兵奏凯班师,队伍整齐,戈戟精彩,楚人隔河而望,皆称中国有好人物,不敢乘后而追,大军归至鲁界,忽前有一骑,披麻挂孝,号泣而至。不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鲁妇秉义全社稷 齐桓义辅周太子    桓公停骖,问其是谁?其人哭曰:“吾鲁公子季友是也!”        公问为何被麻?”大夫季友曰:“先君庄公临崩,立其子班嗣位,公子庆父谋弑班,吾又立闵公,庆父又谋杀之,鲁国大乱,敬请盟主,定君救乱。”桓公在马上长叹曰:“吾方伐楚,鲁又多乱,此王法不行,乱臣贼子蜂起,何以处之?”管仲忙启曰:“明公既握定君讨乱之权,鲁若多乱,不可缓救。”公曰:“移兵进鲁何如?”仲曰:“明公要贡包茅入周,以献楚捷,但令一大将部兵往救可也!”公遂调保驾将军高奚、仲孙湫二人,各引本部兵与公子季友入鲁定君。齐桓公回军还朝,高奚与季友引兵入鲁定乱。后人有诗云:鲁国君臣乱似麻,齐桓伐楚来回家,一闻季友哀求语,即命高奚绝祸芽。        却说鲁公子庆父先与哀姜奸淫,杀闵公,与哀姜宴乐。及闻齐兵杀至,与哀姜奔走出城,遇齐兵于夷原。季友谓高奚曰:“弑二君,淫主母,正此贼也!”高奚挺枪便刺,庆父绕树而走,遂逃奔于营。高奚回马来攻鲁兵,哀姜正欲望莒同走,高奚喝曰:“乱国淫妇,欲往何处!”一枪刺于马下。谓季友曰:“此妇虽淫,亦是汝国主母,可收尸归葬。”又密谓仲孙湫曰:“鲁国丧乱,不如乘此机会,打人鲁城,灭其社稷,以是大功,有何不可?”湫亦许之。大军杀人鲁城,郊外百姓,皆奔入城。        奚在马上,遥见一妇人,抱二婴儿前走,见兵赶近,乃弃一子抱一子而逃。高奚追至,捉所弃之子,问曰:“前妇是你何人?”其婴童泣曰:“吾母也!”高奚叹曰:“鲁国乱极,至于子母相弃,不伐更待何时?”遂勒马追及妇人,问曰:“子皆汝生,何得弃长而抱幼?”妇人听曰:“所弃者吾子,抱走者,乃妾兄之子也!”奚讶曰:“汝何弃子存侄?”妇曰:“将军兵追,力不能两全,故弃之而逃也!”奚曰:“子母天性也!汝何灭天性而存其侄?”妇人曰:“子,私恩也!侄,公义也!幸得两全,则公私尽矣!今不幸遇将军兵临,若弃侄存子,是舍义而全私恩。吾鲁乃礼义之邦,妾若忘义而弃侄,则鲁君不容,大夫不恤,妾何颜面立于世哉?”        高奚谓湫曰:“吾谓鲁乱可伐,今村里妇人尚能守义,焉可伐之?”遂放妇人子母,令三军偃旗息鼓,而入鲁城。后人有诗云:鲁国君臣乱似尘,哀姜庆父肆昏淫,满朝文武皆如醉,不及城郊野妇人。        公子申出迎齐兵,季友泣告奚曰:“庄公之子三人皆被谗贼所杀,只有此子而已。”奚遂入朝,聚集文武,奉申即位,是为鲁僖公。僖公既立,谓高奚曰:“庆父乱国,今逃归莒,将军不诛此贼,日后必又作乱!”高奚正欲部兵伐莒,忽报庆父逃莒,莒侯惧齐加兵来伐,闭城报庆父,庆父进退无路,自缢莒城之下。莒侯令斩庆父首级来献,僖公宜人莒使,大赏遣归。僖公曰:“此贼既除,皆高将军之力!”大宴高奚,重以金帛赐奚归国。        季友告僖公曰:“昔者高奚入城,将有灭鲁之意,因遇郊外妇人,见其守义存侄,遂不敢加兵,鲁得全其社稷,皆此妇人之德!主公宜入旌奖,以激风化。”僖公遂宣妇人入朝,问曰:“汝何人之妇?”对曰:“妾城西农家,不敢漏名!”公劳曰:“鲁社稷赖汝以全!”赐与黄金十斤,彩帛百匹,赐名义姑。诏有司监造义坊以昭奖旌,妇人谢恩归家。汉都尉大夫刘向赞曰:齐将攻鲁,义姑有节,见军走山,弃子抱侄,齐将门之,贤其称理,一妇存义,齐兵遂止。        却说高奚归国,桓公问曰:“鲁可伐乎?”仲孙湫曰:“鲁人犹秉周礼,不可伐也!”公问其故,湫以义妇之事告之。        管仲进曰:“鲁周公之后,至于山野妇人犹能持节守义,不以私害公,而况在朝之士夫乎?公宜靖鲁难而亲之可也!”桓公然之,遂令管至甫入鲁申贺。管仲又曰:“南伐诸侯,宜加赏罚,以厉善恶。”桓公遂将有罪者罪,有功者赏,又取辕涛涂斩首示众,陈侯再三哀乞,桓公不听。管仲进曰:“明公大度,戮此小夫何益?”公令放归。仲又曰:“明公且奉包茅朝王,以表主盟之义。”桓公将楚进金帛悉散于从征诸侯,自奉包茅入周见天子。        桓公入朝时,僖王已崩,惠王继立,闻桓公入朝,宣入劳曰:“国家之难,外镇赖卿制伏,内事不定,朕难处决。”桓公对曰:“陛下内有何事,愿闻其详?臣虽不才,请尽愚陋。”        王曰:“朕太子叔郑柔弱,次子叔带刚强,吾恐太子不能治国,朕欲易叔带为太子,卿意何如?”桓公顿首曰:“国家立长不立幼,古今之通义,陛下既立叔郑为太子,复何废易?”惠王见桓公不从,不悦罢朝。桓公归,以王事告管仲。管仲曰:“废立太子,国家之患,主公权在盟主,当遂处之。”公曰:“若何?”仲曰:“宜请出太子,会诸侯以定位,然后太子安位。”        桓公遣使奏惠王,请太子会于首止,惠王不许。周公宰孔谏曰:“不可!齐侯纠合诸侯,无非也,为国家,不许太子会盟逆其权也!”王不得已,令宰孔辅太子会盟。宰孔与太子辞王出朝,王召郑文公语曰:“齐侯名虽纠合,志在并吞,汝郑小邦,后必有患,今日之会,汝可服晋而别齐,待久后齐欲并吞,汝可求晋为援。”郑伯谢恩而出,郑大夫申侯力谏郑伯,遂不往会。        却说桓公会诸侯于首止,列侯皆在,独有郑不至,忽哨马报郑伯逃归。齐侯起告周大夫宰孔与列侯曰:“国家建东宫为本,天子年老,寡人请旨,会公等以定东宫,公等之意若何?”        宰孔及列侯皆曰:“盟主之言,国家之福也!”桓公遂立盟曰:“凡在盟会,久后不辅太子者,许列国共讨之!”诸侯咸曰:“谨奉命!”宴罢,各回本国。管仲告桓公曰:“首止之会,郑伯不至,必倚晋为援,故矜傲如此,速请加兵以讨焉!”公然之。令宾胥无、隰朋各领精兵五千攻郑。郑若不服,然后我率大军继后。        二将遂领兵直围郑之新城。新城主守臣泄子良,坚闭不出,入郑告急。大夫孔叔、堵叔、师叔齐曰:“我主当日不听臣等之谏,故尔背盟,今齐兵围新城,依臣等见,不可与之争锋,只宜宣太子,亲奉金帛,前往待罪。齐侯乃列国盟主,以义为先,太子亲以礼至,齐兵必退,方免郑国之祸!”郑伯诏太子伯华,奉金帛往齐待罪。太子原与大夫申侯有隙,至闻命往齐,乃入朝奏曰:“当日父王闻孔叔之谏,正欲会齐,申侯力阻,始招此祸,今欲差臣往齐待罪,必斩申侯首级,前去谢齐,然后此祸方免。”郑伯令有司斩申侯,以首级付太子。        太子受命而行,至新诚见隰朋,朋令胥无屯于新城,自引郑太子入齐见桓公。桓公问太子曰:“来有何议?”伯华曰:“父王误听谗臣申侯之阻,是以得罪于盟主,今斩申侯首级及备金帛待罪,望盟主扩包荒之量,班师以解新城之围。”桓公问管仲何如,仲曰:“臣闻招来以礼,怀远以德,德礼不易,无人不怀。今郑伯既知罪,以礼引咎,主公当召还新城之师,厚待其太子可也!”桓公遣哨马召宾胥无班师,厚待伯华遣归。        却说惠王少子叔带,闻桓公会诸侯,立其叔郑兄为太子,恐不得己为王,乃召西方犬戎入寇,惠王闷死。犬戎助叔带与叔郑争位,大乱京城,周公宰孔与群臣奉太子奔齐求救。桓公曰:“吾昔首止之会,正为此事,今果然矣!”遂令隰朋引兵入周,平定王位。隰朋兵至洛阳,叔带闻齐兵至,从西门奔出,犬戎尽掳京城库藏,亦从此门而出。隰朋与宰孔拥太子人城即位,是为周襄王。遂修葺宫殿,出榜安民,郊天祭地,并祭先王祖考,百姓大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桓公葵丘大会盟 桓公阳谷寄太子    襄王谓宰孔曰:“朕遭骨肉之乱,赖齐侯平戎定国,今日郊祀礼毕,合颁胙肉,以赐齐侯,彰其宠锡,以崇殊遇。”于是,即命宰孔,奉胙肉往齐,厚待遣归。却说管仲告桓公曰:“隰朋能定大位,主公宜会诸侯入贺,庶几不失盟主权柄。”        公曰:“宣在何处期会?”仲曰:“齐自北杏定伯以来,虽常盟会,皆列国兵车会议而已,今日乃匡合朝王之会,不比寻常,宜在葵丘大地,筑坛壝期会可也。”公曰:“仲父施行便是。”        管仲遂令东郭牙督五百壮兵往葵丘,择方员八百步之地,筑起一坛,高十余丈,布南北君臣之位,列上下三层之阵,布列整齐。桓公与众文武来至,传令在第一层坛设黄金御座,按人君南面之位。第二层坛左列与周同姓诸侯之位,右列与周异姓诸侯之位。第三层坛左序上卿管夷吾等文臣之位,右序大司马王子成等武臣之位。俱各衣冠济济,弁冕秩秩,引列国群臣立东西之楹,以置反坫,树左右之标,以悬钟鼓。又令二千二百五十名壮士,分为五队,各执青黄赤白黑旗,屯于五方,以按五行排布已完。列国诸侯皆至,桓公又令公子无亏序诸侯之位,诸侯推让升坛,各就本位,列国群臣,皆循齐臣之班。桓公起告诸侯曰:“今日天子初登大位,故寡人会公等入京朝贺,必在坛北面朝王,然后立盟。”诸侯皆拱手听命,桓公乃引列国君臣,望北而拜,山呼之声,远张数里。拜毕,各就本位。管仲历阶而上,告诸侯曰:“今日乃衣冠之会,不必杀牲歃血,但载书立誓,以定盟可也。”桓公即集笔立盟曰:“凡我同盟之人,协匡王室,言归于好。第一要诛不孝,无易太子,无以妾为妻。第二尊贤育才,以彰有德。第三敬老慈幼,勿忘宾旅。        第四士无世官,官事无摄,取士必得,勿专杀大夫。第五无曲防,勿遏采,匆有封而不告。若犯以上五等,许列国共讨之。”        诸侯皆曰:“谨奉命!”        言未讫小卒报王使至,桓公降坛迎接。宰孔告曰:“天子初登宝位,皆赖盟主之德,今祭祀天地祖先,令孔奉胙来赐。”        桓公升坛望北谢恩。宰孔曰:“天子有言,盟主年老,加赐一等,使免谢拜!”桓公大惊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何敢不拜,以傲君臣之礼?”遂再拜稽首。诸侯皆曰:“今日方见君臣之礼也!”后人有诗云:        坛筑三层耸碧空,韶音金鼓振空中,衣冠焕焕昭文雅,剑戟森森建武功。        五义申盟金石固,片言载担地天同,寥寥四百春秋世,始见葵丘一会公。        潜渊读史诗云:        桓公仗义辅周王,纠合葵丘第一良,铁笔立盟申五命,锦书定誓正三纲。        天威咫尺宁矜傲,礼制尊卑敢崛强,从此君臣知降杀,夷吾抱负愈隆彰。        桓公兵车之会惟蔡丘第一,有四六之词一篇曰:五霸之业,桓文第一,纠合之功,葵丘为最。筑数丈之高坛,上簿膏霄,环几围之平地,四连绿野。金壁腾光,照耀九天日月;钟鼓节韵,震轰千里风雷。庭燎煌煌之昼,兽鼎喷嫋嫋之烟。幕张红罗,列旌旄以环卫,旗标黄纛,布戈戟以森严。        桓公严穆穆之容,群臣序彬彬之秩。有司戒期,羽书驰告,于是车马滚红尘,奉一命而四方辐辏。衣冠彰富贵,会五爵而列国骋驰,翰苑儒林,文臣序彬彬之貌。蜂重蚁聚,武将耀赫赫之威,俎豆献庭,骈圭交舄。是故相推相让,历阶级而登盟坛;恪敬恪守,慎威仪以升公座。周旋俯仰,撮让降升,观南面之尊,环北辰之拱。环佩铿锵之音,澈透九霄,山呼万岁之韵,振闻十里。踧躇其仪,抑首就位。于是,管仲定盟,诸侯歃血,申以王命之严,若谈河淡;永以载书之信,似轰雷霆。威著德辉,诸侯守超雄之大誓;目眩气夺,士卒骇拔俗之伟观。献酬未毕,天使来临,凤翅翔翔,望南坛而降诏。龙颜咫尺,觐北面而酬恩。三军鼓舞,贺龙虎之相逢;八音鼎沸,庆风云之遭际。玉帛交错,葵丘之会,亘五霸而无俦;威德兼著,桓公之业,历春秋而莫比。        又古风一篇:        春秋乱世无纲纪,群雄角力相吞噬,        卓彼齐桓异众谋,仗公秉义匡王室。        君不见,葵丘会。        衣冠文物两彬彬,赫然声振为第一。        巍巍坛壝值云空,煌煌金壁光侵日。        文臣下笔风甫惊,武将横戈鬼神泣。        成轰雷霆服百侯,德乘阳眷濡万里。        左班管鲍献谋谟,右班实关相羽翼。        羽书一出檄四方,膏车秣马相期至。        皇皇穆穆兢献酬,铿铿锵锵鸣圭壁。        五义方经笔下盟,诸侯遵守同金石。        丹凤御诏自西来,周王致胙彰殊锡。        天子曾劳免降阵,敢把龙颜违咫尺。        丈夫得志庆风云,意气轩昂谁可比。        又一绝句云:        春蒲葵丘目蒲天,诸侯金鼓兢喧阗,桓公申义同盟语,千古犹如振耳边。        及至葵丘之会,献酬已毕,桓公遂率诸侯朝周。襄王劳曰:“国家不幸,骨肉相残,赖卿辅弼。”桓公稽首曰:“皆陛下威福,臣何有焉!”王又问曰:“闻卿臣下有管夷吾者,兼修文武,朕愿见之!”桓公引管仲入朝,王劳曰:“翌翌齐国,勤劳王家,皆卿之力!赐汝上卿之职,出入仪制,俱降诸侯一等。”管仲再拜辞曰:“臣乃一贱有司,其匡合之功,皆臣主公威德,将佐膂力,臣何敢受此重赐?”王曰:“联以齐侯攘夷匡周,皆卿之力,故赐此制,今卿以德归主,功归同僚,其实君子不忘其大也!”遂赐齐侯彤弓一把,宝剑一口,白旌黄钺得专征伐,斩杀自由。赐管仲上卿之职兼赐出入仪制,降诸侯一等。其余列国诸侯,与齐之文武,各赐黄金十镒,彩帛十端,无得再辞。桓公引诸侯及文武谢恩。史官有诗赞云:管子春秋大霸臣,尊王攘狄有声名,当年金殿辞封语,千古令人诵德音。        宴罢,诸侯辞王,各回本国。管仲告桓公曰:“葵丘之会盟,誓以立太子为事,今吾国东宫未定,宜早建立,免致久后争位。”桓公曰:“孤之六子,惟昭举止端懿,他日堪登大位,孤欲立之,此事若何定处?”仲曰:“主公明见,正合仲意,二公子虽幼,其贤过于弟兄,宜立之,以主社稷。”公曰:“无亏居长,久后必起争端。”仲曰:“立嫡以贤,何争之有?”        公然之。次日设宴,以立东宫。        却说易牙有宠于卫姬,闻立东宫,牙入后宫贺卫姬。卫姬曰:“主公主意不定,焉知立谁?”牙曰:“立嫡以长,理之当然,何疑之有?”及降诏,乃立次子昭为太子。卫姬笑曰:“易牙信吾言否?”易牙大惊,曰:“主公何意如此,吾用一计,即反东宫之位与公子无亏。”卫姬曰:“富贵有命,何必争斗。”牙见卫姬不纳其计,出宫门遇无亏悻悻而入。易牙曰:“公子怒东宫事耶?”无亏曰:“父王无定,弃吾而立昭,此皆管仲之谋,先斩此匹夫,然后与昭定论!”牙曰:“公子若杀仲争位,是得罪于父也!臣有一计,使东宫之位,反掌而得。”公子无亏曰:“何计?”牙曰:“主公之意,摇曳不定,吾当以调味动之,必归其位。”        明日,桓公设宴,其时皆易牙所调,甘美过甚。公召牙问曰:“天下之味子能调和其美,但人肉吾未得尝。”牙曰:“此诚易事,臣请调之!”次日,即将其三岁之子杀而烹之,进于桓公食之而美,问曰:“此何肉也?”牙曰:“臣之长子肉也!”公惊曰:“卿何故杀子进吾?”牙曰:“主公昨言所欲,故烹进之。”公悔曰:“昨乃戏言,何故忍心?且尔子有几岁?”牙诈下泪曰:“臣子年已三岁。”公曰:“已长矣!”牙曰:“长则长矣!争奈主公所欲偏,故弃长而存幼也!”公愕然而退。        牙见公不听,枉杀其子,来见无亏。无亏大怒!便欲仗剑来斩管仲。易牙止之曰:“不可!管夷吾,国之大臣,且未闻有抗君父而能得其位者,今主上且年老,管仲亦老,不如姑俟数年,若主上与夷吾俱殁,则昭无所倚,此位还归公子。”无亏听易牙之言,罢其争斗。        且说桓公闻易牙之语,知无亏有谋位之意,以告管仲。管仲曰:“当今诸侯,宋公贤能,久后必能仗义主明,公宜修书,以太子之事托宋公,后虽有斗争,宋公必能定乱。”桓公然之,遂修书,令人告宋公。其书曰:近别王城,尝思丰采,兹因家事不宁,展转失措,惟明公能图之。尚以德义相顾,不吝一行,可卜吉旦,会猎于齐宋界上,敢以储事相寄。至则万希不爽,足见明公尚德重义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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