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谓臣众曰:“叔段乃叛兄负义之徒,汝等乃郑之良民,何故不仁而从不义乎?若不速退,先斩汝等,后除叔段!” 叔段之众兵闻子封之言,咸抱头鼠窜耳!弃鼓抛戈而散。 段大怒!子封用刀一招曰:“能擒叔段者重赏!”祭仲挥枪直取叔段,斗上二十合,不分胜败。子封拍马前来夹攻,段力不加,望鄢邑而走,子封勒马后追,段势穷促,乃奔共国,子封追及斩首回报。庄公谓群臣曰:“此事非吾母启叔段之谋,叔段决不敢生叛心,母亲何以处之?”子封曰:“子母天性也! 彼虽不慈,我必尽孝,何可失却天伦?”公不听,乃置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潜渊居士有诗云: 母氏公如天地恩,一胞何起爱和憎。 庄公忍誓黄泉见,回视重华有愧颜。 又诗一绝评庄公之失教于弟而反杀之云: 鱼非贪饵把身空,钓者无情设饵蒙。 失义虽然罪叔段,怀奸还是咎庄公。 宋东莱目先生评云:鱼非有负于钓,钓负于渔也。兽非有负于猎,猎负于兽也。 叔段非有负于庄公,庄公负于叔段也。由此论之,皆咎庄公,早不以人义晓谕于弟,时以冷眼观叔段,酿成不义之事,因而乘此而杀,非友爱之心如舜之待象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颖考叔舍羹悟主 州吁恃宠弑桓公 却说庄公,后来忽然悔悟曰:“子母之情天高地厚,一时忿恨速誓太深。”然心虽悔悟,而终不迎回。颍考叔为颍谷封人,一日来见公,公赐考叔食,考叔再拜食之,乃遗内而不食。 公曰:“长者之赐,何故食羹遗肉,莫非轻吾赐乎?”考叔拜曰:“小人有母,未尝君之赐,请命以遗之,荣幸大矣!”公惕然曰:“尔有母遗,我独无母?”考叔知庄公悔悟,乃请其故?公具其事语之。考叔曰:“何不迎太夫人以归?”公曰:“无如誓言太重!”考叔曰:“云何?”公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考叔曰:“此亦不难,命人掘地及泉,从穴中相见,有何不可?”公从其说,乃命人从颍城掘地穴,深十余丈,及泉水。公遂于穴迎武姜而出。当时,子母相见,其乐融融,子母慈爱如初。 庄公既迎武姜归养,修理国政,来朝周。平王闻郑伯来朝,谓西虢公曰:“郑侯父子,秉国政事,朕恐其权柄太重,日后有不朝之患,欲分政事与卿,以为何如?”西虢公叩首曰:“小臣不才,何可同听国家政事?郑侯为国大臣,若分政与小臣,郑侯必取怨于陛下,致祸于小臣,不敢奉旨!”王默然退朝。 有以王欲分政虢公之事告庄公者,庄公不悦。 次日进朝,解簪笏于殿陛,叩首曰:“臣荷圣恩,父子相继,以秉政事,臣恐下僚猜忌臣为专权,愿拜还归乡,以守臣职。”平王曰:“卿何出此言?朕与西虢公共议,国家政事繁冗,恐妨卿等,欲分政与之同理,而虢公再三推辞,朕亦罢其事,卿且勿疑。”庄公再三叩头,愿罢王政。王又曰:“卿之先侯有大功于国,托付大政,今卿猜忌,朕心何安?卿坚意疑朕,朕即命太子狐为质于郑可乎?”庄公又拜曰:“从政罢政,乃臣下之职,焉有天子委质于臣之礼?”王曰:“否!此非朕委质于卿,始释目下之疑,而全君臣之义。”庄公再三不敢受旨。群臣奏曰:“陛下既质太子于郑,可令郑亦使质子于朝,君臣两无猜忌,庶全上下之恩。”王曰:“可!”庄公先使世子忽为质于朝,然后受旨,受太子狐归郑国,是为周郑交质。 却说叔段被诛,有一子名滑,投卫借兵复父仇。卫桓公问曰:“公子何为单骑而来?”滑哭曰:“因伯父无道,杀吾父于鄢,囚祖母于颍,滑孤穷无奔,时投贤侯,乞兴一旅之师,代滑救祖母,雪父仇,则没世不忘也!”卫桓公不知叔段无义被诛,遂发兵一万,与复父仇。滑得卫兵一万,望郑杀来! 庄公闻滑兵至,问于群下,子封曰:“斩草不除根,逢春复蔓延。今滑不知父为有罪,反奔卫起兵,此卫侯不知叔段之非,故为起兵,以救祖母为辞。依臣之见,莫若奉尺书于卫侯,使卫侯押回滑兵,则滑势孤,不战可擒矣!”公曰:“然!” 遂修书遣使,从间道投见卫桓公。桓公得书读曰:卫贤侯尊听,寤生语白:家门不幸,骨肉相残,诚有愧于邻国,然封京赐土,非寡人之不友;聚兵怀乱,实叔段之不恭。 故寡人舍骨肉之爱,念社稷之重,效周公以诛管蔡,循重华以除四凶,况叔段之乱,悉由母氏偏爱,天性在上,不敢亏伦,亦已备驾迎归。逆侄昧父之非,奔投大国,贤侯不知其为非义,劳师远降,敬奉寸牍,乞班三军。为擒逆滑,使唇齿之邦,不致伤和,人化之分,无教乘戾。此非寡人敝国之幸,实后世乱臣贼子之昭鉴也。只此直诉,乞惟虎视,幸甚! 周平王四十九年十二月上旬书。 卫桓公鉴书大惊曰:“错行此兵矣!原是叔段不义,以致丧身,发兵代滑复仇,则是助桀为虐矣!大不可矣!”遂差使星夜追回三军,修书回报。 时滑兵已围延廪,放火焚城,使者未到寨,郑庄公见滑兵破烧延禀,发大兵三万救之。滑见郑兵众猛,乃从卫使班师,遂投于卫。子封谓庄公曰:“卫侯既许抽军,其军又从逆滑焚我延廪,掠我人民,莫非其中怀诈,此从乱之兵不可放回!” 公曰:“然。”号令诸将,卫兵尽行坑陷。卫之残兵,投回本国,报与卫侯。卫侯不认助滑之过,意欲为之复仇。乃问群下,石碏曰:“不可!郑虽坑吾兵一万,皆我助滑为乱所取,罪在我而不在彼,姑含忍以俟郑有他故,然后会诸侯之兵伐之,彼俱无辞。”卫侯曰:“卿言是也。” 却说卫桓公有弟名州吁,乃卫庄公嬖妾所生之子,其人暴戾,好弄刀剑。石碏常谏庄公曰:“臣闻教子以义方,弗纳于邪!”庄公不听,吁又与石碏之子石厚游,石碏每责厚勿与之游,弗听。一日,州吁与石厚言曰:“吾与兄同承父业,而兄独承父位,子盍为我谋之?”厚曰:“公子不见郑叔之迟疑,反受郑伯之诛乎?”吁曰:“然则若何?”厚正欲以箸画计,忽左右入报曰:“周天子崩!新君即位。” 平王之孙名林,是为周桓王。来日,桓公欲往周朝贺,厚谓吁曰:“此计成矣!汝兄明日往周朝贺,可饯兄于西门,酒至半酣,抽出短剑刺之,臣下有言者,命壮士斩数首示众,则诸侯之位,垂手可得也!”吁大悦。次日,带壮士五百,伏于西门,袖藏短剑而饯卫侯。卫侯谓吁曰:“我此回往周有托贤弟与群下,可代治本国政事,我不日便回。”吁曰:“兄侯放心,政事有弟,不必挂念!”酒至三巡,吁袖出短剑,刺侯之额,即刻而殂。时,周桓王元年春三月戊申也。从驾将军宗守素大声曰:“州吁弑君,众人下手讨贼!”吁之伏兵四起,将守素斩首,悬于旗上,鼓噪入朝,号令群下曰:“兄侯政弱,不能立国,故丧兵于郑,我今奉母命嗣位,群下有异议者,可观宗守素为令!”群臣惊惧,皆称千岁。潜渊居士读史诗云: 教于由来美义方,纯臣石碏美声扬。 庄公宠孽忘忠谏,致使储君两下亡。 吁既即位,大宴群臣,拜石厚为上大夫。且曰:“吾欲兴兵报郑之仇,卿等有何计议?”石厚奏曰:“当今郑与齐结连,一卫之兵,难以复仇,莫若使人于宋、鲁、陈、蔡四国结好,连兵以进,郑可伐矣!”吁曰:“陈、蔡小国也,可挟以连,宋鲁大邦,焉能结连?”厚曰:“吾闻鲁之政事乃公子翚秉之,若遣使厚赂公子翚,鲁兵必起。又闻宋穆公将死,乃以大位不传于子,而传于其弟,冯怨父而嫉与夷,出奔于郑,郑伯纳之,常欲与冯起兵取位,今若遣使于宋,说以伐郑之利,则宋兵必起矣!”吁大悦,即日遣三使于陈、蔡、鲁。又问:“谁可奉使于宋?”石厚荐一人,乃伶牙利齿,博古通今,此人可使,不辱君命。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卫石碏仗义杀子 陈穆公以婚救卫 州吁问:“此人是谁?石厚对曰:“此人乃中年人也,现为下军大夫,姓宁名翊字子腾。”吁即遣子腾奉使于宋,宋公问曰:“来使有何会议?”翊曰:“寡君慨郑无道,诛弟囚母,似有吞并诸侯之意,兹欲起兵伐之,自不敢专征,请命于明公,愿连大国,屯兵以征逆郑!”公曰:“我宋与郑,素无宿恨,岂可动无名之师,构怨邻国,烦大夫拜上卫侯,不敢受命!” 翊曰:“伐郑之利在宋,不在卫,公何不察?”公曰:“何以言之?”翊曰:“明公令侄冯者,恨公夺父之位,怨入骨髓,故奔于郑,郑伯为之缮甲蓄兵,不日将起郑兵前来取位,故寡君忽见倚强凌弱,欲与明公扫除大害,此伐郑之利在宋明矣! 愿大王熟思之。”宋公默然良久,谓群下曰:“卫使之言何如?”大司马孔父嘉谏曰:“卫使不可听也!夫州吁欲报郑国坑兵之仇,恐力不敌,故使能言之臣,说我兵以助彼,若果以兵正郑伯杀弟囚母之罪,则其自弑兄篡位之大罪,又何逃焉?愿王思之!”子腾大声曰:“宋有祸根在郑,今寡君欲连四国之兵与主除之,尚且不动,疑迟他日,祸胎既长,郑兵压境,勿怪我卫国不救也!”宋公遂诺会兵伐郑,孔父嘉谏至再三,公不从。子腾回卫,见吁告以宋公许诺起兵之事,吁大悦,即日发兵二万,以石厚、子腾为左右队,自率中军,出城六十里,会蔡侯与宋公,四国合兵六万,前至郑境下寨。郑伯闻之大骇,子封曰:“州吁弑君虐民,无故连兵而来,士卒必不心服,此以羊投虎之兆,臣愿率一万精兵以当之,卫必败矣!”祭仲曰:“不可!彼众我寡,难与争锋,但深沟高垒,固守城池,一面往齐求救,齐兵一至,内外夹攻,五侯之首可斩矣!”郑伯然之。传令子封守东门,祭仲守南门,公自守西、北二门。遣使于齐求救。 却说五国诸侯在城外,日夜攻城,又割郑地未熟之禾。齐兵不至,郑伯曰:“事急矣!奈何?”祭仲曰:“臣闻五国之兵不和,盟主虽多,各相争长,州吁傲戾。若依臣计,写一封诈书,报陈、蔡二国,欲自伐郑之后,以图宋公,共分宋地。 差一小卒带于宋公寨外经过,诈称吁书,宋人必捉见宋公,宋公一见,必怒而伐吁,使其自相攻击,然后齐兵必至,危可解矣!”郑伯大悦,依计而行。 果然,宋公见书大怒曰:“吾不听孔父嘉之言,险被州吁之害!数日以来,见此贼颇有争长之意,原来起谋不善。”谓诸将曰:“先下手者为强!”即率本寨精兵杀入卫寨。时,州吁正在帐中与石厚议事,宋公突从辕门面入。吁闻宋公来,将出帐迎,石厚见宋公挺枪怒目,乃扯吁告曰:“宋人有变!” 言未已,寨外喊声大振,宋兵杀入。吁与石厚不知其故,慌忙披挂出寨。宋公大骂:“逆贼!敢欺我耶!”直奔来杀吁、厚。 吁、厚不能诉明,只得拍马交锋。陈、蔡、鲁三寨主,不知宋、卫何故,皆欲前来解阵,却又混杀了一场。吁、厚见宋兵势大,乃引残兵,望本国逃回。陈、蔡、鲁三国,见宋、卫相攻,再难同事,各自引兵而归。郑国既解重围,见列国兵散,并不来追。修茸城池,使止齐救兵。 却说石碏,时已告老于家,常忿不能讨州吁弑君之罪,及弑不肖子。忽石厚败兵而回,碏责之曰:“汝家累世相卫,不能尽忠扶主,乃从州吁逆贼,构怨于郑,今日事败,见我何如?”喝令左右斩之!夫人救之甚力方免。厚哀告曰:“儿不肖,从卫侯伐郑,郑未下面卫将亡,吾父上念社稷,下念骨肉,筹划以救一邦生灵!”碏乃诈叫厚曰:“此事惟朝天子方可免难!”厚曰:“屡失朝贡,何敢入周?”碏曰:“当今诸侯,惟陈得宠于周,汝二人必亲往陈国,从陈公而朝周,倘得天子之命,然后奉王命以征郑,少则以保卫国。” 厚乃从其计,来见吁,告以父命朝周。吁悦,即日同厚投陈。碏先修书,遣人告陈公曰:“卫国偏小,老夫髦矣,无能为也。州吁、石厚此二人者,实弑寡君,烦君图之,实卫国之幸也!”陈公见石碏之书,叹曰:“吁、厚二人,乃国之蠹,寡人亦被其诓,致怨于宋,不可不图。乃命将军淳于德,伏甲士于濮,将州吁、石厚二人拿住,来见陈公。公曰:“寡人不斩汝辈,卫之诸大夫来议汝罪!”陈侯使人至卫国,石碏令定吁、厚之罪。碏使下大夫孺羊肩、右宰丑入陈斩之。吁大呼曰:“汝等皆吾之臣,何得动手?”羊肩与丑曰:“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汝既弑君,我奉天命讨罪,汝尚有何辞!”遂斩二人于庭下,裹其首级,辞陈公而归。卫人大悦,奉桓公之弟名晋而立之,是为宣公。潜渊有诗赞石碏曰: 石碏卫纯臣,仗忠不顾亲。 既谋篡弑贼,复戮失身人。 赤胆贯金石,公威动鬼神。 巍巍春秋老,千古仰雄名。 却说郑伯既败五国之兵,祭仲、子封、考叔、段叔等贺之。 公曰:“寡人以周之亲国,无故而受诸侯侵凌,将欲报怨,卿等计当伐何国为先?”公孙子都曰:“五国诸侯,宋、卫为强,陈、蔡不足虑,鲁乃同姓之邦,况此祸实卫所启,若伐则先宋、卫而后陈、蔡,鲁姑置之。”颍考叔曰:“壮国雪耻,此固当然。然我军初战,疮痍未瘳,且人民劳苦,城郭颓坏,不可轻动,依臣之言,莫若按甲休兵,安集百姓,公请朝于天子,和好宋鲁,奉王师先伐卫国,则陈蔡不战而下,而宋亦不敢救援矣!”公曰:“善!”遂命整驾朝周。 周桓王闻郑伯来朝,请周公、虢公等曰:“昔者先王谓平王常恶郑伯专政而未能除,故使太子交质。今朕即位数年,郑伯今始来朝,岂非恃强而傲朝廷乎?联欲夺郑伯之政,卿等意下何如?”周公奏曰:“不可!我周东迁皆郑武公之力,王当厚礼郑伯而引诸侯,若无故而削其政,恐塞诸侯之路!”王始宣入郑伯。郑伯曰:“卫州吁弑君乱国,今虽被戮,其国纲纪荡然,王如不征,恐失朝政。”桓王曰:“卿即率兵,为朕征讨。”郑伯得旨归国,大发精兵三万,以子封为先锋,原繁、拽驾二人为左右翌,公子曼伯子元为后队,自督中军,杀奔卫国来,至牧邑下寨。牧邑之卒报于卫侯。时卫侯初立,闻郑兵至,手足无措,群臣曰:“主公请亲出,郑可退矣!”卫侯令孺羊肩为先锋,右宰丑为保驾,亲率大军出城,两家摆开阵势,有一青年小将,谓郑伯曰:“诸侯分土,各守其界,汝何无故兴兵相犯?”郑伯视其旗号乃卫侯之号,亲出阵前,大声应曰:“汝卫君不君,臣不臣,我奉天子之命,举兵以正汝罪,何不下马受诛!”言犹未了,卫侯横枪直取郑伯,郑伯轮刀便砍,战不数合,郑伯望西南而走,卫侯追至二十余里,一声哨响,左边冲出公子曼伯,右边冲出大将子封,前有郑伯,后有原繁。 卫兵被困,自辰至未,卫侯与二将各被重伤,入城坚闭不出。 卫遣使求救于陈,陈侯便欲起兵救卫。公子名庄字五父与大夫子钺咸谏曰:“不可,亲仁善邻,国之宝也!今郑奉王旨以伐卫,我兵往救是得罪于天子,必招怨于郑伯,郑伯必力破卫,卫亡陈亦不保也!”陈侯曰:“然则若何?”对曰:“郑伯秉周之政,为诸侯最贵,太子质名忽者,尚未有配,若遣能言之士,奉公命至郑,将公主妻郑太子忽,大可保本国之危,小可救卫邦之急,则郑陈之怨解矣!”陈侯曰:“谁可出使?” 群臣奏曰:“此非公子五父不可!”公遂命五父奉使来郑。 郑伯问五父曰:“公子此来欲与卫助威而说郑也?”五父曰:“否!寡君以明公为王室至亲,故以爱女请命而妻太子,欲成两国之好,且使卫奉金帛以劳雄兵,乞退其师,是寡君之幸望也!”颍考叔进曰:“陈侯若以亲济难,此诸侯之仁术,愿公许之!”郑伯谓五父曰:“烦公子为我致命,若卫劳师金帛一至,我师便退,并上奏周王放太子归国,然后使备礼成婚。 ”五父谢郑伯,归见陈侯,具说前事。陈侯即遣使来见卫侯道:“以千万金帛为郑劳军,以解重围!” 卫侯使大夫韩一思奉金帛十车出城劳军,郑伯以礼待之。 是日班师,随即朝周。周桓王问伐卫之胜负,郑伯曰:“赖圣上威福,一战败卫,卫有谢罪之表,随臣以上。然陈侯曾许婚于臣长子忽。今忽质在王朝,请王赦归,以便成婚,然后复入朝待质。”王曰:“男室女家,皆要及时。卿既欲遣子亲迎,此理之当然!”即赐金帛,遣归迎亲。 郑伯父子谢恩出朝,周公黑肩奏曰:“我王差矣!昔者先王欲夺郑伯政权,故以其子为质,所以制郑之好也。今王放郑忽归国,却似鱼脱旱穴,鸟离樊笼,再不入质矣!”王曰:“今不可追?”周公曰:“许侯庄公两岁失朝,王诏郑伯伐之,以鲁侯、齐侯副之,如郑伯伐许入朝,则无奸心,如得胜不朝,王可以此为辞,即夺郑伯政权,以免后患!”王准奏,遣使令郑伯征许,又使人诏鲁隐公、齐僖公防郑异谋。使者忙投至郑国,郑伯接旨。 次日,会诸将曰:“天于诏寡人伐许,而使齐鲁二侯副之。今日我操兵于大宫之前,欲盛陈军伍,以耀威于二侯,汝等务宜兵戈利锐,盔甲鲜明,各逞威能,违令者斩!”诸将唯唯而退。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郑庄公祖宫演武 周郑于繻葛大战 却说次日庄公,令军将俱各披挂,分为四队。第一队,将官乃郑伯次子曼伯是也,挂前部先锋印,大将军颍考叔副之,引兵五千,屯于前。第二队,将官乃大夫原繁,字公简,挂左翼先锋印,公子子元副之,引兵五千,屯于左。第三队,将官乃下大夫公孙关,字子都,挂右将军印,太子忽副之,引兵五千,屯于右。第四队,将官乃上大夫公子吕,字子封,挂都督诸军运筹元帅兼后队保驾大将之印,以右大夫,段叔盈副之,引兵五千,屯于后。诸军共有一十六万,大将四百余员,分为四队,列在大宫之前。 须臾,齐鲁二侯来至,郑伯宴之于宫前殿。酒至数巡,郑伯传令谓诸将曰:“往者西戎所进铁弓一张,约三百余斤,今可设的于场前,有能挽此弓连中三箭于的,以助齐鲁二侯之乐者,定有重赏。”只见前队军中拥出一员大将,丰神慷慨,勇力骁雄,乃副先锋颍考叔也。考叔左手伸弓,右手架箭,连发三矢,齐中标的。众口喝彩,鼓乐欢腾,考叔放弓升车。又见一员将官大叫:“颍考叔勿得乘车,且等看我射箭!”众人视之,乃右翼将军公孙子都。子都尚未曾架弓,考叔挟辀以走,子都援戟以逐之,考叔取车輗乱抵,几至交争。郑伯望见二人,忙召至宫庭,谕之曰:“今日寡人练兵伐许,姑试汝等之能,何惜一乘之车乎?”遂命各赐良车一乘,复以铁弓赏考叔。齐鲁二公见郑兵勇猛,咸侧目而骇。 是日,大兵前进于许,许本小国,闻郑兵临城,许侯庄公不敢出战,乃令军民竭力置木栅,以蔽城池。郑先锋公子曼伯命一卒一束薪柴,是夜焚木栅而攻城,火光连城,喊声大作,许人并无战心,皆奔入城。颍考叔乃取郑伯之旗,先登许城,麾而呼之曰:“郑伯登城,诸将齐登!”公孙子都怨考叔夺车之故,在火光中见考叔登城,乃抽弓发矢,暗射考叔。考叔中箭坠城而死,郑伯亦不知为子都谋也。 许城既陷,许侯从北门走出,来投卫侯。卫侯曰:“我国初被郑伐,不能容汝,汝可奔宋。”许侯复奔宋,郑伯与齐鲁二侯入许收军,已失考叔。郑伯大哭,谓二侯曰:“颍考叔乃勇而忠,纯而孝者也!一羹而悟寡人之天性,今从征而丧于许,是以哭之。”乃命设酒肴,亲为制文祭于军前。其词曰: 呜呼考叔,天纵其纯,事母以孝,报国以忠。 动全礼乐,战奋折冲,正兹谋翼,云何处终。 既痛我曲,复惨我容,聊奠清浆,以尽我衷。 乌呼此恨!其何能穷? 祭罢,郑伯询许侯,许之文武奏曰:“已奔宋矣!”郑伯谓二侯曰:“举废继绝,此天子之事。”共具表以奏天子。发洛使者,星夜来周见天子。天子下诏令郑伯立许新君,移兵伐宋回朝。三人共议,令许大夫百里,奉许侯之弟许叔立为诸侯。 是日,遂发兵伐宋,三国之兵杀奔郜来,郑伯取郜之地送鲁侯。宋公闻郑伯至,问群下抵守之策?司马孔父嘉奏曰:“先命一将,从间道取长葛,郑兵俱必回救之,然后我大军从后袭之,郑伯可擒也!”司空华父督奏曰:“郑兵势如虎狼,我郜已破,不可遣兵远出,只宜固守,求救于卫,方可免患。” 孔父嘉甚急之,宋公遂命嘉督兵从间道来攻长葛,华父恶嘉之不从己说,暗遣使于郑公子冯,言:“孔父嘉起兵侵郑长葛,汝能领兵擒孔父嘉,我不日谋汝归而继位!”冯得书大悦,即与郑大夫祝聃谋救长葛,聃率郑留守之兵卒八千来至长葛,却好遇宋兵于城下,两军相对扎营。 孔父嘉从将校蔺仲堪之计,传令三军披挂,夜半劫郑兵之寨。时当三更,宋兵尽衔枚至郑寨外,孔父嘉潜身而入,只见寨内空虚,俏无人声,嘉引众兵大喊杀入。转门外一声炮响,四围杀进,嘉见郑兵冲突,知陷其计,遂与仲堪舍命杀出。外营祝聃大喊一声,手起刀落,仲堪分尸于马下。嘉急急抽回,将盔甲弃于寨内,扮步卒走出,聃始不知追赶。嘉领败兵八百余人,回见宋公。公大惊无措,郑兵在外攻城又急,华父奏曰:“丧兵速祸,皆嘉之罪,乞斩嘉以谢郑伯,围可解也!”公以嘉乃先朝之臣,不忍加诛。华父大声曰:“主公不听臣谋而听孔父嘉之浅识,今日祸至于此,尚惜一嘉而宁亡国乎?”公默然不语,华父援卫士之刀,斩孔父嘉于殿前。 华父既斩嘉之首级,付郑使曰:“谗贼已诛,谢罪来日!” 宋侯亲出城劳军,以乞退兵也!郑使出,群臣皆相视而骇。华父曰:“三国来时,汝君臣不出城劳军,任从汝退。”遂出朝。 群臣奏曰:“华父督擅杀大臣,有无君之心,请除之!”宋公含泪。次日前来入朝,华父督投戟以中公脑,公遂死。开四门迎兵入城,迎公子冯归国,三侯兵立冯为宋公,督遍路三侯,立督为太宰之职,尽取宋之帑藏,班师回朝。 桓王大宴三侯,遣郑伯归国。王问群臣曰:“此行本欲看郑伯之过而夺政权,今郑讨三国得胜来朝,其事若何?”群臣咸曰:“郑伯奉王命得专征伐,其势愈加,今不早除,恐后难制!”王曰:“彼既有功,难以为辞。”周公黑肩进曰:“臣有一计,使郑伯吞声受代,以免诸侯见忌之心。”王问:“其计如何?”周公曰:“昔者先王武王时,曾以原温以下十二邑之田,以苏忿生为采邑,后忿生叛,此田今为北边旷土,朝廷累欲取之,北夷伯占,不能恢复。王朝日遣使赍诏,赐郑伯十二邑之田地,以赏征伐之功。郑伯受之,则上表辞谢,特彼将营此田,必与北夷相争战,我得乘间观其胜负,就中取事。彼若知而不受,必怒不上谢表,然后王下诏率列侯之兵,共伐郑伯不恭之罪,郑伯受伐无辞,列侯起兵亦有义,一举而两得矣!” 桓王大悦,即遣使赍诏往郑,郑伯谢恩,厚礼遣归,群下闻王赐十二邑之田,咸相称贺,独上大夫公子吕知其为计,告明郑伯。郑伯曰:“无子封,几乎入周君臣之套也,然则处之若何?”子封曰:“姑申谢表,然后遣使与北夷取之,北夷不还,然后上表辞还,庶几两处无失!”郑伯从之,遂裁谢表以上。遣使往北夷取田,北夷主惧郑伯之威,遣使奉十二邑之田,郑伯厚谢遣归。 却说天子设朝,闻郑伯取十二邑之田,不片言而得,乃问于周公,公曰:“王可遣使告郑说,四邑归周供奉祭祀,郑伯必不肯给,然后会诸侯之兵,讨其不供祖祀之罪可也!”王喜。 遣使至郑,告以如此,郑伯问群臣,子封曰:“此削政之意明矣!”伯曰:“然则奉田以上何如?”子封曰:“不可!割田不已,必至削政,削政不已,必至灭国。明公且舍其大绩,举政归朝,退守臣职可也!如其不然,必拒命而后可!”太子忽进曰:“我父为国家征宋伐许,结怨邻国,一旦解国大柄,则诸侯之兵毕集,郑不保矣!宁上表辞田,如天子必欲取之,则弃臣节而拒命,庶不失为伯国也!”郑伯然之,上表入朝辞田。 周公劝王即此事为辞,传诏列侯,命会兵于孺葛,以伐郑伯不供之罪!王命虢公林父为先锋,蔡侯、卫侯副之。周公黑肩为左翼,陈侯副之。王亲率大军于后,杀入郑国而来。郑之孺葛戍卒飞报于郑伯。郑伯闻之,问子封计,子封曰:“事到如今,不得不为,公当率兵以拒之。”郑伯即令公子元为左翼,曼伯为右翼,祭仲为先锋,出城三十里下寨。 次日,郑伯列开阵势,见周阵中黄旗开处,一将当先,熊腰虎背,白齿圆睛,手轮大刀,高声骂阵曰:“寤生背祖宗,违王命,何不下马受缚?尚敢兴兵来拒!”郑伯横枪勒马,举目视之,乃王上卿虢公林父也。两军战未数合,王兵既奔,虢公抽马便回保驾,公子曼伯持戟望虢公背后刺,虢公落马,太子忽拔剑便砍,周公黑肩救起,望西而走。郑兵四围桓王,桓王不能出,从马上手舞双刀,力抵四将,忽子元曼伯、郑将祝聃执弓搭箭,望王左肩射中一矢,王坠马下,聃将近前斩之,郑伯大叫曰:“君子不欲多伤人,况敢凌天子乎?且勿动手。” 遂令鸣金收军。潜渊居士读史诗云: 君臣大义死无仇,郑伯如何敢拒周。 败后徒兴安否问,春秋首恶抗王侯。 又东平先生一绝云: 繻葛风高滚战城,郑庄初动抗王兵。 劲弓偏射周王驾,战捷何谦不伤人。 周兵始救得天子回寨,是夜郑伯使大夫祭仲,于周寨中问王安否,周公惧郑兵复至,遂拔寨逃回。郑兵虽胜,郑伯恐得弑君之罪于列侯,故亦不追赶。桓王既败兵回,忧愤成疾,问群臣曰:“吾承先王之统,不能匡服诸侯,反见辱于郑,卿等为我谋计,以雪朕耻!”群臣奏曰:“陛下善养圣躬,郑不足忧!”虢公林父曰:“当今诸侯,惟齐最强,齐与郑相善,王请差使征齐兵伐郑,齐不忍加兵于郑,必率郑来朝,倘齐郑相恃为强,然后下诏大会天下诸侯,将齐郑两灭之,可免后患!” 王遣使齐征兵伐郑。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郑太子救齐辞偶 郑祭仲杀婿逐君 王使至齐,僖公曰:“郑与齐本相善之国,焉能背义而相并吞,不伐又抗王命。”乃谢王使曰:“为我辞王,不日我将率郑伯归朝代罪!”使者出,公正欲使人会郑伯归朝,忽有人报曰:“今有北戎大良小良二国,率戎卒十二万,奔临淄而来,望我主早赐定夺!”齐侯即问群下战守之策,大夫闻仲宣曰:“戎人骁勇难敌,况天子以齐兵伐郑,明公可还求救于郑,使其为先锋,我会鲁卫之兵以继之,戎必破矣!然后可与鲁、卫二侯共劝郑朝周,庶几两得!”齐侯然之,遣使于三国求救。 使者直投郑来见郑伯,具来意相告。郑伯曰:“齐有难,郑不可不救。”乃令太子忽率兵二万,祭仲副之,前往救齐。 太子忽兵至齐境下寨,便欲进兵。祭仲曰:“戎卒气锐,不可轻进,俟诸侯兵集,然后交锋。”至次日,齐使来报曰:“卫鲁之兵,屯于齐城,乞太子之兵先进,以二国为犄角之势,戎可退矣!”太子忽问祭仲计,祭仲曰:“可令鲁、卫挑战,戎必拔寨出敌,然后我之大兵袭其后,功在我矣!”太子乃遣使告于鲁卫,明日鲁公子五父、卫大夫羊肩二人,果引兵挑战,戎主大良小良引兵拒敌,斗不数合,齐鲁兵败,大良小良拔寨而追。郑兵遥见戎兵出寨,乃振鼓从寨后杀入,夺得兵器粮米,戎卒急追大良小良回兵救寨。郑兵已伏,四队戎兵有勇无谋,望本寨杀入,郑兵将二良斩于马下,尽虏戎之旗鼓以献齐侯。 齐侯闻之,喜不自胜,乃开城门,以迎诸侯之兵,谢曰:“远劳跋涉,孤之罪也!”诸侯曰:“与邻国御夷,中华之礼,何劳之有?”齐侯大设宴于昭阳殿以待。三人使羽父叙班,羽父曰:“鲁、卫、郑皆同姬姓,然郑乃伯爵,若以朝礼享之,鲁当居右,卫居次,郑班在三。”太子忽恃有大功于齐,及宴乃居下位,甚有不忿之色。酒至数巡,齐侯起曰:“往岁天子欲削郑政,以致君臣交战,此非先王命土分侯之意。今孤与二大夫劝郑伯归朝奉,天子赦其前罪,用合君臣之好,公等何如?”羽父与孺羊肩刘曰:“明公所言,不失君臣之体,极盛德事也!”太子忽起辞曰:“令在家尊,小子不敢知!”齐侯曰:“此言是也!”约再日请会郑伯商议。宴罢,各请回国,相送出城。 闻仲宣告齐侯曰:“郑太子有功于我,而鲁大夫黜其下位,心有不忿,请明公以公主妻郑太子,结成二国之好,庶几不速怨于邻国。”齐侯遂命仲宣往见忽。时,忽归寨,正怨羽父慢己于下位,欲率兵攻羽父。祭仲曰:“不可!姑容归国图之。” 言未讫,仲宣至。告曰:“寡君以太子保全齐国,无所申敬,故以幼女侍巾于殿下。”太子辞曰:“人各有偶,齐大郑小,非吾偶也!况吾奉父命以救齐国之急,若受室而归,是私婚也!大夫为我谢齐侯,实不敢奉命!”仲宣出,祭仲曰:“汝之兄弟众多,庶母专宠,汝不娶大国为援,日后争长,以谁为依?如齐使再来,公可诺之!”忽曰:“然!”及宣至,曰:“寡君以太子辞婚,不敢强命,特奉金帛各五车,聊资军饷之用万一耳!”忽辞而不受。宣再三劝纳,太子受其礼。 次日,谢齐侯而归见郑伯,言鲁五父简慢郑之故,郑伯怒曰:“五父辱我太甚!郑虽伯爵,功高卫、鲁,何得班我儿于下位?”子封曰:“天子欲削郑权,皆是鲁、卫君臣设计,今若因此慢郑之故,加兵于鲁,鲁破天子孤立,诸侯必相率朝郑,郑之伯业成矣!”郑伯遂令忽领三万精兵伐鲁,忽领兵屯于郎。 却说鲁闻郑兵犯境,鲁候乃奏天子,欲以王师拒郑。时,桓王忧疾,闻郑伐鲁,乃长叹曰:“齐侯不能率郑以朝,反致郑攻鲁,若是列国逞强,王纲愈弱!”其疾愈笃,是日宣周公虢公受遗诏,谓曰:“长子陀能持国务,不待朕虑,然次子克,年虽幼小,聪明爱敬,朕甚爱之。朕殁后,烦公等保护之!” 二公顿首受命。是夕王崩,在位一十三年,时春三月乙未也。 群臣乃奉太子陀即位,是为庄王。 庄王即位,设朝问群臣曰:“郑今加兵于鲁,欺寡人新立,不能救鲁故也!寡人欲率大兵救鲁,卿等何如?”周公、虢公皆曰:“王如亲出,可寒郑兵之心!”独大夫辛伯谏曰:“我王初立,不可用兵,生怨于民。王必欲救鲁之急,下诏征诸侯之兵可也!”庄王犹豫间,忽鲁使报到曰:“郑兵已抽回矣!” 王问其故,使者曰:“郑伯将死,有书追太子忽回国传位,是以抽兵。”王曰:“既如此,可遣兵追之!”辛伯又曰:“臣闻郑伯内宠颇多,公子突乃雍姬所生,常有杀忽之心,今忽恃祭仲专权,所以得立。王如使一人告仲,令逐忽立突,使其内自相攻,然后起王师伐之,郑必破矣!”庄王信其说,遂差人往郑国打探。 却说太子忽得父之书,班师而归。时父疾将革,遂入寝室来见郑伯。郑伯谓忽曰:“我国虽小,东征西伐,诸侯咸服,虽亏人臣之礼。今我殁后,汝善事郑国,和爱兄弟,量度以为朝周,使不失诸侯之位可也!”忽问父王曰:“晏驾之后,国家大臣,谁可任事?”郑伯曰:“高渠弥可在上卿之位,其余祭仲、子封、原繁皆守旧职可也!”言尽而薨,子忽即位,是为郑昭公。 昭公设朝,祭仲、原繁、子封皆进职一级,惟高渠弥不拜为卿。群臣进曰:“先君曾有遗诏,进渠弥为卿,明公何故忤父之命,取怨于大臣?”昭公乃勉强拜弥为卿,弥虽谢恩,心甚怨之。邻国咸来称贺,昭公谓祭仲曰:“邻国来贺孤即位者,惟宋公乃舅氏之国,不可失礼,卿宜为孤使宋以报礼焉!”祭仲受命往宋未至时,周庄王遣人送书告宋庄公,执祭仲而立郑公子突。宋庄公甚喜。周使出,祭仲至,曰:“寡君遣臣谢贺!”公曰:“郑新君是谁?”仲曰:“新君乃长子忽也!”宋公怒曰:“为何不立吾甥突也?”仲曰:“立忽以长故也。” 公曰:“忽乃邓女所生,舍大邦之甥不立,而立鄙人所生之子,此皆汝匹夫所维。”命推出斩之,然后动兵逐忽立突。仲惶惧曰:“不必斩,但得明公诈书,会忽于郑宋境上,仲即归突而立之!”庄公听其谋,遣仲归,且诫曰:“汝归不逐忽而立突,吾必引兵至郑灭汝之族!”仲唯唯而退。 仲既归见昭公,公问曰:“宋公曾道甚来?”仲曰:“宋公闻主公即位甚喜,但令臣带回书一封在此,主公可览之。” 昭公览罢,曰:“原来宋约本日欲与孤会猎于境,孤欲不往是示怯于邻国也!”传令速治车驾,盛陈文武,出与宋公会猎。 昭公出城五十里,祭仲潜奉公子突即位,诈颁雍妃之诏以喻群臣。昭公闻变,便旋车驾时,祭仲使卫卒坚闭四门。昭公正欲攻城,祭仲使人于城西南,虚张旗帜,鸣金呐喊,口称宋攻昭公,昭公闻之惧进,弃文武单骑奔卫。仲开城门,群臣不知其故,诈称是雍氏之诏,皆朝突为郑伯,是为厉公。 祭仲以厉公为己所立,乃傲慢朝廷,厉公不悦,常有忧色。 祭仲之婿雍纠心中不忿,欲代图之。公曰:“何计?”纠曰:“祭仲乃臣之妻父,是月十五乃仲之诞,臣置鸩于酒中奉寿,则不血刃而仲受戮矣!”公曰:“汝既是仲婿,何心毒彼?” 纠曰:“臣系先君下僚,今既执政,但他门下之人皆得进职加官,不肯擢臣上职,是以怨之!”公曰:“如此,卿能除仲即拜卿为大夫!”纠谢回家谓妻子祭氏曰:“你父居权要,郑伯恶其专政,令吾于是月十五谋害汝父,你意何如?”祭氏曰:“妇人之道,适人从夫,何敢拒命?”纠大喜。至期,方与妻同至仲府贺寿,祭氏先至,问母亲曰:“夫与父孰亲?”其母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祭氏尽以纠将杀仲之故告之,其母告知于仲。仲大怒,及纠至,将上贺,仲接酒倾地,火光焰烈,遂命手下捉纠斩之。后人有诗为证: 山东男子本刚强,谋及好人遂不藏。 雍纠斗筲难料此,致成事败与身亡。 祭仲既斩雍纠,以其尸暴于周池,率家奴数百人,持戈入朝,近臣知其事以告厉公,厉公曰:“雍纠谋及妇人,宜其死也!”遂从北门奔蔡。祭仲仗剑入宫,闻厉公出奔,乃引群臣迎归昭公归国。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鲁桓公入齐遭弑 齐襄公出狩遇怪 昭公既归复国,亦知先为祭仲所卖,将欲杀之,以其有迎己复位之功,亦置而不问。乃问群臣曰:“今郑因国家不幸,弟兄相残,遂舍周、鲁之战,今孤欲率兵伐鲁以攻周,而继先君之志何如?”子封曰:“今明公内有兄弟相为不安,举兵远出,似非善计,依臣愚见,今周公黑肩专政,莫若遣使厚赂黑肩,使阻周兵,周不加兵,鲁亦息战,诸侯相安,待时而举,无不克矣!”昭公准奏,取金宝遣使于周见黑肩。 黑肩得郑之赂,次日入朝,言于庄王曰:“今周与郑,连年交兵,兵疲国虚,卒无所益。据臣之见,莫若休兵息民,以安国家。”王曰:“郑国兄弟内攻,加兵灭其社稷,正在此时,冢宰何为反言罢兵?”肩曰:“郑虽有内难,然其带甲百万,战将雄多,加以子封、祭仲,运筹于内,臣以征郑之兵,胜败未卜,反启天下诸侯叛周之心,王熟思之!”王曰:“此非朕与卿二人之所能料也,姑容明日与群臣议之。” 肩出朝于午门外,遇桓王之弟,名克字子仪者。仪曰:“冢宰何退朝之晚也?”肩具其事以告子仪,遂携肩手造于宫府中,二人坐定,肩屏退左右,告子仪曰:“周王亲爱殿下,临崩曾托肩传位之事,今观汝兄王行移,无复有传汝之意,此肩不能赞助,所以负罪于先王也!”克曰:“望家宰代为区处!” 肩但目视子仪数次,子仪知其意,告别而出。大夫辛伯见子仪从肩府中出,乃会其意,辄入朝王奏曰:“周公黑肩与御弟克谋反!”王令辛伯率卫卒五千伏于殿,次早黑肩果挟短剑入朝,前奏罢兵一事,复与王议之。言至日昏,群臣皆退,惟肩不出。 王将退朝,肩随王入宫,言称进谏,其实欲弑庄王。庄王见其相近,大声曰:“冢宰欲逼朕耶?”伏卒齐起,辛伯挺剑砍肩之首于后宫,搜其怀果有短剑,遂请王命。卫卒来捕子仪,子仪闻事发,乃奔于燕。庄王既诛黑肩,自叹曰:“先王迹息泽竭,故吾兄弟尚且自相攻击,况可以罪责他人乎?”乃召鲁桓公曰:“周纲不整,兄弟相攻,本欲兴兵伐郑雪耻,奈国家多故,不能区处,朕欲息兵,惟齐侯可以服众,汝乃齐侯之妹夫,可代朕往,会齐以图焉。” 桓公受命归国,与夫人文姜商议往齐。文姜曰:“齐父母之邦,妾愿同往!”大夫申缙谏曰:“女有家,男有室,无相渎也!渎则致乱,女子父母在则归宁,今夫人父母俱无,不可往齐!”文姜坚意不听,欲往。鲁桓公不禁,遂与同往。至于烁齐襄公闻桓公与文姜同至,遂远迎入城,宴其夫妇于清光台,酒中齐襄公见文姜杏脸桃腮,眼去眉来,遂起奸淫之心,见其起身更衣,遂踵其后,以曳其衣。文姜曰:“兄妹之礼,不当近袭!”襄公不顾廉耻,遂因而淫之。襄公恐桓公所觉,乃与之出猎于齐囿。二骑随行,只见山明水秀,草木苍苍,麋鹿交戏,鸳鸯争飞,齐襄公谓鲁桓公曰:“明公之囿,鲁有此乐乎?”鲁桓公曰:“敝邑之囿狭隘,虽有鸟兽往来,却无草木畅茂。”且说二侯田猎而归,襄公遂使公子彭生与桓公同乘,即弑死桓公于车内。鲁之从卒咸见彭生所弑,乃奋归告。鲁大夫申孺闻其事,即奉公子同即位,是为鲁庄公。庄公即位,乃欲举兵伐齐,申孺曰:“齐强鲁弱,不敌明矣!只遣使问罪,如其不服,然后率诸侯之兵讨之。”于是,遣使往齐告襄公曰:“寡君奉王命至齐,贼子彭生辄杀之,敢请其故?然后动兵,以问其罪!”襄公见事露,谓鲁使曰:“其实彭生之奸,孤不知也!”乃诱彭生入朝而杀之。 彭生意欲自白,其头早已落地。齐襄公使囊其首,更备金帛数车,遣使谢鲁,其罪一归于彭生。自是文姜不归鲁,日与齐襄公饮晏淫乱。国人作诗以讥之曰: 南山巍巍,雄狐绥绥。 鲁道亲亲,齐子由归。 既又归止,曷又怀止。 后人有诗讥鲁桓公曰: 男女闺门最要珍,鲁桓何事与同行。 当时要听申玁谏,不作亡躯乱纪人。 一日,齐襄公与文姜宴于御花园,连称、管至甫二大夫相率上表,谏襄公不宜留文姜在齐。齐襄公怒,贬二人往戍葵丘,且诫之曰:“今瓜熟之时而成,明年瓜熟之时方唤汝回。”二人即日便往葵丘。自是国中无人敢谏者。文姜曰:“我先君奉王命至齐,所以欲启和郑也!今先君卒于本国而郑又不和,妾终年在齐与君作乐,非惟得罪于先君,如王知之,君亦何安?” 齐襄公悟,将往郑说郑伯朝周。 忽郑使至,曰:“郑国上卿高渠弥弑郑伯,群臣今立忽之幼弟子亹,将欲与君侯会盟于首止。”遂回书,许子亹之会。 命石之纷、孟阳二将,引兵五千,伏于首止,以听行止。至期,子亹、高渠弥至,齐襄公命擒子亹,斩之于野,车裂高渠弥之尸,使迎公子突复位。祭仲恐其害己,又立公子仪为君。时,厉公在蔡,闻子亹被齐人所杀,祭仲立子仪,欲归争位。郑祭仲闻之,即令大夫傅瑕领五千甲士屯于大陵以拒之。厉公无兵,只得暂居于栎养蓄兵将粮饷,俟时而动。 却说连称、管至甫戍葵丘及一年,襄公全不使人代之,二人怒相谓曰:“齐君不纳我等之谏,反遭贬出戍,既约及瓜熟而代,今瓜熟而代者不至,若不预谋保身之计,祸将及矣!” 至甫曰:“然则何如?”称曰:“吾闻公孙无知乃齐侯之从弟,先主在时,常管恤之,今齐侯减其禄爵,无知怀怨,不如遣人言于无知,弑齐侯立他为君,则我等富贵必矣!”至甫然之,连夜逃归见公孙无知,与之谋弑襄公。无知曰:“此吾志也! 奈无所与谋之人。”至甫曰:“连称有妹在宫中,公子许以事成之后立为夫人,使彼问公,劝其出城狩猎,伏兵郭外,待其归而弑之,大事就矣!”无知然之,使连称之妹告襄公曰:“妾闻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此先王之善政也。齐废此政久矣,公何不修举此政,出狩郊野,使民殷国富,邻国愈加敬畏电?”襄公从之,遂命整驾出猎。 忽一人自外而入曰:“不可出狩,车驾若出,劳民伤财,恐招奸细小人!”公视之,乃大夫鲍叔牙。襄公叱之曰:“狩乃为政急务,何劳民之有?”遂不听。叔牙退朝,与友人管夷吾曰:“齐侯政令无常,今不早去,国将亡矣!”管仲然之,叔牙遂奉公子小白,出奔于莒。管仲、召忽时为公子纠之傅,亦奉子纠奔鲁。管仲字夷吾,颍上人,少与叔牙相善,同贾分金,仲家贫,叔牙常多与之,故二人智虑相同。 次日,襄公率众文武驾游于姑棼,转猎于贝丘,时值秋末,枫林似染,衰草连天,遂披襟感兴,而赋之曰:秋光暮兮,枫叶翻;寒威作兮,露正漫;青烟赘翠兮,光景盘桓。 因见田畴广阔,百姓众多,又赋之曰:田畴辟兮,疆界宽;鸡犬闻兮,生齿繁;千乘之国兮,我独奠安。 襄公在马上贪看风景,忽有一大豕,横拥于马前,公呼左右曰:“为我打去此豕!”左右举目视之,告公曰:“非豕也!乃公子彭生也!”襄公怒曰:“彭生敢现!”遂发矢射之。 豕人立而泣曰:“尔淫妹而嫁祸于我,汝禄将终,尚敢以矢射我乎?”言讫不见。襄公惧,倒翻马下,口吐鲜血,不知人事,左右扶归。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齐召忽从主死节 管夷吾条陈伯策 襄公车驾回至东门,管至甫伏兵一起,刺襄公死于车中。 连称亦归国,奉无知而立之,群臣不朝。有一人挺剑而入,数无知之罪曰:“汝弑君之贼,焉能主社稷,吾奉内宫之旨斩汝逆弑,别立新君!”无知正欲奔走,其头随剑落于殿下。众视之,斩无知者,乃中军大夫雍廪也!至甫、连称见事发,出走于外。鲁庄公闻齐国大乱无君,谓公子纠曰:“汝兄既死,无知亦亡,公子盍往正大位!”纠曰:“无一旅之师,何能兴国?” 庄公曰:“孤助公子精兵五千,命召忽管仲送汝归国!”纠遂谢而奔出鲁国,走至中途,呐喊振天,旌旗遮日。忽人报:“莒人与鲍叔牙奉公子小白归也!”管仲告纠曰:“小白将先入齐,仲请分兵,从间道以阻之。”纠许仲从山阴后抄出,以精兵遮道,谓小白曰:“我主兄也,汝弟也,焉得争先夺位?” 遂拈弓搭箭,直射小白。小白马上翻身一闪,其箭正中玉带之钩,白遂收其箭以囊之。时莒人奄至,管仲不能抵阻,大夫雍廪开城门,接小白入城,群臣奉其即位,是为齐桓公。公子纠与管仲攻城不下,乃回鲁请益兵来争位。 桓公即位,赏功罚罪,升雍廪为上大夫。问群臣曰:“公子纠在鲁,孤寝食不安,此事如何?”鲍叔牙曰:“臣请精兵五千于鲁,说鲁以杀纠,如其不然,臣愿生擒纠于鲁中。”桓公听其言,遂与精兵五千,即日奔鲁,屯于长勺。牙使人递书于鲁庄公曰:“寡君以诸侯咸服,百姓戴己,故敢奉先君之祀,践其大位。但念国无二君,公子纠与寡君手足,不忍加戮,愿明公为我讨之!管仲、召忽请囚归以戮,否则齐鲁将为仇敌矣!”庄公得书,问于大夫施伯,施伯曰:“若小白为君,叔牙为臣,必强齐伯国,不如以纠和邻国也!”庄公遂召纠入朝,谓曰:“齐侯有诏杀汝!”纠曰:“鲁侯何惧小白,成我而不终乎?”左右遂拥纠斩之,将囚召忽、管仲,召忽仰天恸曰:“忽为人臣,不能为主讨贼,反事仇敌,非吾志也!”遂以头触殿而死。管仲甘心受囚。潜渊读史诗云: 召忽平膺子纠恩,主已何忍苟偷生。 莫言小谅非臣守,曾有何人追仲能。 公子纠与召忽皆死,施伯告庄公曰:“管仲天下才也,不可送还于齐。”庄公令囚于生窦:“待孤请齐侯赦其罪,然后释囚,便为我用。”遂囊纠、忽二首级,付与叔牙归齐。叔牙将纠、忽二首级归见齐桓公,公拜牙为上宰,使预国政。叔牙辞曰:“君加惠于臣,使不冻馁,乃君之赐,若必治国家,则非臣之所能也!其管夷吾乎?臣所不若夷吾者五:宽惠柔民,弗若也;治国家不失其柄,弗若也;忠信可结与百姓,弗若也;制礼义而法于四方弗若也;执桴鼓立于军门使百姓知勇焉,弗若也。”公曰:“昔者管仲射我一箭,正中带钩,吾蒇之,以待报仇,今若得之,吾当斩首,何可更用?”叔牙对曰:“臣闻明主立贤无方,不念旧恶,管仲有经济之略,明公当置怨而用之,方能富国强兵。” 桓公从牙之言,差使往鲁。牙又曰:“施伯鲁之谋士,知齐将用管仲,彼必不肯放还,必得能辩使者,方得仲归。”公曰:“谁可奉使?”牙曰:“公孙隰朋可往!”桓公遂使隰朋至鲁,告庄公曰:“寡君有不令之臣名管仲者,现囚在鲁,命臣乞归斩首,以戒不忠。”庄公问施伯,施伯与庄公曰:“管仲天下才也,故齐侯欲脱归而用之。若管仲用于齐,则鲁国必弱。公宜杀之,以尸付使可也,庶免后患。”庄公欲杀仲,以尸还隰朋。隰朋曰:“寡君以管仲遮道射其带钩,欲亲手戮之,以雪旧恨,君以尸还齐国,寡君何以释恨?何以戒群臣?”公谓施伯曰:“齐侯果欲杀管仲,又焉用之?”遂命取管仲付隰朋,隰朋谢而归。 至堂阜,叔牙闻管仲生还,亲至堂阜解其缚而礼之。管仲曰:“吾该死贱俘,子何待我?”正欲触道而死,叔牙忙救之曰:“贤友抱经济大略,不遇明主,是犹明珠藏土。今主上亲贤纳士,大度宽仁,子能舍怨而事,则可展子之志矣!仲泣曰:“吾食公子纠之禄,纠死不能殉节而亡,今又弃怨事仇,有何颜立于世哉?”叔牙曰:“吾闻大丈夫贞而不谅,子能舍怨事仇,展经纶之才,致太平之治,垂功名于竹帛,扬声誉于后世,岂不为美,又何必区区效小信乎?”仲乃与叔牙入齐。 叔牙先见桓公曰:“管仲既至,主公舍其旧日之怨,效明王而尊礼之,庶几贤才方为我用。”公悦,亲自迎之入朝赐坐。 仲稽首拜曰:“臣乃该死贱俘,得蒙君宥不死,已为万幸,何敢预坐!”桓公乃赦其罪,仲谢恩。 公问曰:“齐乃千乘之国,列于诸侯。自因先君政令无常,以致国势不振。寡人欲修国政,立纲陈纪,其道何如?”仲对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今明公欲立国之纲纪,必以礼义廉耻而使其民则,纲纪立而国势振矣!” 公曰:“为之若何?”管子对曰:“昔者圣王之治天下也,其发政施仁,必以爱民为先。”公问曰:“爱民之道何如?”对曰:“公修公政,家修家族,相连以事,相养以禄,则民相亲矣!赦旧罪,修旧典,立无后,则民生殖矣!省刑罚,薄税敛,则民可富矣!乡建贤士,使教于国,则民有礼矣!出令不改,则民俱信矣!此爱民之道也。” 公曰:“爱民之道既行,处民之道何如?”管仲对曰:“士农工商处于四等,则民有定矣!”公曰:“民既定矣,齐国偏小,甲兵不足,若何处之?”仲对曰:“甲兵欲足,制重罪赎以犀甲一戟,轻罪赎以鞼盾一戟,小罪尽皆以金分宥问罪。 美金以铸剑戟,试诸狗马;恶金以铸锄夷斤欘,试诸壤土,则甲兵大定!”公曰:“甲兵既足,财用不周何如?”管仲对曰:“销山为钱,煮海为盐,其利通于天下,则财用足而国富矣!” 公曰:“国家财用既足,军旅不多,兵势不振如何?”仲对曰:“制国之兵,五家为轨,轨为之长;十轨为里,里置有司,四里为连,连为之长;十连为乡,乡有良人焉。五人为伍,轨长率之;十轨为里,故五十人为小戎,里有司率之;四里为连,故二百人为卒,连长率之;十连为乡,故二千人为旅,乡良人率之;五乡一帅,故万人为一军,五乡之帅率之;十五乡出三万人,以为三军。君主中军,高、国二子各主一军。四时之隙,从事田猎,春搜索不孕之兽;夏苗除五谷之灾;秋狝行杀以顺秋气;冬狩固守以告成功,使民习于武事。是故伍整于里,军旅整于郊,内教既成,令勿使迁,徒伍之人,祭享同福,死丧同恤,祸灾共之,人与共之。人与人相畴,家与家相畴,世同居,少同游,故夜战声相闻,足以相死。居同乐,行同和,故昼战目相视,足以相敌,是故守则同固,战则同强。君有此士也,三万人可以横行天下,以诛无道,以屏周室。” 公曰:“国既富足,兵既强盛,吾欲操练将士,以征天下诸侯何如?”管仲对曰:“未可!邻国本吾亲也,君欲从事于天下诸侯,则亲邻国。”公曰:“若何?”仲曰:“审吾疆场而返其侵地;正其封疆,无受其资,而重为之皮币,聘頫于诸侯,以安四邻,则四邻之国,皆亲我矣!请以游士八十人,奉之以车马衣裘,多其资币,使周游于四方,以号召天下之贤士,皮币玩好使人鬻之四方,以监其上下之所好,择其淫乱篡弑者而先征之,则天下诸侯,皆信吾不为并吞,相率而朝于齐矣!” 桓公大悦,斋戒三日,欲拜管仲为相,仲辞而不受。公曰:“吾纳子之伯策,欲成吾志,故拜子为相,何如不受?”仲曰:“臣乃有罪之人,何敢居此大位?明公必欲成其大志,若能用五杰,伯业成矣!”公曰:“五杰为谁?”仲曰:“昭权度之娴雅,辨言辞之刚柔,臣不如隰朋,请立为大司行;垦草辟土,聚粟多众,尽地之利,臣不如宁越,请立为大司田;平原对敌车不结辙,士不旋踵,鼓之而三军之士视死如归,臣不如王子成父,请立为司马;决狱折中,不杀无辜,不诬无罪,臣不如宾须无,请立为大司理;犯君颜色,进谏必忠,不避死亡,不挠富贵,臣不如东郭牙,请立以为大谏之官。君若政治国强,然则五子者存矣!若欲伯王,臣虽不才,强承君命以效区区。”桓公拜管仲为相,隰朋以下五人皆如管仲所请。遂出榜于朝门外,管仲所奏之政,尽举而行之。百姓奉法,齐国大治。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东屏先生有诗云: 莒道弯弓射带钩,纳言鲍子竟忘仇。 强齐定霸安夷夏,小谅何防召忽求。 潜渊居士五言一绝,赞美管仲有的叔牙知人,而桓公纳士云: 夷吾负大器,鲍子早相知。 初释堂阜缚,便为齐国基。 铺张政就日,羽翼霸成时。 一举三贤萃,桓公大可奇。 又有古风一篇: 世降春秋离乱极,君臣迭起相篡弑。 士抱尺寸文武材,投秦齐楚争售艺。 夷吾莹莹经纶才,明王不遇甘尘埃。 叔牙一释堂阜缚,桓公便筑迎宾台。 君臣既合如鱼水,谟谋霸策条陈开。 扬眉吐气通世务,兵能强盛国能富。 先定四民正纪纲,再制十轨排军伍。 军伍既多兵甲强,便出游骑监四方。 内安王室尊天子,外攘胡夷固夏强。 诸侯有乱随征讨,扶倾济弱义堂堂。 堂堂霸策条陈毕,君臣协力相扶弼。 内修文德绥诸侯,外耀兵威制夷狄。 以致生灵溺左袵,千古功名在周室。 第二十六回 楚王僭号征郧绞 楚屈瑕鄢水大败 楚子熊通乃熊渠十一世孙,驾坐郢州,文有斗伯比、斗廉、远章在朝,武有屈瑕、屈重、屈完、斗祈等,雄兵五十万,虎视汉东列国。一日设朝,诸臣毕至,楚子问曰:“荆楚地居蛮夷,与中国不交,今吾带甲数十万,欲观中国文教,卿等谁敢引驾?”大夫斗伯比曰:“吾楚久不通于中国,所以不列诸侯之盟,王欲会盟中国,必请周天子赐王加号,然后方可!”楚子大悦,遂差随侯往京请命。随侯到京,见天子周桓王请命。 群臣皆言:“楚子久失朝仪,已有吞周之意,今又赐王加号,则中国诸侯皆僭,国家危矣!”桓王不许。 随侯归告楚子,楚子不悦,遣随侯归国。伯比曰:“今诸国诸侯,皆侵凌王室,不贡方物,既不加号,王请自尊大国,驱荆襄之众,横行中国,则伯业成矣!”楚子大悦,令筑高坛,列陈冠冕。次日,斗伯比率众文武请楚子升坛,尊楚子为东楚武王,行大礼讫,楚王降坛受贺,汉东小国,皆来朝贡。惟随、郧、绞、罗四国不至,武王大怒曰:“谁与我引兵伐此四国?” 言未毕,右班中一人应声而进曰:“臣愿领兵!”王视之,乃莫敖大夫屈瑕也。王曰:“非莫敖焉能济事!”遂赐前部之印,屈瑕挂印,谢恩出朝。忽左班一人大叫曰:“莫敖且留先锋印,待我来挂!”众视之,乃斗廉也。廉忙夺屈瑕之印。武王曰“且勿动手!二人可在殿上舞剑,技高者挂印。”二人拔剑便舞,不十合,各有相击之势。伯比止之曰:“臣观屈瑕,性气骄傲,若得志,未必慎终。斗廉虽少年,臣观之,知其厚重,可属大事,前部之印,还须与廉挂之。”王不听,遂以屈瑕为正先锋,斗廉副之。兴兵十万,东伐随、郧。 屈瑕次日升帐,谓廉曰:“今四国何者为先?”廉曰:“随所恃者,郧、罗诸国,若先攻其牙爪,则随势孤而易灭。” 瑕然之,大兵望郧而进,至绞。绞之守将杜猛雄,坚闭不出。 楚兵不能前进。廉谓瑕曰:“绞小邑也,略施一计,则破!” 瑕令五百弱军,采樵于绞之南,令斗廉率兵伏于北门,自率大兵伏于西门,准备袭绞。绞之哨马报猛雄曰:“楚兵粮尽,今将班师,现在南山采樵。”雄曰:“楚人多诈,不可轻动!” 乃令壮士,从南山视之。捉得楚兵三十余名而归。雄曰:“汝焉能捉此众卒?”壮士曰:“楚兵皆老弱,若出大兵一击之,尽可拿矣!”雄即披挂,领本城五千军,开门杀出,楚之采樵者抬柴而退。猛雄促兵赶上二十余里,屈瑕杀入西门,斗廉杀入北门。猛雄回马,欲来保城,方入城门,被屈瑕手起刀落,斩于马下,尽收败卒,大军望郧而进。 哨马报于郧子。郧子仲卢,便欲出降,其臣程文龙曰:“不可!楚人虽强,我国粮足城固,若使人求救邻国,主上率大军出城屯扎,深沟高垒,不与交锋,救兵一至,国可保也!” 郧子从之,依计而行。却说楚兵至郧,连日索战,郧将不出,廉谓屈瑕曰:“先锋率兵一支,截郧归路,我分兵以攻其寨,郧必破矣!”瑕曰:“郧人多诈,宜先卜其吉凶何如。”廉曰:“卜以决疑,不疑何卜?”瑕然之,乃率本部屯于郧城之西。 次日,斗廉以锐兵攻郧寨,郧子闻楚兵掩至,披挂出阵,被斗廉抢入辕门,斩仲卢于马下,程文龙见仲卢被斩,引兵欲保郧城,屈瑕截其归路,斗不十合,瑕刺文龙于阵上。郧兵大败,楚收降卒,望彭水而进。 楚子大兵屯于彭水,哨马报于罗侯,欲弃地逃入于随。大夫郭伯加曰:“不可!今楚先锋一战灭绞,再战灭郧,其心必骄,骄必不备。请得精兵五千,屯于鄢水,以劲弩怯之,排其阵势,修书于蛮王,令以精兵袭后,楚人进退无路,则屈斗二子,死于鄢水。”罗侯大悦,遂遣使与蛮王,又与鄢加精兵五千,劲弩八百名,伯加引兵五千屯于鄢岸。楚兵不能前进,瑕果然堕志,终日在帐中饮酒,不肯进兵。斗廉告曰:“罗侯阻于前,今不速进,倘有奇兵后袭,则我进退无路,先锋不可不察。”瑕曰:“吾兵自离襄郢,势如破竹,一罗何足道哉?姑待数日,何故多言!”廉又曰:“此间地势险狭,若久屯兵,必有不虞之患,请速进兵。”瑕叱廉退,下令有再谏者斩。 又数日,郭伯加遣人递书到,请楚兵渡鄢水,以决胜负。 屈瑕大怒,裂书于地,斩却来使,遂令三军渡鄢水。楚兵正济半波,罗兵以劲弩列于岸上,箭下如雨,楚兵不能登岸。屈瑕以红旗右麾而退,前岸尘头蔽日,喊声连天,虏蛮王引兵杀至,截住右岸,楚兵大乱,自相搬扯,悉溺死于鄢水。屈瑕与斗廉,力战登岸奔归,卢蛮勒兵后赶,楚兵止存三万余人,走至荒谷,屈瑕叹曰:“不听子清之言,以致英雄丧于夷虏。”自缢荒谷林中。斗廉引败兵,走回本国。后人有诗曰: 胆略骁雄楚屈瑕,征郧伐绞尽堪夸。 奈何不慎罗戎计,空使功名丧谷涯。 且说楚王在朝,闻屈瑕伐绞、郧胜表到大悦,伯比奏曰:“莫敖举趾高从,其心不固,若伐绞得胜,其心亦必怠,请益兵救之,不然将有后悔!”楚王笑曰:“将家得志,岂有先胜而后败哉?”言未讫,闻斗廉引败兵入朝待罪,楚王大悔曰:“实孤之过,卿何预焉?”赦廉罪,以复原职,曰:“我兵既败,随、罗必恃强,吾不亲征,久后必不肯奉贡。”遂以屈重为先锋,斗祈、远章为左右翼,太子赀渠为保驾,大发精兵二十万,即日出城。 楚武王夫人邓曼饯于西门,酒至数巡,王谓邓曼曰:“吾心荡矣!再不奉陪。”遂登车而行。邓曼私谓太子曰:“王谓心荡,其禄将终,汝在军中,量势而善事父王!”熊赀拜受而往。楚兵至汉阳,斗祈谓王曰:“我军众多,宜列寨栅于汉水之上,以兵威示随,随必自服!”武王不听,以大寨屯城南小军山下。是夕,小军山上,风折一大树,压王寨。王惊卧榻,三跃而卒。后人有诗以贤邓曼云: 凶吉星辰感应通,荡然不固禄将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