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列国志传-3

拔剑扫开边塞雾,扬旌收尽野红尘。        王兵奏捷回朝日,凤阁龙楼画影形。        周公听罢大悦,亦在马上吟出一律,以表其忠曰:        平生忠诚谅天知,仗节行藏志不亏。        神鬼何人宁可逆,流言陷我实堪悲。        指挥击扫漫天秽,慷慨先吟报国诗。        东风若奏三军捷,早把边捷报玉音。        周公吟罢,君臣相别,大军望东而进,将近潼关三十里下寨。却说鲁公伯禽,得父之书,率本国精兵五万,已到潼关,候大军到日,然后交兵。闻父兵到,与关主皆出迎接。周公到关,谓伯禽曰:“手足之情,不可动兵相斗,只宜修书,令晓谕之退兵,以待朝廷处决何如?”伯禽曰:“管蔡不念手足,流言陷父,将至极刑,此正宜速交兵而除之,回天子之怒,表我父之忠可也。”周公然之。        却说二叔在关下,闻周公兵到,大惧,将欲退兵。武庚曰:“不可!如不交兵而退,则事机泄漏,得罪反重。”二叔从之。乃各披挂出阵,与鲁公伯禽两下正相厮杀,伯禽手起刀落,管叔死于马下。蔡叔见管叔被诛,舍命而逃,只见潼关上,锣鼓震天,走出一员老将,大声叫曰:“休要走了蔡叔度也!”        蔡叔抬头一看,见是周公,唬得魂飞魄落,抛戈弃甲,往东而走。又被伯禽阻路,掩杀一阵。武庚正欲来救,却被虞文达一轮刺下马来而死。        周公传令,命大军不得停止,赶上蔡叔到朝歌。蔡叔不分昼夜,走入朝歌城内。大军奄至,蔡叔不及坚守,被虞文达抢入城中,活捉蔡叔鲜,来见周公。周公问曰:“汝等何得流言兴兵犯关,以负先王分土之恩?”蔡叔叩头告曰:“皆是武庚、管叔之谋,小弟不能拒阻,以至如此,望兄救我残生。”伯禽曰:“此是逆天之贼,宜斩首示众。”周公曰:“骨肉相残,古今大恶,彼纵不仁,何忍斩之?”令左右监于南牢,以待朝廷处决。        周公传令,令关上虞文达转镇潼关,待奏过朝廷升赏。其子伯禽,亦令转镇鲁国。诫之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当今天子之叔父也。然犹一沐三握发,一沐三吐哺,起以待士,恐失天下之贤,辛勤如是,尚且遭谗狼狈,使无文武力奏,身犹难保。汝今镇鲁,行政宜爱恤下民,尊礼贤士,慎勿以国大而骄人也!”伯禽再拜,受命而退。周公谓左右曰:“我原被谗言出师,今二叔虽除,天子尚有疑我之心,只具表奏闻,以待天子回心,有旨宣我归朝,方可班师,如今只宜居东,以避嫌疑可也。”遂差人奉表入京,出榜安民。        却说成王与群臣正论边事,近臣奏曰:“冢宰公东征得胜,赍表回奏。”成王览表大悦,谓文武曰:“叔父东征,既除二贼,其忠诚固可尚矣!不班师随驾而归,又居东土,只具表回奏,此事为何?”群臣奏曰:“冢宰公以大忠见谗,不能自白,今幸天兵一到,二叔授首,此乃陛下之福!以表冢宰之诚,所以冢宰待罪于东,陛下宜差大臣出关迎接,庶可以全两下之美。        ”成王沉吟不许。        至秋末,时五谷大熟,只未收获。忽一日,天昏日暗,狂风大作,驱雷闪电,城中扬砂走石,大木连根拔起,郊野禾稻,尽行偃仆,百姓惊怖。成王与百官大惧,不知所之。召公、毕公奏曰:“先王在日,曾遗卜筮之书,藏于殿前金滕匮中,以备吉凶,今遇天变,王曷启金滕匮,取卜筮之书占卜,以验天变。”成王准奏,乃与群臣拜告天地先王,启金滕匮搜卜筮之书,乃得昔日周公欲代武王身死之书,成王问史氏,史氏备述前事以奏。王大泣曰:“叔父功德隆盛,反被二叔谗言,现出于外三年,皆朕之过,是天变欲警朕之无知也!”群臣皆泣。        王即差大臣,召公、毕公奉诏迎转周公。下诏于京师,以明周公无过。风雷遂止,天朗气清,五谷被风偃倒者皆起。百姓鼓舞,民众大悦。后宋丞相王荆公,因感王莽之事有诗曰: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        假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又潜渊居士读史诗曰:        左手旋乾右转坤,群邪嫉正起流言。        安安不效旋胡促,凡几常书赤舄尊。        天变风云昭大节,书藏金匮显忠臣。        成王一整迎归驾,周室君臣孝义存。        召公、毕公奉旨奔潼关,命人报于周公。周公闻圣旨到,俯伏跪听宣诏曰:朕以幼冲,嗣承大统,愚昧聪明,险失忠良大节。孩提心志,混淆良辅谟谋,过虽已往,悔切未然!伏惟冢宰姬旦,王室至亲,百僚总辟,其忠贞信义,表表昭著。蠢兹群小,嫉正流言,征驾久淹于东,皆是朕过,叛首随传于北,越显公忠。        今命使臣,赍诏奉章,迎还征驾,辅弼王家,所有叛臣叔度,本该处死,朕念同本,权贬郭邻。厥子胡仲,率德改行,可续父封于蔡。关守虞文达,汗马多劳,升受幽州都制。呜呼!崇德报功,固朝廷之重典;效劳尽职,实臣子之当为。诏书到日,各毋稽延。        周公接诏书,并管待召、毕二弟。次日,吩咐叔度之子胡仲,守殷车驾,望京而进。行近京师,驿传报于朝廷。成王率文武百官,出郊迎接周公归朝。王谓公曰:“朕以幼昧,不辨邪正,是以远劳叔父,久淹外镇,皆朕之过也!”周公顿首谢曰:“济危救险,人臣之职,有何劳焉?”成王大悦,令排御宴,以宴群臣。        一日,成王在后宫与其弟叔虞饮宴,庭前桐树阴浓,王拾桐叶在手,谓叔虞曰:“朕削此桐叶为珪璋,汝能以此吟诗,朕即封汝为候。”叔虞遂吟曰:        桐叶落庭除,吾王削作珪。        如念连技秀,春风共畅舒。        次日,史佚奏曰:“陛下请择日行封!”王曰:“朕与叔虞戏耳!”佚曰:“天子无戏言,天子一出言,则史官书之于册,望我王速封叔虞,不可反复。”成王乃命设宴,封叔虞为诸侯,国号唐。叔虞谢恩而去。忽近臣奏曰:“有远方夷人入贡。”王宣入朝,其人相貌迥别,语言不通,王问译者曰:“此夷来自何国?”译者曰:“此夷出于交趾之南,国名越裳,言自数十年来,其国中天无烈风淫雨,海不扬波,意者中国有圣人出,故不惮万里之遥,来贡白雉。”又西旅来贡顑獒,大畜四尺白獒。王问群臣曰:“远人来贡,方此可受否?”召公奏曰:“陛下当以贤为宝,不可受此。臣闻玩人丧德,玩物丧志,陛下当自思之。”群臣皆曰:“陛下仁德,加于蛮夷,故夷人不惮远而来贡。古云,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若不受此献,恐塞四夷来路。”成王遂受其献,设宴款待来使。欲知后事如休,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周公定鼎于郏鄏 召公奭宣布王化    次日,番使来谢告归,王问译使曰:“此来有多少路程?”        译使对曰:“有一万二千之遥,来行三年有余,始至京师。”        王命周公作指南车,赐番使以归,只一年遂至本国。成王谓周公曰:“四夷来朝,各方路途远近不齐,卿官相天下地舆,孰为中正可定都,以便四方朝贡?”周公奏曰:“洛阳居天下之中,昔者先王尝欲建都于洛而不果,此九鼎乃禹王所铸,以镇国者,后来失国,此鼎迁于商,纣王失国,武王载归镐京。”        至成王后迁于洛阳,始定鼎于郏鄏,在河南洛阳,命镐京为宗周,命洛邑为成周。命太史令梅仲宣卜世代久远何如,宣乃于神前卜之。卜曰:“帝喾之孙,鼎基巍赫,传世三十,历年七百。”明东平居士咏史诗云:鼎入王畿蓍定时,卜年七百旋稽疑。        后来八百苍姬录,天耶人耶裕卜期。        周公既定鼎而归,成王大喜。设宴以待周公,周公谢宴以归第。是夜梦一蟠龙,从天降入于渊。公曰:“此梦乃应吾当尽之数。”内臣曰:“冢宰何以知之?”公曰:“蟠龙无翼之龙也,有翼则为飞龙,乃天子之像,吾位居冢宰,与天子差一等,乃是蟠龙也。有翼而下深渊,吾身在天子之旁,今入深渊,乃龙归之所,是以知吾将尽也。”遂遇疾不起。        周公病笃,王与群臣诣周公宅,问曰:“叔父固病不起,倘有不讳,国家大政,谁复可保?”公曰:“国家大政,有召公毕公等在朝,王不必多虑。臣死之后,但愿我王,贤人亲之,佞人远之,忧国爱民,天下自然太平。”公又谓同僚毕公等曰:“我死之后,愿公等尽心佐王,勿忝臣职!”言罢,公下泪,成王与群臣无不下泪,王驾还朝。是夕,周公卒,时年八十二岁。公在周朝,制礼作乐,忠贞大节,为后世人臣之表。是日,天昏日暗,风雾迷漫。后史官有诗赞曰:        喈彼姬公,为周砥柱。制礼作乐,定安遵居。        辅弼幼王,尽心所事。扫荡流言,大节安舒。        节彼太庙,巍然中立。后世人臣,惟公是式。        成王闻报大哭,谓伯禽曰:“汝父忧勤一世,朕不能报,今死之后,赐尔鲁国祭祀,得用天子礼乐,庶表朕叔父之恩也。”伯禽谢恩赴国。        是时,周公既死,成王虑四方百姓不洽王化,乃谓召公奭曰:“尔宜巡行南方,代朕宣流教化,以安百姓。”召公承命出朝。次日,整车马望南来至嵩山之下,忽闻深林中,鹊声喧噪,群鸠处其巢中,召公问左右曰:“前林中鸟声喧噪,是何鸟也?”左右对曰:“近山方识鸟音,我等不知其音,焉知其鸟?公宜拘近山樵夫,问之便知其类。”公遂令唤樵夫来问,樵夫对曰:“长翅白而头绿者为鹊,毛班色褐者名鸠。”公曰:“鸠鹊二鸟也,为何共作一队,飞入巢中?”樵夫对曰:“鹊性巧善,能为巢。鸠性拙,不能为巢,是以共居于鹊巢之内。”公曰:“鸠与鹊不同其类,鹊何为肯让巢与鸠楼?”樵夫对曰:“当今天子,以仁德治天下,故其教化被及禽兽。”召公大悦,令重赏樵夫。        车马遂行至雍县,守臣君陈率左右出城迎接。召公入城,延至公厅坐下。召公问君陈曰:“汝治雍县,百姓亲睦,农桑乐业,诉讼平简之事可具述与吾知之。”君陈对曰:“小官无能,赖天子教化,宰公福荫,小县有三件异政。”公问:“何为三件异政?”君陈曰:“小县郊外,有雉一群,童子与之狎戏,雉不惊飞,童子亦不捕捉,此第一件之异政也。又每岁五谷秋登之际,禾有一枝数穗者,此第二件之异政也。又雍城南山有一兽,名作驱虞,身形似虎,其色黑,其性慈,每日游于郊外,不践生虫草木,口不伤禽兽人命,朝出夕还,人人得而近之,此第三件之异政也。”召公闻说,命安排酒宴。        次日出城,前往南郊,劝劳农桑,令所属官员,俱要相从,县官君陈随至南郊,无亭榭遮阴之所,见道傍有甘棠,绿叶阴浓,其嵩盖如伞。君陈引公下马,坐于甘棠树下,令招四处农民,前来听劝。须臾,一起农夫,荷锄担耜,前来跪下。公问农夫曰:“近年以来,五谷登乎?”农夫皆顿首曰:“赖宰公之福,年年农登,我乡村小民,暖衣饱食,女织男耕,安居乐业。”公问:“何以见之?”民中有一起高年能言者,前来相告。是诗曰:        青山绿水白云乡,春到田畴老幼忙。        女事桑麻无冻苦,男耕田亩有余粮。        公租早送柴门闭,村酒酿成晚稻香。        惟愿皇王千万岁,小民饱暖乐陶唐。        召公大悦,命取酒食,重赏其民。公谓之曰:“我今劝课,汝等归家,各宜孝敬长上,各安生理。”众民拜谢而退,召公车马望京而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南民不忍伐甘棠 楚子胶舟溺昭王    召公车马既回京师,君陈人雍衙内,自思想:“下岁倘有王臣,再来劝农观政,郊外无台榭居止。”乃传命,令郊外农民,开阔道路,伐木建亭。左右回报:“小民伐木建亭,近山树木尽伐,只有南郊道傍甘棠树皆来合抱,不肯伐之。”县官命拘一起抱树之民前来问曰:“吾欲伐去道傍之树,起建劝农之亭,以待来年王臣下马,汝等何得抱树不与我伐?”小民顿首曰:“非小民争树之罪,前日召宰公曾止于甘棠树下,我等怀其德行,不忍伐去此树,欲存之以思召宰公也!”县官大喜,遂建亭于甘棠树之旁,名曰召亭。当时百姓为诗云:        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公所享。        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公所憩。        蔽芾甘棠,勿剪勿斫,召公所悦。        潜渊居士读史诗曰:        一树甘棠蔼道傍,召公遗德愈芬芳。        当时若使柯条剪,怎得清名万古香。        却说召公回朝见成王,王问:“南方教化何如?”公具鹊鸠共巢、雍城三异之事奏闻。成王大喜曰:“雍邑守臣君陈,周公在日常荐此人,有孝友仁能,今果然也。”命使臣宣其回朝,拜为上卿。当时,文武多士,左有太保召公,大司徒芮公,大宗伯彤公,右有大司马鲁公,大司寇卫公,大司空毛公。此六卿相与辅弼,天下太平。一日,王有疾,内官奉旨宣召、毕二公入宫托孤。二公既至拜毕。王曰:“朕年十三即登大位,今承诸叔父恩诲,践祚已经三十七年,寿登五十,死亦何恨,但劳汝等,须尽心辅朕太子,以承大统,无废先王之政可也!”        言讫而崩。召公奉太子剑即位,是为康王。康王颁诏,以先四方,四方诸侯咸来朝贺,王作诰命以示诸侯,诸侯大悦。当时,康王承先王之遗诏,得公卿之扶佐,海内升平,刑措不用,在位二十六年而崩。群臣奉太子瑕即位,是为昭王。昭王升殿,当时五更侵早,星辰落落,尚未沉没,群臣朝贺未毕,惟见月色朦朦,渐有五色之光,直贯紫微之垣。昭王大怒曰:“日月失序,皆太史旷职,不预奏而救护之过!”遂令押太史柳长卿斩于市上。        群臣止住武士,皆谏曰:“柳长卿虽旷日月失序之奏,然太史乃国家祸福所系,望陛下赦之。但令奏闻月朦之故,以验祸主,如祸福不验,然后杀之不迟。”王息怒,令放回长卿,问其缘由。长卿奏曰:“月者人臣之象,紫微人君之象。今月色直贯紫微,必主小人作衅,国家不宁。”王曰:“小人出于何方?”长卿曰:“依臣占之,小人当出南方诸侯。”王曰:“朕当巡狩,以压之!”王遂赦长卿之罪,往南而进。        有人报于楚子曰:“周天子巡狩,车驾至南方。”楚子问群下曰:“当今天子巡行南方,当何以处之?”张策曰:“吾闻镐京至于楚,水路多于陆路,主公宜作王舟,以迎天子。令匠人以鱼胶合其舟,主公可进此舟于汉水界口,请王换舟。天子如驾此舟于江中,胶见水溶,即使周王共此舟而溺水身死,遂绝其游,有何不可?”楚侯大悦,遂命匠人以胶合一大舟,自领臣下,前至汉水界口,以迎圣驾。        却说昭王銮驾来到汉水界口,正欲渡河,本方守臣奏曰:“江汉之水汹涌不常,此舟难渡此水,请王换南舟以渡。”昭王传旨,正欲换南舟以进。熊廉引胶舟至,面奏曰:“闻我王巡狩,车驾将幸丹阳,臣知此舟不可南渡,故具南船来迎圣驾,望我王移舟换楫,以渡汉水。”昭王大悦,命换楚舟,舟至中河,渐觉沉溺。群臣奏曰:“此舟必有奸诈,应命换舟,不然舟将沉江,王命难保!”王见舟板徐徐解裂,正欲传旨换北船,忽波涛大作,浪起如山。保驾将军毛公,见势危迫,见随从小舟与王舟隔丈余,勇身跳向小船,连拖昭王过船,不觉洪涛一起,将王舟打落波心,昭王合文武随从者,共溺死二百六十余人。昭王在位五十一年。唐人胡曾先生有诗云:        汉江一带碧流长,两岸悲凤起绿杨。        借问胶舟何处没,欲停兰棹纪昭王。        明东平居士咏史诗云:        天子巡行非漫游,楚人那得试胶舟。        巍巍大驾无臣问,王道凌迟重可忧。        潜渊居士读史诗云:        岸草茸茸染翠烟,昭王驾逐海波天。        楚人奸起胶舟计,周纪中流不似前。        却说昭王被水溺死,朝中大臣名祭公奉太子满即位,是为穆王。穆王升殿,诸侯来朝,王与群臣议曰:“南服熊廉无礼,诈进胶舟,溺我父王,朕欲率六国之兵,征楚问罪,群臣意下何如?”祭公奏曰:“楚子害先王,诚有大罪,不可不伐。然我王即位之初,军兵未练,粮草未足,不可轻动,姑俟数年,兵精粮足,然后发问罪之师,则楚可不劳而破矣!”王曰:“善!”近臣奏:“边上有急表,军务紧急。青州有徐哈达,率九夷之兵共三十余万,已渡西河,复欲打破镐京,夺得我中国乾坤。”穆王大惊,急问群臣曰:“此事如何定夺?”右卫将军李造父出班奏曰:“我周传国至今,一百五十余年,四夷排服,百姓安宁,今东夷乘国家新立,敢此无理,陛下可发兵十万,臣愿往抵敌,使其片甲无存,然后可弭四夷之患。”王即准奏。左司徒祭公忙奏曰:“不可!楚子诈进胶舟,溺死先王,乃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尚因兵微将寡,置罪不问。今若舍杀父之仇,以弱军先攻夷狄,必无得胜之理,恐招不测之祸。”        造父又奏曰:“楚子弑君不过运以诡谋,其势未焰,东夷叛上,兵逼京师,今若不敌,后将难图,请发兵与臣,先除夷虏,乘得胜之兵,以征楚国可也!”祭公又奏曰:“此事决不可动兵,如大军一出,楚人乘我国虚,发兵袭后,那时诸侯乱起,进退无门,可不危哉!今臣观东夷之地,辖于东方,与嬴徐子为界,依臣之奏,莫如差使臣前去东国,令嬴徐子收伏东夷,重加升赏,如此则夷虏亦除,楚人不敢仰视中国,庶得两全。”王悦,遂差使臣赍诏,前往青州。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穆王西游昆仑山 楚人大战麒麟谷    王使至青州,报于东方诸侯嬴徐子。徐子接旨,使臣谓徐子曰:“今东夷之兵,已屯西河,王令诸侯速发兵,以扼其后。”徐子曰:“东夷狼野,今屯兵西河,我兵扼后,彼必奔入京师。烦使臣回奏天子,令发王师,截其前路,我兵后扼东夷,不日可破矣!”使臣闻之,夤夜去奏穆王,王遂令李造父,率兵五万,屯于城下,以截前路。        却说徐子得旨,传令长子嬴伯谟为前部先锋,自率大兵五万,杀奔西河下寨。东夷主将徐哈达,闻知大惊,传令命王林寨长麻里吉光,金林寨长呵嗒令公等议曰:“嬴诸侯何故起兵到此?”诸夷曰:“此必周王有命,令徐子袭我,若奉书一道,与徐子约夺周朝,尊他为大国,徐子贪得,必然许之。待破周之后,再作区处!”哈达大喜,遂修书令小将送与徐子。其书曰:东土大侯伯殿下,窃惟周王失德,百姓艰危,故有楚人诈舟,皆萌吞并之意,哈达等不揣慵弱,发兵攻周,伯侯能借一旆之师,反周助我,后日削平列国,敬尊侯伯为王,可不美哉!只此明请,乞惟电鉴不宣。        徐子读罢,大詈曰:“逆虏无知,吾乃大国之臣,奉命讨贼,岂肯弃主而助汝反哉!”遂命斩却来使,下令命长子伯谟出马交锋。        伯谟青年勇猛,领了二万精兵,杀奔门旗外来,詈曰:“臊膻狗何不出马答话?”只见有一员大将突出喝詈曰:“乳臭孺子,汝知吾否?吾乃东夷寨主徐哈达也!”二马相交,战上二十余合,哈达挽弓架箭,望伯漠左眼射了一箭,早被伯谟躲过,将双刀便砍,哈达力不能敌,往本阵而逃。伯谟策马来赶,哈达坐下八骏,乃日行千里之神马,哪得赶上,东军遂鸣金收军。伯谟回营,告其父曰:“哈达之马往来快捷如风,进则直驰难敌,退则快捷难追,我父必须用一奇计,方可除之!”徐子遂令将卒,于两河沙岸上开陷马坑,各深数丈,将芦苇青草复铺其上,四面尽使壮士,各执钩刀短剑,以备斩马拿人。诸将得令,乘夜装成。        次日,伯谟挑战,哈达果引各寨夷长,打扮前来,伯谟曰:“昨日饶了汝等,今日又敢与吾交锋?”哈达见伯漠孤出,麻里吉光、呵嗒令公三马并出,杀奔东阵。伯谟斗不五合,望西河两岸而走,三马一齐赶上。只有哈达之马先追,伯谟勒回马来又抵数合,将至河口,忽然一声,如雷震地,哈达连人带马坠落坑中,诸壮士四面守住,将钩刀拿起哈达,缚解本寨,其马亦被收去,徐子收军入营,壮士解哈达来见。徐子曰:“周天子有何负你,汝敢发兵叛国?”令推出斩之。哈达再三哀求饶命。徐子曰:“天子诏我伐夷,获贼而放之,是我之罪也!”令斩首赴京请功。忽听得哨马回报说:“麻里吉光及呵嗒令公败兵走向王城,却被主帅李造父悉擒之,余兵尽招抚矣!”        徐子闻之,收军具表,将哈达八骏马及十万降卒尽皆带去,赴京奏闻。穆王令把马收入天囿。        忽近臣奏:“大将军造父得胜回朝!”王令宣入,造父拜于殿下,王曰:“将军汗马功劳,正不知东夷之事如何?”造父详奏了一番,穆王大喜,近臣又奏:“东方诸侯有表到!”        王读表曰:谨具表臣东方嬴徐子,诚惶诚恐,稽首顿首,再拜奉表,伏惟圣人御极,必凭法以收功;天子驱戎,亦爰兵而率服。自商德颓纲,周奉天命,王世已经六叶,国祚将过百余,海宇清宁,华夷安堵。蕞尔荒夷,蠢兹小丑,逆天动无名之师,叛国生乱革之念。王赫斯怒,下诏驱戎。东兵直抵西河,哈哒授首,王师安屯城下,各寨销魂。报数万之貔貅,扫九重之臊羯,余党尽降,只输不转。今招到降卒十万,神驹一匹,辎重器甲尽封,随表来朝,军粮马草,悉收车载贡上。臣兵札于西河,俟圣旨以行。移短表奏于金阙,候玉音而处决。臣不胜忻忻之至,谨奉表以问。        穆王览罢表章大悦,文武百官皆具表称贺。王令设宴,以待来使,又赏群臣,赐嬴徐子以白毛黄钺玉剑彤弓,得专征伐,令彼免朝归国,以俟宣调,使臣赍诏去讫,文武皆退。王独留造父问曰:“吾闻徐子进夷八骏之马,日行千里,吾欲试之,可为朕御?”造父遂御八骏,游于上林苑中,果然快捷如飞。        穆王大喜,停骖回朝。        次日,穆王问群臣曰:“朕得八骏神驹,一息千里,朕欲遍游天下,穷极名山仙迹,谁人为引?”左司徒祭公谏曰:“不可!当今方削东夷,尚有楚仇未报复,王若一出,天下刀兵乱起,社稷诚恐难保!”王怒曰:“朕以万乘之尊,际此清平,欲游天下,有何不可,何故多言?”下令:“有再谏者,灭族。”遂出榜于朝门外:“有能引天子之车,游遍天下名山仙迹者,重加升赏!”时,有道士揭去榜文,王宣道士至殿下,问曰:“汝何人也,敢揭朕榜?”道士对曰:“臣西极国人也!自幼学修炼之术,名为化人。”王曰:“汝能识尽天下名山仙迹否?”化人对曰:“臣幼朝出昆仑,夕游阆苑,十洲三岛,无不遍往!陛下圣意,欲往何方?臣敢引驾!”穆王大悦,遂封化人为引驾大真人,封李造父为护国大将军,安排大辂,即日出宫西游。        车马摇摇,遂陟昆仑之顶。王问化人曰:“此何处也?”        化人对曰:“此西昆仑山,乃泰岳之宗,天下高山大障,皆发于此。此固天下第一名山也!”王曰:“吾闻昆仑山乃西王母所居,朕欲见之,可乎?”化人遂引王驾,渡赤水,升瑶池,见其宫室嵯峨,其额匾曰:“王母瑶池之所”,化人曰:“此即西王母所居之宫,王姑俟少时,小臣先进见王母。”化人先入宫,有青衣仙女数十人,引化人来见,王母曰:“来者何人?”化人曰:“中国周天子之使也!天子欲游仙宫,遣臣前来报知。”王母遂引数十青衣,驾白云仙辇,飘然而出。须臾王母下辇,前来见驾曰:“王辱幸敝宫,请王游玩。”穆王乃下马徒步,随王母入宫,分宾主而坐,穆王再三辞坐。王母曰:“陛下固中国万民之主,此坐何辞?”穆王乃就坐。须臾,青衣进茶,奇香异茗,皆非人间所有。茶毕,王母命张席,以宴周王。酒至数巡,王母谓青衣仙女曰:“难得天子至此,汝辈接舞,我歌数章,以备天子之欢。”青衣得旨,十数人飘飘然,接舞于宴前。王母乃歌云:        昆山高兮赤水范,范瑶池兮万里銮。        銮驾锵兮殷勤献,绿醑清兮各尽觞。        穆王大醉,乐而忘返,遂传旨令造父停骖宫外,朝夕与王母游玩。        唐人胡曾有诗云:        阿母瑶池宴穆王,九天仙乐送琼浆。        漫夸八骏奔如电,归到人间国己亡。        明东屏先生诗云:        龙骧八骏御长驱,识者深为时事悲。        脱乏祭公谋父谏,苍姬宝历属徐夷。        话分两头,却说东方诸侯嬴徐子,得赐白旄黄钺,以专征伐,闻天子西游不返,一日与子伯谟曰:“天子无道,耽于游戏,不理朝政,今天下诸侯,独吾得专征伐,乘此国中无主,吾欲称王号,打入镐京,则天下反掌得矣!”伯谟甚以为然,遂聚其下于都,自号偃王。即发兵十万,望镐京进发。        东方三十六国俱被偃王阻住,不能朝周。而穆王在瑶池饮宴歌舞,并无归朝之意。有从驾司徒祭公,进上数道表章,穆王始令整驾,下了昆仑山。京师守臣大司冠吕刑羽书报于驾前,言曰:“反了东土诸侯嬴徐子,望王速回车驾,商议战守之策!”穆王闻之大惊,问于群臣。司徒祭公奏曰:“昔日者王舍楚人之仇不报而西游,致使东土徐子作反。王宜出诏,差使臣往楚调其兵东伐,使两国交战,必有一失,此渔人收鹬蚌之计也!”王准其奏。一面差使臣赍诏往楚国调兵,一面令造父为御,长驱归朝。        使臣来到郢州,楚侯熊孟甫,乃是熊廉之子。接了圣旨,款待使臣。使臣曰:“前者汝父进胶舟,陷昭王,天子累欲兴兵,前来征汝,群臣每谏,始须数年。今东土嬴徐子,僭王谋反,王调楚国之兵东伐徐子,若灭得徐子而归,将功折罪,重加升赏。”楚子承旨,送使臣出城。令车骑将军姚文龙为前部先锋,长子熊叔茂为第二队,自率大军五万,杀奔湖口,东抵狼子山,与东兵相对下寨,约定次日交兵。        却说偃王,在帐中闻楚兵屯于狼子山,谓伯谟曰:“熊孟甫此来何故?”伯谟曰:“父王不记前岁调我兵以征九夷事乎?此必周王所召与我战也!”偃王曰:“然则此事何如?”伯谟曰:“楚人兵势甚锐,不可交锋,父王可修书一封,挟以周王欲报胶舟之仇,诈约合兵破周室,共分天下之事,彼必从之!”偃王大喜,遂作书以诣楚子。楚子接书览罢,笑曰:“吾岂痴悖者哉?助汝为反耶?”遂裂书于地,大骂来使。约次日以决胜负,使者失色而退。归报偃王,偃王大怒,命伯谟引兵迎敌,自率大军与楚兵连经数战。楚人畏其势强,欲行彭城,前有麒麟谷,茂林丛杂,峻岭崎岖,埋伏五千劲弩手,以鸽哨为号,四下弓弩乱动,定叫伯谟死于乱箭之下。        计议停当,次日班师,诸将依计而行。哨马报入偃王,偃王曰:“楚兵远来,不数日即班师而归,不是粮尽,必有诡诈。        ”伯谟进曰:“楚人与我连战数阵,锐气已挫,故称粮尽班师,如有诡计,不施于交锋所在,反施于班师乎?望父王与我精兵数万,赶上楚兵,必斩楚子父子之首,前来献功!”偃王曰:“我见你有勇无谋,楚人必行诡计,不可赶进也!”伯谟曰:“楚有何计?父王不必多疑!”偃王见伯谟请之不已,只得点兵三万与之西追,吩咐伯谟仔细,以察虚实,自率大兵在后,以为接应。喊声大振,直奔彭城西北赶来。楚兵掩旗息鼓,缓缓而退,东兵赶至麒麟谷口,前部副将告伯谟曰:“前去僻路崎岖,树林阴密,恐有埋伏,不可进兵。”伯谟大怒,叱曰:“楚兵只隔一望之地,有何疑哉!”催兵赶上东兵,遂入谷口三五里,忽闻鸽哨腾空,四下弓弩齐发,箭如雨下,伯谟正欲抽兵,谷口险峻,早被楚将姚文龙截住归路,伯谟与部下精兵尽带箭死于谷口,不计其数。后人有诗叹曰:        东土堂堂大丈夫,九夷独占世间无。        可怜身死麒麟谷,千古令人叹伯谟。        偃王知前兵尽陷于谷内,在马上大叫一声:“孺子不听我言,果入楚人圈套!”口吐鲜血,翻身落于马下。左右急扶上马走回。忽听喊声大振,一拥军马,从东南角上杀出。偃王见是楚子熊叔茂,唬得魂飞胆丧,勒马往彭城而逃。叔茂赶至城下,乱杀一阵,东兵十丧八九,尸横遍野而血流成河。偃王大败,引残兵入城,坚闭不出,忧愤成疾,连日吐血不止。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周穆王赵城托孤 密康公因色亡国    楚兵日夜攻城,偃王在城内忧愤成疾,又闻攻城将陷,遂呕血而死。彭城守臣,开门迎接楚兵进城。楚子传令,斩偃王父子首级,差人送京,一面班师,安谕百姓,秋毫无犯,百姓大悦。楚使赍偃王父子首级到京,入朝呈上首级及表章上奏。穆王大喜,传旨差使臣往楚国赦楚子前罪,更赐金帛,赏劳三军。        穆王乘东方初平,得徐兵十万人马,有征伐四方之志,问群臣曰:“朕闻犬戎所居长沙,其地多出珍禽奇兽,数年以来并不来贡,朕欲亲率大军征之,卿等以为何如?”司徒祭公谏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观兵,陛下前者不听臣等之谏,西游昆仑山,遂致东土诸侯作反。今赖诸侯扫荡,东方初平,便欲驱疮痍之卒,远征夷狄,臣窃以为不可!”穆王怒曰:“犬戎数年绝我中国之贡,无礼太甚,今若不征,恐四夷相效,那时悔之何及。群臣敢有再谏者,斩首示众!”穆王发兵二十万,以造父为先锋,望长沙而进。        却说犬戎,乃黄帝之后,七世玄孙名大者,其人生得人身犬面,不食五谷,惟打禽兽而食之,衣禽兽之皮,勇力绝伦,世居长沙武陵洞中,号昆夷。犬戎至穆王时,族类繁多,闻王师将至,犬戎将白狼四牵,白鹿四牵,其麞麋兽皮各数十车,前至河口见驾。穆王见犬戎之物大悦,问群臣曰:“犬戎奉法前来进贡称降,卿等以为受之班师耶?抑必欲驱前去剿除其类耶?”祭公进曰:“王师压境,正欲征其不贡之罪,今犬戎奉法备物进贡,便为顺服,何故必欲剿除其类?王若却其贡而灭其类,恐绝四夷来贡之心。”        穆王大悦,班师回至赵城,得病将崩,宣司徒祭公托孤,李造父封为赵城侯,王遂崩。在位五十五年,太子繄扈在朝,闻王哀至,与群臣大哭,是日即位,是为共王。        共王即位,文武协心,诸侯来朝,天下太平无事。时,密国有百姓莫继先者,家有一女,年方十七岁,未及适人。一日,在花园赏花,见一朵桃花生三蕊,折而戴之,遂有孕。次年一胎产下三女,其父继先异之,将三女孩弃于泾水之上,被水上渔翁救之养大。一日,康公出游于泾水之上,见三女姿态艳美,纳之宫中。康公之母闻知其事,戒之曰:“吾闻兽三为群,人三为众,女三为灿。灿美物也,汝小邦德微,不能享用,速将此三女子贡献于周王为正。康公不从,遂与三女朝夕作乐,不理国政。        一日,共王升殿,大小诸侯尽来朝贺,只有密康公不来。        王问近臣曰:“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朕承先王大业,即天子位,数年之间,各国诸侯俱来朝贺,密侯有何缘故,竟不来朝?”赵侯李造父奏曰:“密侯失朝,有慢中国,王宜巡狩,问其失朝之罪!”共王依奏,令排銮驾,即日辞京西行,至平凉,屯兵泾水之上。        时,密康公与三女,朝夕在宫中饮宴,烦刑重敛,百姓不胜愁怨。闻天子驾至平凉,牵老负幼,相牵而至,欲向天子诉苦。王问曰:“汝等百姓,何国之民?”百姓曰:“小民密国之民,因密侯耽三女之色,全不劝课农桑,只要烦刑重敛,民不堪命,是以冒死前来投告饥寒。”共王闻奏大怒曰:“此妨民之贼,怎做得一国之主?”喝退一起流民,命赵侯李造父,率三千铁甲兵,直至密城,活捉密康公与此三女子。        时,康公正与三女后宫作乐,闻天子铁甲兵至,仓猝无措,李造父领兵打入宫殿,密侯走于西宫帘下,造父活捉绑缚,又令甲兵执三女子,同解来见共王。共王问密侯曰:“汝妨民之贼!上欺朝廷,下虐百姓,内淫三女之色,外废四方之事,合该何罪?”密侯低头无语,只叫乞留性命。共王传旨,将密侯与三个女子同斩于市,以戒将来,百姓无不鼓舞。明东屏先生有诗云:        家国之纲忌女戎,女戎自伐笑康公。        贪欢麀聚违慈训,祸惨身家一岁中。        群臣又奏曰:“臣等闻密侯之母贤而有智,密侯初得三女之时,其母曾戒以贡王,密侯不听,乃至今日,王宜褒封,以昭后人。”共王传旨,灭了密国,将山河图舆库宝藏物,悉载入京,只存密国之母,封为密国夫人。        銮驾归朝,大排御筵,以宴群臣。是年春二月王崩,在位一十五年,寿八十四岁。群臣奉太子嚭即位,是为懿王,在位二十五年,天下太平无事,寿五十而崩。群臣奉御弟辟方即位,是为孝王。    第十六回 嬴非子牧马受封 十丈台李巫监谤    孝王升殿,问群臣曰:“朕承先王余绪,国家帑藏,不知充盈否?”太仆寺卿唐梦驺奏曰:“国家琼林御库器械衣甲帑藏俱各充盈,惟马厩中,数年以来先王累出征讨,今将空乏,乞陛下别选养马者,主其马厩,调养蕃息,庶几可以备用。”        王曰:“马政,国家大事,谁能任其调养?”梦驺奏曰:“臣闻犬丘县有民姓嬴名非子者,善能养马,陛下不必宣他入朝,只给它马三千匹,令养于渭之下数年,马若蕃息,然后宣入朝廷,以备应用。”王准其奏,差使臣赍诏往犬丘县,取嬴非子。        犬丘县守臣接得圣旨,拘得嬴非子到公厅下,谓之曰:“朝廷有旨,差汝掌马厩,给与牝马三千,调养于汧渭界上,候待蕃息,然后宣汝入朝。”        非子得旨,当官给出牝马三千,直奔汧渭界来。戈矛驾列,积草屯粮,朝夕调护。汧渭界上近西戎,西戎产马最盛,非子往来界上,见西戎小卒,每日驱马在汧渭河中饮浴,非子心生一计。号令左右,次日驱牡马一千余匹,浴于汧渭河中,将牝马一千余匹皆系于绿杨之上岸口,欲骗西戎之马。西戎果驱良马二千余匹浴于上流,本厂牡马浴于下流,见岸上牝马不下河中,牡马嘶鸣不已,上流西戎之马,闻下流马声乱鸣,尽奔下流同浴,见上岸牝马嘶鸣,河中众马一齐奔上绿杨岸来,戎卒不能济渡,被本厂士卒不分华夷之马,尽行驱入渭城。不数年,马大蕃息,得万余匹。非子驱入京师,来见孝王。孝王大喜,以秦地封非子为附庸。唐梦驺为大司徒。是岁冬孝王崩,在位一十五年,寿六十五岁。群臣唐梦驺等,奉太子燮即位,是为夷王。夷王即位,楚卫二侯不朝,虽来朝者骄傲无礼,王乃降阶以接诸侯,虢公谏之乃止。因楚熊渠、卫项公二国诸侯不来朝贡,正欲起兵伐楚、卫。忽报:“太原虏金刀四大王,部领戎兵十万,反至俞泉。”夷王闻报大惊,曰:“诸侯有楚、卫之患,夷虏有太原之兵,叫朕若何区处?”遂忧成疾而崩,在位十六年,寿六十岁。遗诏命司寇虢公、司空虢仲扶太子胡即位,是为厉王。        厉王为人暴虐,乱淫酒色。谓荣夷公曰:“朕欲征讨楚、卫,国家财用不足,何以处之?”夷公奏曰:“当今诸侯失贡,国家财用不足,依臣愚见,必须将畿内之民,无分老幼,每丁岁十缯,不出数年,国家库藏皆盈,然后可以养兵征讨。”厉王大喜!大夫芮良谏之,厉王不听。遂用荣夷公,以主其事,百姓怨谤,作诗以刺时政。王怒,使荣夷公率兵搜怨谤之民,斩之。荣夷公曰:“万民众口,何可尽杀?臣闻卫国有李巫者,善咒水之术,能知人间之事。王宣李巫来朝,以监国人。谤者杀之,无谤者赦之,则百姓之怨谤息矣!”王差使臣,往卫取李巫至京,使之弭谤。在宫中建十丈高台,李巫坐在坛上作法念咒,经七日下坛。奏曰:“城中四方,怨谤之男女共有二万五千余人,各具姓名以上。”厉王大喜,令荣夷公,将男女二万五千余人,尽行诛戮于市。国人自是侧目相视,心下含怨,口不敢言。王喜谓召公曰:“朕能弭谤矣!”召公奏曰:“此非弭民之谤,乃障民之口也!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今王塞民之口而遂上之过,臣恐百姓不敢言而王过益深,社稷危矣!”        厉王不听,日贪酒色,不理朝纲。使荣夷公敛民财,民不敢怨,乃相率操戈为乱,王不知其由,出猎北门,荣夷公为御。        城中百姓喧噪讪于北门,王命荣夷公捉之。荣夷公未及动刀,百姓先将荣夷公杀于马下,争来相刺,厉王发即走归朝,六街百姓遮拥来杀,王不能前进,乃望彘而走。后人有诗曰:        古云国本是良民,周夷昏庸枉杀生。        一旦萧墙灾祸起,不知身死霍州城。        召公穆、周公和见城中百姓大乱,问其缘由,百姓咸诉曰:“天子无道,重敛民财,使我父母冻馁,兄弟妻子离散,少出怨言,则听巫说,尽行杀死,是以民不堪命,见王出游,我等击之,以泄其恨!望宰公放活以救民生。”二公自相谓曰:“欲问其逐君之罪,诚恐生变,但抚慰之!”遂对百姓曰:“汝等归家,我迎回圣驾,奏天子,赦汝之罪,改彼之过,何如?”百姓咸号泣曰:“如天子回朝,我等必尽受诛,不如冒死生变!”二公只得回朝。时,太子年幼,二公相与共和朝政。        厉王竟死于彘,在位三十七年,二公奉太子靖即位,是为宣王。        欲知宣王如何为政,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尹吉甫大征俨狁 姜皇后脱簪谏王    宣王为人,慈爱恭俭,文有周公和、召公穆、仲山甫,武有申伯、尹吉甫、方叔,两班贤臣在朝辅弼,减赋税,除苛法,以修文武成康之德。百姓安堵,诸侯复朝,王问文武曰:“胡夷乱华,不可不戒,今北有玁狁北狄之虏扰民,南有荆蛮作乱,朕欲率兵以讨南北二夷,卿等以为何如?”左司马仲山甫谏曰:“先王之制,冬夏不兴师。今二夷理当征讨,奈时当季忧,禾苗发秀之时,不可兴兵,以残稼穑,使民秋成失望,姑俟冬下起兵可也!”王不听,传旨命尹吉甫率兵十五万,方叔副之。        先征玁狁,然后乘得胜之兵,以讨荆蛮。        二臣领旨出朝。次日升帐,传令曰:“玁狁为暴,理应进兵,若待秋高马肥,弓强弩劲,难以挫其锐气!”遂统领人马,直奔阳曲而来。时,玁狁戎兵十六万,屯于阳曲。闻王师至,其主将东寨酋长,问于三寨酋长曰:“尹吉甫远来,将士劳苦,不待安寨,发精兵挫其前锋,则十五万兵,片甲无归,此兵家以逸待劳之法也!”西寨酋长曰:“吾所倚者,弓马而已。今当盛暑,马瘦兵迟,交锋恐有不利。”东寨主不听,大发四寨之兵,来攻周营。哨马飞驰报知。吉甫笑曰:“彼谓我远来,将士劳苦,利于速战,故用以逸攻劳之计。”即传令命方叔领本部精兵,屯于阳曲城西,我率大军,屯于阳曲城南,两阵为犄角之势。又令各部步卒五千,每人用圆牌一扇,扎马刀一把,斩其马足,抵其弓矢,只许向前,务令活捉玁狁四个酋长。诸将得令,依计而行。        次日,玁狁果望阳曲大寨杀来,城西突出方叔,城南突出尹吉甫,两兵来攻,玁狁势穷,令弓弩大发,矢如雨下。吉甫将钢刀在马上一挥,两阵步卒将圆牌滚入夷阵,用扎马刀乱砍,夷兵马跌前足,自相蹂践,死者不计其数。吉甫大喊曰:“休叫走了四个酋长!”酋长领残兵北走,西部追至太原,夺其器械衣甲,收军班师。方叔问吉甫曰:“玁狁势穷气夺,正好追及斩首,以建大功,何故收军班师?”吉甫曰:“吾闻先王之御玁狁,来则伐之,去则舍之。今玁狁折军北走,不为中国之患足矣!何必追及斩首哉?”方叔大喜,遂传令班师。        大军回至京师,吉甫、方叔献表,宣王大喜,宣入二臣,亲劳之曰:“国家多难,赖二将军协力,靖安边寇,多多劳苦。”        命宴以待二臣。宴罢,吉甫又奏曰:“臣闻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今北狄虽破,荆蛮未除,王请乘得胜之兵,扫遐荒之虏,彼闻天兵破北而南征,则不攻自破矣!”        宣王大喜,犒劳三军,复命吉甫、方叔,次日率兵伐荆蛮。        圣旨未出,近臣奏:“荆南蛮主差使者来。闻天兵破敌,进贡黄金十万两,锦缎十五车,与王劳军;又贡明珠一斗,玉带五条,以赎失朝之罪!”王问群臣曰:“荆主数年以来绝我朝贡,今闻作乱,扰我南方之民,正欲发兵问罪,差臣入贡,卿等看当何如?”周公和、召公穆奏曰:“臣闻中国之待夷狄,顺则似德怀之,逆则以兵讨之。今荆蛮知罪,前来奉贡,王当受其贡物,差使前去谕以利害,冀其自新可也!”王准奏,款其来使,差使者赦荆蛮之罪。        当时,天下太平,宣王遂有废怠之志,朝夕与姜皇后在宫宴饮,日高未起,百官在午门外待漏者,至午不开朝门。一日,王与姜皇后在宫饮宴,百官连上谏章数十道。其表曰:具表臣召穆、臣尹吉甫等,诚惶诚恐,死罪再拜表上。臣闻圣主惟仁,必乾乾终日;明王布德,乃兀兀穷年。是故,周公作无逸之诗,国基隆盛;成汤铭盘孟之训,德行日新。恭惟陛下,禀圣明之资,躬舜禹之德,继文武之余铭,续成康之胤祚,正际国步多艰,胡夷纷扰,赖陛下圣神文武,将士齐力谟谋。一征而玁狁遁逃,再举而荆蛮奉贡。四方初靖,南北粗安,正陛下忧勤惕励之秋,夙兴夜寐之日,夫何戈甲未韬,晏安遽起,日斜方朝,非明王听治之候,酒酣未出,岂圣王决机之时。        此非陛下不克始终,皆由内宫多乱,台谏失言。臣等不揣残生,冒死而进,望陛下从谏如转关,恢中兴之盛业;受言如海纳,扼绵邈之鸿基。俾名追太古,国祚无疆,社稷生民幸甚!臣等不胜战栗之至,谨奉表奏闻。        宣王览罢,投表于地,大怒而起。姜后见主变色而起,令嫔妃取表读之,叹曰:“此非王之过,皆妾之罪也!”乃脱簪珥,卸衣裳,待罪跪于王前。王问曰:“卿何脱簪卸衣而跪?”        姜后叩头曰:“陛下乐色而忘德,失礼而晏起,祸乱之兴,皆由于妾。今卿大夫与国人不咎于妾,而归罪于王,实妾所致也!愿赐妾死,以理国政,幸甚!幸甚!”王曰:“此寡人之罪,非卿之过。”令嫔妃扶起姜后。        次日,侵早出朝听政,文武百官,皆大欢喜,上表称贺。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明东屏先生咏史诗云:        周道中兴威赫然,万邦齐驾一人天。        闺闱待罪脱簪夜,姜后贤名万古传。    第十八回 卢妃怀孕十八年 幽王举火戏诸侯    宣王出朝听政,近臣奏曰:“畿内儿童诵谣言歌四句,鼓舞于六街三市之中,兵马司录其歌以闻。”王览其歌曰:“月将升,日将浸,檿弧箕服,实亡周国!”王大惊!问群臣曰:“此事主何吉凶?”左宗伯召公奏曰:“檿是山桑木名,可以为弓。箕草名,可结之为箭袋。据臣愚见,国家后有弓矢之祸!”王曰:“若此,尽诛京师作弓箭之人,尽焚库内弧矢,何如?”太史令伯阳父奏曰:“臣观天象,其先落在陛下宫中,非干弓矢之事,必主后世有女主乱国!请勿妄杀无辜之人而焚军旅之器。”        王宣姜皇后出朝,问其宫中嫔妃有甚怪异,姜后奏曰:“宫中并无怪异,惟先王宫内一嫔妃卢氏,年方二十四岁,怀孕一十八年,至是方生一女。”王曰:“此诚异事!”传旨宣卢氏问其故,卢氏到殿对曰:“妾闻夏桀王时,褒城有乡人,化为二龙,以降王庭,谓桀王曰,吾乃褒城二君,桀王恐惧,杀其二龙,收其浆聚以藏椟中,自殷朝历六百四十四年,传经二十八王,皆不敢发其椟而视之。至先王厉王末年始开椟,则龙浆横流于王庭,化为元龟,妾时年十有七岁,因踏龟迹而有孕,至前夕方生一女儿。”王曰:“此女儿必怪物,汝抱出视之!”        卢氏曰:“妾疑其为怪物。是夕,命本宫人,将此女孩,投于皇城御河中浸死矣!”王曰:“此非尔之罪,皆先王所贻之祸!”喝退卢氏,又谓太史伯阳父曰:“此女孩已死,卿试占之,以观妖气消灭何如?”伯阳父占之,曰:“妖气虽然出宫,然未尝除也!”王传旨,令皇城兵马司,带领军卒巡访皇城御沟内外,但有拾得女孩于道路及沟中者,悉取而斩之。又出榜文,挂于各城门外,不拘官民军匠人等,但有收得御沟之内婴孩隐匿而不首者,满门处死。        却说西城兵马巡至西长安街尾,见一男子负山桑木弓,一女子负箕草织成箭袋,卖于街上。兵马司看见,心下思量曰:“今朝廷大臣断谣歌乃是山桑木弓箕草之袋,今日见此二人,必应其事,但闻伯阳有为乱之言,吾放其男子,捉此女子,并所卖弓矢去见天子。”那男子得解其祸,亦不救其妻,抱头便走,走至十里外途中,闻深林中群鸟喧噪,有婴儿啼哭之声。        此人奔入林中视之,乃百鸟覆盖一女孩儿在青草上,此人自思曰:“我妻被朝廷捉去,决无性命,归家抱此女孩回去,抚养成人,亦有所望。”乃赶去群鸟,抱此婴儿,直奔褒城,逃难而去。却说西城兵马司,将此女人及弓矢,前来见宣王。王自思:“占者是此妇定矣!”令推出斩之,赏其巡访兵马。是岁秋七月,宣王有疾,宣左司寇尹吉甫、大宗伯召公穆托孤。王崩,在位四十六年。二臣受遗诏,奉太子宫涅即位,是为幽王。幽王为人性暴寡恩,动静无常,召公、吉甫,尽心辅之。尹球、虢公、祭公三人在朝,皆谗邪欺君,几丧其国。幽王即位,拜尹球为大夫,虢石父为上卿,祭公为司徒,大宴群臣。忽三川守臣有表到,言其地皆震。幽王笑曰:“山川地震乃是常事,何必动表告朕?”遂退朝。太史令伯阳父以此事与赵叔带手语曰:“昔者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若二代之季矣!”        叔带骇然曰;“何以见之?”伯阳父曰:“源塞必川竭,川竭必山崩,山崩乃主崩类之兆,吾知周室天下不出二十年当亡矣!”叔带谓伯阳父曰:“天子不恤国政,我职居言路,必尽臣节以谏之可也!”        是岁冬,三川又竭,岐山复崩,赵叔带上表谏曰:“山崩地震,国家不祥之兆,望陛下抚恤下民,广开贤路,以弭天变,庶几社稷无危。”虢石父奏曰:“山崩地震,诚陛下所谓天道之常,有何不祥?叔带迂生,不达天道,望陛下详之!”幽王听石父之奏,罢叔带之官,贬归田里。叔带罢官,往投晋国,后为赵氏之祖。右谏议大夫褒姠谏曰:“不可罢叔带之官,恐塞谏诤之路。”幽王大怒,令囚褒姠于狱。朝中自是无敢谏之臣。王朝夕在宫中作乐。        却说褒姠,褒人也。家中妻子闻进谏被囚,一家痛哭,其子洪德告母曰:“吾闻天子荒淫,惟乐女色。吾褒城中,有小民家,即前卖弓矢之人,有女子十分清丽,家贫无资,欲将此女鬻于他人,望母将百金买此女子,进上朝廷,以赎父之罪,有何不可?”其母大喜,遂将百金,买得此女子。时,年方十四岁,令其梳洗,将新衣改妆。洪德即修表,将此女子赍到京师,以赎父罪。天子升殿,近臣奏曰:“谏议大夫褒姠之子褒洪德到!”王宣入,洪德奏曰:“臣父因进谏得罪,现囚天牢,臣痛父陷死,不能复生,故将美人进上,以赎父,望陛下宽恩,赦臣父死,放归田里。”幽王闻奏,宣美人于殿下,王见此美人仪容娇媚,因褒地所进,赐名褒姒,宣入后宫。群臣谏曰:“不可!色倾人国,自古有之。夏因妹喜而亡,商因妲己而丧。        陛下宜鉴前朝之失,不可受此美人。”尹球石父奏曰:“田舍郎多收禾麦,尚且重婚,陛下以天子之尊,受一宫人,群臣何故多言?”王大怒,传命:“有再谏受美人者斩!”群臣遂不敢谏。王退朝,与褒姒朝夕饮宴,其皇后申氏遂失宠,一日与褒姒宴于翠华宫,申后遽至,褒姒与王谈笑自乐,全不起身迎接,申后心虽怨而口不敢言,归宫中忧容不展。太子宜臼见母忧闷,跪而问曰:“吾母贵为万民之后,何至如此不乐?”后曰:“汝父宠爱褒姒,不分尊卑,日与王宴于翠华宫,见我至,他仍饮酒自乐,全不退避,此吾所以不悦也。”太子曰:“此事易处,母亲勿忧。次日可引数十宫人游御苑赏花,若褒姒来,吾母令宫人将此贱婢乱打一顿,待她奏父王,父王不听则已,若有甚事,孩儿必杀之,方可干休!”        申后听信其言。申后果将褒姒打了一顿,褒姒不动声色,含羞回宫,宣虢石父告以此事。石父奏曰:“娘娘可将此事奏于天子,臣当竭力保之,废申后方休!”褒姒见王退朝,垂泪奏曰:“申皇妃无故令宫人痛打小妾!”王变色言曰:“皇后焉敢无礼!”虢石父、尹球曰:“臣闻皇后失德,嫉忌太甚,或有之?”王问何故,褒姒述其事奏之。王大怒,遂下诏废皇后申氏,册立褒姒为正宫,群臣苦谏不听,太子宜臼忿恨不平,要杀石父。石父逃走,来见天子。天子大怒,命尹球来捕太子。        太子从后宰门走出,奔于邓州母舅家。王命发兵围申,群臣谏曰:“太子虽违王命来杀大臣,乃是为母之故,今走申国避之足矣!何故更发兵围申以杀之?”王准奏,令囚皇后于冷宫,废太子宜臼,立褒姒之子伯服为王太子。太史令伯阳父曰:“三纲绝矣!”告老归田。群臣辞表求归者甚多。        王既立褒姒,忠臣去位,朝中惟尹球、虢公、祭公等一班谗臣在侧。王朝夕与褒姒作乐,千方百计,褒姒终不开口一笑。        王问曰:“卿何为不笑?”姒曰:“妾平生不好笑。”王私与石父曰:“卿有何计能动褒后一笑,赏汝千金!”石父献计曰:“先王于皇城外,五里置一烽火墩,本备寇也,如有寇至,则举烽火为号,沿路相照,诸侯之兵必至,至而无寇,皇后必笑矣!”王大喜。次日传旨,令发城下烟墩。群臣皆谏曰:“烟墩者先王制下,以备缓急,所以取信于诸侯,今无故而举烽火,是戏诸侯也!他日倘有不虞,将何物以征诸侯之至而救急哉?”王不听,遂举烽火,与褒姒宴于望边楼。不数日,近京列国诸侯皆领兵至,既至则无寇,褒姒于楼上见诸侯不宣而至,抚掌大笑,众诸侯大怒而归。申侯在路上备遗表谏幽王弃皇后,废太子,宠褒姒,戏诸侯四事。虢石父奏曰:“申侯欲与太子宜臼谋反,故讪王之过。”王曰:“何以处之?”石父奏曰:“宜速发兵以讨之,庶几免生后患!”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郑桓公骊山救驾 周平王弃镐东迁    幽王准奏,发兵讨申。忽有人报申侯曰:“王将起兵伐申国!”申侯大惊曰:“国小兵微,何以当敌?”大夫吕章进曰:“今申国近西夷犬戎,主公速致书于犬戎,令起兵以伐无道,庶免申国之患!”申侯以书召西夷犬戎。西夷主曰:“中国天子失政,申侯召我以诛无道,此我志也!”遂发戎兵五万,杀奔京师而来,将城团围三匝,水泄不通。        近臣奏于幽王,幽王大惊曰:“机不密,祸先发!我兵未起,戎兵先至,此事如何定夺?”虢石父奏曰:“速发烟墩以征诸侯救兵!”王令发烽火数日,诸侯之兵俱无片甲入来。盖因前被烽火所戏,故此时又以为诈,所以皆不起兵也。幽王见救兵不至,犬戎日攻,命虢石父曰:“事急矣!卿速令兵守城,率将士出城迎敌,朕率大军继后,以破犬戎!”虢石父本非能战之士,只得勉强率部兵出阵,开西城门杀出。申侯望见虢石父,谓犬戎曰:“此欺君之贼,不可走了!”犬戎主闻之,拍马直取石父,斗不能胜,被犬戎主一枪刺于马下,戎兵乱杀进城。        幽王正率军出午门,闻石父战败而死,甚为恐惧,乃引大军奔后宰门,望临漳而走。狄兵在城中放火焚烧宫室,掳掠库内财物。申侯从火光中见幽王从后宰门奔出,引一队戎兵赶至骊山下斩之。幽王在位十一年。胡曾先生有诗云:        恃宠娇多得自由,骊山举火戏诸侯。        只知一笑倾人国,不觉胡尘满玉楼。        东屏先生咏史诗云:        多方图笑掖庭中,烽火光摇粉黛红。        自绝诸侯犹似可,忍俾国祚丧羌戎。        潜渊居士读史诗云:        女色常云丧国城,幽王何事若迷心。        恣情贪笑轻烽火,继恣忘忧召甲兵。        万邦生灵沽羯臊,千官冠盖陷胡尘。        郑桓不动勤王剑,八百苍姬已尽倾。        又东屏先生有诗,以讥幽王失政,谣言有验云:        易储废后败纲常,烽火招戎势獗猖。        指妇倾城奇祸远,压弧箕服验周亡。        申兵与戎卒杀入翠华楼,将褒姒斩于楼下。其宫中士卒嫔妃,死者不计其数。犬戎在城中大肆剽掠数月,不日有灭周之意。        郑桓公闻犬戎将陷王城,发兵勤王,与犬戎战不数合,桓公中箭落马而死。潜渊居士读史诗云:臣子勤王水火师,君危臣陷岂宜迟。        郑桓虽为周幽殒,史册英名万古存。        郑兵大败,犬戎追上二十余里。只见城西角上,鸣金大喊,拥来一簇人马,旗上书秦侯二字。郑人始知是救驾之兵,方才放心。秦襄公闻知,即引兵挡住犬戎,大杀一阵,秦兵骁勇,犬戎不能抵敌,败兵入城不出。        襄公引郑国之兵屯于城下,至暮见一簇人马,喊声大震,从东奔来。众兵视之,当先一面卷金绣字旗上,书卫侯二字。        襄公与掘突前来迎接,下马相让而坐,议论破戎之策。襄公曰:“犬戎之志,在于剽掠女子金帛而已,彼谓我兵初至,必不谨防我等,今夜宜分兵从三门而入,一虏可灭矣!”        是夜三更,三国之兵,打入王城。犬戎将士果去剽掠民间财货,不致防备,火光满城,三国精兵大喊,杀入城阵,斩人如刈草芥,血滚六街成河。犬戎主逼太子西归于申。襄公独马杀入宫中,问太子何在?有被伤宫人告曰:“已被胡人驱迫西门面去。”襄公引本部精兵杀出西城,追及犬戎,大杀一阵,抢回太子。天已大明,众诸侯亦皆率兵来接,襄公谓众诸侯曰:“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宜奉太子即王位,庶几诸侯有主。”        于是,宜臼即位,是为平王。        平王升殿,众诸侯朝贺毕,群臣奏曰:“赏罚者人君之统驭,今国家乱定,望陛下黜陟,赏罚先行。”王准奏,黜褒姒子伯服为庶人,族其谗臣尹球、虢石父之家。郑桓公死于王事,追封为冢宰公。秦侯、卫侯、郑侯三国来救京师者,俱各赏帛数万,标名于陵烟阁上,立生祠于功臣庙。诸侯归国。国舅申侯尊封为申国公,开冷宫之囚,以救主母。申皇后遂出安民榜,抚谕京师被掳百姓,大宴群臣归国。        是时,京师被犬戎丧乱之后,宫殿焚毁,仓库空虚,边境烽火连年不息。平王与群臣议曰:“镐京迫近西戎,又且宫殿荒凉,朕欲迁都于成周,卿等以为何如?”群臣皆以镐京逼近西戎,累被犬戎之害,况昔日成王营筑成周于洛邑,故以洛居天下之中,王者所居之地,迁都是也!独有大宗伯周公华奏曰:“不可!洛阳虽为天下之中,四面受敌,乃用武之地,故有德易兴,无德易亡。今观镐京,左有肴函,右有陇蜀,沃野千里,四塞为固,所谓天府之国,天下之势,莫过于此。今若弃之东迁,臣窃以为不可也!”        平王不听,即日命收拾东迁于洛阳。后人有古风曰:        千里金城形胜地,地方沃野民殷实。        殽山左障右横川,函谷巍巍天下极。        周室衰微气奄奄,平王东徙尽抛弃。        秦得以霸周遂亡,始知地土国之纲。        文武成康基业坠,教人每每恨平王。        是时,文武百官扈从,百姓有愿随迁都者,咸从于驾后,而歧州百里形势之地,尽弃于秦,故秦得形势之地,能并列国。        王驾既至洛邑,修营宫室,盘给仓库,文武百官,各加升赏。        诸侯来朝者,悉厚礼而遣归国。郑武公掘突之父桓公,因救驾死于王事,有大功于周,独留武公在朝,辅以国事。        却说郑武公夫人武姜,初生其长子,因其梦后而产,遂名之曰寤生,后为庄公。武姜恶其长子。后生次子,名叔段,武姜偏爱之,数请于武公,要立叔段为太子,使其承位,武公不许。武姜不敢复言,武公知夫人偏爱叔段,恐后日兄弟相戕,遂立寤生为太子。及武公卒,太子寤生立,是为郑庄公。武姜见叔段无权,恐被庄公所害,乃谓庄公曰:“汝承父位,可于京城之内割地,以封叔段,兄弟同享富贵可也!”庄公唯唯而退。        次日升殿,正欲宣叔段而封之,大夫祭仲谏曰:“不可!国不堪二,若封叔段于京,是二君也,后必为患!”公曰:“吾母之命,奈何敢拒?”遂封段于京,谓之京城太叔,叔段谢恩而退。次日升堂,有西鄙宰、北鄙宰二人来贺!叔段谓二宰曰:“汝二人所掌之邑,如今属我封土,自今贡税朝贺,皆要朝我,勿得更入见大王!”二宰见叔段丰采昂昂,不敢拒命,遂降于叔段。叔段得二鄙之地,遂不朝兄,乃完聚城郭,操练兵马,有袭庄公之意。        一日,武姜谓叔段曰:“汝自受封,终日自安,设他日谗间一起,富贵能永保乎?”段低声谓母曰:“子之思虑每及此,奈寡小不可敌强大,今喜得二鄙,练三军,给粮料,将择日入国袭兄,不知母意何如?”武姜大喜,择取五月袭兄。却说庄公问群臣曰:“西北二鄙之宰,何为不朝不贡?”子封曰:“吾闻二鄙之地,尽被叔段所侵,故二宰纳降于段。且闻段完聚城郭,缮治用兵,久失朝仪,必有叛意,宜急早除之。”庄公曰:“吾欲讨之,则母亲在上,恐怕不孝之罪,欲不除之,必有尾大不掉之愆,此事若何处之?”子封、祭仲咸曰:“彼既不恭,我方不友,况国君以社稷为重,不可拘私恩,误大事,当速交兵,以免后患!”公曰:“然!”遂命子封率甲兵十万六千,以伐叔段。        叔段闻庄公兵至,引二鄙之兵前来。子封遥谓段曰:“汝兄侯封汝京城之地,宠以太叔之名,有何负汝,敢有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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