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题毕,与一二从人离了金沙寺,回至中村,即便整理军马,前去救驾立功。 却说高宗驾到温州,泊于港口。彼时勤王将有张浚、韩世忠、牛臯、刘光世、吴玠、岳飞等,各领兵邀截金虏归路。兀朮闻知宋朝四方兵集,乃收拾所抢宝货金帛子女,从明州回走北去。报到温州,高宗听知金兵退去,下诏还越州驻跸。 高宗驾到越州,改州衙为行宫,以朝百官,命庐益奉迎隆祜太后于处州。临行,帝谓辅臣曰:“朕初不识太后,自迎至南京,爱朕不啻己出。今在数千里外,兵马惊扰,当亟奉迎,以惬朕朝夕慕念之意。”庐益奉命去讫。高宗体问近日金兵消息,御史中丞赵鼎奏曰:“兀朮已退兵北去,近日报到金兵攻击常州甚急,宜兴一路被贼所据,惟有御营使司统制岳飞保障一方无虞。乞陛下复降诏旌奖之,命解常州围,必能成功。”帝从之,即颁诏着令岳飞持兵解常州围,及安抚宜兴一路。诏下,岳飞即开幕府招集人马解围。辕门小校来报:“现有宜兴县贼首郭吉聚众抢掠,居民惊扰,县令钱谌令人请统制拯救。 本县现有积下粮储,可克二十万军马够十年支用。”岳飞闻之大喜,与其下曰:“宜兴既有此多粮食,我等宜就之,抚养士卒,以待截金兵归路而迎圣驾,岂不美哉。”即日将本部军马望宜兴进发。哨军来报:“宜兴粮储已被贼首郭吉抢去百余船,搬入湖中矣。”岳飞大怒,遂差手下将王贵、傅广领二千余人去追。贵、广二将领兵迳往湖中,正遇郭吉贼党将粮草搬上船。王贵大叫:“狂贼慢走!好将粮储送还,饶你辈残生。不然,尽教汝为鱼矣!”郭吉摆开战船,率众贼党一齐杀过来,被王贵、傅广分作两翼奋前夹击。岳家兵谁不知名?郭吉抵敌不过,各自奔走。王、傅乘势杀人湖口,夺其装载粮草,回见岳飞。岳飞将粮草依前搬入宜兴。兵行之际,人报部下戚方仍旧叛去为盗。 第二十四回 兀朮大战龙王庙 岳飞听得戚方叛去,大怒曰:“前日广德阵上射吾一箭,果有杀我之意。他日捉来,必手刃之。”次日,岳飞已至宜兴县。 县令钱谌接见,不胜欢悦,谓飞曰:“百姓望君侯犹大旱之望云霓,今日得遇,实快平生也!”飞曰:“金兵梗道,何地非皇上赤子?岳某到处,皆愿拯之矣。”钱谌请岳飞入衙中驻兵数日。远近闻知岳飞驻兵宜火,皆来归顺。 是时金兵与贼寇四下剽掠,只不敢犯宜兴。其县居民安生,各相谓曰:“爷娘生我者易,岳相公保我者难。”岳飞兵屯宜兴,遣人体探常州消息,回报金人攻击紧急。飞遣王贵、张宪、傅广分兵救之,自率部下合后。岳飞传令离了宜兴,军马抵至常州界,摆开阵势。金兵见宋军来到,两下对敌,张宪出马大骂:“死羯奴,不退何待!”金阵中女真万户少主孛堇骤马舞棍直取张宪,张宪亦提枪来迎。两马相交,战了数合,张宪诈败,万户少主从后赶来。转过临水门,岳飞一军从河口拥出,声如巨钟,大叫:“虏贼慢来!”万户少主孛堇吃了一 惊,措手不及,被飞一把手捉归马上。飞又驱动本部来杀,胡兵退走不迭,拥死于河中者迭积。金兵大败,退走常州五十里远,夺其辎重粮食不可胜数,生擒女真王撒哥。王贵、张宪、傅广合兵攻击汉儿李渭等十一名,常州围解。岳飞将女真万户少主孛堇及汉儿李谓等遣人赍表解送越州行在。使人迳上越州,呈进岳飞表章。表曰:武略大夫英州刺史御营使司统制军马臣岳飞状奏:恭依圣旨,将带所部人马邀击金人。至广德见阵,共砍到人头一千二百一十六级,谕降女直汉儿人王权等二十四人,并遣差兵马收复建康府溧阳县,得俘五百余人,生擒女直汉儿军伪同知溧阳县事渤海太师李撒八等十二人。金兵回 犯常州,分遣兵马截杀,只一阵问拥掩入河,弃头不砍,生擒女直万户少主孛堇、汉儿李渭等一十一人。委是屡获胜捷。谨录奏闻,伏侯裁旨。 高宗览表大悦,方知江左有忠义之士奋志勤王。乃颁敕命,使岳飞招募人马,先复建康以为两浙之固,次则扫清江南贼寇,以待銮舆北还。岳飞得诏,即抄誊四下张挂,招兵募马。不数日间,应募者众。岳飞此时便有扫清河北之志。访知兀朮从明州济江,护送辎重回金,遣人以书告知韩世忠出兵截之。世忠得岳飞书,知此消息,与部下商议,将人马分作三处守把,以前军驻青龙镇,中军驻江湾,后军驻海,俟兀朮归还击之。 却说兀朮人马济江,次于六合,亦恐宋师前后追袭,沿路令人打探虚实。哨马报青龙镇等处韩世忠俱着精兵守把,欲截金人归路。兀朮大惊,即吩咐众人速趋平江。众人得令,遂不向青龙镇一路,迳由秀州出平江而去。韩世忠差人探听兀朮从哪条路来,务要哨探停当回报。去人数日回说,兀朮不由青龙镇行,径趋秀州出平江而去。世忠闻之,叹曰:“狡虏任的机关也。”遂移师镇江,先以八千人屯于焦山寺待之。兀朮人马已出秀州,欲济江,遥见镇江口旌旗蔽日,战船排如”一“字。兀朮知世忠着人把守,将本部屯扎江,遣使赍礼物送书来见世忠。世忠正在军中持调人马,忽报兀朮遣使来见。世忠令召入,使人进帐中,呈上兀朮通问礼物及约战期书一封。世忠受了礼物,拆书视之:书曰:中原、金国,本同一家。皇上、金主,犹如兄弟。吾仗剑南下,正欲讨不恭而诛叛逆。今江南播乱,贼寇生发。非吾讨之,海内奚获清宁。今爰整归旅,已出平江,前列大军,未审何意。阁下欲修盟好,即开镇道,护送北行。欲动声势,乞示战期。次不宣。 世忠看书毕,批回来人,约以出战日期。来人将回书去了。世忠急召苏胜等谓之曰:“吾昨日审视地势,是间形胜无如金山龙王庙者。兀朮亦乃智将,彼必引骑登此,以觇我军中虚实。与你二百壮军,用百人伏庙中,百人伏庙下岸侧。敌人若来,不可便出。闻江中鼓声响,侧岸兵先入,庙里兵继出合击之,兀朮可擒矣。”苏胜领计,引二百军去了。世忠又唤过霍武曰:“你部二千军埋伏南岸,待苏胜得赢,尔即绕出北岸以截兀朮归路,勿致失误。”霍武亦引兵去讫。世忠各分遣已定,自部大军合后接应。 却说差人将书回见兀朮。兀朮见书约交战日期,与部属孛堇阿赤、王铁儿、张丑汉等议出兵。孛堇赤曰:“宋军屯隘口以便战斗,营寨分为三壁,彼以江口一壁为重,必实兵守之。 此间金山龙王庙视高瞰下,无不在目,主将可密引一二骑登此窥其虚实,然后出奇兵先夺其空壁,乘胜攻江口,世忠之众可破也。”兀朮大悦曰:“此计甚妙。”下令王铁儿、张丑汉列重兵于江岸以待敌,孛堇阿赤看守寨栅,自与亲随辽将黄炳奴、何黑闼三骑出中军至龙王庙来。 时值秋九月,草木凋落,天开野阔。将近黄昏之际,兀朮上到金山远望,见世忠营垒,军伍齐整,皆有法度。兀朮顾谓黑闼曰:“宋朝不可谓无人物矣!”黑闼曰:“主将不宜久留在此,恐敌人知之,绕出追袭,吾等难以进退。”兀朮曰:“无妨。”又转过山坳,引五骑趋龙王庙。韩世忠知之多时,于江中放起号炮,声震山岳。兀朮惊慌;即引众骑出离龙王庙。庙中一百骑听得江上炮响,先鼓而出,大叫:“兀朮休走!”兀朮见宋兵有备,与黑闼、炳奴勒马急走。走至半山,岸侧苏胜引一百军直杀上来。兀朮进退无路,只得死战。四下喊声大震,金鼓连天,宋兵分头而至。黑闼曰:“主将可取傍路而走,吾抵住宋军。”黑闼挥鞭来敌苏胜。苏胜大怒,举刀交还。二 人斗上十合,苏胜部下壮军一齐向前,黑闼措手不及,被宋军捉了。黄炳奴与兀朮正走出江口,南岸霍武一军截住,大骂:“死羯奴,尚不即降,欲赴何地!”兀朮大惊,绕岸逃走。霍武赶来,兀朮勒转骑复战。二人才交数合,韩世忠大队军来到。黄炳奴曰:“主将可速往北岸以待救兵。”兀朮策马逃向北岸,其马失足,将兀朮掀于马下。世忠赶近前,一枪正待刺落,兀朮奋勇搭住鞍辔一跳,复上马而走。随来黄炳奴一彪军走来,世忠回马与炳奴交锋,战两合,世忠一枪刺落马下,众军一齐捉缚了。世忠见兀朮走远,鸣金收军。 回镇江,日已晡矣。苏胜等押过何黑闼、黄炳奴,世忠问曰:“适间战于江口,一人红袍玉带,既坠马而复跳走去者是谁?”二人曰:“此正是金大将兀朮也。”世忠曰:“吾屡战金兵,未见兀朮一面,今日观其对敌,诚亦勇也。第措与其走脱。”世忠曰:“尔二人肯降,免尔一死。”炳奴曰:“情愿纳降。”世忠免其诛。辕门报说兀朮走回江口,部领十万胡兵,欲来报仇。世忠闻知,即吩咐部下曰:“兀朮勇而性刚,易以胜动。可引入中流,分兵前后击之,无不克矣。”苏胜、霍武等各分兵去了。世忠遂领六千军,开了营壁,排列江口对岸。 兀朮人马卷地而来,世忠挺枪跃马,跑出阵前。兀朮门旗开处,一少年胡将舞刀出战,乃兀朮婿龙虎大王,更不打话,持刀直奔世忠。世忠举枪抵住,两下金鼓齐鸣,二将鏖战十余合,世忠卖阵逃回,部下尽弃衣甲旗鼓渡江而走。龙虎大王忿怒,催动人马亦渡江,方渡一半,只见上流头无数宋军摇旗吶喊,前后攻来。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韩世忠镇江鏖兵 却说宋将苏胜、霍武引五千兵从上流杀出,将龙虎大王四 面围祝金兵慌乱,龙虎大王力战不能得出。苏胜以一千知水性军士,跳入龙虎大王船来,虏兵不会水战,杀死于江中者不计其数。龙虎大王见失利,正待弃舡投江,被苏胜一把捉住,持上北岸。韩世忠大驱军士一齐掩杀。兀朮丧胆,引孛堇阿赤、王铁儿等拚死杀奔平江。霍武、苏胜两下截击,掠得马驼辎重无数。世忠鸣金收军,将龙虎大王斩之。 却说兀朮走到平江,计点部下折了一半,夺去军器粮食殆尽,谓众将曰:“吾自南侵以来,未有如此挫刃。今世忠截住江中,吾等如何得脱?倘并力攻击,无遗类矣。”孛堇阿赤曰:“世忠所恨惟在大王夺其中国金帛子女而去,大王可将所掠尽还之,问其借道出镇江,世忠必允矣。”兀朮从其议,即遣人送还金帛子女,复添名马数匹,差人来见世忠曰:“金主将送还所掠金帛子女,乞将军假道以出,久后不失讲和之好。”世忠怒曰:“兀朮死在目下矣,敢以利啖予哉!失此机会,虏贼得志,中原几时可复,二圣如何得还?”叱谓来人传语兀朮:“愿降即降,愿斗即斗,他事无容议矣。”差人回,以世忠言报知兀朮。兀朮见世忠不许其请,奋励其众曰:“困兽犹斗,宁肯束手就戮哉!”次日复整集人马,出镇江溯流西上,与宋军交锋。韩世忠引精兵邀战。兀朮自挥戈而前。宋将苏胜迳出迎敌,两下喊斗,金将孛堇阿赤率胡兵一拥攻进,霍武从北岸绕出敌后杀来,世忠妻梁氏亲执枹鼓,部下军士各要争功,莫不奋勇向先。世忠艨艟大舰出金兵前后数里,击柝之声达旦。 兀朮军四下受敌,死者无数,王铁儿、张丑汉见宋兵势大,驾小船与兀朮死战,杀奔黄天荡。红日将落,世忠下令收军。 兀朮领败残人马屯扎黄天荡,见四下尽是宋军把截,窘促甚,因募本地人问更有何处出得镇江。或谓之曰:“老鹳河故道原达镇江,与建康大路相通,如今湮塞难行,若凿之透接秦淮水,即可出矣。”兀朮听得有此个去处,即令众人凿开老鹳河。虏寇齐用力,一夕渠成,凡三十里。兀朮引本部连夜走出秦淮,趋建康而走。比及韩世忠知之,虏寇离去七十里远。部下欲促兵追之,世忠曰:“穷寇勿追,兵家所忌,可只四路绝之,兀朮自不敢渡江矣。”众人得令,各分兵把守不提。 却说兀朮既出了镇江趋建康,见路上并无人马拦挡,放心回还。不知哨军已先报知岳飞,遣王贵、赵云领三百人马埋伏牛头山等候。兀朮大众来到牛头山下,扎营寨,杀牛宰马,犒赏番将,因谓曰:“若非彼人教吾计策,如何与若等得至此哉。”是夜无月,燃点灯烛,尽欢而饮。饮至夜半,兀朮诸将皆醉,各回帐幕歇息。王贵、赵云引着手下俱穿青皂衣服,各有暗号,偷入营中,齐声吶喊,复出寨外立定。兀朮醉中惊起,慌乱不迭,自相蹂踏,死者无数。近天明,遥听牛头山上金鼓喧天,喊声震地,岳飞引兵从外杀将入来。兀朮急披挂上马,提刀迎敌。岳飞怒骂曰:“不顺天道虏贼,今来送死!”挺枪直取兀朮。兀朮舞刀交还,两马相交,鏖战十余合,兀朮力怯,拨回马便走。岳飞驱兵掩杀,孛堇阿赤抵住一阵又败。兀朮正走间,山坡后一彪人马拥出,为首一员少年将,面如傅粉,唇若朱涂,手执八十斤铁锤,乃是岳飞长子岳云也。方一十二岁,勇冠诸军,军中呼为”嬴官人“。岳云一匹马跑出,截住兀朮。 兀朮大惊,番将王铁儿曰:“主将勿慌,待吾擒之。”即舞棍跃马,直取岳云。岳云拍马与王铁儿交锋,战上数合,岳云卖个破绽,勒辔绕山脚而走。番将欺岳云年幼,策马赶去,转过山坳,岳云绰起铁锤,望王铁儿当门打落。王铁儿翻身落马,脑髓迸流,死在沙常岳云复兵杀出,兀朮大败,引部下窬山逃走。岳飞收军下寨,众将各上其功,斩番将耳带金环者一百七十五级,生擒女真渤海汉儿将士四十五人,夺获辎重马甲甚多。岳飞重赏将佐,下令邀击虏寇,勿与之再来。 却说兀朮人马折了大半,疾忙便要渡江,忽前面征尘蔽天,一起军马来到。兀朮惊叹曰:“前有阻兵,后又追迫,皇天何灭我之速也。”正欲自为死计,早有数十哨卒近前,内有认得是自家人马,兀朮乃安。遣人探之,乃金挞懒听知兀朮战败,自潍州遣孛堇太一引一万胡兵,特来救援,不想在此相遇。兀朮见了孛堇太一,诉前后与宋将交兵,其实失利,辞气婉曲,众人莫不动容。孛堇太一曰:“韩世忠、岳飞锋不可当,莫若出龙湾趋淮西而去。”兀朮曰:“江中进云中,道路无阻。若趋淮西,各处宋军邀截,几时能达燕地。不如复引兵北渡,循建康而去,庶可前也。”孛堇阿赤曰:“世忠恃其武勇,我众屡战不利,今日人怀内惧,孰肯舍死交战。”兀朮曰:“胜败兵家之常,岂可逆料。今日与若等倍加用心,归到金国,受应上赏。”众番将只得进黄天荡屯扎。 韩世忠听知兀朮复欲渡江北去,即操练将士提防。时兀朮将兵分作南北安营,太一军屯江北,兀朮军屯江南。世忠吩咐部下:“兀朮此来,志在死斗,诸将若遇敌,彼败不可远追,彼胜四面救援,缓缓困之,待彼食尽,一战可破矣。”诸将皆曰:“敢不如将军号令。”于是世忠唤过苏胜曰:“与尔二千健卒,以海舰进泊金山下,预备铁绠数百条,每条贯大钩于上,待兀朮舟进,可引健卒出其背,每缍一绠,将其舟曳沉之。”苏胜领计而去。又唤霍武曰:“尔领兵二千,埋伏江北岸,俟金兵交战出,袭其营寨。”霍武引兵埋伏去了。世忠分拨已定。 次日,兀朮鼓噪而出。江中韩世忠摆开战船,分海舟为两路攻击。只见金兵漫江填岸,鸣金枹鼓来到。宋军江上船如箭发,与兀朮鏖战中流。苏胜引二千军,将铁绠放连江中,大钩顺撞着战舟,便搭住不行。胡兵船重者,湍流滚入船内,船遇水满即沉溺。番将慌乱,各跳上北岸奔走,坠落水中死者甚众。 苏胜乘势掩杀,兀朮又大败,弃舟走回黄天荡。霍武截出,又杀一阵,夺其军器旗鼓之类无数。自是虏寇丧胆,再不敢出。 兀朮穷蹙,引勃堇太一等隔江遥谓世忠曰:“君岂不闻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吾初到镇江,即以厚礼相遗,本以中朝与金朝兄弟之邦,吾与将军亦有诸侯之义也。何故苦要相逼,屡窘吾军,实欲结成深隙耶?将军若肯哀怜,收回大众,与吾偃旗息鼓,得归云中,足见将军恩义兼尽,威声显扬。胡人未必无后报矣。”世忠曰:“欲待收回人马,放尔等渡江,还我两宫,复我疆土,则可以相全。不然,今日之事乃王事也,肯容私乎。”兀朮语塞。孛堇太一曰:“将军休恁的小觑吾众,以谓无寸铁在身乎。果不容渡江,亦在死战,以决雌雄。论之强弱,未必遽至亡也。”世忠听其言不逊,引弓欲射之。兀朮见势不敌,引军急驰去,回顾世忠海舟乘风使篷,往来如飞,谓部下曰:“南军使船如使马,岂奈彼何哉。”孛堇太一劝兀朮出重金募破海舟之人。兀朮从之。 第二十六回 岳统制楚州解围 却说兀朮以重金募有能破海舟者,许以高爵。忽有闽人姓王者入见兀朮曰:“某有策可破海舟,使世忠一筹莫展,将军稳出镇江也。”兀朮见其人循循如书生,言有此奇谋,矍然曰:“足下有何高见?愿闻其详。”其人曰:“今将军之船轻浮不稳,一触巨浪,必致翻溺,人且不可保,尚望克敌哉!所用战船必须多载实土,上以平板铺之,则行之稳重,俟风息则出,有风则勿出,海舟无风不可动也。且以火箭射其箬篷,则不攻自破矣。”兀朮大喜曰:“此天助吾成功也。”重赏其人,即下令将战船俱依法装点,吩咐众人多造火箭及干燥之物,准备火攻。正值秋末冬初,云霁天开,兀朮与部下杀白马祭天。 是日风恬浪静,兀朮将人马分作三队,乘小舟出江。韩世忠引兵绝流击之。海舟无风不能动,而舟上五緉皆斜。苏胜见舟不行,急欲撑入海口。胡兵前后漫江而来,霍武大叫曰:“风色失利,将军可登小舟。”世忠即砍下舟緉,登小舟迎敌。 兀朮令善射者以火箭射入海舟,五緉皆自焚,烟焰蔽天,惹着芦苇干燥之物,海舟火势迸烈,满江通红。兀朮乘胜杀出,胡兵拚死争先,莫不一当百,宋军大溃,溺死者不可胜数。苏胜一军杀到,保定世忠下了小舟。兀朮一箭矢来,正中苏胜左肋,坠落江中。孛堇太一驱后队夹攻,霍武死战,救了世忠,奔还镇江。兀朮大众遂济江屯六合县。是役也,世忠以八千人拒兀朮十万之众凡四十八日而败。然金人自是亦不敢复渡江。后人有诗云:胡骑南来帝辇迁,孤臣罄志欲回天。 中原士马迷红道,江上旌旗拂紫烟。 兀朮势窘兵刃折,英雄气壮海舟连。 谁知识破闽人策,百战功劳付枉然。 却说兀朮既济江离六合,恐宋兵追袭,引本部人马连夜趋建康,剽掠城中一空,放火烧了仓库,与汉儿反臣李税、守臣陈邦光、宜抚使杜充,自静安镇渡宣化而去。岳飞知之,分兵前后邀击大败之,金兵溺水死者不可胜数,抢去对象委弃于岸者山积。岳飞遂引兵人建康,安抚人民,修葺官府衙门,遣人四下搜索虏寇,并无遗留一骑在城。次日岳飞拜谒于五岳庙,因作《盟记》题写于壁间云。记曰:自中原板荡,夷狄交侵,余发愤河朔,起自相台,总发从军,历二百余战。虽未能远入夷荒,洗荡剿穴,亦、且快国雠之万一。今又提一旅孤军,振起宜兴,建康之城一鼓败虏,恨未能使匹马不回耳。故且养兵休卒,畜锐待敌,嗣当激厉士卒,功期再战。北窬沙漠,蹀血虏庭,尽屠夷种,迎二圣归京阙,取故地上板图。朝廷无虞,主上奠枕,余之愿也。河朔岳飞题。 岳飞既复建康,遣使赍表押解女真渤海儿金将共五十余名,送往行在,使人到越州进上岳飞表章。表曰:武略大夫臣岳飞上言:臣今看得建康,实为国家形胜要害之地,当选精兵固守。今张浚欲使臣守御鄱阳,以备虏寇之扰江东江西者。臣以为虏寇若是渡江,必先侵浙东、浙西之地,其江东、江西,地方偏僻,虏人亦恐重兵截其归路,此江之东西非虏所向也。伏乞加兵与臣,前去守淮,谨护建康腹心之地,而可恢复中原,臣不胜感激之至,谨言。 高宗览表,嘉纳其言,及询问解来虏将二圣消息,皆言近日有人传来说道,金主徙二帝离五国城,去金东北有千里远,其地唤作鹘里改路。高宗闻之,恸哀不已。仍遣使命送铠甲一 百副、金带一条、锦袍一领,赏赐岳飞,及手诏令征剿叛将戚方。 诏下,岳飞即点集三千人马,望广德进发,前抵苦竹岭。 且说贼首戚方已差贼党把守官桥,阻截官军来路。岳飞人马到官桥,听知有贼守把,矢着一根箭于桥柱,遂下令领回人马。 守桥贼众见桥柱矢箭一枝,扯下送与戚方。戚方见了大惊,知是岳飞人马来到,即与其党逃离官桥。哨军报知岳飞,道戚方闻统制军到,连夜逃去。岳飞遣将傅广领兵追之。傅广得令,即引二千人马来追戚方。戚方正走之间,望见后面征尘荡起,知有军马来赶,令手下探追将是谁,哨卒回报乃岳飞部将傅广。 戚方喜曰:“不足畏也。”勒回马整众以待。傅广近前骂曰:“贼奴休走!”戚方更不打话,挺枪直奔傅广。傅广举刀交还,二人战上数合,傅广力怯,拨回马便走,部下大乱。戚方驱众掩杀,败兵走报岳飞。岳飞大怒,自领精兵一万前来策应,正遇傅广被戚方追赶来到。岳飞一军向前,戚方见是岳飞旗号,退走不迭。岳飞下令:“不要走了此贼!”众人尽力追逼,戚方生路将尽,恐被岳飞所杀,正遇朝廷差着江淮路招讨使张俊来与岳飞会兵,方即弃了贼众,潜逃投拜张俊,乞救性命。张俊曰:“尔为岳统制将,何故又叛?”方曰:“小人一时感乱叛去,今后愿立功赎过,补报朝廷。再不敢如是也。”俊曰:“吾见岳统制为与解说。”遂纳之。次日,大军与岳飞相会,二人握手甚欢,各诉款曲,俊设酒礼待岳飞。正饮之间,张俊令戚方来拜见岳飞。戚方拜毕,跪在阶前,痛哭乞命。岳飞大怒,喝之使退。张俊见岳飞怒,不敢解,起身捧酒劝飞曰:“国家用人之际,统制看下官分上饶他此一次。”岳飞起谓曰:“招讨钧命不敢不从,只是他跟我在建康时,无故背了朝廷反将出去,聚众剽掠村落,我曾再三使人劝他竭诚报国,勿为贼盗偷生,他全不听信,恣意放肆,抢夺州县。然后朝廷差人赍榜前去招谕,彼亦拒命不降。此贼处心不忠,难与别贼比。昔我在广德与虏对敌之际,他暗射吾一箭,即今不令人知,藏之囊中,待彼有逆意必令折之以就戳,今日果然。”即令人取过箭付与张浚看有戚方名字,俊曰:“汝既叛主将,复为盗贼,罪不容逭。”又谓飞曰:“请统制依军令发落。”飞曰:“非某不从尊命。军中若留戚方,则众军视以为例,故方尊命。”于是岳飞叱左右推出戚方斩之。岳飞又吩咐众军曰:“汝等各宜奋力尽心,以图报效,毋学戚方,致有今祸。”众军喏喏连声,愿从钧旨。 忽报金兵围楚州,高宗降手诏命岳飞即日起兵,解楚州围。 岳飞既得手诏,即与张俊相别。 第二十七回 刘子羽议守四川 建炎四年秋八月,高宗既命岳飞解楚州之围,岳飞承诏,即领本部人马起程望楚州进。正值金风骤起,鼓角悲鸣,岳飞大队人马抵奉州界,将朝廷所赐衣甲各关与将士,遣入探听楚州消息。哨马回报日前镇抚使赵立与金兵交战,赵立被杀死,势已危矣。岳飞大惊,即促兵救应。 金挞懒正在攻城,遥见前面旌旗蔽日,戈戟横空,知是宋军有人来救援,即下令众人摆开待之。岳飞部将王贵、傅广分左右翼杀来,番将高太保急出迎敌。两下混战,高太保使一只流星锤,放无虚落,正门间卖阵便走。傅广不舍,一直赶去,未及百步,高太保勒住马放出流星锤,望傅广面门打来,傅广眼快躲过,正中左臂,负痛坠落马下。金兵正待向前,中阵岳飞一军已到,大叫:“羊喿羯奴慢来!”高太保拍马复战岳飞。岳飞抖擞威风,举枪来抵,未数合虏将力怯,措手不及,被岳飞一枪刺透咽喉而死。宋军救了傅广,王贵催动后队杀人金营。 挞懒见宋军勇猛,彼众失利,连忙退走于秦州。岳飞引军入楚州城,安抚人民。楚州围已解,杀死大将高太保,生擒虏将阿主孛堇并里真、阿主里及白打里等七十余人,差人押送行在所。 高宗甚喜,颁诏奖谕岳飞。诏曰, 敕岳飞节义忠勇,无愧古人。所至不扰,民不知有兵也。所向必克,寇始畏其威也。朕甚嘉焉。方今国步艰难,非卿等朕孰与图复中土者耶。奈何江表尚多遗寇,卿可竭力措置,擒获必期净尽,无使越境,为朕之忧。姑赐卿金注碗一副、盏十只,聊以不永怀也。故敕。建炎四年八月日付岳飞。 岳飞承诏,望帝阙谢恩毕,与天使正在陪话间,只见报到江东宣抚使刘光世领兵出奉州来策应,正遇金挞懒人马,遣偏将王满德于半路邀击之,屡战屡胜,金兵退去。岳飞具本奏闻,高宗览表,复差人赍敕与岳飞。岳飞拜而受之,诏曰:敕近据刘光世差王满德等协率军马,过江之后,屡奏战捷,杀获金人甚多。贼寇久驻江淮,即渐抽退。其未去者数虽未多,若不乘势剿除,终作腹心之患。当国步艰难之际,正诸将立功报国之秋也。岳飞奋命许国,忠劳甚着,朕尝嘉之。今可与刘光世所遣将王满德等,协并进往卫州等处,杀伐金贼,期于剿扑,当议不次推赏。故敕。建炎四年八月日付岳飞。 却说金挞懒数十万人马,被岳飞、刘光世前后截杀折去了大半,急引残众趋延安与娄室相合,取了保安,军迳出富平而来,锋刃精锐,兵势复振。消息传入秦州,张浚知之,檄召熙河刘锡、秦凤孙偓、泾原刘锜、环庆赵哲四路经略使及吴玠之兵合四十万,以刘锡为统帅,迎敌决战。前军统制王彦谏曰:“陕西兵将上下之情皆未相通,若少不利,则五路俱失,不如且屯利、阆、兴、洋以固根本。敌人入境则檄五路之兵来援,万一不胜,未大失也。”浚不从。刘子羽亦力言敌人尚未深入,而先动四路之兵,倘众心不一致,失机则关陕未可保也。”浚曰:“吾宁不知此?顾东南事方急,不得不为是耳。”吴玠、郭浩皆曰:“敌锋方锐,宜各守要害,俟其兵惫而乘之。彼不暇为谋,一战可以成功。”浚亦不听,遂进兵于富平。时刘锡、孙偓等各引兵来到,张浚大开牙帐,集诸将议战。玠曰:“兵以利动,今地势不利,未见其可,宜择高阜据之,以备敌人深入。”诸将皆曰:“我众彼寡,又前阻苇泽,敌有骑亦不能施,何用更徙他处?”赵哲曰:“金虏未深入,欲延迟以挫吾军锐气。明公当鼓噪迎敌,勿成敌人之谋。”张浚曰:“赵哲之言是也。”即遣其引本部人马屯泽口,截虏寇来路,“切须用力战守,若尔一路有失,则吾军皆休矣。”赵哲领兵去了。又令刘锜引精骑出富平,绕挞懒寨栅,统帅刘锡为先锋。张浚分遣已定,众人各依令而行。 却说金挞懒与娄室等听知宋军会合,出富平邀战,自相谋曰:“宋兵远集,利在急战,可将人马分作两处,一从富平迎敌,一从泽口攻击,宋军前后救援不及,必胜之道也。”娄室曰:“此计正合我意。”遂与挞懒分作两路而进。且说挞懒一 支军马迳从富平隘口,尽是芦苇乱草水湿之地,不堪前进。左边山势峻险,虏寇恐有埋伏,悄悄而进。令众人砍下柴木,带叶囊土,籍淖平行。将近宋壁,严整队伍,多张旗帜,金鼓大作。前锋刘锡见虏兵薄诸营,即引本部人马抵敌。金挞懒身披铜铠,手执金枪,一匹马直冲过来。刘锡舞刀交还,二人战上数合,只见虏骑四下并击,刘锡与之力战不能取胜。右壁军刘锜策马来应,挞懒部将撒里么哥举枪接住刘锜交锋。刘锜挥动步骑,鼓勇争先,在军中左右冲突,杀死金兵颇多,与撒里么哥鏖战数十合,胜败未分。忽报泽口金兵以铁骑二万直捣赵哲寨栅,赵哲军溃,胡兵卷地杀来。刘锜大惊,弃了番将,部一 支军杀奔泽口来援。壁垒已为敌人所破,赵哲先自离伍逃走,刘锜复杀出。比及吴玠知之,亦部兵来到,将校望见尘起,遂惊而遁。刘锡见诸军皆溃,不敢恋战,亦自逃回中军。虏众纵火烧劫寨栅,南军大败,焚去辎重衣甲不可胜计。娄室乘势追杀,刘锜与吴玠为后殿,抵住追兵,因是众军保全而回。张浚闻诸军失利,叹曰:“悔不听王彦等之言,致有丧败,吾之咎也。”金兵自富平之捷,兵势愈壮,关陕大震。张浚恐敌人深入,复引众退保秦州。张浚召赵哲入责之,曰:“吾令汝守泽口乃吾军之本也,领此重任,遇敌人而先部下逃走,致令败兵失地,皆汝之过?”叱左右推出斩讫,献头于阶下。又唤刘锡曰:“尔为统军,如何不前后救援?致有疏失,罪同赵哲。”令斩之以正军法。刘锡曰:“某自领兵与敌人死战,虏寇作二路而进,比知贼击哲营,又被金兵冲杀。恐失中军,急回保守,非锡之不救也。”浚怒不解,免其诛而安置于合州。下令命诸将各还本路,遣人上书待罪。帝手诏慰勉之。诏下秦州,张浚见上不允其请,因命吴玠守和尚原,自引亲兵巡守兴州。时浚辎重焚弃,将士散亡,惟亲兵千余以随,人情大沮。或请浚曰:“兴州险阻,敌人未敢深入,莫若徙治夔州参军事,庶便战斗。”刘子羽叱之曰:“孺子可斩也!四川全盛,敌人欲入寇久矣,直以川右有铁山栈道之险,未敢遽窥。倘今不坚守,纵使深入,而吾僻处夔峡,遂与关中声援不闻,进退失计,悔将何及?今幸敌方肆掠,未逼近郡,宣司但当留驻兴州,外系关中之望,内安全蜀之心,急遣官属出关,呼召诸将,收集散亡,分布隘险,坚壁固垒,观衅而动,庶可以补前愆耳。何以徙夔州以为退缩之计哉!”张浚然其言,谓子羽曰:“只军中无敢出关以收集众者。”子羽曰:“身任国事,宁自惜哉!子羽愿往召之。”浚大喜,即遣子羽行。子羽乃单骑至秦州,召诸亡将。时诸将不知宣司所在,及闻子羽至,大喜,悉以其众来会,凡十余万人,军势复振。子羽因请吴玠扼险于凤翔大散关,以断敌之来路。关师古聚熙河兵屯岷州大潭。孙偓、贾世方聚泾原、凤翔兵于阶、成、凤三州以固蜀口。浚皆从之。 第二十八回 宋高宗议建东宫 却说挞懒知浚召集诸将于队隘把守,难以前进,与众议曰:“川蜀栈道峻耸,今四下俱有军把,倘延留日久,川兵乘虚袭之,何以为计耶?”众人皆曰:“若宋军扼此不出,后有岳家军马,进退失利,吾等决难保矣。”挞懒甚恐。忽参军秦桧见挞懒忧惶无措,大笑曰:“元帅初出云中何其勇也,今日又何怯乎?吾有一计,可使宋朝人马尽遭荼毒,金国皇帝能一匡天下耳。”挞懒闻秦桧之言,拱手称服曰:“阁下有何计能致此拨天关本事。吾当奏知金主,重尔封爵而报也。”秦桧密谓:“须令左右皆退,可以陈之。”挞懒即屏去众人各出帐外,延桧入后军问之。桧曰:“欲破人之家国者,必先内攻而后外人得以施其谋,犹毒人先戕其五脏,五脏绝而后大命随之也。我初五人入使金国,重感金主不杀之恩,誓以死报,第恨无由耳。 如元帅肯放桧归于本朝,但是那里有的消息,便先暗暗说将来,使这里预先知道。这里有事若传将去,都奏依行。那时众将欲邀功者,吾竟阻之,必使尔国坦入中原无虑也。”挞懒听之,半晌乃曰:“尔的有此心否?”秦桧恐其疑彼欲脱身之术,曰:“吾本倾心以报金国保全一家之恩,岂有虚意?如元帅致疑,则事不就绪矣。”挞懒曰:“如是,可留君妻孥为质,庶可凭信。”秦桧笑曰:“胡人恁的不晓道理,若拘吾妻孥,宋人决知吾回自金国,必与尔处通谋也。正宜与妻属等同归,取信本朝君臣。待吾立脚已定,然后自可施展。”挞懒大喜曰:“君若干得事而回,吾当奏金主以中原三分之一以封君。”桧曰:“只待要成得秦某此一场大功,非敢望报。”即日辞了挞懒,带妻属等一行人还到越州,诣行在所求见高宗。 时建炎四年冬十月也。高宗有旨,着令秦桧先见众官员根问回来缘由。秦桧对曰:“金国使人监我在沙漠之地,被我一 夜将监守人杀了,方才得脱,走到海边,夺船就从海上走到此间。”众官听了各有疑,谓其既与何等五人皆被金人起发北去,今如何止有秦桧一家独还?况燕京到此有二千八百余里,如何过黄河、出海口,都无一处巡海官军拿住?便是金国纵放他回,亦当留其妻小为质,岂得与妻孥同行?察其情由,必受敌人之计。”高宗亦疑之。右仆射范宗尹、枢密使李回二人曾与秦桧交好,于高宗前力荐秦桧以前曾与金家争存赵氏,勿立异姓,因此有忤于粘罕,把他一家起发北去,其实尽忠于宋也。 高宗信之,引桧入内殿,问二帝及母后消息。秦桧奏曰:“建炎二年八月,二帝到金国上京。建炎四年七月二帝徙五国城,离金国上京往东北去有一千里远。九月太后郑氏崩于五国城。 二帝及太后聿氏、皇后邢氏圣体皆安。”高宗闻秦,龙颜大悦。 又问秦桧曰:“即今如何便得天下安宁?”桧奏曰:“若要天下安妥,须当南自南、北自北,两国息兵讲求和好,自得宁息。 非惟天下无事,且得圣父圣母皇后车驾北还矣。”高宗为人懦有余而刚果不足,听得秦桧奏讲求和好得车驾回朝,即赐宴内廷,甚礼敬之。是夜,高宗喜而不寐。次日早朝,谓群臣曰:“秦桧忠义诚然,过于别人,朕今日又得一佳士也。”因封桧为礼部尚书。 话分两头,却说大金皇帝与众臣议欲立宋之异姓有名望者为中原主,以镇南羌,似立宋大臣张邦昌故事。时兀朮北还,乃与大太子粘罕奏曰:“欲立异姓为中原主,推之宋臣中间,皆不足以当此任。惟济南府知府刘豫,其人有意为我大金。若立此人,足为江南藩障也。”太宗允其奏,遂差人赍金册玉玺来立刘豫为子皇帝,置都东平府,号大齐,改年号为章昌元年,以旧河为界。立妾赵氏为皇后,封张孝纯为丞相,李孝扬为左丞相,张东为右丞相,王琼为汴京留守,开设衙门,选任百官。 其子刘麟为提镇诸路兵马大元帅。 消息传入越州,高宗闻知金国册立刘豫为中原主,谓侍臣曰:“朕自元懿太子卒后尚未有后。刘豫异姓,金人因而立之,是使中原有二天子也。朕闻此事,实重感然。”右仆射范宗尹曰:“陛下之念及此,社稷之福也。金人所谋,正欲立异姓而梗赵氏。陛下宜建太子,期永宋祚矣。”帝曰:“太祖以神武定天下,子孙不得享之,遭时多艰,零落可悯。朕若不法仁宗为天下计,何以慰在天之灵!”于是诏知南外宗正事,令广选太祖后,将育宫中。因是上虞县丞娄寅亮上书,乞选太祖后以备储嗣。书曰:先正有太祖舍其子而立弟,此天下之大公。周王薨,章圣取宗室育之宫中,此天下之大虑。仁宗感悟其说,诏英宗入继大统。文子文孙,宜君宜王。遭罹变故,不断如带,今有天下者,独陛下一人而也。屡者椒寝未繁,前星不耀,孤立无助,有识寒心,天其或者深戒陛下追念祖宗公心长虑之所及乎。崇宁以来,谀臣进说,独推濮王子孙以为近,屡余皆与之同姓。遂使昌陵之后,寂寥无关,仅同民庶,艺祖在上,莫肯顾歆,此金人所以未悔祸也。望陛下选太祖诸孙有贤德者,视秩亲王,俾牧九州岛,以待皇嗣之生,退处藩服,庶几上慰在天之灵,下系人心之望。 书奏,高宗读之大感叹,以示众廷臣。左仆射赵鼎奏曰:“寅亮所陈,见理极到,陛下正须从之。再遣人以诏令张浚益增关陕戍兵,绝虏寇来路;岳飞屯荆、襄,以孤刘豫之势,此万全策也。”帝允奏,下诏选秦王德芳五世孙子?之子伯宗命张婕妤鞠养之。亲王分牧诸镇。仍下诏与兴、洪二处,以示张浚、岳飞。 时张浚因金人破福津、蹂同谷以迫兴州,闻帝命下,遂遣张探、刘子羽趋益昌以备金兵。自率所部退守阆州,遣人往万安军召还曲端,稍复其官,将任用之。王庶从而间之曰:“曲端恃勇自骄,宣司若倚重之,必不保终矣。”浚曰:“曲端亦明兵事,吾悔不用其策,致有富平之役,岂可久置于外。”遂不听庶言。庶退,以见吴玠曰:“宣司欲专任端,君以为如何?”玠曰:“端深刻矜傲,昔与吾同战兴元,彼以功自归,恨尚未消。候宣司出视事,当以言阻之。”王庶曰:“吾之事,君足知矣。来日见宣司,亦须说明。”二人商议已定。次早,吴玠写”曲端谋反“四字于手心。浚出视事毕,吴玠举以示浚,且曰:“此语出曲端心腹人张广说知,以玠揣度,端为人的有是意也。”浚笑曰:“端志吾知久矣。常察其行,曾许忠于国,岂有此?君休听谣言自惑。”玠曰:“彼恨宣司劾奏被置于外,故叛。安得无之?”王庶力前说曰:“曲端逆情已曾显露,宣司不信,尝作诗有斥乘兴意,道‘不向关中兴事业,却来江上泛渔舟’。证之此语,足知其为人矣。”浚素知王庶与曲端不可并立,且不倚恃吴玠为用,乃遣人送曲端于恭州狱,候审问发落。曲端无以自明,只得衔之就狱。 第二十九回 兀朮兵寇和尚原 有武臣康随者,尝以事忤曲端。曲端怒鞭其背,康随深恨之。王庶知康随欲报端仇,只未得机会,因复谮端于浚曰:“曲端若不早除,恐纵虎自贻患也。”因荐康随提点恭州刑狱鞠审之。浚从其请。 却说曲端在狱中,闻浚以康随为恭州提点刑狱,仰首叹曰:“康随若来,吾其死矣。”未数日,随至恭州,将有罪之人一 一鞫问过,至于曲端,命狱吏将重刑拷掠,令其招出反情。狱吏取过重刑加之,曲端无一挠辞,随怒曰:“不怕尔不招!”仍令狱卒苦拷之。时端两腿皮开肉绽,鲜血进流,终是不肯自招,惟高声呼曰:“皇天后土可鉴此心!”随见不招,欲置之死地,令人絷维端,以纸糊其口,胁之以火。端口干渴,急求水饮。康随竟与之酒,端饮下,大叫一声,七孔流血而死,陕西士大夫闻端死,以其屡立大功,死非其罪,莫不痛惜之。军士怅恨有反去者。曲端已死于恭州狱,张浚闻之,叹息不已,亦深追悔信谗言而陷其死,只是不正出言,因问自恭州来者:“曲端死,曾有何言?”来人道:“端并不肯招反逆情由,唯指天自誓。”并将康随苦拷之事一一告知。浚怒曰:“康随何等人,敢专重刑!”即令将校执杖杀之。吴玠自知与庶力执端罪,恐祸及己,因请出屯和尚原以备金人。 时报兀朮军马大队出兴元府,浚即遣玠行。玠引众立营于和尚原东壁,积粟缮兵,列栅为死守计。部将安雄曰:“原上刍粮不充,且又士卒新集,莫若退屯汉中,以就其储积,抚养余众,此以逸待劳之策也。”玠曰:“我与若等保此,敌决不敢越我而进。坚壁临之,彼惧吾蹑其后,是所以保蜀也。粮食虽不继,凤翔民耕获者众,身已屈于金而心必不服也。若以恩义结之,彼自有报效矣。”因遣雄出关抵凤翔,告以张宣司恩德,并以重物遗惠之,使其预通敌人消息。雄迳出凤翔界上,告知欲与金人放对,以玠所遣分惠众人,凤翔民皆大悦,曰:“我曹皆宋民也,逼于虏势不得已而降之,自是朝廷音问不通,凤翔民不复知宣司用兵矣。今有吴将军不弃于我,若等必当以死报也。”雄各尽诚慰谕,仍令探听金人虚实,密传将来与吾,预作持备。众人皆领诺,相与夜送玠粮助之,将有二千余斛。 雄密地带回,见吴玠,说凤翔之众各愿报效。玠得许多粮料甚喜,遣人赍银帛赏之,凤翔民益欢,输增刍粟者愈多。金人闻知大怒,埋伏军马于渭河,待凤翔民输玠粮过者邀杀之。且出令禁其保伍,不得私越渭河。许各相首,如一家得罪,连坐保伍。然民感玠恩惠,冒禁如故。兀朮恐宋军因凤翔民知其虚实,遂遣金将没立部兵自凤翔进,乌鲁折合引兵自阶成出散关,约日会于和尚原,不得有误。二人领兵去了。兀朮自以大军从隘道进发。 且说乌鲁折合部领二万人马,先期到和尚原,金鼓喧天,列阵于北山索战。哨马报知吴玠,玠着诸将预备迎敌。先唤安雄吩咐:“虏贼不知路径,尔带一支军从北山抄出,以袭金人之后。遣汤威出营示兵诱入小峪中,吾自从傍击之。”二人各带军出了和尚原。 却说汤威引五千军摇旗吶喊呼战,金将乌鲁折合拍马向前来战汤威。二马相交,战不数合,汤威诈败退走。乌鲁折合赶将来,北军掩至。未数里,山峪中鼓声震响,从旁一彪军马截出,为首一员猛将,浓眉大眼,虎臂雄腰,乃川中保障吴玠也。 大喝:“羊喿奴贼,早下马受吾快刀!”乌鲁折合勒回马来战吴玠,吴玠绰刀交还,二将斗了十合,汤威引兵复杀出,将虏兵围在山峪中。金副将孛堇哈哩持枪拍马来斗吴玠。吴玠挥起钢刀,与孛堇哈哩战未数合,连人带项斩于马下。乌鲁折合见斩了副将,不敢恋战,拚死冲出峪中。宋军乘势掩杀,金兵大败。 乌鲁折合正走间,又遇安雄一支生力军马从后杀来。乌鲁折合首尾受敌,落荒奔前急走,路狭多石,马不能行,乃舍其马与众人逾山步走。宋军夺得马驼辎重不可胜数。乌鲁折合引败残胡兵移砦黄牛。吴玠与众将议曰:“金人窘促,莫纵之与兀朮兵合,势重难击。金没立兵出凤翔,方攻箭筈岭,安雄可领兵从间道而出。金人知乌鲁折合战败,又闻吾军出箭筈岭,必惊遁。尔可乘势追之,夺其粮食。”再遣汤威:“引三百军埋伏狮子山,多张旗帜,设为疑兵计,金人自不敢进屯。”二人领计去了。却说金没立得乌鲁折合失利,督胡兵急攻箭筈岭。岭上只有五千军把守,金兵不能得过。忽半岭金鼓齐鸣,喊声大举,没立正不知何处军马,见旗上书着”宋将安雄“,大惊,率胡兵前来抵敌。与安雄战不两合,岭上五千精兵前后夹攻,没立大败,弃箭筈岭而走。安雄率兵追袭,遗下辎重衣甲无算,俱着令部下取回。没立引败残人马欲与乌鲁折合兵会,至狮子山口,见峪中旗帜无数,路旁草木丛杂,恐有埋伏,不敢前进,复退出隘道。 是时,金人自起海角,昔时常胜,及与吴玠交战辄败,哨马报知兀朮,兀朮大怒曰:“不取和尚原,誓不回金国也!”乃下令会诸帅之兵,共有十余万,造浮梁跨渭河,自宝鸡结连珠营垒石为城,沿途数十里烟火不绝,与吴玠夹涧相拒,遂进薄和尚原。吴玠听知兀朮率十万大兵水陆并进,与弟吴玠众将等议曰:“兀朮被吾四下阻截,杀败数阵,今怀愤会集人马进薄和尚原,志在死斗,你众人有何妙策?”玠曰:“胡人所恃者,长刃骏骑。彼今深入蜀道,粮饷必载后军。散关山路险峻,不消五千人选,角弓劲弩埋伏两道,候敌人逼近营栅,命诸军分番迭射,纵他有数十万精兵,亦难出也。任遣一二千健卒出和尚原东关,焚其积聚,遇敌稍却,则以奇兵从旁攻击,此必胜之道矣。”玠大喜曰:“弟言正合吾意。”即吩咐诸将各依计而行。吴玠分调以定,哨马报兀朮在和尚原布列阵势,欲与宋将誓决雌雄。吴玠全身披挂,领八千精兵,开壁而出。对阵中兀朮金盔银甲红铠战袍,勒马于门旗下,举鞭言曰:“尔宋主皆失盟约,许吾贡物屡不进。至今统大兵来到,汝当束手归降,乃敢抗拒,闭关拦阻。日前不知路径,杀败吾众几阵,今日定与尔拚个输赢!”吴玠怒骂曰:“杀不尽死羯奴,今日休走!”拍马提刀直取兀朮。兀朮举枪而出,两骑交战三十余合,胜败未分。背后没立副将张漾飞马挺枪出阵,要来双斗。玠军中吴璘倚住手中枪,扯弓搭箭,正射中张漾面门,应弦落马。 没立见张漾坠地,一匹马跑出阵前。吴玠抖起威风,力战兀朮二将,并无惧怯。正战间,忽报后面烟焰蔽天,莫非宋人烧绝山峪归路?兀朮大惊。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韩世忠平定建州 却说兀朮听得宋军烧绝归路,即分兵防救粮草。时近黄昏左侧,晚风骤起,一时火遂发作,焚着山谷树木,满天通红,延及金人粮草。番将斡离球领胡兵来救粮草,安雄一军杀出,将金人冲作两截,各不能相顾,爬山逃走。比及兀朮知后军有失,勒回马杀来救护,吴玠已驱动宋兵鼓勇争先,金阵一动,队伍纷乱。没立、乌鲁折合只保得兀朮逃走。正行间,人报”粮草尽被宋军所焚,前路烧绝栈道,不可前进,元帅速走渭河!”兀朮惊慌,即引众人杀回渭河。吴玠引兵急追。兀朮走出和尚原二里,尽是峭壁。只听得两下一声梆子响,山上五百弓弩手一齐放下箭来,兀朮身中二矢,即弃坐下马而逃。没立拚命杀向大路,一矢飞到,正中头颈,没立坠马而死。十万大兵在此折了一半,僵尸数十里,弃旗鼓衣甲之类填满山峪。乌鲁折合急走至渭河,夺得马匹与兀朮。浮梁已被宋将汤威尽行截断,树木流塞河中,金兵又不能渡。四下喊声大震,霍武、吴璘传令:“休得走了兀朮!”兀朮与乌鲁折合上下无路,残兵皆丧胆,只待要走,乌鲁折合曰:“元帅急去了头盔铠甲,削其须髯,使宋人难认,可脱此厄!”兀朮即拔所佩刀剑削去其须髯,复弃马沿河与乌鲁折合走出宝鸡。将近一更末,前面火光迸天,一队人马拦路,兀朮叹曰:“吾合休矣!”前军不是别人,乃番将斡离球被宋军杀败,屯扎于此。兀朮心始安,与众人出得宝鸡县,传食飞凤山下,仰面大恸。众人曰:“元帅于天罗地网中已逃得出,何故悲恸?”兀朮曰:“吾自南侵始败于镇江之时,未有如此挫衄,削须去袍,军马丧尽,深以为愧也!”众将皆劝:“胜败不可必致,回至本国,复整人马来取雠。”兀朮恐宋人追袭,连夜引众回云中去了。吴玠收军,集诸将于和尚原。众人各上其功,斩获耳带金环者三百级,降渤海汉儿二万余,掠得辎重刍粮积如山丘。初,金人之至也,吴玠与璘以散卒数千驻原上,朝廷隔绝,人无固志,有欲谋劫玠兄弟北降者。玠知之,召诸将歃血誓盟,勉以忠义,皆感泣愿尽死力,故能成功焉。后人有诗云:胡马南来羯鼓喧,中原日以见摧残。 羽书原上旌旗息,血战关前日月寒。 画角哀鸣金虏遁,凯歌声奏蜀民安。 高宗不惑和戎策,二帝銮舆竟可还。 吴玠探听金人已出宝鸡县,退回云中,乃遣汤威屯凤翔,安雄守散关,弟吴璘屯箭筈岭,以防兀朮复寇。差人以捷音诣奏行在。高宗览奏,谓近臣曰:“川蜀道路遥远,声势不闻久矣。今吴玠以数千众杀退金人十余万。关陕一路,朕无忧矣。”因下诏奖谕之。 时建州贼范汝为作孽猖炽,辛企宗讨之,官军丧折。帝召众臣议之。赵鼎曰:“知水战者莫如韩世忠,陛下若召之进讨,克服必矣。”高宗乃手敕召韩世忠助辛企宗讨建州贼。韩世忠得旨于镇江,即部领苏胜、霍武等一万人马,前抵建州,与众人议曰:“建居闽岭上流,若贼沿流而下,七郡皆血肉矣。”遂令苏胜引兵乘舟出中流,自率步卒二万出凤凰山,水陆并进,直捣贼营。范汝为引贼党列营待之。韩世忠一军先至,队伍整肃。贼众望见,不战自乱。世忠乘势杀过贼营,汝为众寡不敌,大败落荒而走。至半路,霍武一支人马截出,大叫:“逆贼慢来!”挥起钢刀,来战汝为。汝为惊慌,措手不及,被霍武斩落马下。众人皆伏地请降,世忠下令:“休得杀之。”汝为弟范岳、范吉见官军精锐,二人拚死杀奔溪口,渡舟逃走。忽上流苏胜战船冲来,将岳、吉舟打翻,贼党溺死者甚众。苏胜抢入贼舟,将岳、吉擒上船来。韩世忠大军已合,苏胜押过岳、吉,世忠大怒,数其罪斩之,枭首号令。世忠既已平复剧贼,入建州城,以建民从贼已久,将尽诛之。李纲闻知,自福州驰见世忠曰:“建民众矣,如尽杀之,恐多及无辜。然事贼非其本心,屈于势也,乞宣司怜之。”世忠大悟,与李纲议论终日,皆言中原沦于胡虏,比之靖康又不俟矣。纲曰:“都阃之任有如宣司数人,不患金人再来,疆土亦可复矣。争夺圣上不以兴复为意,忘其不共戴天之仇,专求讲和,受无穷屈厚,使忠臣义士怀愤于外,良可慨也。”世忠曰:“提举国之元臣,广识施为,可念生民之故,出而维持宋运可矣。”纲曰:“某虽处海隅,受先帝大恩,敢一日忘朝廷哉。第恨鬓须苍白,不能复睹銮舆北还。”即日辞世忠复归福州,世忠送出建城三十里方回。次日,世忠下令军士驻城上莫下,听民自相分别。居农者给以牛谷,为商贾者弛其征禁,胁以从贼者滥遣各去,独取附贼者诛之。建民感德再生,欢声洋溢,合家为立生祠。李纲离建州,由汀趋闽,过显应庙题诗云:不愁芒履长南谪,满愿灵旗助北征;酎彻一杯揩泪眼,烟云何处是三京? 题毕,遣人诣建州以示世忠。世忠见诗意,叹曰:“仁人君子遇颠沛流离之中,亦不忘乎君也。”世忠驻兵数日,遣人诣行在奏知克服范汝为,因上书言李纲智识深远,可以大用,请帝建都临安数事。高宗闻世忠捷音到,曰:“虽古名将何以加!”下诏旌奖,乃令与岳飞进讨江西、湖、广诸盗。允其举,赦李纲,以纲为湖广宣抚使。帝召群臣议迁都临安,吕颐浩曰:“临安南望交、广,北睨淮、浙,陛下正宜建都。其地民多渔盐之利,以资士马,足可以兴复中原矣。”帝从之,即下诏迁都临安。 高宗驾到临安,升府为行宫,以秦桧参知政事。起居郎王居正奏曰:“秦桧初与臣论天下事甚锐,说中国人穿衣吃饭亦当常说恢复中原,不可忘也。此时臣心甚服其言。桧又谓若为相数月,必耸动天下。今既已居丞相位多时,全无一句言语说及恢复,施设不过如是,愿陛下以臣所言问桧所行。”帝曰:“待桧入朝,朕当以卿言问之。”居正退出。秦桧听得此消息,切齿恨之,遂背地贬居正出知婺州。数日,秦桧奏事便殿,帝问曰:“卿常言有两件策可以耸动天下,未见施行,可与朕言之。”桧奏曰:“若是依臣两策,天下可以息兵,圣父、圣母可以回銮。”帝欣然谓之曰:“卿当备细陈之。”桧曰:“今日天下不得安宁者,全在金虏常年举兵南侵故也,未审是否?”帝曰:“果如卿言。”桧曰:“陛下若依臣二策,天下自然无事,二圣管取北还也。”帝曰:“如何行得如此,朕心之所望也。”桧曰:“天下干戈不息,只是金国与齐国争人口耳。”帝曰:“何谓?”桧曰:“若是我这国中有黄河逶迤,北人还金,中原人还刘豫,以大江险阻为界,各守自家国土,则自然不起干戈相争夺矣。”高宗听毕,默然良久,谓桧曰:“若是依卿二策,南人还刘豫,北人还金虏,朕亦是北方人,将还谁家?”秦桧语塞。转过殿中侍御史黄龟年纠劾秦桧:“职居相位,全无恢复中原之计,单只主与金国求和,且树结奸党,专秉国权,私地贬黜不从己者。伏望圣明除去奸邪之渐,不可容其长也。”高宗准其言,遂革去秦桧相位。 第三十一回 刘豫建都汴梁城 话分两头。且说刘豫,大金既立为大齐子皇帝,大金为父皇帝,治中原陕西之地皆属焉,都于东平府。刘豫与众臣商议欲迁都汴梁。众臣皆以汴梁昔乃建都之地,山川形胜,宜为大金藩镇。豫大喜,即准备起行。 有河南镇抚使翟兴听得刘豫欲来汴梁建都,即部领五千人马屯扎于凤牛山,截其去路。刘豫车驾并官军大队正行间,人报凤牛山有人阻拦,不能前进。豫大惊,遣人体探回报,乃河南镇抚使翟兴部兵把守。豫曰:“翟兴文武全才,不可与敌,只宜遣人诱之来降,许以王爵。”即遣人以书来见翟兴。书曰:书奉河南镇抚使翟大阁下:自别颜数载,风霜与初年又有不同矣。君忠义之志,区闻知亦久。势运如此,君烛明时务者,岂不识哉!近受册为齐位号,将建藩镇于汴,君以重兵屯于凤牛山,其意若何?如肯弃抚镇之职,同归金主,王位必进,决不君矢。咫书呈覆,谨待回音。 翟兴看书毕,裂之掷地而骂曰:“逆贼背义降虏,今又敢以书惑吾哉!”叱令左右将持书人斩讫。即领本部人马直出凤牛山。人报知刘豫,翟兴将书扯裂,斩了差人,即日领人马杀奔凤牛山来。刘豫大怒,摆开阵势,自着黄金铠甲,手执钢刀,勒马出向阵前。对阵中翟兴见黄罗伞下一人横刀勒马,知是刘豫,指定骂曰:“背国逆徒,食君之禄,不思报本,今日要往哪里!”豫曰:“素与君无怨隙,吾自欲都汴京,与尔何预,苦来相逼?”兴怒曰:“汴梁乃中原之咽喉,使尔贼得而都之,纵金人来路,侵大国封疆,我宋朝何时获睹太平?”言罢反顾曰:“谁人出马先诛此贼?”一人应声而出,兴视之乃裨将杨伟,拍马舞刀杀过阵来。对阵中刘麟挺枪跃马接住交锋。两下金鼓齐鸣,二人战上二十合,刘豫力怯,拨回马便走。翟兴见杨伟赢了初阵,驱动人马掩杀。刘豫落荒而走,部下大败,杀死者甚众。豫军连退五十余里,翟兴得胜,收回人马不追。 刘豫走至胡镇,刘麟等随后引败兵来到,皆言翟兴之军勇奋,难以抵敌。有从事张汝弼曰:“杨伟近为翟兴副将,此人与吾旧相识,当以言动之,彼必来降,翟兴亦可图也。”豫曰:“若得来降,当重用之。”汝弼即辞刘豫,密至凤牛山,来见杨伟。时杨伟与翟兴分作两营屯扎,防刘豫劫寨。人报知伟有故人相访,伟令唤入。汝弼进见了杨伟,大喜曰:“阁下近来无恙?”伟曰:“蒙福已获清安。”即请汝弼入后营,分宾主坐定。汝弼曰:“夜间不必叙礼。”汝弼见他部下不在身旁,起以刘豫言告之曰:“豫以将军英杰过人,令我来劝阁下纳降,当以重任付君,必不爽信。”伟曰:“纳降无妨,翟兴爪牙皆在部下,倘知之追来,何以保全?”汝弼以口附伟耳道如此如此。伟曰:“君先行,吾随后便至。”汝弼即出营回去。伟身藏短刀,迳入翟兴营来。众人见是杨伟,亦不防问。进入帐中,守帐者曰:“杨将军夜入有何说?”伟曰:“有机密事报知。”直至牀榻边,兴正待要问,杨伟掣出利刀刺杀之,割其首级以出,大叫曰:“翟兴自恃其能,不以我为意,今杀之以归刘豫,愿随者同往!”部下知杨伟英勇,皆不敢动手。然兴善抚其众,在河南累年,军少食乏而能激以忠义,士莫不自奋,金人畏之,诸陵力保无侵犯,时感其德者多,遂散去一半。伟携翟兴首级奔见刘豫。刘豫大喜,遂封杨伟为兵马副元帅。 次日车驾过了凤牛山,望汴京进发。不则数日,到了东京,册尊父祖皆为皇帝,安慰神主在宋朝太庙中。当日暴风大起,吹倒树木,刮折旗竿,东京人家房屋尽皆震动,满城官员百姓无不恐惧。这刘豫又使刘麟开设皇子府,籍民间壮丁十余万为军,属皇子府管辖。将东、西两京人家坟墓尽皆掘起,搜取赙葬之物。庶民被其侵扰,莫能安生,愁苦不可胜言。有诗为证:满野干戈处处屯,城墟村落不堪论。 因供寨木无桑柘,为点乡兵绝子孙。 甃砌毁残唯是骨,田园荒尽尚科文。 谁怜鸡犬皆星散,悍吏来乡日打门。 却说岳飞驻兵洪州,得亭宗诏命,与韩世忠进讨江西、湖广诸盗。时有曹成拥众十余万,由江西湖湘攻破贺州、道州,杀死官军无数。岳飞与众议曰:“曹成剧盗也,不急除之,必趋交、广地界,为害尤深。”即欲调兵征进。忽有诏至封岳飞为荆湖东路安抚都总管,权知潭州;又调广东、广西两路峒丁刀弩手官军士马皆听岳飞节制,会兵杀贼。又付与金字牌十面,黄旗十张,前去察探曹成,若肯受招则从其降,不可妄杀。岳飞承诏,誊录版榜,爰集军马,从洪州起行。时绍兴元年夏四 月也,军士在途中,怎见得:马衔衰草树林黑,兵绕湾溪村路斜。越山岭,则有林间野鸟迎人语,叫道”不如归去么“。更有一般凄切处,声声叫道:“行不动也,哥哥。”途中炎热,行旅辛勤。 岳飞大队人马至衡州茶陵县,将招谕文榜遣人四远张挂,宣布朝廷好生之意,许其自首即贷其罪。曹成恃众自强,不从朝廷招安。岳飞乃具表上闻。表曰:新卫大夫建州观察使神武副军都统制权知潭州兼荆湖东路安抚都总管臣岳飞谨言:臣窃惟内寇不除,何以攘外! 近郊多垒,何以服远!比年群盗竟作,朝廷广德,多使招安,故盗亦玩威不畏,力强则肆掠,力屈则就招。若不略加剿杀,蠭起之众,未可遽殄。臣昨奉诏抚曹成之命,深为陛下好生之意如此,为臣子者患不能广推行之,故先宣恩以期改行。今臣屡遣探报知,其贼众已离道州进趋广西。 此寇所为,未肯遽屈,意欲侵犯二广,肆毒生灵。待其力尽势穷,然后徐为服降之计。臣今领兵进发,自彬州、桂阳以往,即行措置,用兵掩杀,务速除荡,以安彼民。伏候进止,谨言。 贴黄照对:臣所统本军官兵一万二千人,除存留二千人,吉州看守老小并随军辎重火头占用三千人外,实出战只有七千人。吴全所统官兵二千人,除辎重火头外,实出战只有一千五百人。韩京所统官兵三千人,除留看寨辎重火头外,实出战只有一千人。吴锡下二千人,堪出战只有一千人。张中彦人马现在广东未到。今来共计现有实出战官兵一万余人,所有曹成贼寇仅十万众。臣已竭力措置外,伏望圣恩速令后援并进,庶使臣无反顾之忧,得济其事。 伏乞睿照。 岳飞大军征进,粮草不充,即遣人于漕运使赵子璘处催督。 赵子璘以为未得朝廷指挥,不肯应付,差人回报岳飞。飞曰:“粮料一事,军人大命所关,若不足,何以为计?”乃具札上奏。札曰:近奉圣旨于漕运内拨米五千石应付大军,臣与士卒,同被如天之赐。昨其差人催趱,人回据运使赵子璘称,未曾承得朝廷指挥,不肯应付。伏望圣恩行下诸路漕运,即依已降指挥装发,庶得前往,以修静寇之职。谨具札子奏闻,伏候敕旨。 使臣赍表于行在,高宗览表大怒,复颁敕命与岳飞。诏曰:敕岳飞:朕已亲敕诸路漕臣应付卿军马钱粮,有误者,坐贬岭外之罪。卿当体国,疾速统率精锐人马前去,务要招捕净尽,无使滋漫。罪有所归,仍将沿路所至去处,逐款以闻。故敕。织兴元年四月日付岳飞。 岳飞接了敕谕,开读罢,即便统率诸军前往贺州路上进发。 第三十二回 岳飞用计破曹成 却说曹成大聚贼众,在太平场横列寨垒数十里,坚兵固守。 岳飞人马对着贼寨下营,有伏路军拿住曹成打探人,绑缚送到中军。岳飞佯推不知,出到帏幕外边唤过管粮诸军吏,谓之曰:“今随军粮料尚够支否?”军吏对曰:“粮已尽矣。明日无从支给。”岳飞谓之曰:“如何不差人前去趱将来?”军吏又曰:“程途遥远,沿路盗贼邀截,虽是差人催促,终不得应三军之急。”岳飞又曰:“既如此,即今天气炎热,疫疠生发,士卒不服水土,多有中湿玻“暗暗吩咐各营将帅,收拾人马,三 更造饭,四更起程,且回茶陵县屯扎,就彼粮草,休息人马,待张招讨兵来再作计较。不可泄出机去,被贼人截杀。吩咐已毕。回身遇见曹成打探人,岳飞慌把双手搓其两耳,跌脚。回 至帐中,暗吩咐收监者放松,使打探人得脱。那细作慌忙走报曹成道:“岳家营中粮尽,北人不服水土,又兼暑热,生病者多,明旦起营退回茶陵,去就粮草。”曹成听了大喜,即遣郝通、杨再兴等分兵前去埋伏,截其归路。自引众贼党昼夜追赶。 且说岳飞见打探人去了,唤过张宪、岳云:“尔二人领着五千人马,先去曹成上流近寨处埋伏;察看火箭为号,多张旗帜,令本军即运辎重车辆脚力先起。”二人领计去了。又着吴全、韩京、吴锡、张中彦等各领所部人马,尽夜前去退处埋伏,以火箭为号,四下杀出。众人各依令而去。岳飞分拨已定,自带领王贵、牛臯等所部人马起营,退往茶陵。曹成探知岳飞人马起营了多时,率其贼众来赶。岳飞见曹成来追,慢慢与众人前往。正行之间,只见曹成伏兵齐起,金鼓喧天,将岳飞前后围了。岳飞于马上连放了三支火箭,那吴全、韩京、吴锡、张中彦伏兵四起,将曹成贼党围在垓心。 曹成知岳飞计策,引众人冲杀回本营。正走间,哨报营寨已被宋将焚毁,粮草一时皆被夺得去了。曹成听了大惊,举头时望见彼营烟焰蔽天,火光照得数十里通红,贼大乱,杀死者不可胜数,乞降之声震动山岳。曹成见巢穴已破,只得拚死杀出重围,望桂岭而走。忽一彪人马从山坡后截出。曹成叹曰:“吾合休矣!”杀近前乃是贼党刘兴,因埋伏在此,见宋兵势大,不敢截出。曹成与兴相帮,且战且走。后面金鼓不绝,喊叫:“休要走了曹成!”曹成听得,魂飞魄散,慌乱无措。兴曰:“大王可远奔走,我当抵住追兵。”曹成跑马不迭去了。 韩京一支兵赶到,刘兴举枪来战。二马相交,韩京手起刀落,将刘兴斩于马下,勒兵复迫来。曹成亟走到桂岭屯扎。 桂岭地方上有北藏岭,又有上梧关,又有蓬岭,号为三关,连控隘道。若有一人守之,万夫不能前进。曹成占了北藏岭与上梧关二处,多着贼兵守把,自喜以为先得地利,宋军不能攻也。只见岳飞部领四下官军赶至桂岭,闻曹成既已占据北藏岭、上梧关二处,飞下令曰:“贼人恃险以拒我军,不可使之立足。 立足则难攻拔。”即躬率步骑数千人乘势攻击。岭上贼党以木石弓矢一齐滚射下来,步兵被伤,不敢近前。飞怒曰:“尔等何其怯哉。”乃手执抵箭牌首先登岭,众军亦各鼓勇继至。少顷已上了桂岭。曹成占据不定,弃众单马遁去。岳飞得了三关,招降贼众,计两地斩首一万三千余级,降卒三万余人,获到弓箭盔甲枪刀旗鼓无数,生擒贼将郝通、杨再兴收为手将。其三 关以重兵守把,遣张宪、王贵领一万人马追究曹成所在,自引大军退回茶陵县屯扎。 且说曹成自上梧关走出半岭,惊虚了胆,连人带马跌下山崖,头面皆损伤,挣得起来,漏夜奔出湖南,投入豫章贼内。 贼知曹成名目,推为首领,成兴贼众连营江滨数十里。哨报岳飞遣张宪、王贵引一万人马来到,列阵于东下岸。曹成惊曰:“岳家兵非他人比,若一出必败矣,莫若坚守寨垒,以待朝廷招安。”众以为然。时韩世忠既平了范汝为,正回军永嘉府休养军士,由处州迳出豫章,前阻曹成寨垒。世忠遣董收往招之。 曹成见世忠着人招抚,以手加额曰:“此天赐吾活路也!”即率众诣世忠军所纳降。 世忠大喜,得其众士百万,遣诣行在。张宪、王贵知曹成已与豫章贼就韩世忠招安,遂率领军马至茶陵回报岳飞。岳飞遂大宴将士于茶陵。岭表既安妥,部引得胜人马回过永州祁阳县,驻兵大营驿,岳飞于壁上题记其事。记曰:权荆湖帅岳飞被旨讨贼曹成,自桂岭平荡巢穴,二广、湖、湘悉皆安妥。痛念二圣,远狩沙漠,天下靡宁,誓竭忠孝。赖社稷威灵,君相贤圣,他日扫清胡虏,复归故国,迎两宫还朝,宽天子宵旰之忧,此所志也。顾蜂蚁之群,岂足为功。过此,因留于壁。绍兴二年七月初七日记。 是日岳飞遣人奏报捷音,高宗大悦,诏升岳飞为中卫大夫武安军承宣使,依前神武副军都统,其余将士皆受重赏。岳飞兵至筠州,捕杀贼首李宗亮、张式等,降其众一万八千人,分遣各处随操,防御江汉。仍具有本差人报捷于行在所。高宗览表,随颁诏付岳飞。诏曰:敕岳飞具省:卿奏殄灭群寇,安静一方,朕甚嘉之。 今特召卿赴行在,可即日就道,勿惮暑行。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卿之所能也,朕不多及。故敕。 岳飞受诏,方欲单马诣行在面帝,值江西宣谕刘大中奏曰:“岳飞提兵素有纪律,人情恃以为安。今召赴行在,恐民不安,盗贼复起。近日报来,李成乘金兵残乱后,聚集各处强盗约有三十余万,占据江淮十余州,称号‘李天王’,竟有席卷东南之意。圣旨已差江淮路招讨使张俊领兵征剿,颇见失利,具本奏请岳飞人马同去杀贼,陛下可允其请,敕令岳飞同张俊征进,庶可成功。”高宗准其奏,即下诏令岳飞讨李成。岳飞得诏,领兵从筠州起行,来到鄱阳,与张招讨会。 却说贼首李天王分遣其众,于西山连营列寨把守,张俊人马不得前征。官军见贼势大,各有惧意。张俊请岳飞议曰:“我曾与李成对敌,皆不得胜,将军有何高见?”岳飞曰:“愚以李成不足为惧。此贼至贪,不肯虑后。我只用马军三千抵上流从生米渡过去,出其不意,必能擒获此贼。诏讨须领大军后来策应。”张俊然其计。 岳飞即带部下张宪、王贵、岳云等数将,迳从上流过了生米渡,杀死把守贼众数十人。岳飞着令偃旗息鼓而进。贼党马进营寨靠山扎下,岳飞人马呼噪攻入。贼众不知几多人马,揭营奔走。张宪等乘势追杀。官军赶到河边,马进搭下一座土桥走了,余贼解甲归降者二万余人。岳飞收了降卒,复引兵驰过土桥追赶。时河口山水泛涨,桥道不坚,才过却一半军马,土桥已坍塌,余军不能进。马进遥见土桥坍塌,引五千人复回邀杀岳飞。岳飞大怒,拽满神臂弓,指定尽命处矢来,马进翻身落马,死于桥侧。贼兵大败。招讨使张俊统领大兵后来策应,岳飞令众军砍木架起飞桥,人马渐渡。却有马进从弟马雄见大兵继至,领着败众迳往筠州奔走。岳飞下令曰:“除贼必须剿其巢,捉得李成者受上赏,放贼走路者处斩罪!”众军得令,各奋勇争先。 马雄与赵万正走之间,山坡后金鼓齐鸣,转出一彪军马,为首一员少年将乃岳云也。岳飞已料贼人必趋筠州进建昌报知李成,先着岳云、张宪领一支兵在朱家山埋伏等候。岳云见贼众已来到,拍马举八十斤重铁锤直奔马雄。马雄舞刀来迎,战上数合,马雄抵敌不过。赵万跃马挺枪助战,张宪一骑跑出,抵住赵万交锋。岳云展出神力,绰起铁锤望马雄当门打落,马雄躲避不迭,坠死马下。赵万惊慌手脚,被张宪连头带项劈作两截。随后岳飞人马追到,杀得贼人尸横遍野,血流成渠。岳飞遂驻兵朱家山。 第三十三回 刘子羽分兵拒敌 早有人报知李成。李成大怒,领十万贼众,离建昌出楼子庄列营而待。张俊与岳飞合兵前来抵敌,两阵对圆,岳飞亲自出马大骂:“李成狂贼!今日好就马前纳降归正,朝廷免尔一 死。如恁恣凶狠,决无轻放!”李成更不打话,拍马舞刀,直奔岳飞。岳飞挺枪抵住交战。未十合,李成力怯,拨回马便走。 张俊见岳飞得胜,驱动后队官军掩杀,贼兵大败,抛戈拜伏马前乞降者八九万人。李成单马拚死杀奔中原,投刘豫去了。岳飞鸣金收军,将降众着人送回筠州附籍为民,给与房屋地土耕种,勿令失所。岳飞入见张俊,俊以岳飞收贼功伟,甚敬礼之。 俊曰:“江淮已宁,吾与统制收回军马,某当具本奏知行在,用旌统制大绩。”飞曰:“赖招讨威风所及,岳某何能!只今江西余孽未尽克服,有张用作乱尤猛。待吾平静此一路,与招讨一同回军。”俊曰:“合用多少人马?”飞曰:“只虽本部足矣。”俊又添步兵三千。岳飞辞了张俊,领张宪、王贵等到金牛镇屯扎,修下简书一封,着一能言者迳送至张用寨中。 却说张用正在寨中,聚集众人商议攻守之计。忽有外来报:“岳统制遣人送书欲见大王。”张用令唤入。来人持进简书曰:“岳将军多多拜上。”张用接于案内拆开视之。书曰:武功大夫相州岳飞端肃奉书乡契张将军足下:自别丰姿,不觉逾岁。思慕大德,顷刻未忘。正在企仰之间,忽见江西报至,方知足下聚众剽掠良民而成寇盗之名,予甚疑之。想我乡里皆出摅忠报国之士,岂有偕妻小而为鼠窃之事乎?若果如斯,予则以忠告报足下。昔日东京南熏门外铁路步之战,皆汝所知也。今区区自将至此,足下欲战则出与战,不欲战则看乡情来我营中拜见张招讨,奏达朝廷,以录足下,为国大用,其余各受恩宠。若听令政之言,拒遏官军,则使足下即目身殒锋镝,或组系归期,裂尸于市,虽悔无及矣。伏惟心照,不备。 张用看书念与其妻听,自相议曰:“此事如何?”妻曰:“我与君本躲避金兵,被人逼迫至此,岂肯冒盗贼之名哉!既岳统制有书来劝,正当返邪归正,卫国立功,岂不为美。”张用大喜,谓来人曰:“岳统制果是我再生父母也。敢不顺从。”遂劝众人一齐来降岳飞。岳飞引见张俊,俊大喜,谓诸将曰:“岳将军骁勇智略,我与众人皆不能及。”岳飞以所降众愿充军役者分拨部曲,以候出征。愿为民者,着令附近州县立籍。 岳飞各分拨已定,与张俊大军班师归本镇。俊具表奏诣行在,论平寇功岳飞第一。高宗览表大悦,赐岳飞金酒器一副,令驻兵江州,抚慰甚至。 是岁八月彗星见,帝下诏令廷臣上言时政得失。中书舍人胡安国因上《时政论》二十一篇,其言以为保国必先定计,定计必先建都,建都择地必先设险;分土必先制国,制国以守必先恤民。夫国之有民,犹人之有元气,不可不恤也。降乱贼、选县令、轻赋敛、更弊法、省官吏,皆恤民事也。而行此有道,必先立政。立政有经,必先殷实,而后赏罚当。赏罚当,而后号令行,人心顺从,惟上所命。以守则固,以战则胜,以攻则服,天下定矣。然欲致此,顾人主志向如何耳。尚志所以立本也,正心所以决事也,养气所以制敌也,宏度所以用人也,宽隐所以明德也,具此五者,帝王之能事毕矣。论入,高宗览之称旨,改升给事中。帝以初召胡安国为给事中,黄潜善恶之,遂罢,复召为中书舍人兼侍讲。安国上《时政论》,入对内廷,始得见帝。帝谓曰:“闻卿大名渴于相见,何如累召不至?”安国辞谢,居官十日,再见高宗,以疾力求去。帝曰:“闻卿深于《春秋》,方欲讲论,何以遽辞位?”遂付安国《左氏传》,命之点句正音。安国奏曰:“《春秋》经世大典,见诸行事,非空言比。方今思济艰难,《左氏传》繁碎,陛下不宜虚费光阴,耽习文采,莫若潜心圣经。”帝以其言有理,命安国兼侍讲专讲《春秋》。安国退出。 帝日于内廷追忆旧臣,每与百官拟议升夺。起复朱胜非为尚书右仆射兼知枢密院事;以韩世忠为江南东西路宣抚使守建康,他帅臣称宣抚使者并罢,以王似为川陕宣抚副使。有侍御史黄龟年奏曰:“张浚在关陕三年,训新集之兵,当方张之敌,以刘子羽为上宾,任赵开为转运,擢吴玠为大将,皆适其宜。 西北遗民归附者众,故关陕虽失,而全蜀按堵,且以形势牵制东南,江淮亦赖以安。若以王似再为川陕副使,则张浚不能专其任,而彼民亦见多扰。乞陛下裁详之。”帝疑张浚杀赵哲、曲端为无辜,任子羽、玠、开为非是,不允其奏。却说张浚闻朝廷以王似为川陕宣抚副使,心大不安。遣人以书召子羽,子羽驰见浚。浚以王似事告之,子羽曰:“皆朝廷臣,宣司何以过虑?目下金撤离喝取金州,有烧眉之急。守臣王彦悉力拒战,遣人求救宣司,如大早之望云霓。宣司当以国事为重,勿生退志也。”浚然其言,即以专命付子羽,令持兵救应王彦。子羽即辞了张浚,回至兴元,调集诸军商议救应金州。闻王彦兵败奔石泉,撒离喝乘胜而进,子羽急命田晟谓之曰:“尔可引精卒二千把守饶风关,阻住敌人来路,吾随后调军策应。”田晟领兵去了。子羽复遣人往和尚原,召吴玠引兵自河池迳至饶风关,策应田晟。子羽分调已定,自与三千兵坚壁而守。 却说差人递书漏夜至和尚原报知吴玠,令趋河池出兵保饶风关。吴玠得子羽消息,与弟吴璘议曰:“和尚原离饶风关三 百余里,若策应迟缓,与金人占之,则兴元一路都休矣。尔可紧守和尚原,我当急往救之。”吴璘然其议,玠即引四千兵离和尚原,日夜驰奔饶风关。只作一日行到,与田晟兵会,探知敌人尚离关五十里远。吴玠遣人以黄柑送撒离喝曰:“大军远来,聊用止渴。”撒离喝见了大惊,以杖击地曰:“尔来何速耶!”即下令军中悉力攻打饶风关。番将刘夔引步骑二百余首先攻击,一骑先登,使二骑拥后。先者既死,后者代攻。吴玠与众军在关上强弓乱发,又木石火炮之类一齐滚下,如是者七 昼夜,吴玠、田晟并力拒守金兵,死者不计其数,番将各带重伤,不能立脚。撒离喝见攻不破,于关下装起云梯、木架、蛮子牌、抵箭甲,务在攻拔。吴玠射下火箭烧绝云梯,胡骑跌落死者尸如山积。撒离喝无计可施,询乡导更有何处可渡此关? 内有识地势者教之关左有小路通祖溪关,出了此关便绕出饶风关,望兴元府只有一百里程途。撒离喝听了,大喜曰:“此天赐吾成功也。”乃更募敢死士数百,由间道自祖溪关绕出吴玠后,乘高以瞰,饶风关便在目前。吴玠与田晟在关内见金兵略无动静,玠曰:“敌人无奈我何。此有小路出得关后,可分兵截其来路,庶可保全。”二人正议间,忽哨马报虏寇已出祖溪关,乘高据险以扼吾军之前。吴玠大惊,谓晟曰:“君坚守此勿出,吾当退保兴元。”即引兵出洋州来会子羽。撒离喝率胡兵掩至洋州,宋兵大溃。玠轻骑驰入兴元,见子羽曰:“敌人已近郊矣,我军众寡不敌,可速退西县以作后图。”子羽曰:“兴元不可保,西县尤不能全。虏寇四下攻掠,西县非驻兵之所,莫若与君同守定军山,倚险坚壁以待敌。”玠曰:“定军山虽险,粮草难运。 西县若使敌人有之,一年储积尽已空也。我引一军屯西县保护粮草,待制一军屯三泉截敌人来路,遇有警急,两下得以相援。”子羽然其计,即焚兴元,退保大安军之三泉县。 第三十四回 吴磷大战仙人关 却说撒离喝大众遂入兴元,驻兵金牛镇。声势甚盛,四川大震。撒离喝遣刘夔攻打三泉急切,子羽从兵不满三百,竭力拒战,粮食已尽,与士卒取草芽木甲充饥,遣人遗书与吴玠诀别曰:“君不来,吾当以死报国。”玠得书,未有行意。统制张彦曰:“敌人圈子羽已危矣。三泉若破,必席卷而至,西县其能保乎?节使不往救之,欲何主意?”旁有杨政大呼曰:“节使不可负刘待制!不然,政辈亦舍节使去矣!”玠见众志奋锐,乃从间道会子羽。子羽曰:“三泉,川之要道。吾与共守此地,遣人取张宣司救兵,可退虏寇。”玠曰:“关外蜀之门户,不可轻弃。复往守仙人关,足能待敌。”子羽从之,与吴玠杀出三泉。虏寇重迭围定,玠首先冲击,杨政、子羽奋呼力战,杀透重围。已到仙人关,子羽审视山势,以覃毒山形如斗拔,其上略平有水,可容众汲。子羽乃与吴玠分二壁屯扎。 吴玠屯仙人关,自与部下屯覃毒山。子羽命将士筑壁垒,以为必盈之计。筑方成,金兵四下掩至,喊杀连天。距营十数里,子羽据胡牀坐于垒口下瞰敌兵,诸将泣告曰:“矢镞如猬,此非待制坐处。”子羽曰:“子羽今日死于此耳!”撒离喝驻兵久困不能下,与部下商议进攻之策。辽将武从龙曰:“吾众人深入其地,道路险阻,甚不便于进退。梁津积聚,宋人俱预先徙移,今野无所掠,进而莫得,军中馈饷不继,近日已杀马及两河所佥军士以食。而子羽、吴玠屯兵于腹背之间,吾众料不能保全,不如退去,休养甲士,预备粮草,为后图之机。”撒离喝亦因北人不服水土,疫疠且作,遂听从龙之言,引众自斜谷北去。张浚闻知金兵深入,已将出斜谷,欲移军守潼川。遣人报知子羽,子羽着人回书,言:“吾已在此,金人必不敢南,宣司慎勿动军。”张浚得子羽回书乃止。 却说子羽探知金人退去,约吴玠分道迫之。吴玠即引部下绕出褒谷,阻截其归路,子羽引兵随后追袭。撒离喝与众将正出了斜谷,忽山峡边金鼓齐鸣,一彪军马拦住,为首一员大将乃吴玠也,大叫:“虏寇下马受戮!”金兵大惊,武从龙持刀拍马直取吴玠,二骑相交,战上十余合。后面喊声大举,刘子羽追兵袭到。虏寇首尾受敌,曲部大乱,堕落溪涧死者不可胜计。武从龙不敢恋战,杀出重围,保定撒离喝,尽弃辎重而走,余兵不能自拔者悉降。子羽与吴玠收兵,复还兴元,裒集诸将,分作二处戍守。吴璘守和尚原,自退保兴元府。三泉、西县俱着人把截,以防金人再来。是役也,金人始谋本谓吴玠在西边。 胡涉险东来,不意玠驰至,虽入三州,而失不偿得。 却说金撒离喝走出斜谷,既回凤翔府,聚集众人,折去三 分之一。与武从龙、刘夔等议曰:“宋将守川、陕,可虑者惟吴玠、刘子羽二人而已。若能除之,蜀地竟可图也。”刘夔曰:“吴玠善抚其众,部下皆为之死战,我军如何能够取胜?刘子羽忠毅过人,实劲敌也,此一路决不可入。”撒离喝曰:“吾修书一封,遣人持与子羽,诱之以重爵,招彼来降,尔众人以为如何?”武从龙曰:“只恐其人难以屈致。元帅姑试之。”撒离喝即修书封定,遣十人善能专对者迳诣兴元府,持见子羽。 子羽拆开视之。书曰: 金国大元帅撒离喝书奉刘待制阁下:近者吾军深入,破三泉,掠西县,攻饶风关,围覃毒山,席卷之势,君以孤军,退走不暇。吾以军马不服水土,渐且退离,休养甲士,俟秋高马肥,必复大举南下。第以君忠义过人,不忍亟困,奚以驱众窘迫斜谷?除已往之愆不咎,许将来之意自新。倘以所部弃宋投金,吾当奏尔上封,食禄千邑,决无虚负。此实区之至望,未审待制志愿否?咫椟具闻,伏候裁音。 刘子羽看书毕,即裂于地下,叱令左右将持书人尽斩之,而留其一放之还曰:“为我语贼,欲来即来,吾有死耳,何可招也!”其人抱头鼠窜,走回凤翔,见撒离喝告知子羽之事。 撒离喝大怒曰:“不取了川、陕,誓不回军也!”即着人会集兀朮军马由和尚原进攻,”我军从铁山策应,俱约合于仙人关。”兀朮得撒离喝指挥,即部领十万胡兵,与大将韩常分道而进。消息传入仙人关,吴玠听得金兵二路入寇,兀朮进逼和尚原,即遣人谓之曰:“尔可漏夜至和尚原,报与吴璘知会:目下金人必复深入,且其地去蜀遥远,馈饷不继,可弃之移师杀金坪,以邀敌人来路。”小校迳至,说与吴璘。吴璘遂移军,弃和尚原而屯杀金坪,不在话下。 却说兀朮人马大驱破了和尚原,直抵仙人关,令人会撒离喝军马。撒离喝以步骑十万自铁山而进。栈道甚险,原被宋兵烧绝去处约有二百余里。撒离喝令众人凿开崖道,循岭东而下,与兀朮合兵数十万,进攻仙人关。吴玠于关上遥望金兵旗帜无数,胡骑重重迭迭围绕关下,因与杨政等议退敌之计。杨政曰:“乘金人远来疲惫,因其营垒未定,可出奇兵逼之,虏贼可破矣。”玠曰:“金人势重,众寡不敌,我与君等深沟高垒,坐守不战。彼今深入,费用不赀,岂能久住?俟其因而后示兵,此万全策也。”军校王俊曰:“敌人已近关下,川蜀震骇,岂可久不出战?为今之计,莫若遣人约吴璘引兵绕出敌后,以绝其馈饷,吾以精兵攻其前。彼首尾受困,人怀内惧,此必盈之策也。何用自为退守计哉?”玠从其议,即遣人会吴璘出兵。 却说吴璘着人探听兀朮虚实,忽得玠令其出兵檄书,已知金人进攻仙人关,璘着副将汪凯以重兵守杀金坪,谓之曰:“此处最当其冲,君只在坚守,离万夫莫能过也。我当自救仙人关。”汪凯领诺之。璘引本部五千兵,自武阶路入援。兀朮与撒离喝合兵,连营数十里,金鼓之声震动山峪。吴璘冒围杀入。早有二番将截住去路,乃撒里干、孛堇真白。吴璘拍马挺枪,直取二将。撒里干手执利刀来迎,不二合,璘一枪刺于马下,杀散余众,冲开一条路。孛堇真白随后赶来,吴璘倚住手中枪,拈弓搭箭,指定孛堇真白矢来,孛堇真白坠马而死。璘从骑渐渐损折,只得罄力杀进。正走之间,前面一彪金兵摆开,为首一员大将,旗号分明,乃大金副元帅兀朮也。吴璘更不打话,来战兀朮。约斗十余合,吴璘料不能胜,夺路而走。胡兵漫野赶来,吴璘手挥短刀,砍死无数。已杀透重围,离金阵十 五里远,身上血污袍铠,只剩得二千余骑,吴璘无半点退心,只愿冲杀。正行之间,忽两路兵截出,精骑掩至,势不可当,乃撒里喝人马。当时吴璘以五千步兵,转战七昼夜,便是铁人亦困乏矣。吴璘拚死而战,正在危急间,关前喊声大震,一将冲杀而来,乃吴玠也。吴玠因见关下杀气凌空,知有救援军来,故引兵冲出接应。吴玠杀开金围,救出吴璘,进了仙人关。 兀朮与撒离喝追逼关下,督令众人以云梯攻其垒壁。关下金鼓震天,关中筑起土城,以示重垒。骁将杨政令军士以撞竿捣碎其云梯,更用长矛刺下。金兵伤折甚众,各有退意。兀朮一连困了十数日,关益不能下。兀朮与撒离喝、武从龙、刘夔、韩常、刘长吉等计议曰:“仙人关久不能下,尔等有何良策?”撒离喝曰:“须将人马分作二阵,前后攻击,关必破矣。兀朮依其计,以韩常人马阵于西,自与众将阵于东,连营征钲之声达旦。关中统领王喜、王武,统制张彦、王俊等将截发请战,吴玠因众心锐于战斗,即唤过王喜、王武谓之曰:“虏贼连营数十里,首尾一时不能相应,尔二人领步兵四千,从关顶半岭抄出,多设金鼓旗帜,杂以紫、白二色,候黄昏左侧,直捣金兵东阵。吾随后遣人策应。不得有失。”二人领计去了。再令洪威、王俊:“尔二将领一支兵埋伏河池,候敌人战败,扼其归路。”竣威依令去讫。又召张彦曰:“与尔精卒五千,出关前劫夺横山砦以当敌人之冲。”张彦欣然而去。 第三十五回 张浚被劾谪岭南 却说吴玠次日近申时候,开了仙人关,引骁骑五百飞下关来,大喝:“胡贼休走!”番将大耳儿急待退避,吴玠手起刀落,斩于马下。兀朮见关上出战,自引大队迎敌。正遇吴玠与弟吴璘杀入中营,兀朮绰刀跑马挡住吴玠。吴玠舞刀直取兀朮,二人交马数合,兀朮阵后先自纷乱,乃王喜、王武一支人马从关左抄出,将兀朮军冲作两截。哨卒报知,兀朮恐后军有失,勒回马自来救护。吴玠乘势杀进,金兵大败。兀朮见旗帜无数,金鼓连天,正不知几多军马,不敢交锋,刺斜杀奔西阵。韩常望见征尘竞起,正待引部下来应,忽报宋军从横山砦杀进,将胡人粮草尽行烧毁。韩常大惊,即勒兵杀奔横山砦。当头一将,面赤须黄,手执铜鞭,乃川中骁骑张彦也,拍马舞鞭,来战韩常,韩常举枪交还。二将战上十余合,宋兵四下齐出,韩常不敢恋敌,杀回本阵。张彦骤马追来,韩常走出,正遇兀朮人马,常曰:“元帅可急出黄牛峡而走,吾敌住追兵。”韩常勒回马复战张彦,张彦扯起硬弩矢来,正中韩常左目,坠马而死。张彦引兵掩杀,胡虏死者不计其数。兀朮与撒离喝、武从龙、刘夔等引败众急走黄牛峡,日已沉西,正走间,峡中金鼓震天,杨政一支军马杀出。兀朮驱众将混杀一阵,又败之,折兵大半,刘长吉战慌坠崖而死。撒离喝连夜走出河池,未及数里,洪威、王俊两下伏兵齐出,截住去路。兀朮心慌胆碎,只得拚死而战,冲开血路,走出和尚原而去,遗弃金鼓旗帜马驼辎重堆满河岸,觅子寻妻者哭声载道。 王俊见夜暗,亦不追赶,合兵来会吴玠。吴玠点集诸将,折损劲卒亦多。计斩获胡兵耳带金环者五千余级,降其番汉人四万,粮草辎重三百车。吴玠谓众将曰:“勿以金人退为可贺,更须防之。”遣王喜、王武守和尚原,张彦、王俊守横山砦,弟吴璘仍守杀金坪。吴玠分拨已毕,自率兵守仙人关,以为久计。是役也,兀朮以下皆携妻孥而来,刘夔乃刘豫之腹心,本谓蜀可图,既不得逞,度玠终不可犯,乃还据凤翔,休息甲士,屯田为久留计。自是不妄动矣。 却说张浚知金人入寇仙入关,吴玠得捷音至,即具表诣行在。前后称吴玠用兵有术,敌人屡来挫刃,况今人才难得,乞陛下重加旌奖,庶以激励将士,缓急有仗。因请求解兵柄,且论王似不知军旅,恐难称职,乞更选精练兵事者代之。帝鉴奏以示朱胜非。胜非与张浚有宿怨,因奏曰:“陛下可准其解兵权,且内廷多事,召之入朝理政,亦重事也。”帝允奏,升王似为川陕宣抚使,封吴玠为副使,召张浚知枢密院事,即赴行在。张浚承召,自兴州由阆州至临安见帝。帝思浚往日功绩,慰劳甚至曰:“不见卿又数年矣。”浚顿首称谢。居朝数日,仆射朱胜非讽台臣常同劾奏之。常同率中丞辛炳弹奏张浚秘刘子羽之罪不发,丧师失地,跋扈不臣,乞陛下以国法为重,明其黜陟,庶为臣子之劝。高宗不得已,出张浚居之福州。浚入见帝,帝曰:“不久取卿矣。”浚辞帝出,迳往福州去了,不在话下。 却说张浚既罢去,帝以赵鼎有宰相才,即升赵鼎知枢密院事,都督川、陕、荆、襄诸事。鼎辞曰:“臣以匪才,如当此任,恐负陛下望也。”帝曰:“四川全盛,半天下之地尽以付卿,黜陟专之可也。”鼎乃条陈治安之策数事,朱胜非忌其妨己,从中抑之,鼎志竟不得行,乃上疏曰:“顷者陛下遣张浚出使川、陕,国势百倍于今。浚有补天浴日之功,陛下有砺山带河之誓,君臣相信,古今无二,而终致物议,以被窜逐。夫丧师失地,浚则有之,然未必如言者之甚也。大抵专黜陟之典,受不御之权,则小人不安其分,谓爵赏可以苟求,一不如意,便生怏望。是时蜀士至于醵金募人诣阙讼之,以无为有,何以自明?故有志之士欲为国立事者,每以浚为戒。今臣无浚之功,当此重责,去朝廷远,恐好恶是非,行复纷纷于聪明之下矣。 伏望闵臣孤忠,使得展布四体,少宽陛下西顾之忧。”疏上,高宗诏下允其举措事宜得专行之。 话分两头。却说金国遣李永寿、王翊朝见高宗,备奏:“大金皇帝遣臣来与陛下议和。”帝曰:“讲和欲要何议?”永寿曰:“大金谓中原士民有在江南者以还刘豫,黄河西北士民在于江南者还我大金。只以长江为界,江之南则为宋地,大江迤北则为齐地。”高宗曰:“待朕与臣议之,使命且回驿舍停止。”使者既退,帝召廷臣议和战二策,或曰:“众寡不敌,强弱已分,与之和渐可舒生灵之困,军士亦得以解息也。”帝善其言。吕颐浩奏曰:“昔太祖取天下,兵不过十万人。今有兵士六七万矣,比年韩世忠、张浚、陈思恭、张崇屡奏人有战心,愿决策北向。今之精锐皆中原人,恐久而消磨,他日难以举事。”帝意方主和议,不从。吕颐浩因辞免,帝允其请。 是时,虔、吉二州盗贼蠭起。吉州贼首彭友手下有李动天等十人,号为“十大王”。虔州贼首陈颙手下有罗闲十等,连众数万,循梅岭分路剽掠广、惠、英、韶四州,南雄、南安、建昌、邵武四府,声息甚紧,报到临安行在所,高宗乃颁诏专委岳飞征讨。诏下江州,绍兴三年夏四月也。岳飞奉诏,不辞炎暑,引张宪、徐庆、王贵等共一万人马前到吉州。却说吉州贼彭友听知岳飞部兵欲来征他,悉众飞奔来迎,列成阵势待之。 遥望见大队人马,岳飞身披铠甲,手执利枪,立于门旗下,谓彭友曰:“观君一表,非贼类耶,何不返邪归正,以图善计?”彭友更不打话,跃马舞刀直杀过来。飞曰:“谁先擒此贼?”张宪应声而出,策马举刀抵住彭友。二人战了数合,未分胜败。 岳飞见张宪胜不得彭友,一骑驰出,只两合,将彭友捉于马上。 张宪挥兵掩杀,贼众大败,退保固石洞。岳飞将彭友囚之,下令军中曰:“贼势已离,不可缓攻,当乘胜剿除之。”遣敢死士疾驰登山。陈颙、李天王等占据不定,骁将杨再兴腾涌上来,一刀砍死陈颙。李天王惊慌不迭,被众军士并前杀之,贼党大溃皆降。二州贼盗悉平,获其降卒有老弱者二万余人,放归田里,选其精壮者尽编入伍从军,检其金帛尽行给赏战士。 班师回江州,差人报捷于朝。高宗大悦,仍下诏命岳飞赴行在。岳飞得诏,令张宪、王贵等总戎事,自与子岳云赴阙。 第三十六回 宋高宗御驾亲征 却说岳飞入朝,见高宗于内殿。高宗问其前后平贼之事,岳飞顿首拜谢,终不敢自矜其功,朝廷愈加敬重,封岳飞为镇南军承宣使神武副军都统制江南西路沿江制置使,封子岳云为武显大夫遥郡刺史。赏赐岳飞朝服、公服、战袍各一套,又以大红旗一面,帝手书“精忠岳飞”四字赐之,凡出兵许用此旗竖立军前,以警夷狄,激励将士。岳云亦有赐赉。岳飞父子谢恩退出。 次日,岳飞连进二表,辞还岳云封职,朝廷不准。飞又进表辞。表曰:神武副军都统制江南西路制置使臣岳飞上言:臣先三 具表文辞免官职岳云武显大夫遥郡刺史恩命事,奉圣旨已降指挥不允,不得再有陈情。臣闻正己然后可以正物,自治然后可以治人。臣冒宠恩荣,夙夜惶惧,惟恐检饰修省有所未至,不足以服众。如臣男云始就义方,尚存乳臭,虽累经于行阵,曾未见于事功。比者荷蒙圣恩,遽迁优秩,在臣私念,实不遑处。臣庸懦无能,方将勉竭惊钝,仰图报称,而自使其子受无功之赏,则臣飞不能正己而自治,将何以率人哉!伏望陛下怜臣鲁直,察臣愚声早赐谕旨,收还诰命。容臣男他日大立战功,然后命之以官,亦未为晚,此实为臣父子之幸也。臣不胜激切震汗之至,伏取进止,谨言。大宋绍兴三年七月日岳飞上言。 又有表文上进。表曰: 神武副军都统制江南西路制置使臣岳飞上言:臣今年率领将士,讨捕虔、吉州界盗贼山寨数百余座,其吉州盗贼彭友等,其徒数万侵犯江西、湖南,其虔州盗贼陈颙等,其徒亦有十余万众,结为表里,拒敌官军,恃赖山险,侵犯广东、江西、江东、福建,沿边郡县皆被攻劫,纵横往来者数年。臣奉圣旨提兵讨之,虽正当盛暑,炎瘴交侵,而一时将士奋不顾身,争先用命,以获平荡。首领虽众,并就生擒,一无遗类。向非赏罚明均,何以使人尽力如此? 伏望朝廷特颁恩赏,庶使有以激劝兵将,缓急可以倚仗。 谨具奏闻,伏候睿音。大宋绍兴三年七月日岳飞上言。 高宗览表,深嘉其忠义,收回岳云诰命,改授武翼郎。而赐白银二千两,给赏所部将士。高宗以临安府为行宫,前后只是一殿,早晨朝见百官,谓之外朝;朝退,臣宰会议政事,谓之后殿;饭后引见言事者,谓之内殿;遇双日,讲读经书,谓之讲殿。 起居郎胡寅见朝廷常差使臣去金国,屈节讲和,心甚不平,于内殿伏阙言事:“臣思虏寇奸诈百端,请绝讲和之议。修德养民,挑兵选将,以图恢复中原,报前日之恨。却将累年使臣赍去金银缎疋,将来赏赐三军,庶使奸虏还知我朝雪愤必争之志。若能如此,皇陵可扫,二帝可还。,不能如此甘心僻居东南一隅,只是求和纳款。欲使中原恢复,二圣北还,决不能得矣。想此虏贼,昔日震我皇陵,除我宗庙,迁虏二帝,劫辱后妃,占据二京,杀戮百姓,实为陛下痛恨之仇也。自建炎元年至绍兴三年,陛下每每卑辞厚礼,或指问安,或指迎请为名,而遣去使臣不知该几多人矣!去的使臣曾有知二帝在于何处否? 或曾见二圣之龙颜否?或曾探得贼情之真假否?或曾因求和得力而能息兵不南侵否?伏望陛下斟酌,果能如是否?自从求和之后,使臣还往于路无有虚日,则我边关险隘可守去处,皆以失矣,陛下犹且不醒。今虏贼知我中国所重者在于圣父、圣母,所恨者在于劫辱后妃,所怕者在于用兵,以此虏人得肆奸诈,然后常许讲和,使我加添金币,则平我常年所怀之恨,稳我平日所怕之意,却指地使我中国坐受其患。似这等事既已长久,天下人皆以朝廷从此必定改前所行,岂知陛下还出这等计!或者对陛下说‘暂依此行’。臣见识虽浅,岂有大国之君厚费百姓脂膏,而屈己奉表称臣于羯狗,而行此暂且之事乎?又或有对陛下说:‘只要求得圣父、圣母回京,不得不如此’者。臣虽愚,不想此五六年间差了多少使臣去了,至今二圣不曾见他放将回来。这等奸诈,陛下亦可知矣。况今岁月既久,虏情越密,必定无有可通之理。若还只依秦桧之谋,在廷众议,则忠臣义士失志,而酿成后日之患,陛下不可不忧。”高宗见奏,下诏候众臣议之。胡寅见帝锐于求和,不听其谏,乃辞求外住,除邵州知州。 却说齐国刘豫差太子刘麟往金国乞兵南侵,金太宗见其所奏,与大太子粘罕计议,正遇着四太子兀朮征西回来,再三说道南宋未可征伐。太宗问:“为何未可征伐?”兀朮奏曰:“臣观南宋帝星复明,况江南之地低湿,此几年东征西讨,人马困乏,又曾沿路粮草未曾积攒,人马虽去,只怕不得成功。”粘罕奏曰:“俺兄弟这几年辛苦,意在偷安,不肯出兵,故如此说。”太宗曰:“天时不如地利。吾军久驻南方,多生疫疾,兀朮所陈亦善。”遂不发兵,着令刘麟回本国见父皇,备言其事。刘豫见金国不肯出兵,又闻知岳飞人马势大,沿江堆积粮储,则有复取中原之意,心中恐惧。又使其侄刘猊赍表进奏金国父皇,备言:“南宋有岳飞父子骁勇,其锋不可当。现今练兵选将,海运粮储,不日过江来争故地。父皇若不早为提备,明日河南、河北不可保也。伏愿上国父皇以臣子力孤兵少,难为迎敌,乞命一将领兵从密州入海,抄昌国去夺海运粮船,再往明州去抢御船,直至钱塘江口扎祝臣却领兵进夺江口,烧其战船,径奔临安,与上国会兵围临安府,捉了宋主,方得江山一统,而无后虑。”金太宗准其所言,乃遣粘罕充左元帅,挞懒充右元帅,调发渤海汉儿军五万,前去会兵灭宋。四太子兀朮曾知江南地势险易,着令领前哨人马,当日点选七万金兵,离北地望密州进发。次日辞朝,兀朮与其兄粘罕议曰:“不要听刘豫说。我北方人只会骑马射箭,不曾习学水战,只从汴京路去。”粘罕依其议,以此不投密州,径往汴京来会刘豫人马同进。齐主设宴管待粘罕诸将,就命太子刘麟为左副元帅,其侄刘猊为右副元帅,领兵十万,与大金人马分路南侵。金家粘罕领兵从泗州进发,来攻滁州,先使兀朮领兵前哨。齐家刘麟领兵从楚州进发,来攻卫州,先使来降贼首李成领兵往襄阳一 路上以抵岳飞。两家人马离了本地,但见枪刀耀日,旗帜漫空,人马随处驻扎。 沿江守将飞报临安来,高宗大惊,与廷臣议曰:“金兵与逆臣刘豫分兵南下,声势如此紧急,尔众人有何良策?”或奏:“金兵势大难敌,陛下莫若将銮舆暂归福建以避其锋,候勤王之师胜,然后复回临安。”高宗将从之,班部中转过张浚奏曰:“伏惟陛下未审前者避兵何处可安?验之在前,警之在后。今日只可命将提兵,分头抵杀,君臣协力,将士同心,方可免难。何又以走避为计?”高宗闻奏,心下犹疑。又转过赵鼎奏曰:“张浚所言是也。车驾驻此,待臣与诸将领兵前去抵之。兵若不胜,陛下避之未晚。臣虽庸懦,亦当死报国家。”言讫两泪交流,仰天叹曰:“今我大宋堂堂之天下,岂无一个忠臣义士出力,而使君父无处潜身者乎?切思列圣抚养臣等将有二百年,闲居无事之时坐享富贵,今日朝廷有事,而无一人肯死君难,而与鸟兽何异?他亦人也,我亦人也;他亦命也,我亦命也;若能人人舍命忘生,有何不胜哉!”高宗听了不觉泪下,谓鼎曰:“朕因二圣远留沙漠,以此只得求和而望二圣还朝。今日岂想逆虏放肆侵凌,朕当亲率六师到于长江之上,与贼决一死战。卿与张浚便与朕整点人马,大开库藏赏赐官军,不可迟误!”赵鼎只是数句衷肠,激动九重天子。赵鼎心中暗喜,又奏曰:“只因我国累年怯惧,使此虏贼恣逆凶恶。今日得蒙圣断亲征,将帅必然奋勇,此去无不成功。臣当愿效区区以图报国。”于是帝付赵鼎专征之权;以张浚知枢密院事,先去江上整理诸路官军。诏下,满朝大小官员,临安老幼,无不相庆。 第三十七回 韩世忠鏖战大仪 绍兴四年冬十月,赵鼎与张浚出于教场,操练诸军。浚执赵鼎手曰:“此行举措,皆合人心。”鼎笑曰:“喻子才之功也。”鼎计有二十万人马,奏报朝廷。高宗谓群臣曰:“朕今养兵数年,已够二十万,则不畏惧敌人。”旁有侍御史常同奏曰:“臣虽愚昧,未闻有二十万兵而怕人者也。”高宗大喜,决意前征。张浚受命辞朝,奏曰:“伏愿陛下星火差人去召岳飞,领兵渡江入淮会兵退虏。臣自往镇江,督召刘光世、韩世忠等与兀朮决日交兵。陛下以大军出平江取齐。”高宗准其奏,即差内侍赍书,疾忙前去宣召岳飞;一边差官领兵护送后宫妃后尽去温州,上船入海,投奔福建泉州,暂且停止。赵鼎又怕高宗亲征之意有变,又奏曰:“陛下养兵将有十年,用他正在今日。闻知圣驾亲征,无不欣悦用命。陛下之心若有少懈,即使人心离散,大江之险则不能保。此江若被虏贼得了,我这江南之地无可靠也,陛下当熟思之。先年只因失了大江之险,圣驾直到海滨,无可归矣。”高宗闻其所言,泣谓鼎曰:“非惟朕无所归,累及隆佑太后、妃嫔皆不知下落。今朕决意亲征,卿当激励诸将尽忠为国。”赵鼎再拜以谢。 时高宗驾起临安府,诸将各拥重兵,分道而进:江东淮南路兵,命刘光世率领;镇江建康淮东路兵,命韩世忠率领;荆南、岳、鄂、潭、鼎沣、贵六州并汉阳兵,命张俊率领;江西路舒州、蕲州兵,命岳飞率领;利州路兵,命吴玠率领;明州沿海兵,命郭仲荀率领。 赵鼎分调以定,内廷一班文武并随御驾亲征,高宗曰:“可先遣魏良臣使金,陈两国利害,然后示兵。”胡松年奏曰:“既与决战,何必再通使命?”帝曰:“二圣在彼,若犹如前不悛,朕决与卿等直抵沙漠,剿绝丑类,而迎回车驾也。”竟遣行。帝又以“惟韩世忠一路,朕当以手敕命之驻兵扬州,以候迎朕。”赵鼎曰:“世忠兵屯镇江,正当金人来路,岂可移之。圣上更宜裁详。”帝不从,下诏遣使驰报世忠。 却说韩世忠在镇江得高宗驻扬州手敕,感泣曰:“主忧如此,臣子何以生为?”遂聚部下议曰:“君上御驾亲出,兀朮约金聂儿孛堇兵出江上。若吾大军进驻扬州,长江必为虏得,则江南之地何以为计?”正犹豫间,忽报朝廷遣魏良臣通使金国,迳由镇江。世忠闻此消息,以手加额曰:“此天赐吾机会也。”众将问计将安出?世忠曰:“近日金聂儿孛堇屡欲窥睨镇江,以吾屯扎在此,不敢即来也。世忠预画此策,使子牙再出,诸葛复生,金人亦逃不出吾圈套也。”众皆未信。 世忠因命部下撤去军中炊爨,待良臣至,以干粮给之。众人得令,尽去其炊爨,示以匮乏之意。良臣入见世忠。世忠与之交论片时,因谓曰:“近来与金兵交战,储积已空,未有甚礼供给。且目下君命移师驻扬州事急,使臣宽容。到金国虽决,君上欲激励示师江上,勿以朝廷自屈为辞,实社稷幸也。”魏良臣不悦,即辞世忠,急上马驰去。又报赵鼎奏准:即日金人入寇,诏世忠暂停驻扬州,命移守长江,以扼虏兵来路。世忠见旨,度良臣已出境,即唤统制解元吩咐曰:“承州高邮县北门当敌人之冲,尔可领三千军守于此,以候金人之步骑。”又唤董收曰:“与你铁骑二千,屯扎天长县亚鸟口桥,敌人战败必然奔走那条路,等他人马过一半,令兵截出,可获全胜。”解元、董收各领计去了。世忠分拨已定,自提骑兵二万,扬言移师扬州,其实驻大仪以当敌骑。伐木为栅,断其归路。令苏胜列五 阵于江口,设伏兵四千,多张五色旗帜,金兵来到,从中击之。 着霍武领二千劲卒,各持长斧利刃,背嵬埋伏,闻鼓声即起。二人依计而去,不在话下了。 却说魏良臣迳至金军中,先见聂儿孛堇,具知使金陈说利害,“令尔国罢兵息争。”聂儿孛堇问曰:“尔从中国来,宋师动静如何?”良臣对曰:“近日过镇江,已见韩世忠军中乏食,甲士略无斗志,朝廷又命之移师驻扬州,良臣来时,彼亦准备起行矣。”聂儿孛堇闻世忠退,大喜,即起兵至江口,距大仪五里,旗帜漫江,声势甚锐。聂儿孛堇遣骁将挞不野、副将撒孔儿领铁骑拥过五阵东。时值冬初,清早大雾迷空。世忠探知敌人薄阵,传小麾鸣鼓。苏胜听得,引四千精兵截出江口,旗色与金人旗杂出,喊声大举。挞不野正不知哪里军来,情知中计,急引众骑退回。苏胜一匹马突入中军,霍武从山嵬引劲卒杀来,两下夹攻,金兵大败,首尾不能相救。聂儿孛堇引大众杀回原路,被韩世忠骑兵截住,金兵慌乱,陷于泥泽中者不可胜数。世忠驱劲骑四面蹂躏之,人马俱毙。聂儿孛堇死战杀出,正遇挞不野。不野曰:“江淮四下难出,大王可速奔承州而走。”聂儿孛堇引败众急走承州。霍武部下各持长斧利刃邀击,上砍步骑,下斲马足。挞不野力抵霍武,战未数合,挞不野战骑先倒,坠于马下,宋军向前捉了。聂儿孛堇杀出重围,走到高邮地界,日已当年,解元已设伏水军,夹河而阵。聂儿孛堇与撒孔儿走到,忽一派鼓声,河口伏兵齐起,聂儿孛堇惊慌不迭。解元一骑突来,撒孔儿跑马挺枪直奔解元。二马相交,只一合,斩撒孔儿为两段,杀死金兵于河中者无数。聂儿孛堇刺斜而走,解元挥兵追杀。聂儿孛堇走出天长,被董收一军拦住去路又杀一阵。聂儿孛堇止剩得五千骑,漏夜急走北去。韩世忠大军直追至淮而回。是役,金人惊溃相蹈溺死者六七万人,俘挞不野骁虏以下二百余人,掠获辎重衣甲不可胜计。 世忠收集各处人马,众将俱问:“抚镇以二万步骑当金人方张之势,如何料敌若是审也?”世忠曰:“虏贼屡遣人探吾虚实未知其的,不敢动兵。魏良臣为人最?,不忠于朝,今使金国,必先见敌以我军中罄阙及移师事报知聂儿孛堇。孛堇的信之动兵,吾预备几路皆敌人所必走,是以胜也。”众皆拜服。世忠遣人以捷报。高宗闻捷音大喜,群臣入贺,帝曰:“世忠忠勇,朕知其必能成功。”沈与求奏曰:“自建炎以来,将士未尝与金人迎敌一战。今世忠连捷,其功不细。”论者以此举为中兴武功第一。 第三十八回 岳飞两战破李成 却说岳飞闻刘豫欲顺流而下,李成既陷襄阳等六郡,又欲自江西陆行趋浙江,与杨么会。具本奏襄阳等六郡为恢复中原根本,今当先取六郡,以除心膂之玻李成远遁,然后加兵湖、湘,以殄群盗。帝以谓赵鼎,鼎曰:“知上流利害无如飞者。”朱胜非亦言襄阳国之上流,不可不急龋帝即下诏江西路命岳飞进兵。飞承诏提兵至蕲州,闻知齐将京超以兵占据,其人骁勇,号为万人敌。岳飞兵马渡江,船至江心,谓诸将曰:“我若不擒此贼,再不过此江矣。”岳飞兵到,京超知岳飞名声,只闭城坚守。岳飞跃马绕城远远看了一遭,到城东北角,见了大喜。转过来城下见京超在于城上,岳飞乃使张宪于城下问之曰:“尔本受我圣朝厚恩,为何跟着叛臣刘豫造反?”京超无言可对。他部下刘楫向前对曰:“今日各为其主,不必多言。”张宪回,以刘楫言告知岳飞。岳飞正怒,闻有军正来说:“过了江来,后运未至,军中缺粮。”飞问曰:“粮料还有多少?”军正曰:“只够一日支应。”飞曰:“明日打开城便有粮。”次日黎明,谓诸将曰:“我等人马渡江北来,后运未至,前有敌兵固城以拒,后有大江,尔众等今日各当奋力,攻开此城,方才得食。用命者赏,不用命者诛!”言毕挥兵鼓噪而进,着令敢死士五百径奔东北城角,士卒皆迭肩而上,一时间把城夺了。京超见城陷,无处可逃,投崖身死。杀戮虏卒,尸与天王楼俱高。生擒刘楫,到于帐下问之。刘楫乞命,飞曰:“我与尔各为其主,不可耍”腰斩于市。遂复蕲州,分兵前去克复郢州、随州。 岳飞兵马到襄阳,遇着齐将李成引兵出城四十里迎战,人马俱靠江岸立营。岳飞勒马于门旗下见之,顾谓诸将曰:“此贼比先常输与我,我今料他离我一二年,想必见事颇多,与先前必不同,岂知此贼今日动静,还只如旧。且步兵利在险阻之地,骑兵利在平川之地,今日此贼却将骑兵摆在江岸险阻之地,步兵摆在平川旷野之地,他便有十万之兵,何足惧哉!”乃举鞭指与张宪、岳云:“尔二人领着步兵二千,.各执长枪,攻其右之骑队。”又指与牛臯、王贵:“尔二人领着骑兵二千,攻其左之步队。”岳飞自领人马来攻中军。又戒众将曰:“今日攻李贼比前日不同,他有虏寇惯战人马在内,须当谨慎。”张宪等领了军令,分头前去。三处兵喊声竞起,一齐攻入。李成支抵不住,大败而走。岳飞驱动后军追杀,投入江水死者不知其数。李成败走,遂克复襄阳府。岳飞具奏:“金贼所爱,惟子女金帛,志已骄惰。刘豫僭伪,人心终不忘宋。如以精兵二 十万,直捣中原,恢复故疆,诚易为力。襄阳、随、郢地皆膏腴,苟行营田,其利为厚。臣候粮足,即过江北剿戮敌兵。”时方重深入之举,高宗悦,和其请,而营田之议自是兴矣。是时,韩世忠田金陵,王之奇田两淮,岳飞田鄂州,吴玠田梁、洋。 却说岳飞大军进邓州屯扎,闻知李成投奔金营,乞兵来取邓州,粘罕使副将刘合孛堇领西番人马与李成来到,列阵于西地,上下距营三十里,迎敌宋军。岳飞唤过张宪、牛臯谓之曰:“尔领本部兵从光化路进抄,出敌人之后。”二人引兵去了,又使赵云、李宝:“尔引兵从横林埋伏,候敌人过半,从中截杀。吾自引兵策应。”赵云、李宝领计去了。着令徐庆、岳云部铁骑五千,横冲其阵。次日,岳飞摆开阵势,策马持枪,跑出阵前,大骂:“背天在逆,今日休走!”番将高仲舞刀跃马迳取岳飞,岳飞约退数十步,只一合,将高仲生擒马上。徐庆、岳云一支铁骑兵从横冲出,将金阵分作两截,前后各不能相顾,大败四散而走。宋军喊声追杀,李成、刘合孛堇抵敌不住,拚死杀奔横林,被张宪、牛臯抄出,又杀一阵,金兵死者不可胜数。李成、刘合孛堇正走间,两下伏兵齐起,金鼓喧天,大叫:“虏贼早早纳降!”刘合孛堇、李成惊慌无措,弃了坐下马,爬山逃走,降其番兵无数。岳飞鸣金收军,克复邓州。襄、汉悉平,川、陕路道方得进通贡税。差人赍本报奏行在。 此时高宗驾至平江府,闻岳飞捷音,龙颜大喜,谓枢密胡松年曰:“朕虽素知岳飞行兵最有纪律,犹不知能如此料敌。”松年对曰:“只因行兵有纪律,然后可以破敌。三军惧我者必赢,畏敌者必败,古有是言也。”帝乃遣内侍赍银合茶药赏岳飞,并给赏军士银两币帛,及赐御札,催促岳飞提兵东下,解庐州围。诏曰:敕岳飞:近来淮上探报紧急,朕甚忧之,已降指挥督卿全军东下。卿夙有忧国爱君之心,可即日引道兼程前来。 朕非卿到终不安心,卿宜悉之。故敕。十一月十七日付岳飞。 岳飞承诏,领兵迳到庐州。虏将乌撒孛堇催督二万番兵,正在攻击城池,听得岳飞统人马来到,即列开寨壁而待。岳飞先遣牛臯领数百骑悄出阵前,以精忠旗竖起,大喊“虏贼有强者,早出对敌!”金兵见精忠绣旗展开,大惊不战而退。岳飞看见阵动,谓众将曰:“虏情多狡,乘其人无斗志,可以追之,明早不敢来也。若纵其去,明日复来,又费力矣。”牛臯得令,与张宪、董先引铁骑追杀。金兵大败,自相蹂踏践死及斩首者约有数千人,夺获马匹兵器无数。岳飞兵势大震,遂解庐州围。 岳飞奏:“襄阳等六郡人户阙牛粮,乞陛下量给官钱。其欠官私钱帛者,悉免之。自金兵残破后,百姓流离失所,各散为盗者,处处如是。圣明可颁诏,着令州府县官至诚招抚。朝廷以其多得流亡者,优之以重赏。庶使黎民得以就业,盗贼亦可屏息也。”高宗允奏,升岳飞清远军节度使,湖北洛、荆、襄、潭州制置使,神武后军都统制;封武昌县开国子。差内侍赍御札到军前抚问岳飞。诏曰:敕岳飞:卿义勇之气,震怒无前。长驱济江,威声远畅。宜奋扬于我武,务深得于敌情。既见可乘之机,即为捣虚之计。眷兹忠略,岂非朕言?深念勤劳,往加抚问。 故敕。十二月二十付岳飞。 岳飞接诏谢恩,不在话下。 却说金师聂儿孛堇战败于韩世忠,渡淮北归。时挞懒兵屯泗州,兀朮屯竹?镇,被世忠阻扼。兀朮会挞懒,遣人以书币见世忠约战。世忠得兀朮约战檄书,与众将议曰:“兀朮虽屡挫,其人骁勇,亦劲敌也。彼众本不利于水战,是以不能取胜。 今欺我众寡莫敌,长驱欲出镇江,为中国深寇。尔诸将各宜谨慎,把截江口险要去处,金人决难以济。”众将曰:“宣抚军令,谁敢怠慢!”世忠又唤过麾下王愈及两伶人谓之曰:“兀朮常先礼而后兵,吾付尔三人黄橘、苦茗答之。若见兀朮,且言张枢密督兵镇江,未暇以其情劳慰。”王愈与两伶人辞世忠,迳至兀朮军中,呈上黄橘、苦茗,具知张枢密留镇江视师镇抚,未有盛礼报谢。兀朮闻张浚在镇江调兵,谓来人曰:“张枢密谪贬岭南,何得乃在此?”王愈于袖中取出张浚所下文书示之。兀朮变色,着令王愈等回,与部下议曰:“韩世忠机变百出,张枢密亲临镇江,吾此一回必不利矣。莫若退师归金国,另作良图。”即令体探虚实起行。 第三十九回 议防边李纲献策 是时高宗在平江,因虏兵来近,欲渡江亲自决战。赵鼎奏曰:“敌人远来,利在速战。当时便与争锋,虽是上策,然刘豫不视自来,只使其子刘麟领兵到此。即日张浚催督四路兵出,敌人自不暇为谋矣,何劳至尊与其决战耶。”高宗依其奏,即手敕令岳飞引兵东下。兀朮闻知岳飞提兵东下,韩世忠把住江口,计无所施,与大太子粘罕商议回兵。正遇十二月天气,连日阴晦,彤云四合,不觉落下大雪。怎见得:彤云密布,撒梨花柳絮,飞舞楼台俏似玉。向红炉暖阁,院宇深沉,广排筵会听笙歌,犹未彻。渐觉轻寒,透帘穿户,乱飘僧舍,密洒歌楼,酒帘如故。想樵人山径迷踪路,料渔人收纶罢钩归南浦。路无伴侣,是孤村寂寞,招扬酒旗斜处。南轩孤雁过,呖呖声声,又无书度。见腊梅枝上嫩蕊,两两三三微吐。 大太子粘罕见营中两雪交积,辎重衣甲皆湿,又值四路尽是宋军邀截,粮道不通,野无所掠,与众人杀马而食。蕃、汉军各生怨愤,因谓兀朮曰:“兵法云:盛暑严寒,皆不出兵。 值此大雪,军士乏食,且又馈饷不继,吾察部下各无斗志,决难驻留。可将人马分作前后二队退回,免被宋人制也。”兀朮正在犹豫间,忽金国使命来到,报说金主病笃,着令大太子、四太子等作急回兵,嘱付后事。粘罕、兀朮闻此消息,即下令漏夜起营北回。众人得令,拔寨出离泗州而去,不在话下。 齐太子刘麟、刘猊探知粘罕退去,自度孤兵不能独留,亦弃辎重而遁。哨马报知行在,高宗闻虏兵已退,谓赵鼎曰:“近来将士致勇争先,诸路帅臣亦翕然自效,乃朕用卿之力也。”鼎谢曰:“皆出圣断,臣何力之有焉。”帝复问曰:“金人倾国南侵,众臣无不恐惧,卿独言不足畏,何也?”鼎对曰:“金兵虽大,皆刘豫告讨将来,非其本心,战必不肯用命,以是知其不足畏也。”会张浚来见,帝语浚曰:“赵鼎真宰相也! 此天使来助朕中兴,实为宗社之福也。”鼎奏曰:“乘今虏寇已退,陛下须颁诏广彩天下之言,预为恢复中原之计。”高宗允其奏,下诏以先前宰相议攻战备御措置绥怀之方以闻。是时,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李纲上书曰:陛下勿以敌退为可喜,而以仇敌未报为可愤。勿以东南为可安,而以中原未复、神州赤县陷为敌国为可耻。勿以诸将屡捷为可贺,而以军政未修、士气未振、倘使强敌得以潜逃为可虞,则中兴之期可指日而俟。议者或谓敌马既退,当遂用兵为大举之计。臣窃以为生理未固而欲浪战以侥幸,非制胜之术也。今朝廷以东南为根本,将士暴露之久,财用调度之烦,民力科取之困,苟不大修守备,痛自料理,先为自固之计,何以能万全而制敌?议者又谓敌既退,当自保据一隅,以苟目前之安。臣谓祖宗境土,岂可坐视沦陷,不务恢复?若今岁不征,明年不战,使敌势益张,而吾之所纠合精锐士马,日以耗损,何以图敌!唯宜于防守既固,军政既修之后,即议攻讨,乃为得计。其守备之宜,则当料理淮甸、荆、襄以为东南屏蔽。夫六朝之所以能保有江左者,以强兵巨镇尽在淮南、荆、襄间也。 今当以淮南东西及荆、襄置三大帅,屯重兵以临之,分道偏师进守支郡。加以战舰水军,上连下接,自为防守。敌马虽多,不敢轻犯。东路以扬州为帅府,而以江东财用给之;西路以庐州为帅府,而以江西财用给之;荆、襄以襄阳为帅府,而以湖北财用给之。徐议营田,使之赡养。假以岁月则藩篱成,守备之宜,莫大于是矣。然后可以议攻战之利。亦当分责于诸路大帅,如淮东西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东西路;荆襄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西南北路;川陕之帅,则当责以收复陕西五路。此事虽若落落难合,然在陛下圣意先定于中,而以至诚不倦,决断行之,盖无不可成之理。至于择将之方,治兵之政,车马器械之制,号令赏罚之权,兵家皆有成法,无待于言。而战阵之间,因敌决胜,临事制度者,兵无常刑,又不可预图也。臣愿窃以为献者,在勿失机会而已。若夫措置之方,则臣愿先定驻跸之所。今銮舆未复旧都,莫如权宜且于建康驻跸,控引二浙,襟带江、湖,运漕钱谷无不便利。然淮南有藩离形势之固,然后建康为可都,愿陛下与二三大臣熟计之。 绥怀之略,则臣愿先为自治自强之计,使中原陷溺之民知所依,先益坚戴宋之心。”又曰:“臣窃观陛下临御,迨今九年,国不辟而日蹙,军不立而日坏。将骄而难御,卒惰而未练。国用匮而无赢余之畜,民力困而无休息之期。 使陛下忧勤虽至,而中兴之效邈乎无闻,则群臣误陛下之故也。陛下观近年以来所用之臣,慨然敢以天下之重自任者几人?平居无事,小廉曲谨似可无过。忽有扰攘,则错愕无所措手足,不过奉身以退,天下忧危之重,委之陛下而已。有臣如此,不知何补于国而陛下亦安取此?夫用人如用医,必先知其术业可以已病,乃可使之进药,而责成功。今不详究其术业,而姑试之,则虽日易一医,无补于病,徒加疾而已。大概近年间暇则以和议为得计,而以治兵为失策。仓卒则以退避为爱君,而以进御为误国。上下偷安,不为长久之计。天步艰难,国势益弱,职此之由。 今天启宸衷,悟前日和议退避之失,亲临大敌,天威所临,使北军数十万之众震怖不敢南渡,潜师宵奔,则和议之兴治兵,退避之与进御,其效概可见矣。然敌兵虽退,未大惩创,安知其秋高马肥,不再来扰我疆场,使疲于奔命哉? 且退避之策可暂而不可常,可一而不可再。退下则失一步,退一尺则失一尺。往时自南都退而至维扬,则河北、河东、关陕失矣。自维扬退而至江浙,则京东西失矣。万一有敌骑南牧,将复退避,不知何所适而可乎!航海之策,万乘冒风涛之险,此又不可之尤者。惟当于国家间暇之时,明政刑、治军旅、选将帅、修车马、备器械、峙糗粮、积金帛,敌来则御,俟时而奋,以光复祖宗之大业,此最上策也,臣愿陛下自今以往,勿复为退避之计。夫古者敌国善邻,则有和亲,仇仇之邦,鲜复遣使。今金人造衅之深,知我必报,其措意为何如?而我方且卑辞厚帛,屈体以求之,其不推诚以见信决矣!器币礼物所费不赀,使轺往来,坐索士气,而又邀我以必不可从之事,制我以必不敢为之谋,是和卒不成而徒为此扰扰也。非特如此,于吾自治自疆之计动辄相妨,实有所害。臣愿自今以往勿复遣和议之使。二者既定,择所当为者一切以至诚为之。俟吾之政事修、仓廪实、府库充、器用备、士气振,力可有为大议大举,则兵虽未交,而胜负之势决矣。惟陛下正心以正朝廷百官,使君子、小人各得其分,则是非明,赏罚当,自然藩方协力,将士用命,虽强敌不足畏,逆臣不足忧,此特在陛下方寸间耳。 帝赐诏褒谕之,而不能用。岳飞上疏曰:“即今二寇不战而退,国中必有内难。臣愿以妻李氏、长子岳云、次子岳雷送赴行在为质,臣乞会合诸将,乘此机会掩杀刘豫,收复两京,庶快平生之志,以尽臣子之职。”上览其言,不听。 第四十回 诏岳飞征讨湖寇 却说粘罕、兀朮人马回至金国,太宗病已将危,命人召入内寝,近卧榻前嘱付后事。粘罕、兀朮入拜于榻边。太宗曰:“吾为金国皇帝一十二年,与中国屡年交兵,目下虽通使命,犹未见于成败,所虑者,惟契丹也。吾今病势沉困,料应难疗。 今以大事嘱汝二人:吾弟完颜?笃厚恭谨,可任大事,汝等宜辅佐之,各怀忠义之心,以图悠久之计。勿自相疑忌,有生异志。”粘罕、兀朮哭曰:“父皇所命,谁有乖违?”太宗言讫而卒。众人扶立完颜?为皇帝,庙号熙宗。?乃太祖之嫡孙,金太宗以位让之,则不失其正绪,可谓之难。其德比宋太宗,自不同矢。 金熙宗既立为皇帝,遵旧元是为天会十三年,令诸将修甲兵,复将大举南侵。忽使臣奏宋太上道君皇帝崩于五国城,临终遗言,欲归葬内地。金主闻奏不许,惟下命以衣衾棺椁依帝仪殡之。时宋兵部侍郎司马朴与奉使朱弁在燕山,闻帝讣音至,二人痛哭几绝。朱弁曰:“吾与君衔命不得通问。既上已薨,当诣金国请命制服,庶不失臣子之礼。”司马朴曰:“为臣子闻君父丧,当致其衰,尚何请?设请而不许奈何?”遂服斩衰,朝夕哭泣。金人义之而不责。消息传于平阳驿,洪皓闻之,北向泣血,操文以祭,其词甚哀。乃为诗吊之曰:紫微俄顷坠瑶空,晏驾惊传尺素封。 尘世未归周穆骏,碧天先返鼎湖龙。 梓宫寥落经千里,凤辇沉深隔九重。 绝塞孤臣怀仰切,不胜哀感暮云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