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6

第十九回施巧计巨人再写新巨著,弄是非主教又出坏主意——力学、天文学巨著《对话》的问世   伽利略自从在罗马签字保证再不宣传哥白尼学说回到佛罗伦萨之后,整日闷闷不乐。他想研究的事不能去研究,他想大声呼喊却又不敢,只有独自在屋子里自问自答,作着各种假设,各种计算。这样一直过了九年。  这一天,伽利略来到佛罗伦萨郊外的一所修道院。由于这几年境遇不好,他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他在修道院内的林荫小道上蹒跚地走着,两眼茫然地看看前面,他的视力也已不佳了。这是因为前几年他曾得过一次瘫痪病,留下了这些后遗症。和当年在斜塔上做实验时的那个英俊少年相比,可真是判若两人。这时修道院二楼上的一扇窗口里,闪过一个年轻女人的影子。一会儿她便匆匆地奔下楼,向伽利略跑来。她喘着气,跑到伽利略的面前,一下跪倒在地,拉着他的手吻着,喊着:“爸爸,您怎么又来看我,您身体不好,跑这么远,您看,浑身都汗湿啦。”这是伽利略最喜欢的女儿,叫舍勒斯特。伽利略并未正式成过亲,他有一位情妇,为他生了二女一男。其中就数这个舍勒斯特聪明漂亮。她本来已和一位名门子弟订婚,但是自从伽利略在罗马被警告后,人家怕受牵连,这门婚事也就突然告吹了。舍勒斯特一夜哭成个泪人,天明之后取出嫁衣,撕得粉碎,便投身到这个修道院里,做了修女。伽利略总觉得自己对不起这孩子,常来这里看望她。女儿搀着他虚弱的身子,在修道院的林荫道上慢慢地走着。突然,一阵钟声,修女们一起跑下楼向教堂里跑去。伽利略拦住刚走下楼的修道院长问:“出了甚么事情?”院长是认识伽利略的。他常来看望女儿,还常帮院里修修挂钟,也常给院长送点礼物。可是今天见面,她也来不及问候,便急急答道:“啊,伽利略先生,您还不知道,教皇去世了。乌尔班第八已即位当了新教皇啦。”“甚么?您说谁即位了?乌尔班第八,可是那个叫巴尔庇里尼的红衣主教?”“是他,是他,和你一样,也是个爱占星观天的人。”伽利略未等院长说完,立即转身来大声说:“孩子,我的舍勒斯特,你在这里静心住着吧,我们的好日子快来了。”他那双已浑浊的眼睛,突然放出奇异的光采。他将手臂上挂着的一篮苹果匆匆递给院长说:“给您,这是我的学生从乡下带来的。”话末说完,便返身大踏步地走了。那矫健的身影,使人感到好像他从未得过病一般。  伽利略一口气跑回城里他那间阴暗陈旧的小屋,一把推开了门。桌子上摆满了地球仪、脚规、望远镜,还有几样小机械模型,墙上挂满星表。他的忠实的学生沃雅尼,还有老朋友,佛罗伦萨城里的一个老镜片匠,正伏在桌上搞着小试验。他们一抬头,见他大汗淋淋的样子,忙站起来齐声喊道:“外面出了甚么事?”  “出了大事啦,出了好事啦!你们可知道,老教皇死了,就是那年在罗马发布对哥白尼学说的禁令,逼我签字的那个老教皇死了,这下,我们自由了。我们又可以飞向宇宙了。”  镜片匠倒不以为然,他摆弄着桌上的望远镜说:“老的死了,还会有新的。伽利略先生,您恐怕想得太乐观了吧!”  “不,乌尔班第八是我的朋友,他也爱好天文、数学。当然,我们也不敢太随便。当年主教不是说过允许用数学假设去研究吗?我们这回不要直接讲解,而是通过虚构的人物对话,把这几年的研究成果统统写出来。只要能公布于世,有头脑的人一看就会明白。”  “怎么来安排对话呢?”沃雅尼瞪着一双又喜又惊的大眼。  “孩子们,你看。就像我们三个人一样,在这里闲聊天,一连聊它四天。一天讨论一个力学、天文学方面的问题,将这几年亚里士多德、托勒密与哥白尼两个体系的论争全盘端出。三个人的名字我也想好了,一个叫萨尔维阿称,他思想深沉,才华过人,代表哥白尼;一个叫沙格列陀,他思路敏捷,言词犀利,让他来充当中间裁判人;还有一个叫辛普利耶,是个六世纪时期的历史人物,他盲目崇拜亚里士多德,是亚氏着作的权威注释家。我们就用他的名字,让他来代表那个顽固的亚里士多德和托勒密。好,我要让萨尔维阿蒂和沙格列陀去联合进攻辛普利耶,要汇集一切能证实哥白尼学说的论据和理由去推翻亚里士多德和托勒密体系。只是我们自己——作者一定要装扮得超脱一点。”沃雅尼一听,一下高兴地跳起来,上去一把抱住伽利略:“老师,这回我们可要解解心头之恨了,可要向亚里士多德的教廷出出这口憋了九年的怨气了。”老镜匠也笑得眉头舒展,嘴合不拢,说:“伽利略先生,你就快写起来吧。”  这本取名叫《关于托勒玫和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简称《对话》)的巨著从1624年动手到1632年才写成。伽利略还很小心地写了一篇序。果然,此书蒙过了教会的检查,当年就在佛罗伦萨出版了。这本书一出版,立即像一股旋风,数月之内便横扫整个意大利。一个被禁止了十六年的幽灵又复活了。人们又到处议论着哥白尼的日心说,传阅着伽利略的新着,被书中那几个活灵活现的人物和精辟的哲理所吸引。一时无论是政治文章,文艺作品,甚至街头卖唱艺人的歌谣,都乐意吸收和宣传这个新思想,甚至连天文学都成了节日游行的题目。  这本书当然也早就传到了教会当局的手里。这天早晨,教皇乌尔班八世正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翻阅着伽利略的那本《对话》。论私交,伽利略和他是朋友:说学问,他得称伽利略为老师。这个教皇可真有点特殊。桌上,这头摆着圣经,那头摆着数学、物理。墙上挂着圣母像,又贴着星表。他对科学本来是有一些爱好,现在又当了教皇,便决心要用科学解释圣经,用神学来统帅科学。伽利略的这本新着,他自然要重点研究一下。这时,他正在看一个争论多年的老问题:如果地球会转动,那末,人们只要双脚用力往上一跳,落下时就会不在原来的位置。乌尔班八世将身子更低地伏在案上,用细长的小指甲比着书上一行行的字,急着看伽利略怎样回答。伽利略在书的字中早有申明,自然不会自己去说,他让聪明的萨尔维阿蒂讲了一个故事:  “你和你的朋友乘一艘大船就要出海旅行了。你们坐在甲板下的大舱里。舱里还带看几只蝴蝶、苍蝇和几只小飞虫。桌子上有一个大碗,碗里有几尾小鱼。船还没有开,鱼在自由地游,飞虫在自由地飞。你双脚起跳还会落在原地,你给朋友扔东西,不管朝前,还是朝后,都觉得只需要用同样大的力。这时船开了,它在匀速地航行,而且速度很快,只是不左右摇摆。这时你再拚命往高跳,落下时还在原地。你再向朋友扔东西,无论是顺着还是逆着船的航行方向,仍然是只需要用同样的力。而且那些小飞虫,也不会因船向前行,便被甩到船尾。  鱼在碗里轻松自如地游,也不会显得向后游时比向前游更费力气。这就是说,要是站在正在运动着的船上,你我根本无法从其中任何一个现象判断船是在运动,还是已经停止。”  读者注意,这就是那个很有名的萨尔维阿蒂大船的故事,它讲出了运动和静止是相对的原理——伽利略相对性原理。当时从根本上动摇了地静说的基础,后来又成了爱因斯坦狭义相对论的基本原理之一。这是后话。再说这教皇鸟尔班读到这里,不觉拍拍额头:“这种比喻倒还新奇。”他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一边自语着:“萨尔维阿蒂的大船,上帝的地球…,我们这些坐在大舱里的乘客…觉不出地球在动…圣经上说…”  这时一个侍从悄悄进来,低声说:“陛下,主教贝拉尔明一早就来求见,在外已等候多时。”教皇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请吧。”  贝拉尔明进来了,行礼后便急忙奏道:“陛下,罗马全城都在议论伽利略,比当年他来罗马时还要可怕。这个老头子,他当年曾在禁令上签过字,答应不再宣传哥白尼的学说,现在又背叛前言,欺骗教廷……”  乌尔班这时正踱回到书桌旁,他打断主教的话说:“知道了。我正研究他的这本新书,看他在说些甚么。好像,还讲了一点新道理。”  “唉呀,我的陛下,书里哪有甚么新东西,除了哥白尼的阴魂,就是……”贝拉尔明突然吞吞吐吐起来,再不肯往下说。  “就是甚么?”  主教壮了壮胆说:“就是对您的攻击。”  “胡说,伽利略是我的老友,他还不至于如此放肆。”  “您看,”贝拉尔明趋前几步,把《对话》翻了几页说,“陛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书里的两个人萨尔维阿蒂和沙格列陀就是哥白尼和伽利略自己。还有一个辛普利耶,他是您最崇拜的历史人物,而在书里却处处被两个对手所嘲弄。外面人都在议论着,这个人实际上就是指您啊。”  教皇不觉一惊:“你有甚么根据?”  贝拉尔明很快又翻到一个地方,看来他早就研究过这本书了。“陛下,请您读一下他们第一天的这一段对话。”  “萨:你(指辛普利耶)不要去为天和地烦恼,也不要怕把它们搅乱了,或者怕哲学垮台。拿天来说,既然你认为天是不变的,永桓的,那就不必白白地为它坦忧。拿地来说,现在我们这样努力地把它说成和天体一样,毋宁说是为了使它变得高贵和完善。不妨说,你的哲学把地球从天上放逐掉,而我们则要它回到天上……”  贝拉尔明又飞快地翻过几页:  “沙:我觉得,为了说明地球保持静止状态,从而认为整个宇宙运动是不合理的,这正如有人登上你府上大厦的穹顶,想要看一看全城和周围的景色,但是连转动一下自己的头都嫌麻烦,而要求整个城郊绕看它旋转一样,这两者比较起来,前者还要不近情理的多……”  贝拉尔明合上书说:“陛下,谁不知您用自己的学识最完美地解释了圣经,捍卫了天动地静说,而伽利略却借他人之口说您在‘为天地烦恼’,说您‘连转动一下自己的头部都嫌麻烦。’“  教皇的眉头渐渐皱成一团,他在地上更快地踱着步子,说:“我的主教,这怕有点牵强吧。”  “陆下,这不过是我的一点看法,也许不对。不过全罗马城已经议论纷纷,有人这样亵渎上帝,直接讽刺我皇,这对教廷的威严怕是不大好的。”  说完,贝拉尔明退出教皇的书房,但他没有马上离去,而是放慢脚步,一步一停地向外迈着。他早看见刚才教皇急皱的眉头,还看见他烦躁地双手相握,叭叭地捏响指头。他对这位以科学家自居,最爱面子的乌尔班,是了如指掌的。果然,贝拉尔明还未走出门外的长廊,只听屋里一声闷响,像是甚么东西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接看便是一声怒吼:“来人!”侍从早就贴门而进,贝拉尔明也急行几步挤进屋里,俯跪在地:“陛下有何吩咐?”  “告诉宗教裁判所,立即传伽利略到罗马来!”  这天是公元1632年2月16日 。第二十回假悔罪 地球其实仍在转,真宣判 冤狱一定二百年——科学史上最大的一起迫害案   上回说到大主教贝拉尔明鼓动如簧之舌,在教皇面前搬弄是非,于是伽利略大难临头。不几天,他身戴枷锁被从千里外的佛罗伦萨押到了罗马。这时他已到66岁的迟暮之年,诸病缠身,朝不保夕。本来医生说:“他可能等不到去罗马,就会在路上消失到另一个世界去。”可是教皇说,就是死了,也要押来受审。他的朋友们曾劝他逃走,并准备好了车马,可是伽利略说,我是一个虔诚的教徒,我应该到罗马去当面把这一切说清楚。  这天,伽利略被押到宗教裁判所,颤巍巍地站在被告席上。主教贝拉尔明阴沉着脸坐在案后,还不等伽利略喘过气来,便拾起一本书在桌上啪地拍了一声,喝道:“伽利略,这本宣传异端的东西,可是你写的吗?”伽利略不须细看,便知道他摔的正是那本《对话》,便说:“主教大人,书是我写的,但那并不是甚么异端邪说。序里开头说得明白,那不过是一种假想。再者书中的三个人物,各代表一种观点,自由讨论。亚里士多德的代言人辛普利耶也在充分发言啊!”  主教一声冷笑,“伽利略,你真会诡辩,你让辛普利耶代表亚里士多德说话,可是,你同时又借那两个狂徒的口百般讽刺挖苦他。你既然是一个虔诚的教徒,为甚么又攻击圣经上写明的道理?”  伽利略有点激动了,他抖动着满脸银须,大声反驳道:“科学发展到今天,从望远镜里已经看到许多新证据,我只不过如实将这些写出来供大家讨论,而你连这也不允许,这分明是要一个科学家去背弃自己的感情和那些无可否认的事实。这是你们在制造异端!”  伽利略努力使自己的情绪镇静下来。然后,他以自己对教会的虔诚,历数许多新证据,从各种角度对圣经进行解释,并且他一再说明,这只是假设,是为了讨论问题方便,决无宣传邪端之意。他说得口干舌燥,眼睛里噙着泪花,虔诚之中掩藏着愤怒。他愤怒于胸却又不敢直陈于口,但是又决不甘于投降认罪。他站在那里内心矛盾,两手发抖,脚涨得通红。他尽腹内所有的学识,努力掌握着一定的分寸,与主教大人进行着马拉松式的辩论。从上午开庭,一直这样辩论到暮色苍茫,直到教堂的天窗上那最后一缕阳光也已消失,还是没有任何结果。  这时贝拉尔明早按捺不住了,便将桌子一拍,拿出一张纸,恶狠狠地说:“伽利略,这里有你十六年前在罗马保证不再宣传哥白尼学说的亲笔签字,这次你的态度再不好,可是要判。重犯'罪的!”说完便宣布休庭,拂袖而去。  审讯就这样一直进行了三个多月,毫无结果。教皇大怒,下令对伽利略进行“严厉审判”。这“严厉”二字却非同小可,它是宗教裁判所专门对付异端的手段。大致分五个步骤:一、先对犯人提出警告;二、拿出刑具威胁;三、领犯人看别人受刑的惨状;四、加上刑具,给最后一个招供的机会;五、施刑,如不招供直至折磨至死。这整个施刑过程都是“维里亚”式(意即“不眠”)的。法官四小时换一批,犯人却不得有片刻的休息。  这天,伽利略在自己心爱的学生沃雅尼和罗马几个朋友的搀扶下来到“严厉法庭”门口。沃雅尼眼里含着泪花,望着伽利略那一风便可吹倒的身体,难过地说:“老师,请多保重,看来今天他们要对你下毒手了。”伽利略以手扶着他的肩膀,仰望着教堂顶上的十字架说:“上帝作主,理性是不会屈服的。”几个老朋友也都眼泪汪汪地围过来,欲言无语,生离死别。这时伽利略反倒很沉静,他微笑着,看看天空说:“不管怎样,地球,我们大家,连同这座教堂,都在围绕太阳转动。三十二年前布鲁诺为此而献身,今天又需要我去殉难了。”说罢,他整了整长袍,毅然向裁判所大门里走去。那大门像一只张大的虎口,待伽利略的背影一闪进去,虎口喀嚓一声便合闭了。沃雅尼看着那两扇满是铁钉的大门,哇地一声哭出来,一下跌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再也站立不起来。  伽利略的朋友和学生在裁判所的大门口从早晨等到天黑,那扇大门还是冷冰冰地没有一点动静。他们心焦如焚,不知此时老人正在过第几道关。他那十分衰弱的身躯可经得起那些刑具?他们想着,猜着,看看日落月升,冒着飒飒寒风,直熬到东方发白,又过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晨,连他们自己也己身心困顿,实在难以支持了。这时那扇黑大门眶当一声,突然打开。大家一起从地上跃起,但出来的却不是伽利略,而是一个教士,手里举着一纸文书,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这时教堂上的大钟也突然当当地作响。沃雅尼一下挤到最前头,他努力向里面张望,却看不见他的老师出来。这时钟声停了,教堂门口早已黑压压地聚来一片人。那个教士手里举着一纸文书喊道:“上帝的孩子们!伽利略已经向教廷认罪,承认自己是宣传了违背圣经的异端邪说,并在悔罪书上签了字,现在就来宣布他的悔罪书:  ‘我,伽利略,亲临法庭受审,双膝下跪,两眼注视,以双手按着圣福音书起誓,我摈弃并憎恶我过去的异端邪说…我忏悔并承认,我的错误是由于求名的野心和纯然无知…我现在宣布并发誓说,地球并不绕太阳而运行。我从此不以任何方法、语言或着作去支持、维护或宣扬地动的邪说。’”  沃雅尼愤怒地喊着:“这不可能,这是诬蔑,是捏造,让伽利略先生亲自出来说话,让……”  这时,伽利略真的出现在教堂门口。他已经被折磨得叫人难以辨认,满脸银须被汗水混成一撮一团,脸色白得像一张纸,浑浊的目光直视着前面。沃雅尼一见便扑了上去,半跪着拉住伽利略的长袍:“老师,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签字了吗?这是真的吗?”  伽利略那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点羞愧的红晕,他不敢直对沃雅尼的目光,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是真的,我签了。”  沃摧尼一下跳了起来,用手狠狠地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喊道:“伽利略先生,你真的投降了吗?你是我的导师,是人们心中的神,你在比萨斜塔上,在威尼斯钟楼上,在罗马广场上,都以自己伟大的发现征服过愚顽的恶势力,赢得了众人的爱。你坚信自己的学说,终身宣扬自己的学说,你说过,谁不知真理,他只是个傻瓜,但谁如果知道真理,却把真理说成谎言,那他就是一个罪犯。你今天向教廷认了罪,可是对真理,对您自己却犯了大罪啊!”沃雅尼急了,疯了,现在最难受的好像不是伽利略,而是沃雅尼。他泪光闪闪,盯着伽利略的眼睛,拉着他的袖子,摇着,问着,他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伽利略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孩子,真理我当然不会抛弃,悔罪自然是假的,但是我真的签了字,你们骂我吧,我已再不属于那个科学的世界,已不配做你们的老师。”沃雅尼眼中冒出怒火,一下摔掉他的衣袖,愤愤地说:“你去认罪吧,地球还在转动!”  正是:  实验证据千千万,独辟蹊径向峰端。 可惜只缺牺牲志,伟人憾留污一点。  这时突然钟声又重新响起,大主教贝拉尔明从教堂里走了出来。他向台阶下傲视一圈,举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做出一种庄严的腔调,开始大声宣布法庭对伽利略的判词:  “本神圣法庭要阻止引起神圣的信仰遭受毁灭和愈益扩大的混乱和毒害。根据教皇和最高的世界异端法庭各位枢机主教的命令,两个原理——太阳静止和大地运行——受到神学家的审查如下:  太阳是世界中心而且静止的原理,在哲学上是荒谬的,虚伪的,而且形式是异端的,因为它和圣经上说的相矛盾。  大地不是世界的中心,而且不是静止的,也是昼夜运行的原理,在哲学上也是荒谬和虚伪的,在神学上至少是信仰的错误。  为了处分你这样严重和有害的错误与罪过,以及为了使你今后更加审慎和给其他人作个榜样和警告,我们宣布,用公开的命令禁止《对话》一书。判处暂时把你正式关入监狱内。根据我们的同意,以及使你得救的忏悔,在三年内,每周读七个忏悔圣歌……”  教廷对伽利略的这项宣判,直到二百多年后的一九八○年,才又经罗马教廷复议平反,宣布取消。这是科学史上时间拖得最长的一起冤案。第二十一回佛罗伦萨 意公爵难堪,勒根斯堡 德皇帝受惊——大气压强的发现   说到伽利略被教廷宣布监禁,但因为他身体实在过分虚弱,便由他的一些老朋友作保,监外执行,到佛罗伦萨郊外树林里找了一间小屋,悄悄地隐居起来,于是他也就慢慢地被人忘了。  读者或许还不知,你道这佛罗伦萨是何等热闹的地方,公元十四世纪前后,他正处于义大利南北通大道上,人口以达十万,手工业工厂发达,仅毛纺场就达三百多家,而且并不是自产自销,原料来自义大利,染料来自埃及,产品又销到英、法。世界各地的商人南来北往好不热闹。要说文化,这里又是文艺复兴的重要基地,一些有名气的代表人物都是这里的人氏。伽利略就不用说了,还有写《神曲》的诗人但丁,画《蒙娜丽莎》的达•芬奇,制作《大卫》雕像的米开朗琪罗,建了着名的无柱圆顶教堂的建筑师伯鲁列斯基。这里虽是扼杀了一些如伽利略那样的新文化名人,但是就连那些上层贵族人物也不能抗拒着个新文明冲突。一些上层人物也是总想把自己打扮成有知识的样子,想把自己的庭院装修得更华丽些,好向市民们和外国商人炫耀一下自己。  现时这佛罗伦萨的大公爵塔斯坎宁别出心裁,要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建一个大喷水池。他想,这种阔气谁能比?钱是不发愁的,至于设计,他要亲自动手。他安排了水池、喷头、假山,还在池山之间种了国外引进的奇花异树,建了庭廊,亭间廊边遍设烛台,为的是夜间一样可以 饮畅游。为了加大水量,他又特别吩咐管家找来了打井工人,为喷水池专挖一口井。那井也挖好了,抽水机也装好了,只差机子一转,就可珠滚荷叶,银落水面,人们便可以隔着水帘,披着湿雾,跳化妆舞了。但这般光景公爵不准备一个人独享,这是一次向全市炫耀自己学识、财富、才华和风度的好机会。这天,他选了一个良辰吉日,遍请了市内的头面人物,大工场场主,教授,艺术家,还有那些从波斯、西班牙等东西方来的富商大贾,还特地邀请着名的诺尔鲁神父来光临新水池“开喷典礼”。这天刚日压西天,公爵家的大门口就车塞马鸣,门内廊上庭上也早美酒侍候,佳肴等人了。不一会儿红烛高照、华灯齐放,乐声轻轻地漫上了树梢屋顶。这时塔斯坎宁公爵举起一杯红酒笑容满面地说:  “各位先生,今天本公爵亲自设计的喷水池竣工,特邀你们来参观一下我的杰作,并参加我们家庭庆祝舞会,我和我的夫人及全家表示非常的感谢。让我们大家为这项庭院工程的胜利竣工来干一杯。”  接着就听一阵酒杯相碰的叮当之声。然后公爵向早就在庭外侍候地工匠一挥手:“开始抽水!”  可是这水井里的水半天也抽不到地面上,更不用说从喷头里喷出来了。那些工匠摇着抽水机的摇把累的满头大汗,只听那水好像是提到了半腰,可是咕噜一声,就向人噎了气一样,又下去了,公爵忙命工匠仔细检查一遍,每一个螺丝都看过了,机器完好,设计看不出有问题。现在就连公爵自己脸上也汗津津的了。  这时从贵宾席上走出一位年轻人来,他略带嘲弄地将公爵看了一眼说:“不要费劲了,今天这井里的水是不会上来了。”  “你怎么知道?”  “伽利略说的。”  这一句话就像是有人突然在席间放了一颗炸弹,顿时大家都惊呆了。伽利略不是早就被教会监禁了吗?怎么他的幽灵今天又出现在这里。  这青年看着这些吃惊的人们,哼了一声说:“你们当然把他忘了,可是不管你们忘不忘,地球照样还在转,这水照样不会听你们的话,上到地面来。下午,我刚从郊外回来,他老人家知道这里在打井,说,只要超过十米,水就别想上来!”  “为什么?”  “因为抽水是靠抽掉水管里的空气,生成真空,外面的大气压强发生作用才把水从管子里压上来。但是这压强是个死数,管子长了,它没有那么大的劲,自然就压不上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真空?里面什么也没有?这是不可能的。”这时在座的一个神父立即站起来与他辩论。  “是的,什么也没有,连上帝也不存在。”年轻人好像很高兴有人出来应战。  “你是谁?”  “我是伽利略的学生。一个伽利略分子。“  这个青年叫托里拆利(1608-1647),他崇拜伽利略,到处自称是伽利略分子,比伽利略更直率地宣传他的学说。  大公和神父,万没想到今天这个场合能冒出一个伽利略的学生,真使他们扫兴,便恼怒地说:“既然你发现了什么真空,就当众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他们冷笑着,很为自己出了这么个绝好的难题而自豪。想瞧这青年的难堪。  青年不慌不忙的说:“这很容易,我先做一个实验,拿来‘真空’让你们看看。不过在看以前先讲个条件:要是实验做成了,高贵的大公,还有尊敬的神父,你们得当众承认伽利略的学说是对的。”  “要是做不成呢?”大公连想也不想他会做成,急着反问。  “任你么怎样处置。”  “好,那就马上把你送到罗马教廷去审判。”神父急忙宣布。  他知道从伽利略被监禁后,又有一个叫佛罗伦萨中心实验会的青年团体,还在到处实验,宣传伽利略的学说,教廷已经抓了一些。那次有一个青年拒捕,还跳楼死了。想不到今天在这里又碰见一个这样大胆妄为的毛头小子。  “好,一言为定!”  只见托里拆利从桌上拉过一个又细又扁的黑匣子,打开取出一个水银和一根有一米长,一头开口的细玻璃管,管上有刻度。他又随手拉过一只小碗,倒满了水银,再把玻璃管理也灌满,用拇指按紧开口,然后一下倒过来连手指浸入碗中,再抽出手指。只见那细管中的水银开始下滑,但是当液面落倒76厘米处时便不再动了。托里拆利指着76厘米以上的那一截管子说:“各位先生,请看,这管子里就是真空,空的连空气也没有了。”  “可是为什么水银不再下落,让管子里再空一点呢?”客人中有人显然对此已发生兴趣,忙插话提问。  “对,为什么水银不再下落了呢?正是由于空气的压强。这压强就像能把井水压上来一样,它能把水银正好托在这个高度。水银的比重是13.6克/厘米3,因此这水银住的压强就是13.6×76=1.0336(公斤),这就是空气的压强。那水的比重是1。 10米深的井管,水柱就有1×1000=1000(克),差不多正是大气压强,你想,井深超过十米那水还能压上来吗?幸亏公爵打的是一口水井,要是一口水银井,怕井深不到一米就要报废了。”托里拆利说完,以嘲讽的眼神向公爵看了一眼。他就是这样年轻气盛,成心要让这班贵人难堪。  这时客人中有人点头称是,有人津津有味地听着这个闻所未闻的新课题。  诺尔鲁神父眼看着这场面竟要让这个毛头小子左右了,也顾不得体面,忽地一下站起来说:“你这是变魔术。你又怎么能证明上面那截管子里真的是空的呢?怎么能证明这水银柱真的是空气的压强托着呢?”  “别忙!”托里拆利向神父一笑,然后又从黑匣里抽出一根ㄚ形管子。这是一根直管儿,在顶头上弯出一个弯,形成一个钩子,又像根拐杖。弯头处开了个洞。只见托里拆利用一个指头堵住小洞,弯朝下,灌满水银,倒过来和刚才一样浸在水银碗里,这样长直管理又是个76厘米的水银柱,而那弯儿底部也存下一截水银,上面却出现了真空。这一个连通管里就有两截水银,两截真空了。托里拆利向大家扫了一眼,说:“现在只要我手指一离开这个小洞,由于空气进来生成压强,长管里的水银就会全部落入碗里,小弯里的水银就会被空气托倒管头上去。这正好说明刚才这里确实是没有空气的,你们信不信?”  “不信!”公爵忿忿地应着。  只见托里拆利将手一抬,那直管里的水银柱像是空中的悬物断了线,唰地一下跌落碗里,而那个弯管底部的水银倒像有一个无形的手在下面推挤,眼睁睁地升上了管的顶头,像贴在管子上一样不再下来。这时全场的人都顾不得佳肴、美酒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都看着这根魔管。有的人还在胸前划着十字,轻轻地喊着:“啊,上帝! “托里拆利这时扬起头很认真但又像是在开玩笑地说了一句:“那不是上帝,是空气!”而公爵呢,看着这个像变魔术一样的场面,一边掏手帕擦汗,一边说:“可能伽利略真的是对的。”  托里拆利见公爵终于说出这句话,便收拾起他的黑匣子,一个鞠躬,飘然离去。这时半天没有插上嘴的公爵夫人看着这个扫兴的场面,才想起把管家叫来,怒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管家怯生生地说:“我见他夹个匣子,还以为是乐队里的人呢。”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打赏
夜间
日间
设置
26
正序
倒序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2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3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4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5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6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7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8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9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10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11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12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13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14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15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16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17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18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19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20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21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22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23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24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25
《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26
需支付:0 金币
开通VIP小说免费看
金币购买
您的金币 0

分享给朋友

数理化通俗演义
数理化通俗演义
获月票 0
  • x 1
  • x 2
  • x 3
  • x 4
  • x 5
  • x 6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网站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