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布鲁诺从睡梦中惊醒,只见铁门上的粗链眶眶一声落了下来,门洞里走进两个举着蜡烛的教士:“布鲁诺先生,主教大人有请!”他知道又要审讯了,便不慌不忙地披衣起身,跟着走出门去。 他刚追出城门,墙跟前忽地闪出两个大汉,扑通一声将他压倒在地。其中一个人抽出一把寒气逼人的小刀伸到他的嘴里,一转手腕将舌头割了下来。他只觉得一阵晕眩。当他醒来时,才知道是被人架着正朝着市中心的百花广场走去。街上静悄悄的。正是残冬季节,寒风呼啸着,卷起路边的枯枝败叶,拍打着人家的门窗。那些正在梦里云游天堂的可怜的罗马市民,他们哪里知道,为他们争取思想解放的先哲,此刻嘴边、胸前满是冷凝了的血块,正一步一步迈向刑场。广场的中央已经堆起一堆干柴,柴堆上是一个高高的十字架柱子,旁边站着一个主教、教士,为首的就是那个脸上总是阴云不敬的罗伯特。他手里举着一个小十字架,嘴角抽动了几下,不知对天祈祷了几句什么,便转身说: “布鲁诺,由于你对邪说的坚持和传播,上帝不能饶恕你的罪行,今天我就处以你一种最仁慈的不流血的刑罚。在这最后的时刻,不知你还想讲点什么?” 这个阴险卑鄙的家伙,他知道在临刑前布鲁诺一定会向群众演说,所以决定在半夜秘密处死。他还不放心,又暗中派人去将布鲁诺的舌头割掉,让他最后连口号也不能喊一声。现在却假装慈悲,明知故问。他看看布鲁诺那愤怒的,但又说不出话的表情,得意地将十字架一举:“点火!”浓烟升起了,烈焰腾空,越烧越旺,映红了广场,映红了周围高大的楼房、教堂。布鲁诺被绑在火中的柱子上。他仰望着天空,那里有他的理想,他的思想。他为此探寻了整个一生,为此付出了全部代价。他想大喊几声,让这教皇脚下的罗马人从昏睡中醒来,但他说不出话。他这个惯以笔和舌奋战的斗士,先是被人夺去了笔,现在又被人夺去了舌,很快还要被夺去生命。他的目光从天上扫到人间,红红的火光已映红了街道两边的窗户。他突然发现每扇窗户里都挤着几个人影。啊,不用我喊,这烈火发出的声、光、热已经唤醒了他们。他满意了,这时火焰飞上高空,映红了整个罗马城。伟大的科学家、哲学家为真理而殉难了。这一天是公元1600年2月17日。 正是: 科学从来艰难多,多少汗水多少血, 暗夜深处炸惊雷,知识丛中卧英烈。 火刑后教会仍然心有余悸,又将他的骨灰收起,扬到台伯河里,好像这样布鲁诺的宇宙观也就整个地被消灭了。 各位读者,历史常常是这样惊人地相似。请大家回想一下我们这本书第七回里讲到的阿基米德的死。他们同是为科学献身,又同是被罗马人所杀,一个是被军队野蛮的剑,一个是被教会“仁慈”的火。但鲜血绝不会白流,阿基米德的死标志着古代科学的结束,而布鲁诺的死则标志着黑暗的中世纪的崩溃和近代科学的复兴。历史在波浪式地前进。更加众多的、伟大的科学巨人,正一个接一个地向我们走来。待我下面慢慢分解。第十四回几声犬吠 绞架上死鬼失踪,一豆青灯 地窖内活人无声——第一部人体解剖书的出版 前两回说到哥白尼、布鲁诺向那茫茫宇宙探求真知,终于创立了日心说和地动说。殊不知,像对天体无知一样,人们对自己的身体也同样无知;像对宇宙结构的解释有一个权威托勒玫一样,对人体的解释也有一个权威,这就是公元二世纪时的古罗马医学家盖仑(129-199)。欧洲文艺复兴一开始,科学家便组成两支纵队,一支是以哥白尼为先锋,同托勒玫进攻的天文纵队,另一支是以维萨留斯(1514-1564)为先锋的人体研究纵队。事有凑巧,1543年哥白尼出版了一本《天体运行论》,而维萨留斯也出版了一本《人体结构》。请各位读者注意,一定要记住1543这个划时代的重要年头。就在这一年开始,这两支近代科学史上的大军便分兵誓师,开始了各自的进袭。 兵分两路各表一支。先放下哥白尼、布鲁诺不提,单表这个维萨留斯。 话说1536午时,比利时卢万城外有一座专门处死犯人的绞刑架。白天行刑之后,晚上没有人来认领的尸首便如葫芦一样吊在架上。只要有风一吹,那死人便轻轻地打起秋千。四围荒草野坟,鬼火闪闪,就是吃了豹子胆的人也不敢在夜间向这里走近一步。这天刚处死了几个盗贼。白日里行刑时,那些兵士刀剑闪闪好不威风,围观的人群也熙熙攘攘,唯恐挤不到前面。可是绞绳往起一拉,死人的舌头往出一伸,无论是兵是民,赶快哗然而散,一个个转身飞跑,都怕死鬼附身。不一会儿日落月升,斗转星移,转眼就到了后半夜时分,一弯残月如弓如钩挂在天边。这时风倒停了,城墙在月下显出一个庞大的黑影,绞架上的尸体直条条的,像几根冰棍一样垂着。四周静得仿佛万物都凝固了,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无形的恐怖。突然城门洞下几声狗吠,城墙上蜷缩着的哨兵探身往外看看,没有什么动静,一切照旧,只是更加寂静,不觉背上泛起一股冰凉,忙又缩到垛口下面去。这时绞架下的草丛里突然窜出一个蒙面黑影,他三步两步跳到架下,从腰间抽出一把钢刀,只见月光下倏地一闪,绞索就被砍断,一个尸体如在跳台上垂直入水一般,直直地落下,栽在草丛里。这人将刀往腰里一插,上去抓住死人的两臂一个“倒背口袋”,疾跑而去。这时城下的狗又叫起来,一声,两声,顿时吠成一片。城上的哨兵猛地站起,大喝一声“谁?”接着就听巡逻的马队从城门冲了出来,追了上去。那人背着这样一具沉沉尸体,顺着城墙根走上一条城外的小路,开始还慢跑快走,后来渐渐气力不支,马队眼看着就要赶上来,只见他一斜身子,死人落地,接着飞起一刀斩下人头,提在手里飞也似地钻进一片黑暗中,不知去向。 第二天,卢万城门上贴出一张告示,严申旧法,盗尸者判死刑,并重金悬赏捉拿昨天那个盗尸不成居然偷去一颗人头的人。一边又在绞架旁布下暗哨,定要侦破这件奇案。城里的老百姓更是饭后茶余,街头巷尾,处处都谈论这件怪事。你说是犯人的家属盗尸吧,不像,他怎忍心砍下头呢?你说是一般盗贼吧,可那人头怎能卖钱呢? 几天之后,这事渐渐再无人议论。这天晚上有个士兵挂着刀,袖着手在离绞架不远的地方放哨。说是准备抓人,倒像随时怕被鬼抓去一样,吓得缩成一团。过好大一会儿才敢抬起头来瞧一眼绞架上的死人。就这样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当他再一次战战兢兢地回头一望时,原来分明吊着两具尸体,怎么忽然有一具不翼而飞。再一转身,看见城墙根下像有一个人影。他急忙握紧刀柄,给自己壮壮胆,紧走两步跟了上去,但是又不敢十分靠近,就这样若即若离地跟着那个影子,绕过一棵大树,顺着小路跟进一所院子,只见前面的人下到一个地道里去了。这兵想进去,又不知里面的底细,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有了一个主意:我就守在这里,到天亮你就是鬼我也不怕了。他这样守了一个时辰,渐觉肚饿体冷,又禁不住心里好奇,便想下去看看,弄清情况回去报告也好领赏。 这是一个不大的地道,迈下了三九二十七个台阶,再走九九八十一步,右边就是一个密室,门关着,缝里泄出一线灯光。这士兵蹑手蹑脚摸到门前,先侧耳静听,半天没有一丝响声,静得像城外的绞架下一般,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又爬过他的脊梁,随即全身就是一层鸡皮疙瘩,他用手按按胸膛,那心跳得咚咚的,倒像已跌到了手心里,他颤抖着双腿又挪了两步,将眼睛对准门缝,往里一瞧,不看犹可,一看舌头伸出却再也缩不回去。只见刚才跟踪的那个人坐在死人堆里,背靠墙根,咪着眼,他的右手捏着一把刀,左手搂着一根刚砍下的大腿,肉血淋淋。桌上摆的,不是人的头骨就是手臂。 各位读者,你道这人是谁,他就是维萨留斯。这时他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学生,但他对学校里传授的人体知识很是怀疑。那时的医学院全是学盖仑的旧书,而这个盖仑一生只是解剖猪、羊、狗,从未解剖过人体。既然没有解剖过,那书又有何根据?维萨留斯年轻气盛,决心冒险解剖来看个究竟。但是教义上说,人体是上帝最完善的设计,不必提问,更不许随便去肢割。法律规定盗尸处以死刑。这种既犯教规又违法律的事必得极端保密才行,因此他就在自己院子的地窖里设了这间密室,偷得死人,解剖研究。不想今天不慎,事情败露。他听见响动,推门出来,忙将那个已吓昏的士兵扶起,灌了几口凉水。那兵慢慢睁开双眼,不知这里是阳间还是地府,好半天舌头根子才会转动。维萨留斯拿出些钱来打发他快走。这兵一是得了钱,二是看看这个地方着实可怕,答应不向外说。维萨留斯知道这个地方也再呆不下去,便赶忙收拾行装到巴黎去了。 来到巴黎医学院,维萨留斯便专攻解剖。这里倒是有解剖课,但讲课老师巩特尔自己并不动手,只让学生去死背盖仑的教条。偶然遇有解剖时,便由一个理发师来做。说来好笑,那时的理发师和外科皆生是一个行当,就可知外科医生的地位是很低下的,极受人轻视。但理发师做解剖也只是有一点割肉刮骨的手艺,连个医学术语也说不准。维萨留斯这么一个矢志求知的人对这种玩笑似地教学法当然不满,这样学了两年他实在不能忍受。这天巩特尔又带了一个理发师来上课,他将盖仑的讲义往桌上一放,连看也不看一眼便向学生背了起来。维萨留斯腾地一下站起来说:“我们实在不想听了,你每天总是这一套,像乌鸦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呱呱地叫个不停,还自以为了不起。”其他学生也都跟着哄了起来。巩特尔只好带着理发师忿忿退席。这学院里还有一位叫西尔维的老师,他教动物解剖,也发现了盖仑的一些错误,但他却不敢说出。一天维萨留斯拿看自己解剖的一个标本去向老师求教,他说:“盖仑讲人腿的骨头是弯的,我们每天直立行走怎么会是弯的呢?你看这解剖出来也是直的啊!”这位先生支吾了半天,嗫嚅着说:“恐怕盖仑还是没有错,现在的人腿直,只不过是因为后来穿窄裤腿之故。”维萨留斯听完真是哭笑不得。标本就在手中,事实就在眼前,怎么就是不肯说真话呢? 正是: 道理归道理,事实归事实, 旧理动不得,事实请委曲。 这巴黎医学院也是当时欧洲有名的学府,却还这样荒唐,维萨留斯实在看着学不到东西,便愤然而去。 1337年末,他被当时欧洲的医学中心,意大利的帕多亚大学医学部聘请为教师,专门讲授解剖。这里条件稍好一些,他把自己多年辛苦积累起来的资料悉心钻研整理。开始写一本关于人体构造的书。1543年这本名为《人体结构》的书终于出版。书中破天荒第一次将人的骨肉、内脏准确地表示了出来。更让人惊奇的是,除文字外还有300张精致的木刻插图,有3张全身骨骼图,44张肌肉图。这些图和现在的解剖图不同,竟还有一点感情色彩,例如那全身骨骼图竟是一个农夫的形象,站在那美丽的田园背景之中,带着劳动后的疲倦,七分沉思,三分悲哀。这明显地带有文艺复兴时期达•芬奇艺术与科学相统一的传统。这维萨留斯从盗尸割头到出走巴黎,转到帕多亚,多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他在这本书中竟指出了盖仑的200多处错误。他上解剖课,现场操作,仔细讲解,指责旧医学的陈腐毫不留情。一次讲课中,他将盖仑的文献随手一扬,像撒传单一样抛向空中,说:“这全是一堆废纸,我们还学它何用?”他又指着解剖标本说:“真正的知识在这里。我们不应该只靠书本,要学会靠自己的眼睛去观察,要用自己的手亲自去摸一摸,这才是真知呀!” 维萨留斯这样大胆地著书讲学倒是痛快,但是教会哪能容得下他这个狂人。他们先是鼓动舆论对他讽刺攻击,不久干脆缺席宣判了他的死刑。这位才可补天的勇士、学者,真是有力无处使,有怨无处说。这天维萨密斯知道了教会要迫害他的消息,便夹着《人体结构》走来上课。他站到讲台前,泪眼扫了一下这些年轻人。他们许多人正是自己当年盗尸求知的年龄,许多人是慕他之名而来学习的,不觉那泪珠儿在眼眶里滚动。学生见敬爱的老师半天无语,不知出了何事。这时维萨留斯走到壁炉前点起一团火苗,然后将书抖开,一下燃成一团大火。学生们这才知道老师今天要烧自己的著作,急忙上去抢。维萨留斯却以目制止,说了一句:“我永远不能为你们上课了!”那一滴眼泪终于跌落在桌子上,摔成八瓣。 要知维萨留斯命运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十五回说真话 又一伟人被烧死,摆事实 生理科学终问世——血液循环的发现 上回说到维萨留斯出版《人体结构》一书后,教会判他死刑,并通缉追捕。维萨留斯抱着自己一生冒死写成的着作在课堂上当众付之一炬,与学生们洒泪而别。从此他就离开意大利,遁入茫茫尘世,至老而不知所终。 但是在研究人体的这班人马中,除维萨留斯外还有一位塞尔维斯(1529-1553)也是一个敢于叛逆的怪人。他本生长在西班牙,因写了反神学的文章而被流放到国外,便在巴黎研究医学。盖仑的经典医学书上说,人身上的血是由肝脏制造的,然后流到全身,由各处吸收,不再返回。而塞尔维斯经过解剖和观察发现血液是从左心室通过肺动脉进入肺部,在肺血管中靠呼吸来的氧而改造成红色,进入肺静脉,再返回心脏,这便是肺循环,即小循环。这是一大发现,可在当时却遭到一场大祸。当时人的习惯是,经典上说甚么就是甚么,只须看书,不必观察实验。特别对于人体,这是上帝所创造,只有权威者才能解释,怎能轮上一般凡人来妄加议论。谁要提出不同意见,便是有违上帝,自然要处以极刑。布鲁诺就是一例。塞尔维斯也是个宁折不弯,不肯说一句假话的人。一次,他居然将盖仑的着作抛到火里说:“让这些胡说八道去见上帝吧。”这一下可不得了,大主教加尔文来找他的麻烦,将他逮捕起来,要他当众认罪。殊不知这塞尔维斯和布鲁诺一样也是个极有骨头的人,宁死也不肯放弃自己的观点。结果正在维萨留斯的《人体结构》出版十年之后, 1553年10月23日便被加尔文用大火烧死了。其惨状与前面写过的布鲁诺受难不相上下,笔者这里实在不忍再述,只从恩格斯的一句话里就可知一斑:“塞尔维斯正要发现血液循环过程的时候,加尔文便烧死了他,而且还活活地把他烧了两个钟头。” 正是: 为求真知不惜身,明知有虎虎山行, 死亦不怕何惧火,真金一块留后人。 正如革命事业一样,科学事业也前仆后继,自有后来人。在医学研究上维萨留斯之后有个塞尔维斯,塞尔维斯之后又出了一位人物,这就是英国的哈维(1578-1657)。这哈维16岁入剑桥大学,后立志要学医又到意大利的帕多亚大学求师,在这座20年前维萨留斯曾讲过学的大学获得医学博士学位,32岁便成了皇家医学院的会员。他医术高超,先后担任了国王詹姆斯一世和查理一世的御医。他研究医学不但像维萨留斯、塞尔维斯那样重视观察,还进一步对比实验。这天哈维在一间大教室里准备了一个讲座,他事先宣布将有惊人的发现公布于世。被邀请来听讲的有政界的头面人物,有自己的一些好友,还有许多自动来看热闹的市民。这个讲座却也奇特,前面除黑板、粉笔之类的教学用物外,桌子还有几笼子小动物。人们入座后静悄悄地都想听听哈维到底有甚么高论。谁知哈维往前一站并不说话,却嗖地一下从铁丝笼子里提出一条数尺长的青花蛇来。前排的人大吃一惊,忙向后面躲闪。哈维却微笑着将蛇抚摸 一下,平放桌上,捡起一把小刀,“嘶”地一下,拉开个一寸长的口子。这时他才开讲:“我先来讲一下心脏在人身上到底有甚么用。我今天选择蛇来演试,是因为这类冷血动物心脏收缩间歇长,容易看清,而且心脏露出体外后还能继续跳动一会儿。你们看,现在它一收缩就变白了,这说明血液被挤出心房,再一扩张时又红了,这说明血又进了心房。心脏在人体内就是这样一个小泵,一辈子不停地一收一缩,将血液在全身鼓荡运行。”这时几个胆大一点的人便真地围上去看这条心脏还在收缩的蛇。哈维乘大家议论之时,便返身在黑板上写下:1、心脏的功能。接着,他又从另一只笼子里提出一只兔子,他摸住一个地方说:“这是动脉,心脏收缩,血进入动脉,所以它就变粗。现在我们就来具体观察一下。”话犹未了,他一刀切开那根动脉管,血就如箭一般地射出来,前排的人又是一惊,一阵骚动。他又转身在黑板上写道:2、血在血管里的流动…… 下面坐着的不是些小姐少妇,就是达官贵人,还有那街上随时挤进来的行人,他们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听过这种演讲。只见哈维那双血淋淋的手,一会操起寒光闪闪的尖刀,一会又拈起粉笔头。有胆小的早吓得不敢作声,有的则悄悄骂这个刽子手医生,有认真研究问题的便站起来高声说:“哈维先生,按照盖仑的说法,血是从肝流到全身后又被吸收的,就算你说是从心脏流出的,又怎么证明他不是被全身吸收掉了呢?”哈维笑一笑说:“你问得很好,现在我们让数学来帮医学的忙吧。你看,这只兔子的血已经流完,共有这么一小碗。如果是肉能吸收血的话,只这么一小会儿怎么能吸收这么多呢?我测定过,人的心脏每跳动一次,可以挤出二英两血,每分钟跳72次,20分钟送出的血就相当于一个人的体重,如果这血不循环回去,身体里那有这样快的速度来不断制造它呢?”这时又有一人站起来发问:“哈维先生,你虽然解剖了80多种动物,但人总是和动物不同,你又怎么能证明人体的血液也是在循环着的呢?” “请放心,我不会在这里用刀解剖自己,可是我却可以证明这个道理。”哈维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拾一根绷带,在自己的肘下紧紧地扎了一圈,说:“请你们谁来摸摸,你看这动脉血管靠近心脏的一头是鼓的,另一头却是瘪的,静脉血管又正好相反,这不正说明血是从心脏出来,在身上绕了一圈后又返回心脏吗?”这下教室里突陷入一片沉静,人们开始相信这个新奇的推论了。哈维见再无人提问,又转身写道:3血液的循环路线: 大静脉→心脏(右心室)→肺动脉→肺静脉→心脏(左心室)→大动脉 这次演讲之后哈维名声大震。可奇怪的是上门求医的人反倒突然减少。后来才知道是因为那天他那血淋淋的双手着实吓坏了不少人,这个文静的医生竟如此刀下无情。也有人说他胆大妄为,靠杀几只小动物,搜集一点证据就要来推翻圣人盖仑,于是干脆送他一个外号叫“循环医生”,这个词在拉丁文里是走江湖卖药的意思。哈维听到这些倒并不以为然,他哈哈一笑说:“正好,上门的人少点,我可以腾出手来去写我的书。”于是他便将十几年辛苦积累的解剖资料分门别类,悉心推敲,专心着起书来,到1628年,一本《心血运动论》终于问世。别看这本只有67页的小册子,却是一座医学史上的里程碑,它彻底推翻了盖仑在医学界统治了1400多年的理论。后来恩格斯都认为是“哈维发现了血液循环而把生理学(人体生理学和动物生理学)确立为科学”的。这年他正好50周岁。他已经估计到这本书会遭到传统势力的反对,所以在书中特别小心地写了一段声明: “关于血液流量和流动原因方面尚待解决的问题是如此新奇独特,闻所未闻。我不仅害怕招致少数人的嫉恨,而且想到我将因此与全社会为敌,不免不寒而栗。匮乏和习俗已成人类的第二天性,加之过去确立的根深蒂固的理论,还有人们尊古师古的癖性,这些都严重地影响全社会。然而木已成舟,义无反顾,我信赖自己对真理的热爱,以及文明人类所固有的坦率。” 哈维的这本《心血运动论》出版后自然引起一场大轰动,朋友们纷纷祝贺,而盖仑学派的守旧份子却群起反攻,不过他们都拿不出什么证据,哈维倒也不怎么介意。这天又有一位医生捧着那本新印出的《心血运动论》上门求教。他一进门就将书“啪”地一声摔在桌子上,拖长声调说:“好一个新理论,没有弄清事实就敢吹什么发现了循环,真是欺世盗名。”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事实,书中不是清清楚楚地记录着解剖事实吗?”哈维以为这又是一个旧经典的卫道士杀上门来,也没好气地拍案而起。 “朋友,先不要着急。你说静脉、动脉它们一头通过心脏、肺脏来交换相通,那另一头呢?” “另一头像大树变成细树枝一样布满全身,然后相通。”哈维大声回答。 “在身上靠什么相通,请拿出证据。” 这一问不要紧,哈维一下跌坐在椅子上。看来此人真是个行家。他的理论,所有的事实已经拿到九十九分,可是就差这一点他实在捕捉不到,所以到现在也只能算是一个假设,此人怎么会抓得这么准。他这想着,不觉心里一慌,一时又答不出话来,脸上渗出了一层薄汗,就忙客气地说:“请问贵客尊姓大名?” 来客见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轻轻道出了自己的姓名。哈维一听惊呼一声,原来是你。 来人究竟是谁,且听下回分解。第十六回恍当一声 千年圣人被推翻,寥寥数语 满座论敌皆无言——自由落体定律的发现 上回说到哈维出版了《心血运动论》,发现了血液循环,名噪欧洲。突然有一不速之客登上门来,质问哈维静脉、动脉相通有何解剖根据。这一问正中哈维的要害,他连忙恭敬地请教来人。读者各位,你道来者是谁?他是意大利医生马尔比基(1628-1694),也是一个积极研究血液循环的人,当下两人坐下切磋交流一番。直到哈维死后又过了四年,就是这个马尔比基终于发现了动脉和静脉之间是靠一种更细的血管相通,他将其命名为“毛细血管”。血液循环理论至此才大功告成。 读者你想,在十六世纪近代科学兴起之后,科学与教会的斗争是何等地你死我活,如火如荼。双方在长长的战线上,这里战鼓如雷,那边杀声震天。这里我先按下生理科学这头不提,再说说天文和物理那路大军。 话说1600年2月17日,罗马宗教裁判所咬牙切齿地将布鲁诺烧死在鲜花广场之后,正庆幸他们制服异端的胜利,却不知,这时在意大利的比萨城里,一个比布鲁诺更可怕的叛逆已经成长起来,他便是近代物理学的鼻祖伽利略(1564-1642)。 原来,在伽利略之前,一切科学、哲学问题,全部包括在亚里士多德(前384-322)的学说里。后者可是一位古圣人,他的思想被奉为金科玉律。当时,要是有学生提出一个问题,老师只消一句话:“这是亚里士多德说的”,问者便不敢再生怀疑。而伽利略却与众不同,凡事,不但喜欢多想一想,还要去试一试。他的父亲是一位数学家和音乐家,因家境贫寒,不让他再学不能赚钱的音乐和数学,而送他到比萨大学去学医。可是,他学医不用功,却对数学、物理格外有心。21岁那年,父亲见他这样不听话,一生气,再不给他学费,他只好退学。但是,四年之后,因他在数学、物理方面自学的成就,伽利略被母校聘请回去任数学教授。他一登上大学讲台,可不是像其他人那样照宣亚里士多德的教条,而是大力提倡观察和实验。 这在当时的学者看来,简直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1590年,25岁的伽利略,对亚里士多德的一个经典理论提出怀疑。亚氏说,如果把两件东西从空中扔下,必定是重的先落地,轻的后落地。伽利略却认为是同时落地。这自然没有人相信他的,于是他决心搞一次实验,让人们亲自看看。 说也奇怪,这比萨城里有一座斜塔,拔地之后,却向一边斜去。这塔建于1174年,开始还是直的,但建到三层时开始偏斜,只好停工。过了94年后人们终不死心,又继续施工。最后共修了八层,高54.5米,重一万四千二百多吨。没想到这个偶然的施工错误,倒造成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名胜。说起意大利的斜塔,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再说这天,年轻的伽利略宣布要进行一次试验,一班教授大为不满,便一起到校长面前告他的状。校长转念一想,让他当众出一次丑,也好杀杀他的傲气。这时,早有一班喜欢新奇的学生,将他们的老师伽利略拥到塔下。一会,伽利略便爬上斜塔七层的阳台。塔下已是人头按动,比萨大学的校长、教授、学生,还有许多看热闹的市民,将斜塔围了个水泄不通。就在这时,也还是没有一个人相信伽利略会是对的。人们正在疑惑,只见伽利略将身子从阳台上探出,左右双手各拿一个铁球,一个比另一个要重十倍。当他两手同时撤开时,只见这两只球从空中落下,齐头并进,眨眼之间,恍当一声,同时落地。塔下的人,一下子都懵了。先是寂静了片刻,接着便嗡嗡地嚷作一团。这时,伽利略从塔上走下来,校长和几个老教授立即将他围住说:“你一定是施了什么魔术,让两个球同时落地。亚里士多德是绝对不会错的。”伽利略说:“如若不信,我还可以上去重做一遍,这回你们可要注意看看。”校长说:“不必做了,亚里士多德全是靠道理服人的。重东西当然比轻东西落得快,这是公认的道理。就算你的实验是真的,但它不符合道理,也是不能承认的。”伽利略说:“好吧,既然你们不相信事实,一定要讲道理,我也可以来讲一讲。就算重物下落比轻物快吧,我现在把两个球绑在一起,从空中扔下,按照亚里士多德的道理,你们说说看,它落下时比重球快呢?还是比重球慢?” 校长不屑一答地说道:“当然比重球要快!因为它是重球加轻球,自然更重了。” 这时一个老教授忙将校长的衣袖扯了一下,挤上前来说:“当然比重球要慢。它是重球加轻球,轻球拉着它,所以下落速度应是两球的平均值,介乎重球和轻球之间。” 伽利略这时才不慌不忙地说道:“可是世上只有一个亚里士多德啊,按照他的理论,怎么会得出两个不同的结果呢?” 校长和教授们面面相观,半天说不出话来。一会儿才突然醒悟到,他们本是一起来对付伽利略的,怎么能在伽利略面前互相对立起来呢?校长的脸一下红到脖根,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这是强辩,放肆!”这时围观的学生轰地一声大笑起来。伽利略还是不动火,慢条斯理地说:“看来还是亚里士多德错了!物体从空中自由落下时不管轻重,都是同时落地,就是说物体无论轻重,它们的加速度是相同的。” 正是: 物体从空自由下,轻重没有快慢差。 你我一个加速度,共同享受九点八。 别看伽利略慢慢说出这句话来,这却是物理学上一条极重要的定律:自由落体定律。它导致了以后一系列重大的科学发现。请大家记住,这年是1590年。 再说当时校长和那一群教授听了伽利略的这几句话,半天竟无人能再想出一句反驳的话来,试验可以不信,理又讲不过这个年轻人,眼看看他们所崇拜的千古圣人亚里士多德,就这样,被这个初生牛犊,轻易地推翻了。那一群青年学生,看见自己的老师得胜,轰笑着将伽利略拥载而去。校长和那班教授,在塔下气得又瞪眼又跺脚,咬着牙,狠狠地说:“等着,有你高兴的时候!”第十七回拨云望月 天上原来没有天,衣锦还乡 明人也会做蠢事——望远镜的发明 上回说到25岁的伽利略,年轻气盛,当众做了落体实验,驳得那班老教授们哑口无言。亚里士多德的信徒们,恨得牙根发痒,真想找借口把伽利略赶出校门。过了不久,这借口真叫他们给找到了。这比萨城所在的佛罗伦萨公国公爵是柯斯摩,他有一个私生子,学识不深,却好出风头。有一天,这人花巨资制成了一架挖泥机械,要去疏通海港。伽利略看了他的机器,说:“这怕是行不通的。”这一句话得罪了公爵,别人又乘机说了许多坏话,于是伽利略被赶出了比萨大学,教授的饭碗也没了。 伽利略有不少朋友,靠着大家的帮忙,他来到了威尼斯的帕多瓦大学任教。而威尼斯早被教会摒弃,不受什么宗教裁判所的限制。意大利不少学者都逃来这里,自由地讨论学问。伽利略一来便广招门徒,积极社交。他从父亲那里学来的一手好琵琶常常成了晚会上最吸引人的节目。这伽利略风流倜傥,才华横溢,在他周围很快形成一个热闹活跃的圈子。这时期,他进行了关于地球磁力的研究,发明了复杂的指南针,还有温度计。成果累累,多不胜数。我们现在印象最深的是伽利略发现的那些基本定律,实际上当时人们最崇拜的是他的那些小发明。他玩弄这些东西有如变魔术一般,直把那些凡夫俗子弄得神魂颠倒,叹为观止。他爱吃喝,好交际,要搞试验,常感钱不够花。于是他又开了一个小铺子,出售自己发明的天平、脚规、摆锤等,生意极好。他真是名满威尼斯。 1609年8月21日上午,天气晴朗,海风习习。伽利略拿着一个一尺来长的圆筒,身后簇拥着一群人,登上威尼斯城的钟楼。跟在后面的人们都知道十九年前伽利略登高做了一个有名的斜塔实验,今天大约又要出奇,所以谁也不说话,只是拾级而上。这时他们已到楼顶,极目望去,只见亚德里亚海湾里碧波万顷,水天一色,这正是观海的好天气。伽利略将那固筒架在眼上说:“诸位,可曾看到海上有什么船只?”大家齐声说:“海上干干净净,并无一帆一船。”伽利略说:“天边正有两只三桅大商船向我们驶来。”说着他将那筒递给大家。果然,人们从筒中望见两艘大商船鼓满风帆,破浪而来,把那些人都惊呆了。他们又将圆筒转向西边的市区,透过开着的窗户,一般人家正在吃饭、下棋、干活,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个跟随伽利略前来的小官僚看此情景,忙将圆筒放下,大叫道:“这个可怕的魔筒,威尼斯城有了它真不可设想,我要回去告诉我的妻子,叫她千万不要到阳台上去洗澡了。”大家一阵哄笑。说话间,刚才在筒里看到的那两只商船已渐渐在海天之际显了出来,人们又是惊叹一番。原来,前些日子,伽利略听说荷兰一个眼镜商将两片凸凹镜片叠在一起,制成了一个能放大三倍的望远镜,他很快便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又重新作了改进,现在这个望远镜已能望远30倍了,今天他特地到钟楼上来,向人们演试一番。演试先后,他将这宝物献给了威尼斯公爵。公爵大喜,随即下令聘请他为帕多瓦大学的终身教授,年薪五千元。 正是 阿翁有镜能烧船,伽郎镜能抓来船。 方信真有缩地法,十里犹如一尺间。 其实,伽利略发明望远镜决不是为了玩玩新奇。在暗地里,他早就是一个哥白尼学说的拥护者,只是还没得到更多的观察数据。现在他发明了望远镜后,便可把镜头直指天空,好去验证哥白尼讲的是否正确。1610年1月10日晚上,天气格外晴朗,他又架起望远镜观察月亮。有好半天,他的眼睛没有离开望远镜筒。他发现如明镜般的月亮根本不是我们肉眼所见的那样光洁,上面竟是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原来天上地下一个样啊!”他失声地大叫起来。幽默的伽利略当即将他观察到的最高的一座山用阿尔卑斯山来命名。他再将镜口转向木星,发现木星也和地球一样,有月亮似的卫星,而且居然有四个之多。按照传统的托勒密天文学的观点和圣经所讲,那“天”是一个环绕地球的,里三层外三层晶莹透亮的天壳。天空的星就分别镶在各层的壳子里。可是现在看到的这些星还能绕着别的星转动,哪里还有什么固定的天壳?他再将望远镜指向银河,哪有什么河,原来是无数的星座,多得数也数不清。伽利略发狂了,他推开望远镜大声喊道:“发现了,发现了,哥白尼是对的,布鲁诺是对的,群星在动,地球在动,太阳在动,天上原来并没有什么天啊。那些星球上的人看我们的地球也是天上,他们要信上帝的话,一定以为我们这里的人便是上帝。”和他一起观天的朋友吓得不知所措,忙上去堵住他的嘴说:“哎呀!我的老友,你疯了,你忘了十年前烧死的那个人吗?你不想活了?看在你儿女的份上,你也少惹点祸吧!” 但是伽利略今天是真正激动了。他更大声地嚷着:“哥白尼是靠假设,布鲁诺是靠计算,而我们有了这个望远镜,可以直接观察,也可以让那些不相信事实的人来观察。要知道,他们的亚里士多德,托勒密当初并没有望远镜啊,可是现在我有了,我有了,看他们还有什么话可说。”可是那些迂腐的老教授还是有话可说。他们道:“这些卫星既是肉眼看不见的,当然对我们没有什么影响,既没有影响便没有用处,因此它也就不存在。”这可真是掩耳盗铃,伽利略也不再理他们了。 伽利略关于星空的大发现又一次轰动了威尼斯城。连日来他到处作报告,到处被人邀请,但是他也没忘记偷闲参加一些舞会、宴会。这天,在几个好朋友为他举办的一次宴会上,他一进门,大家就起身欢迎,连声问道:“伽利略先生,这几日又有什么新的想法吗?”伽利略将手套摘下,神秘地说:“我有一个新的发现,就是我突然觉得.我应该回佛罗伦萨去。”满座宾朋顿时愕然。原来当初把伽利略赶出比萨大学的那个科斯摩公爵已经死去,现在是科斯摩二世即位,于是伽利略动了还乡之念。他当即掏出一封给新公爵写好的信,向大家念道:“我请求回到您的身边,我将用您可贵的姓氏为新发现的星球命名。我是您忠诚恭顺的仆人,作为您的臣民降生,乃是我最高的荣耀。我万分渴望亲近您,您是初升的太阳啊,把这个时代照亮。”朋友们听了这封信很不高兴,有的窃窃议论,说这有点近于阿谀了。有的大声喊道:“您为什么不继续留在自由的威尼斯,而要去自投罗网呢?”伽利略说:“我不会忘记,当年我是被赶出来的。现在和那时相比,我已大不一样,何不回到自己的家乡,去出出那口恶气?公爵已经答应我做他的宫廷数学家,那是多么荣耀的地位,我怎么能在这里屈身一辈子呢?” 几天之后,伽利略不听朋友们的劝告,收拾行囊,踏上了通往佛罗伦萨的归程。这是他一生中干的第一件大蠢事。从此他就开始大祸临头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十八回大主教家中宴远客,伽利略罗马上大当——日心说又一次遭禁止 且说伽利略不听朋友们的劝告,回到佛罗伦萨作了宫廷数学家后,自然是名位显赫,十分满意。他仗着自己是公爵请回的客人,又凭着手中掌握的科学证据,便到处演试,到处作报告,毫无一点顾忌。可是他哪里知道,当年的那班宿敌决不会让他这样得意下去。 1616年春天,伽利略突然接到邀请,要他去罗马讲学。教会的主教、神父和许多科学家、神学家给他以盛大欢迎。他那关于新星的发现、银河的观察、太阳上黑子的移动等等,是人们闻所未闻。罗马城里的人们议论纷纷:“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伽利略发现了新宇宙。” 这年3月6日,在红衣主教贝拉尔明的家里,正准备举行一场化妆舞会。那些有身份的红男绿女穿着节日礼服,手持用硬纸壳制做的各种动物假面具,有猫,有狗,有羊,有兔,跳舞时便戴在脸上,专要享受那种使对方不知底细的乐趣。舞会前先举行丰盛的便宴。这时,伽利略在主教和一群教会天文学家、数学家的陪同下步入客厅,全场立即起立鼓掌。贝拉尔明先致辞欢迎:“今天,伽利略先生能从佛罗伦萨远道来到这里,真使我们的舞会增光不少。我们知道近来伽利略先生对天体的研究和对圣经的理解又有许多新的观点,今天还有许多教会学者与伽利略先生同餐共聚,这也是一次神学界的盛会。”随即他吩咐人拿好酒来,又把伽利略让至正位。伽利略在罗马已逗留十多日,他虽到处讲演,但还从未正式倾听过教廷对他这些新发现的态度,所以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酒未三巡,席不暇暖,急躁的伽利略便忍不住了:“主教大人,我送给您的报告,不知可曾看过。如有什么地方要询问的,我可随时向您说明。”贝拉尔明微微呷了一口酒,并不答话。倒是那个作陪的天文学家插进来说:“伽利略先生,我一直想请教一下。您说,根据望远镜观察,金星的位相在不断变化,这说明行星,也包括我们地球,都在绕太阳转动。可是这些,我们靠肉眼并看不到啊。上帝给了我们一副明亮的眼睛,既然连眼睛也看不到的现象,那当然是不存在的了。” “不对!”伽利略放下酒杯说:“上帝给了我们明亮的眼睛,还给了我们聪明的头脑,眼睛不够用时,便要想出办法来去补充它、扩大它。” “不,只有眼睛才最可靠。你发明的那些望远镜,是要给眼睛造成错觉,是渎神的玩具,是要让人们在丑恶的玻璃片中看到一种假的反射。” “先生,”伽利略有点不悦了,“您如果以为念一念咒就能把这些新发现的星吓跑的话,那末免太可笑了。“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大主教贝拉尔明,将酒杯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说:“你们不必再争,是上帝规定众星绕地球运行。现在伽利略先生提出要让众星去绕太阳运行,这就是说,上帝还不如我们中间的一个普通人聪明,而要我们帮他去改正错误。”伽利略立即站了起来,用手在胸前画了十字,恭敬地说:“主教大人,我是教会虔诚的孩子。我想,我们对圣经的理解,有时也会有错误。我以我的发现如实地向教会报告,我不敢欺骗上帝。” 贝拉尔明马上站起身说:“啊,伽利略先生,恕不必紧张。今天我们是在家中跳舞、喝酒、闲谈。不过,我以朋友的身份要向您提出一个忠告,关于对圣经的解程,教会的科学家们自然有正确的答案。现在我请您看一件东西。” 他言犹未毕,早有一个文书捧上一卷纸来,打开一看,是教廷昨天晚上才作出的一项新决议: “太阳不动地居于宇宙中心之说,是虚伪和荒唐无稽的。因为它违背圣经,是异教邪说。同样,地球不位于宇宙中心,而能昼夜自转,至少从神学观点来看也是罪孽深重的。从今天开始,哥白尼的一切着作及拥护他的有关着作一律列为禁书,不得再出版发行。” 伽利略颓然靠在椅子上:“这就是说,今后我,不,所有的人,再也不能进行这方面的研究了?”贝拉尔明微笑地向伽利略敬上一杯酒:“不,只要是不知道的东西,教会认为还可以研究。你可以用数学假设去研究。我今天不过是受教皇之命特地向您转告教廷的决议。” 他一侧身,文书立即递过一张纸。这是他们刚才的谈话记录。贝拉尔明提起一支笔来:“伽利略先生,还是请您签个字,保证执行这项决议吧,您说过,您是教会虔诚的孩子。” 伽利略将手中端着的一杯酒一仰脖子倒进肚里。昔日最爱喝的红葡萄酒,今天变得又酸又苦。他借着酒劲微皱了一下眉头,心想,这不是明明往我脖子上套枷锁吗?但教廷的旨意那敢抗拒?何况这不过是一纸空文,就权且应诺了吧。他接过鹅毛笔,草草签了名,这时响起一片掌声,原来人们早就注意看这边的谈话,见一场争论了结才都松了一口气。贝拉尔明立即满面春风:“伽利略先生,请跳舞吧,大家为我们已等候多时了。”说着他自己戴上一只兔子面具,踏着音乐声向舞场中心走去。这舞会的场面,伽利略不知经过多少次,今天这优美的音乐却使他十分烦躁。他隔着人群的肩膀看看那只来回摆动的“兔子”,白耳朵,红眼睛,多么善良的面孔,但谁知面具后面藏着什么样的祸心啊。六年前就是他主持将布鲁诺活活烧死的。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脚步也越来越乱,他真后悔自己到罗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