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声与郭人漳不同,虽未能即时率部反正,却决不肯对革命军开火。郭人漳追击革命军于灵山之时,赵驻扎在灵山之南,属于廉州管辖的五利(武利)。郭叫他带领全营“会剿”,他无法抗令不去,于是故意把路走错,避免与革命军交锋。 王和顺在被挫于灵山以后,带了二十人进越南,见孙中山报告,续图大举。不久,刘永德也带了五个人去越南,不幸在平寮地方被法国当局扣留。 革命军的最精锐部分,由梁建葵率领,转进到十万大山,以俟后命。 清廷根据两广总督张人骏(周馥的继任者)的报告,下旨通缉刘永德与李之焜,把王瑚与广西提督丁槐“交部议处”;把左巡防队补用守备谭炳荣革职永不叙用,发往军台效力;把衡字营左哨哨弁杨国标、右哨哨长韦普香、江坪营千总赖廷华三人,“一并革职,拨去翎枝。” 关于这一次丁未防城之役的经过,以邓幕韩所写的一篇(载在《建国月刊》第三卷第三期)为最可靠。他所根据的,是亲与其事的两位同志(刘永德与邝敬川)的口述;写成以后,又交给胡毅生与黄隆生两人看过,加以修正。冯自由《中华民国开国前革命史》第四十四章,虽则是比较详尽,但在细节方面,颇多是得自传闻。 《细说民国创立》三八、丁未镇南关之役 中越交界的镇南关。有四个炮台。其中的三个,于丁未年十月二十七日(1907年12月2日)被革命军占领。 这一役的最早牺牲者,是广西边防统领之下的总教官易世龙,与龙州厅幕友陈晓峰。他们二人暗中参加革命。担任游说军内的任务。不幸而被广西巡抚张鸣岐派在越南的侦探所知,因此被捕就义。 和他们两人有联络的是关仁甫。关仁甫同时也约好了驻扎镇南关的军官黄瑞兴,相机反正。易、陈二人牺牲以后,关仁甫退到越南,孙中山命令他会同王和顺继续筹备攻取镇南关的工作。 王和顺在十月十五日到那模村,与凭祥的土司李佑卿商谈如何合作。李佑卿也是一位同志,统率有若干游勇。这些游勇,却不愿接受王和顺的指挥。因此,孙中山改派黄明堂负责镇南关方面的事,叫王和顺向水口关活动。 孙中山委派黄明堂为“中华国民军镇南关都督”。黄在十月二十七日的黎明,率领李佑卿及其游勇八十人,携带快抢四十二杆,突击镇南关右辅山的“镇南”、“镇中”、“镇北”三个炮台,清方的守军一百余人在略事抵抗以后,全体投降。守备某人(黄瑞兴?)却不肯反正,被革命军优待,放他去越南境内的同登,由同登折回他自己在谅山的住宅。 清军只剩下东边的一个炮台。黄明堂派了四十人左右续攻,为该台的炮火所阻。 当天下午,孙中山率领黄兴、胡汉民、胡毅生、卢仲琳、张翼枢、日本志士池亨吉、法国炮兵上尉狄氏,从河内出发,乘火车到最后一站同登,步行攀山,于晚间九时到达镇南关。 二十九日,孙中山亲自与狄氏发炮,虽则炮上已经没有表尺(由于清军一向腐败),而终于射达清军阵地。 清军的巡防统领陆荣廷,先以为革命军不过是乌合之众,看到了革命军竞能发炮中的,大为惊慌,叫一个砍柴的女人送来一封信,信里说:“荣廷现虽食清朝俸禄,但以前亦曾统率游勇,专与清兵为敌,此公等所知者。荣廷前以时运不佳,不得已暂时屈身异族,以俟机会。区区此心,尚祈谅之!荣廷初疑公等此次起事,近于轻举妄动,及观争晨炮火之猛烈,乃知有一代豪杰孙逸仙先生为公等画策,无任钦佩。” 陆荣廷在他的信里继续说:“荣廷现有众六百余人,随时可以投入麾下,以供驱使。倘荷录用,即请给一确证,俾得知所去就。若至明日,则有清军五百自凭祥开来,后日更有清军二千自龙州开来。事急万分,祈为自重。” 孙中山一面回信给陆荣廷,叫他等候革命军大举进攻之时作内应;一面命令黄明堂坚守五天,等他从越南运来大批饷械,然后进攻龙州。 孙中山在二十九日的傍晚,与黄兴、胡汉民等人下山,半夜到达“文烟”,住在同志玛邯的家里。十一月初一,乘车回河内,筹饷购械。有一位法国银行家答应孙中山,代募革命军债二千万元,但第一批的款项要等到革命军攻下龙州以后才能交付。孙中山和他继续商谈,希望能立刻交付若干万元,这银行家不肯。 清廷果如陆荣廷所说,从凭样与龙州调来了几千兵,对革命军猛烈进攻,革命军虽只有二百名左右,却抵抗到十月初四的夜里才突围而出,前后一共只伤亡了五人(伤了三人,亡了二人),而清军的死者超过二百,伤者更多。 陆荣廷与黄瑞兴在实际作战之中,对清廷均极卖力,可见他们当初之求降全是假话,或意存投机。陆荣廷下面的兵,倒真有不少是愿意“过来”的,到了革命军既经放弃了镇南关以后依然如此。不过。他们也只是为了钱! 他们推派代表到河内向孙中山接洽。孙中山叫他们带了枪弹来降,将来打下南宁以后每人赏银百元。他们却要求每人在来降之时,先赏三十元。这一个条件,孙中山也答应了,然而一时却没有现款。倘若陆部四千人完全投降,则必须发出现款十二万元之多。有了十二万元,也就不怕没有四千人来投降了。 孙中山于是写信给住在南洋(马来亚)的邓泽如,告诉他以如此的情形,准备亲自到南洋一趟,与他共同努力于募款的工作。 这时候,法国政府被清廷一再要求,制止孙中山在越南的活动。孙中山在河内的住址甘必达街六十一号,清廷也探听到了,写在外交文件之上。越南总督便不得不示意孙中山,劝他自动离境。孙中山把今后粤、桂、滇三省的工作交给黄兴与胡汉民,在戊申年(1908年)二月离开越南,去新加坡。 《细说民国创立》三九、徐锡麟 丁未年五月二十六日(1907年7月6日),徐锡麟与同志张伯平、马宗汉,刺杀安徽巡抚恩铭,夺占军械库,事败,就义。 他是浙江绍兴府山阴县的“副贡生”,在十三岁时离家出走,当了一个很短时期和尚,回来读书,喜欢算术、天文、地理。到了二十九岁,便在绍兴中学当教员,由教员而副监督,前后四年。在这四年之中,他一度于癸卯年(1903年)去日本,看博览会,结交了陶成章;其后,于翌年十二月到上海,在爱国女学校见到蔡元培,便加入光复会。 乙巳年(1905年)三月,蔡元培本家弟弟蔡元康回到绍兴,向同志们建议:用抢劫钱庄的方法筹款,买军火。徐锡麟听了,不说什么话,却暗暗地向一位同志许仲卿借了五千块钱,去上海,买了五十支“后堂九响枪”,子弹两万颗。事前,他报告绍兴知府熊起蟠,说学校里教体操需要枪,请熊起蟠发一张公文给他。熊起蟠糊里糊涂地准如所请。于是,徐锡麟在买好枪弹以后,便大模大样地运回绍兴中学。 徐锡麟本想用这些抢交给各同志,作为抢劫钱庄之用。等到枪买来了以后,却没有一个同志懂得放枪的技术。他这才放弃抢劫钱庄的念头,计划办一所军事学校,向东浦镇大通寺的方丈和尚借了几间空房,取名“大通学堂”。陶成章叫他改为“大通师范学校”,附设一个“体育专修科”在里面。 陶成章替他向杭州的学务处请求转禀总督、巡抚、布政使,准予立案:“照我国目前情形,不能不行征兵之制。然市民村农罔识步伐。据生等意,以为欲行征兵,须先倡办团练,以为基础。今特设立大通体育专修科。凡有志者均可入学,六月毕业,即行各归本乡,倡办乡团,以为征兵预备。”结果,这大通师范学校,连同体育专修科,果然获得立案。 徐锡麟的父亲徐凤鸣,对于锡麟的举动十分怀疑,便告诉大通寺的方丈和尚,不许借房子。徐锡麟却有办法,叫陶成章与龚宝铨出面,从豫仓(存储粮食、预防饥荒的仓库)董事徐诒孙那里,借得了几间房子,在乙巳年八月二十五日照样开学。学校的名称仍旧叫做“大通”,没有改。 学生呢,并未公开招考,由徐锡麟本人先到嵊县,向“平阳党”首领竺绍康要来了二十名小头日,其后再由陶成章、龚宝铨与吕熊祥三人到诸暨、东阳、永康、缙云、金华、富阳等县跑了一趟,也邀来了不少大小头目,其中以“龙华会”的为多。 在大通师范学校开学的一天,锡麟以“总理”的身份,请了知府以下的官吏与绅士到场,拍照。这学校在起初几个月办得很好。 几个月以后,徐锡麟与陶成章、龚宝铨、陈志军、陈德毅一共五个人,动了“中央革命”与“袭取重镇”之念。计划是:先到日本学陆军。学成以后,回国取得清军之中的官位与实权,相机行事。徐锡麟先向许仲卿借了一些钱,“捐”得了一个候补道的头衔,与陶等四人乘船去日本,同行的另有馀锡麟的弟弟徐锡麒与马宗汉等二十人。到了日本以后,徐锡麟托了日本的通商局局长石井菊次郎说情,想入日本陆军的某一联队,未成;去考振武学校,因眼睛近视而不曾考取;想进陆军经理学校,没有成功;最后,要学警察,也达不到目的。在日本耽搁了几个月,回国。 回国以后,他一度去东北,与绿林豪侠冯麟阁会面,也到北京访袁世凯,袁世凯不肯见他,俞廉三介绍他给安徽巡抚恩铭,于是他就留在安徽候补。 俞廉三是浙江人,为徐锡麟的表伯父,当过湖南巡抚(从光绪二十四年八月到二十八年十二月);恩铭是他的门生。恩铭是满洲镶白旗人,姓于库里氏,考中了举人,捐得了候补知县,由候补知县而候补知府,权知兖州,保升道员。实授山西归绥道,升任山西按察使,调任直隶口北道、浙江盐运使、两淮盐运使,不久,兼江苏按察使,升江苏布政使,最后在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二月作到了安徽巡抚。 恩铭这人办事相当能干,对徐锡麟的才干十分赏识,把徐锡麟一再提拔,提拔到“巡察处会办、巡警学堂堂长”,加“二品衔”。 这巡警学堂办到丁未年(1907年)五月,已是第一班学生毕业之时。徐锡麟早已与秋瑾约好在五月二十八日皖、浙两省同时起事,于是就决定在这一天举行毕业典礼。请恩铭及安庆城的文武大官到场。 恩铭通知徐锡麟改期,改在五月二十六日去举行。徐锡麟却来不及通知秋瑾,也来不及通知安庆外围以及更远的各县的同志。只得孤注一掷。 到了五月二十六日的早晨,徐锡麟召集学生训话,训话的内容,叫大家“救国”。讲毕,恩铭及城内的大官皆到。徐锡麟请他们先吃预备好了的筵席,才行毕业典礼。恩铭说:“先行了礼,然后吃饭。”徐锡麟无可奈何,就召集学生,行起礼来。 大家在恩铭前面站定了,徐锡麟突然大声报告:“回大帅,今日有革命党起事!”恩铭大吃一惊,问:“徐会办哪里得来这个消息?” 恩铭的话还不曾说完,陈伯平走上前去,摔了炸弹一颗。这炸弹是陈伯平自己制造的,摔到地上,并不炸开。恩铭从坐位上站了起来。徐锡麟说:“大帅放心,这个革命党职道一定替大帅抓住。”说着,便弯了腰,从皮靴里掏出两枝手枪,左右两手一手拿了一枝。恩铭说:“这个革命党是什么人?”徐锡麟说:“就是我!”接着,他对着恩铭,双枪齐放。陈伯平与马宗汉也掏出枪来,放了一阵。 恩铭中了七枪,未死。临时起而掩护恩铭的“文巡捕、以知县用、试用府经历”陆永颐与“武巡捕、尽先补用守备”车德文也中了枪,陆永颐中丁五弹,当场身死;车德文也中了十一枪,未死。有一个仆人,姓祝名顺,在扶起恩铭准备带他上轿之时也中了一枪。另一个仆人姜桂却不曾中弹。巢道满洲人凤仪与安庆知府龚镇湘,也各吃子弹一颗,所中的地方均非要害,只是轻伤。 这时候,礼堂一阵慌乱,文武各官夺门而逃。恩铭也竟然被仆人背出了门,陈伯平追了去,补上一枪。(恩铭回到抚台衙门,请“洋医”英国人戴璜开刀,因出血过多而死。) 事先,徐锡麟本已吩咐巡警学堂的门房(看门的人),把门关好,这门房不曾办到。徐锡麟很气,赏他一枪,将他打死。 安庆府经历顾松,已经逃出门外,徐锡麟追到他,骂他是奸细,顾松叩头求饶,徐锡麟拔出指挥刀,连砍几下,砍不死他。于是,陈伯平也补给顾松一枪。 一会儿,文武官吏都已走光,徐锡麟与陈伯平、马宗汉回到礼堂。徐锡麟拍了讲堂上的桌子,向学生说:“抚台已经杀了,我们去捉奸细。你们快点跟我去革命!”说罢,他喊口令:“立正,向左转,开步——走!”若干学生便跟了他,走出巡警学堂,向军械所而去。 中途,有不少学生溜走。走到了军械所,只剩下三十人左右。军械所有几个卫兵,都被徐锡麟指挥大家杀了。陈伯平与马宗汉分守前后两门,徐锡麟领了学生在一个库房里找到子弹,但是这些子弹与学生们所背的巡警学堂的枪枝不能配合。别的库房里该有若干枪枝可用,但是,不知为了什么缘故,这些枪枝也不能用(可能是零件不曾放在一起)。徐锡麟和学生们终于搬出了五门大炮与炮弹,然而这些大炮却没有扳机!他们白忙了一阵,大队清兵却已来到,把军械所围了。 徐锡麟于军械所既被清兵包围以后,命令陈伯平一人突围,到城外去找平日所联络的“练军”。陈伯平如令突围,在突围以后却走不出城门。所有的城门,皆已被清吏下令关闭。 陈再回到军械所,帮助徐锡麟、冯宗汉,率领那二三十名学生,对清兵抵抗。抵抗到下午四点钟模样,陈伯平战死。学生也战死了一人,伤了数人。 马宗汉建议:烧了军械所,引起火药爆炸,与清兵同归于尽。徐锡麟不肯。他说:“火药爆炸了,全城的老百姓都遭殃。” 起初,清兵虽则包围了军械所,却不敢爬墙进来。这时候,清吏把捕获徐锡麟的赏金,已由三千元加至七干元,又由七千元加至一万元,便有不少的兵一涌而上,爬了进来。 陶成章在《浙案纪略》中说,他们在军械所的“第三重室”,找到了徐锡麟。章炳麟在《徐锡麟陈伯平马宗汉传》里说:“徐锡麟爬上了屋顶,由屋顶上逃走,被清兵追到,捉住。” 马宗汉与九个学生,巡警学堂的三个队勇,也同时被捕。其余的学生。侥幸脱险。清兵一共死伤了八九个人。 清廷的安徽布政使冯煦、安徽接察使毓朗、安徽巡抚衙门的幕廉张次山,会同审问徐锡麟,毓朗叫徐锡麟跪下。徐锡麟说:“你还洋洋得意!你倘若跑慢了一点,已经被我杀了。”冯煦等人,叫他供出同党姓名,他一言不发;叫他自写口供,他提起笔来就写,写出了他之所以要排满兴汉的大道理。 冯煦等人在五月二十八日将徐锡麟剖心斩首。这一天,清廷任冯煦为安徽巡抚,补恩铭的缺。恩铭的家属,用徐锡麟的心祭恩铭。 马宗汉于受了若干天的“日夜熬审”以后,在七月十六日被害。马原名子畦,别号“宗汉子”,是余姚县的秀才,一度在杭州“浙江高等学堂”读书,回家乡办了一座“三山学堂”,也散布了不少份的《革命军》、《警世钟》之类的册子。他跟随了徐锡麟到日本,想学陆军;这时候,应陈伯平之邀,到了安庆,从事革命工作。死的时候,才有二十四岁。徐锡麟的年龄是三十五岁。 陈伯平原名陈渊,字墨峰,是绍兴府会稽县的秀才,在大通学校读书,也随了徐锡麟到日本,想学陆军不成,在日本的警察学校读了一个短时期,回国;在上海帮秋瑾办《中国女报》,同时研究制造炸弹,不甚成功,又再到日本,拜专家为师,学制造炸弹的方法。死的时候,也仅有二十六岁而已。 《细说民国创立》四○、秋瑾 陈伯平与马宗汉二人,第一次到达安庆是在丁未年(1907年)五月初三:到了以后不久,于五月十二日又去上海,表面上是买印刷机器,实际上是买手枪和子弹。他们第二次到达安庆,是在五月二十五日上午,亦即徐锡麟行刺恩铭的前一天。 当他们两人尚在上海的时候,秋瑾从绍兴来,把浙江同志准备在五月二十六日起事的消息告诉陈伯平,叫他通知像锡麟,在安徽同时发难。 陈伯平在二十五日的上午,把秋瑾的话转达了徐。徐认为,只剩下大半天的工夫,绝对来不及。因此,他才决定了在二十八日举行毕业典礼,请恩铭等人到场送死。不料。恩铭为了这二十八日是幕僚张次山的母亲八十大寿,不能不去,叫徐锡麟把毕业典礼提前两天,徐无可奈何,只得照办。(为什么提前两天,而不提前一天呢?原来,二十七日是星期天。) 秋瑾在托了陈伯平以传话的任务以后,回到绍兴,想起了还有很多同志在日本,该邀约他们回国,分赴各省,同时大举。于是,又决计把起事的日期改在六月初十(7月19日),并且再托周亚卫与邵杰两人,到安庆去,通知徐锡麟。周亚卫和邵杰不曾去安庆;即使去了,在尚未走到之时徐锡麟已经起事而失败了。 秋瑾是绍兴府山阴县人,生在福州,父亲秋星候是闽侯县知县。其后,父亲调任湖南湘潭县知县,便把秋瑾嫁给了当地的一位绅士王黻臣之子王廷钧。王廷钧捐得了兵部郎中之官,秋瑾和他同去北京。这王廷钧结交一般纨绔子弟,吃喝嫖赌,秋瑾受不了,在甲辰年(1904年)三月离开王,独自去日本留学。在日本,她参加了梁慕光、冯自由等人的“横滨三合会”。 乙巳年(1905年)六月,她一度回国,到绍兴看母亲。在绍兴,访徐锡麟于东埔热诚小学堂。 乙巳年七月二十日(1905年8月20日),同盟会正式成立于日本东京。七月以后,她填写誓词入盟,被选为浙江分会的会长。冬天,一部分留日学生因反对日本政府的“取缔中国留学生规则”而回国,秋瑾是其中最激烈的一人。回国以后,她在上海与易本羲等几位同志办成了中国公学;也发行了《中国女报》月刊。 丙午年(1906年)十月,萍醴浏革命军起事。有若干同志集议于上海,计划在苏浙湘鄂等省响应,秋瑾在集议之时承担了浙江方面的工作。她丢下《中国女报》,回浙江,奔走于诸暨、义乌、金华,联络会党。可惜,萍醴浏的革命军很快地便失败,扬卓林、胡瑛、宁调元,又先后被捕于扬州、汉口、长沙,秋瑾虽则已经准备就绪,而无法发难。 她被浙江的同志留在绍兴,担任大通师范学堂的“督办”。这时,徐锡麟已经介绍她加入了光复会。 这大通师范学堂,自从丙午三月徐锡麟走了以后,先后由曹钦熙、姚定生主持。这两人均应付不了学生。秋瑾就任以后,不仅把校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而且把这些来自各地会党的“体育专修科”的学生,都介绍进光复会,编入她的“光复军”,用兵法加以部勒。 她的光复军,规模很大。官兵纵分为十六级,横分为八军。最高的一级统帅,是徐锡麟等五人,遥奉徐锡麟为大元帅。她在名义上自居为第二级的“协领”之一,而实际是全军的司令官。第三级称为“分统”,由各地的会党首领充任。八军的番号,分别用“光复汉族、大振国权”八个字。 八个军的编制,在丁未年(1907年)四月初完成,军械、制服,都有。她决定在五月二十六日起义,由金华的同志首先动作,处州的同志响应,诱清军离开杭州来攻,然后绍兴的同志突起,袭取杭州。事成,占领杭州;不成,退至金华处州,会师,西出,经江西指向安庆,与徐锡麟的力量汇合。 她不该在决定了日期以后再改期。不过,即使她不改期,徐锡麟在安庆的失败,似乎也难以避免。 更不幸的是:裘文高于五月上甸便在嵊县西多妄自发动,虽则杀了清兵数十人,而不得不退至天台与仙居,躲藏起来。刘耀勋所犯的错误,与裘文高相反。刘是武义县的光复军分统,于机密既已被部下泄漏以后而死守约期,不肯提前发动,以致于五月二十二日被捕。金华的会党首领徐买儿,在秋瑾决定日期以前,已经因为与别人争讼田产而被关在牢里。他的部下想把他从牢里抢出来,使得清吏十分紧张,在五月二十三四两日杀了徐买儿与徐买儿的部下几十人之多。 在嵊县、武义、金华相继出事以后,秋瑾在事实上已经处于清吏清兵的监视之下。到了徐锡麟刺死恩铭而被杀,秋瑾仍然要静候到六月初十,她所改定的发难日期。于是,她的悲剧式的结局成为无可避免。 大通学堂的学生,在六月初一开会,要求秋瑾提前起义。秋瑾不接受。学生们在六月初三又向秋瑾提出同样的要求,同样地被秋瑾拒绝。有几十个学生,因此愤而出走。初四的上午,嵊县的会党首领王金发来看她,被留下吃午饭。饭后,有人报告,杭州派来的清兵已到。秋瑾叫人再探,探到的消息是:清兵去了东浦。事实上,清兵未去东浦,进了城,直扑大通学堂。 清兵到了学堂大门,秋瑾带了手枪想走,被一个无聊分子蒋继云缠住。这蒋继云混在革命团体中吃喝,向秋瑾硬要旅费,拖住秋瑾的衣裳。学生们大部分散走,有十几个人对清兵抵抗,阵亡一人,打死了几个清兵。王金发与学生姚勇忱、胡士俊、尹锐志、尹维俊等突围脱险。 秋瑾终于被捕。和她一齐被捕的,是学监程毅,学生徐颂扬,校工钱应仁,五品军功正警捕吕植松,学生王植槐和蒋继云。秋瑾被绍兴知府贵福用刑拷问,于六月初六日(7月15日)黎明就义。监斩官是山阴知县李钟岳。几天以后,李钟岳自杀。 程毅是来自河南的秀才,年纪才有十九岁。他被浙江巡抚张曾扬判处监禁三年,其后死在牢里。同志们领出他的尸首,发现他遍体鳞伤。徐颂扬与蒋继云被判处监禁一年。钱应仁、吕植松、王植槐,都押回各人原籍释放。 秋瑾就义之时,年纪才有二十九岁。她的文笔极好。当年,她在由北京乘船南下之时,写了: 黄海舟中感怀二首 片帆高挂渡沧溟 回首河山一发青 四壁波涛旋大地 一天星斗拱黄庭 千年劫烬灰全死 十载淘余水尚腥 海外仙山渺何处 天涯涕泪一身零 闻道当年鏖战地 至今犹带血痕流 驰驱戎马中原梦 破碎河山故国羞 领海无权归索莫 磨刀有日快思仇 天风吹面泠然过 十万云烟眼底收 下边的一首词,是她留学日本之时,寄给她的好友吴芝瑛与陶荻子夫人的: 临江仙(陶荻子夫人邀集陶然亭话别。紫瑛盟姊作擘窠书一联以志别绪。驹隙光阴,聚无一载,风流云散,天各一方。不禁黯然,于焉有感。时余游日留学,紫瑛又欲南归。) 把酒论文欢正好 同心况有同情 阳关一曲暗飞声 离愁随马足 别恨绕江城 铁划银钩两行字 歧言无限丁宁 相逢异日可能凭 河梁携手处 千里暮云横 秋瑾就义以后,吴芝瑛派人叫一个善堂收尸装殓,停在善堂,后把她葬在西湖西冷桥之旁。清廷知道了以后,命令地方官把她的坟墓掘开,取出棺材,丢在荒地;又叫湖南巡抚通知王廷钧,把棺材运到湖南去,厝在祖坟。其后,辛亥武昌起义成功,湖南都督谭延闿主张安葬秋瑾在岳麓山上,浙江都督朱瑞主张把她安葬在西湖。结果,朱瑞的主张获得实现,重行葬她在西泠桥旁,原址的对面。原址之上,建了一个亭子,题为“风雨亭”。新墓之前,建了一所“秋祠”。孙中山亲自来到杭州,在秋祠主持了一次追悼大会。在她就义的地点,绍兴城的古轩亭,同志们也立了一座纪念碑。 《细说民国创立》四一、戊申钦廉上思之役 戊申年二月二十五日(1908年3月27日),黄兴统率“中华国民军南路军”,由越南进入国境内的东兴。 “南路军”的构成分子,是曾经占领过防城的王和顺旧部,与曾经占领过镇南关的黄明堂旧部。黄兴被孙中山任命为该军的总司令。这时候,孙中山业已被迫离开越南;留在河内的机关部,由胡汉民负责。 这一次,准备工作做得相当好。同志们军装齐整,虽则人数仅有二百余人,而盒子炮却有一百几十枝,子弹也不少。他们列队而进,擎着青天白日旗,吹着号角。在进入国界以后,人民放了爆竹,扶老携幼,站在路旁欢迎。清军来了一小队,立刻被冲散。东兴入于革命军的掌握。 二十七日下午,革命军进抵小峰,击毙迎面而来的清兵五人,收降三十余人。清军管带(营长)杨某。率领六百多人下山来战,黄兴分军为三队,一队伏在田野,平射;一队占住对面的山头,俯射;一队绕到敌后,突袭。敌军大败,只剩下五十余人。 二十八日,革命军继续前进,与清军另一营遭遇,清军战败,躲入一个村屋,射死革命军兵士一人,革命军用炸弹还击,杀死清兵一百多人。 当天,清军协统郭人漳率部来支援杨管带,被杨部认作革命军,互射了一阵,死了一哨官(排长)。 二十九日,革命军进抵大桥,有清军两营来战。清军又败,阵亡了一个“营官”。三月初二日,革命军布阵于马笃山,静候清军三营来攻。交战以后,清军的指挥官龙管带被黄兴亲自射中,坠马。另一个营官廖丁遂弃军而逃。清兵大败,有两个哨官被俘,有三十多名士兵反正,当场剪发。截至此时为止,革命军连获四次胜仗,夺得步枪四百余枝,而伤亡仅有四人。革命军的实力,已从二百左右扩充到六百以上。 其后不久,郭人漳领了三千多兵,对革命军采取包围形势,被革命军夜袭,不战而逃。此后,革命军纵横于钦廉、上思三个府州县的隆雁、陈塘、那悮、马路墟、柳绿、凤冈。而清军疲于奔命,无可如何。 到了月底,革命军子弹用完,接济不上,解散。主力退入十万大山,黄兴本人与黎仲实等同志回越南。子弹之所以接济不上,由于郭人漳首鼠两端。他原与黄兴约好,在得到反正的机会以前,随时输送子弹。事实上,他也送了几次,而每每因时间地点错过,革命军收不到。有一次,他的兵因误会而被革命军攻击,吃了败仗。他恼羞成怒,便不再输送子弹,而且和革命军打起真仗来。 《细说民国创立》四二、戊申河口之役 戊申河口之役,在三月二十九日(1908年4月29日)的夜里开始,四月二十七日(5月26日)结束。 驻扎在云南河口的清军,有警察一队,巡防营四营,皆归“南防副督办”王镇邦(玉藩)统辖。 “中华国民军南军都督”黄明堂,带领了关仁甫、王和顺,与曾经参加过镇南关之役的一百多同志在深夜由越南老街进入国境,与潜伏在铁路工人之中的二百名左右同志相会合。警察队的全部首先反正,杀了他们的管带蔡某。接着又有巡防营黄营的两哨,加入革命队伍,并力攻城。这时候,王镇邦已经出城迎战,带了两营兵扎在一个山头。 战到第二天(四月初一)的上午八点钟,革命军略事休息,于九点钟继续猛攻。黄营的其他两哨也反正了。事实上,黄营的管带黄元贞早已与河内机关部有了默契。他之所以把部队分作两批来投降,无非是为了方便起见。 到了下午四点钟,王镇邦表示,他也想降。革命军派黄华廷作代表,带了一名卫兵上山谈判,却在谈判之时被王镇邦连同卫兵杀了。革命军再攻。清军张营的管带张印堂阵亡。王镇邦被他下面的一个守备熊通用手枪打死。剩下的部队全体反正,河口入于革命军之手。守城的岑营管带岑德贵被俘,革命军将他加恩放走。 革命军的战利品,包括十响毛瑟枪一千余枝,子弹二十万发。革命军的人数,增加到一千多人。 革命军中路主力,由黄明堂率领,向北推进,在初二的晚上到达铁路线上的二十公里石碑附近,清军管带李兰亭率领全营迎降。黄茂兰营有两哨闻风而至。初四,到达南溪镇,有清军胡华甫的一哨来降。不久,王玉珠的一哨也来降。初五,到达七十八公里石碑,与黄茂兰营的其他几哨相会合,向蒙自的方向前进。南溪西边的蛮耗,已于初四由左路关仁甫部攻下。驻扎坝洒的清军李开美营不战而降。南溪东边的古林箐,也在初七初八左右被右路王和顺部攻下,收降了清军开广镇总兵白金柱的兵士一百多人。 到了这个时候,革命军的人数已经超过三千,声势浩大,原可长驱直入,占蒙自,取昆明。然而,粮食接济不上,钱也没有。倘若有钱,便不怕当地的粮食贵,更不难从越南买来,运去。 胡汉民写信向孙中山报告,说士兵每天每人需要三毛钱作伙食,全军三千多人,一天就得花去一千元。河内机关部根本没有多少钱。革命军打下河口以后,在当地征收到义捐三千五百元,却花去了四千八百元:赏给熊通二千(杀王镇邦的花红),赏给其他的人二千八百(有些是攻占河口的四座炮台,有些是杀了他们的哨官来降的)。 同盟会在成立不久以后,定了很详细的“革命方略”,其中规定“就地因粮”的办法,在军中设置“因粮局”,负责作下列的几件事: (一)接收一切官产。 (二)没收反抗军政府之清吏或人民的财产。 (三)用限期付现之“给价券”购买粮食货物,期满按五厘计息。 (四)用“债券”向富户借银,于六个月内无息偿还,期满按二厘计算。 (五)向人民征捐,家产一万元以上捐十分之一,五万元以上捐十分之二,十万元以上捐十分之三,五十万元以上捐十分之四,一百万元以上捐十分之五。抗捐者,罚。 (六)发行“军事用票”,但总数不得超过“军中收入财产”之一倍。富户借银捐银,概须以“军事用票”缴纳。清政府之纸币一律作废。 “中华国民军南军”在进入云南,占领河口、南溪、蛮耗、古林箐不曾能够设立“因粮局”,按照既定的办法筹款。原因很多,第一,是黄明堂等人作指挥官,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的技术,来兼作“因粮”的事;第二,在随军出发的同志中没有可以主办“因粮”事务的人才;第三,所占领的村镇,除了河口较为殷实以外,都不是怎样地有粮可因的;第四,办法的本身也有问题,富户之有家产一万元者。未必拿得出现款一千元,有家产一百万元者。绝对拿不出现款五十万元。他们即使有如许的现款,也未必肯捐;可能因此而断然反对革命,站到清政府的一边去。倘若不叫他们捐得这样多。而只征家产一万元以上者以千分之一,家产一百万元以上者以千分之五,也许反而行得通。 胡汉民在信里向孙中山报告,要等到取得蒙自与开化两县以后,才可以开办“因粮”。但是,“两城既得。骤办因粮,必不能给。蒙自等虽非河口之比,然既得大城,则军费浩繁亦非现在之比。因稂之事,必徐设办法而后有功,若朝得城而夕办(因)粮以充军需,实势之难也。故必预筹款项,以为临时之用。” 胡汉民说,河内机关部已经没有钱买粮买弹。四月初二,他交了甄吉亭带去二干二百元;于是关仁甫的右路军,在初三日前进。四月初四,他交了黄龙生带去二干二百元;于是张德卿(王和顺)在初五日前进。并不是关、张二人把钱看得如此之重,事实上他们也仅仅能够替兵士买得三天的粮而已,有了三天的粮便勇往直前,真不愧为革命的队伍。 胡汉民一面向河内华侨梁成泰的儿子梁秋,借了三千元救急(梁秋已经捐过两千);一面写信给孙中山,请孙中山在南洋(新加坡与马来亚)筹款,“若得十万金,分半先为粮食之用,分半预备子弹之补充。则大军所至,势如破竹,攻城略地,无后顾之忧矣。 孙中山在新加坡,于接到胡汉民的报告以后,在四月二十一日(5月20日)写信给邓泽如与黄心持,请他们向一位“弼翁”与一位陆秋杰设法,“若秋君或弼翁肯任此十万,当酬以云南全省之矿权专利十年也”。结果如何?史料缺乏! 即使弼翁或陆秋杰慨然捐出十万,也无补于事。革命军在四月十七日这一天,已经失掉了河口。 革命军失败的原因。除了缺少钱以外。一是黄明堂等人不服黄兴指挥,二是对方清廷用了极大力量来抵抗。黄兴来到越南河内,受孙中山电委他为“云南国民军总司令”,在四月初八到河口,想督率全军前进,黄明堂拨给他一百人。这一百人走了不到一里,“向天开枪一排,齐声呼疲倦不已,克强再三抚慰,无效”。又走了半里光景,他们一哄而散。黄兴只得折回河口,约了王和顺来会谈。王和顺说,兵太少,子弹太少。黄兴要求抽调各路的一部分兵力,自己带去袭取蒙自,然而多数的将士皆不肯遵令。黄兴感觉到,只有把以前跟他在钦廉作战过的一二百同志召集来,才有办法。当统帅的,倘若没有“亲兵”,就不能指挥各军。于是,他决计先回越南一趟,等候老部下来,再打。不料,他刚进入河口对岸的老街,便被法国的警察指他为日本人,将他逮捕。他说出了真姓真名,法国的越南总督,判他驱逐出境,把他押到西贡,叫他在西贡上船。去哪里?任他的便。他选择了新加坡。 这时候,清廷早已与法国外交部及法国驻华公使函电往来,交涉了不少次,指责法国在越南的官吏对革命军始则纵容在越南境内集合,公然结队走过红河之上的桥,与利用滇越铁路的火车运粮运弹。法国外交部从此也禁止了革命军利用火车运粮运弹。 清廷同时已不惜重金,一而再再而三地以五万、三万、两万,犒赏在前线的清兵,又拨了五十万两交给云贵总督锡良,作为增募新兵与供应广西客军的开支。从汉阳,从广州,从上海,都搬来不少的枪枝与子弹,一共是一万枝枪,三百七十万发子弹。 就兵力而论,有开广镇总兵白金柱的五千人,中路统领王正雅的十一个营,西路统领贺宗章的十一个营。此外,又有方宏纶扎在阿迷的四个营,与业已调派而仍在由桂来滇途中的龙济光军四个营。 清军在四月十一日战胜革命军中路于七十四公里石碑附近的白河;次日,夺占五十一公里石碑附近的三岔河;十五日,夺占四十四公里石碑附近的老范寨;二十四日,夺占泥巴黑、车河、南溪。 革命军右路在初八日左右失掉古林箐,退与中路并合。左路也失掉了蛮耗,退守新街,在二十一日失掉新街,退守龙膊;次日,放弃龙膊。退守坝洒;二十六日,放弃坝洒,回军河口。 黄明堂与王和顺把部队交给何护廷、马大、韦云卿等人,叫他们离开河口向东边走,由镇边县进入广西。黄、王二人由河口回越南。 何护廷等人带了革命军(这时候只剩下六百多人),走到【剪文公:原书作“列”,疑误】马白,与龙济光的兵遭遇,后边又被王正雅的兵追上。革命军于前后夹攻之中,苦战了一天,退到越南太原府的境内。法国兵叫革命军缴械,革命军不肯。两军发生冲突,打来打去,战区东起太原府的左州,西至保胜(老街),相持了几个月,由侨领梁正礼出面调停,讲好了条件;革命军于缴械后去新加坡,法国当局送旅费。 这六百多人其后到了新加坡,英国官吏不许他们上岸。法国在新加坡的领事,向英国官吏交涉,说法国曾经在革命军与清军交战之时守中立,等于承认了革命军为交战团体,因此之故,这六百多人是“国事犯”,而不是所谓“乱民”。英国官吏这才准许他们上岸,却在他们上了岸以后,立刻把他们拘禁。 孙中山叫张永福请了律师,从英国官吏那里,把他们都保了出来。陈楚楠特地为他们创办了一个中兴石厂,安插了他们之中的若干人;把其余的分别介绍到槟榔屿、吉隆坡、毗叻(霹雳)文岛的矿场、农场与工厂。 综计在河口一役之中,出力最多的是王和顺。黄明堂坐镇河口,关仁甫独领偏师,功劳均略逊王和顺一筹。王和顺是广西邕宁县人,当过刘永福的部下,由兵士升至哨官,在壬寅、癸卯之间与陆亚发起兵反清,转战两年之久;在甲辰年(1904年)冬天去香港,接受革命志士史古愚(史坚如的哥哥)与伍汉持、李自重等人的招待;由香港去西贡,于乙巳年(1905年)冬天拜见孙中山,加入同盟会。孙中山把他带到河内,与他同住在甘必大街六十一号,待以国士之礼。防城、河口两役以后,他在南洋休息了三年。辛亥年三月二十九日(1911年4月27日)之役,他在香港工作。武昌起义以后,他首先在广东东江发难,与清军血战了七天七夜,光复了惠州。其后,讨袁、讨陈(炯明),他均极努力,于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病故在广州。 《细说民国创立》四三、熊成基 戊申年十月二十六日(1908年11月19日),晚上十点钟,熊成基率领了若干同志,在安庆城外起义。 他是江苏省扬州府甘泉县人,新军第三十一混成协(旅)炮兵营的一个队官(连长)。与他同谋的,有该协第六十二标第二营管带(营长)薛哲,工辎营辎重队正目(班长)范传甲,以及田激扬、张劲夫、常恒芳、袁家声、方振武等很多人。 熊是光复会的会员。就现存的史料而论,他与同盟会会员倪映典关系最为密切。倪是安徽合肥人,与熊在安庆练军学堂与南京炮兵学堂两度同学;经吴春阳介绍,加入了同盟会。(吴也是合肥人,在上海策动过万福华刺王之春,于同盟会成立以后担任安徽分会会长。)倪在丁未年(1907年)回安徽,在第三十一混成协充任马营管带(营长),积极从事于秘密的革命活动。 不久,倪被上峰革职。在安庆的革命同志公推熊为领袖,虽则熊的官阶,比薛哲低。熊的年龄,也比他小(在戊申年仅有二十二岁)。 清廷于戊申年(1908年)十月,在安徽太湖县举行江南各镇新军的秋操,以陆军部右侍郎荫昌与两江总督端方为阅兵大臣。熊成基认为有机可乘,便邀集了薛哲、范传甲等人,在二十六日会议于十祖寺后的杨氏试馆,大家决定了在当天的晚上十点钟起义。 熊发出秘密命令,指定炮营的同志届时举火发难,由南门进城,负责守南门与巡逻城内街道,执行军法;马营的同志由西门进城,负责守西门与东门,占领电报局;工辎营与二标第二营在城内响应,占领军械局,工程队负责守军械局,辎重队负责保护教堂与外国人,二标第二营负责攻巡防营与巡抚衙门,开西门迎接马营,同时占领东门;二标第三营与一标在城内响应,出北门,攻子药库(子弹与火药的储藏库),以二标第三营守库,一标全体攻水师营。 熊本人在炮营发难,全营的官兵除了管带陈镛昌一人以外均听他指挥,当场把陈镛昌用枪打死。马营的官兵。也差不多是全体加入了革命队伍;管带李玉春不肯加入,被他们打伤,于打伤以后逃走。 可惜,薛哲与范传甲二人在城内不能响应。安徽巡抚朱家宝,由于接到了光绪皇帝与慈禧太后在十月二十一二两日先后逝世的消息,已经奉了端方之命,在二十六日的上午从太湖县赶回安庆,加意戒备。 熊成基率领炮马两营,攻不进城,转向北门外的子药库,加以占领,也占领了炮台,烧了测绘学堂的步兵营。他再度奋勇攻城,攻到第二天(十月二十七日)的下午四点钟,知道城内已无响应的可能,自己的炮兵营盘又被清廷的兵舰轰毁,马营也被清军巡防营与师营合力夺去,只得放弃进攻安庆的原定计划,转向合肥进军。 从安庆到合肥,要穿过桐城、舒城两县。当他走入合肥境内之时,一千多人只剩下不到一半。清廷从河南调来了姜桂题的骑兵三四百人对他追击,被他打败。然而,总兵田中玉的大部队,却不是他所能应付。况且。他固守了不扰民的原则,对沿途的村镇秋毫无犯,军誉是好极了,所带的粮食却越吃越少,子弹也用完了。甚至在自己的行列之中,竟有人企图杀他领赏。他灰心之余,下令将革命军解散。 解散了以后,仍有一百人左右在程芝萱的统率之下,继续前进,一直杀到合肥东乡,还剩下三四十人。这三四十人也终于不得不各求生路。 熊成基本人被同志常恒芳保护到寿州,在常的家里住了一些时。其后,熊到芜湖,在芜湖他有一个姑母。姑母是尼姑,给了他一套袈裟,把他打扮成和尚,使得他顺利地穿过安徽、河南、山东,到了烟台,由烟台去大连,由大连去日本。 薛哲于事后被朱家宝逮捕,枭首示众。冯自由说他在熊成基攻城之时,本已带了一百多人“向北门冲突”,企图接应,“及见城上有少数巡防营守卫,遂逡巡返营舍,不敢发动”,又说“朱归,即于此时以重利诱城内将士,勿为义师所动,对于薛哲尤为笼络。薛为所动,竟临阵退缩,不能为成基之助。这两段话显然是传闻之辞,不足为据。既然是已经带了一百多人“向北门冲突”,可见薛哲并不曾接受朱家宝的“笼络”。倘若仅仅是城上有“少数巡防营守卫”,薛哲有一百多人也不至于怕得畏缩不前。朱家宝在十二月初二与端方会衔电奏清廷:“经家宝督同司道详加查讯,实系六十二标第二营管带薛哲与炮营队官熊成基、工程队正目范传甲等造意为首,同谋叛乱。薛哲、范传甲先后获案,讯明正法,业经电奏在案。” 朱家宝说,薛哲与范传甲“先后获案,讯明正法”,似乎是薛之被获在前,范之被获在后。前后的距离,可能为一两天,也可能为一两小时,或一两刻钟。 孙养癯先生(传瑗)亲自告诉过我,范传甲与薛子祥共同敦促了薛哲率兵起事,向着西门的方向走,中途遇到了余大鸿。范传甲从薛哲手中夺了手枪,对余大鸿射。这件事,发生在二十六日的晚上,不是发生在二十七日的晚上。(孙养癯先生当时住在安庚城内,担任督练公所的文案,参加了熊、范等人的义举。) 除了薛、范两位同志以外,被朱家宝与余大鸿捕杀的另有田激扬、车朝栋、张劲夫、郑养源、周正锋、张志功、张星五、胡文斌等等,几乎近三百人。 朱家宝与余大鸿如此好杀,引起安徽各界人士的公愤。甚至清政府的大官,如御史石常信、陈善同,也挺身而出,站在安徽同乡立场,支持被害人赴京讼冤的代表龚振鹏,对朱、余二人提出参劾。结果,朱家宝被传旨申斥,余大鸿撤差,永不起用。 洪承点、柏文蔚与袁家声等几位同志,幸免于难。洪承点与熊成基是小同乡,去了香港,参加同盟会在南方的工作。柏文蔚与袁家声均是安徽寿州人,去了东北,到延吉找吴禄贞。方振武也是寿州人,被判押解回藉,他中途打昏押解他的两个差役,逃走。 熊成基等人的上司,原任第三十一混成协统顾忠琛,在革命爆发之时便被朱家宝撤换,代之以余大鸿。事后,顾被清廷下旨革去头衔花翎,发往新疆充军。 同盟会安徽分会会长吴春阳,曾经在南京介绍赵声、倪映典、柏文蔚等几十个人加入同盟会,作他们的“主盟人”。当熊成基转攻合肥未成之时,吴正在合肥韬光养晦,办了一个“城西学堂”。熊成基之所以能够脱险,他与常恒芳均出了力。辛亥年武昌起义以后,吴策动安徽独立,成功,不幸死于赣军的一个败类黄焕章之手。 艰苦卓绝的熊成基,到了日本,改名换姓,自称姓龙,名潜,字望云。他交游极少,只和孙铭(竹丹)、钱兆湘、石德纯、萧翼鲲等几个人来往。他埋头治学,研究军事,制造炸药。 这时候。孙中山不在日本,主持同盟会本部的,是“庶务”黄兴。庶务在同盟会的组织之中,是“总理”以次的第一人,也就是事实上的“协理”。熊成基经由萧翼鲲的介绍,在小石川区水道口町五十二番“勤学舍”与黄见面。此后,他常和黄往还,商谈今后大举的计划。他可能在这个期间加入了同盟会。可惜同盟会的现存名册,仅仅有乙巳、丙午两年加盟者的姓名,我们无法查考究竟熊有没有宣誓入盟或是否当年已与赵声等人在南京入盟。他其后在对清吏供词中说:“今年(已酉年)正月,由大连至日本神户,由神户至东京,住勤学舍。勤学舍者,即我们革命机关本部也。”又说,“所有旅行日用,均由东京革命机关本部津贴”。 他的供词,包含有极多的隐讳部分,藉以保全他的好朋友孙铭。钱兆湘在“孙烈士竹丹遗事”中说,熊成基在东京并不曾住在勤学舍,而是和孙铭同住在牛 区市个谷町澄吉馆;也不曾领受同盟会本部的津贴。他所用的钱,大部分是由孙铭供给,小部分是由石德纯与萧翼鲲二人供给。 他在东京住了不到一个月,去沈阳、长春有所活动,可能是为了实地研究开垦富春岭的方案。这方案是他和商震两人想出来的,目的在于为革命筹款。 他再度去日本,住到六月间。又想出一种筹款的方法。这时候,孙铭已经获得日本的秘密军事计划十几本,交给了他。他于是又到长春,准备把这十几本奇书卖给俄国人,既可以卖得一笔大款子,作为革命经费,又可以引起日、俄第二度战争,替中国革命造机会。 可叹的是,他不便住在旅馆,只得住在一个在东京认识的臧克明的家里。臧克明不曾与他同来,臧克明的父亲臧冠三招待他。臧冠三知道他的真名真姓(他此时化名为张建勋),向他一再敲诈勒索,终于在他由长春去哈尔滨以后,和俄国人洽谈卖书生意之时(开价一百万元,交去样本两册,还不曾得到回话),臧冠三突然和一个姓董的向清吏告密,说他是熊成基,住在哈尔滨某旅馆,企图对贝勒载洵行刺。那时候,载洵由欧洲乘火车回国,在十二月十八日经过哈尔滨。 于是,熊成基在己酉年十二月二十日(1910年1月30日)被捕,被押解到吉林,于庚戌年正月十八日(1910年2月28日)就义。 在他自写的供词中,有这样几句话:“譬如草木,不得雨露,必不能发达。我们之自由树,不得多血灌溉之,又焉能期其茂盛?我今早死一日,我们之自由树早得一日鲜血。早得血一日,则早茂盛一日,花朵早放一日。故我见望速死也。” 《细说民国创立》四四、同盟会香港分会及其后的南方支部 同盟会在香港设有分会,负责港粤澳等处的活动。筹备人是冯自由与李自重,于乙巳年(1905年)八月初十奉孙中山委派,由日本启程南来。第一任的会长是陈少白。会员以兴中会的老同志为基干,但皆须重行宣誓加盟。陈少白本人及邓荫南、李纪堂、郑贯一、史古愚等等,都办了如此手续。新会员则重质不重量,一时吸收了不多,包括陈树人、温少雄等若干位。 丙午年(1906年)八月,分会改组,冯自由被推为第二任会长。孙中山在丁未年先后加派了胡汉民与汪兆铭(精卫)二人驻港协助。分会的工作,除了党务以外兼管军事。黄冈之役与七女湖之役,以及刘思复谋刺李准与萱野长知购械运粤,也都是分会所策动主持的。 刘思复是香山县人,于乙巳年七月十三日加入同盟会,在丁未年(1907年)三月间奉香港分会之命,负责炸李准,由张谷山、张树 、朱执信协助进行,住在凤翔书院,于五月初一因配置炸药失慎,自己炸伤被捕,先在医院治好,然后押解香山监狱,到了己酉年(1909年)才被释放。萱野长知购械运粤,在丁未年九月。孙中山于五月间交了一万元给萱野回日本,以这款子作为定钱,赊买得大批军火,租了日本轮船幸运丸运到汕尾;这轮船不曾按照规定于约定的日期在夜间进港,而在白天徘徊了很久;负责接收的许雪秋也不曾准备好船只到时候来接收;结果,幸运丸的船长看见清廷兵舰开来,便离了汕尾,把幸运丸开到香港,清吏通过香港当局使得日本领事叫幸运丸离开香港回日本。孙中山损失了这一万元,萱野在精神上与物质上也受了不少损失,许雪秋很受同志们的责备,而七女湖之役与其后的防城之役均间接因此而归于失败。 由香港分会所策动与支援的黄冈之役与七女湖之役虽则失败,党务却一经发展而并未因两地革命军之解散而中断。分会先已派出了“代理主盟人”分赴各方,吸收同志,成立了若干“通讯处”: 汕头——至安街铁路公司。 归善——水东街广荣号。 广州——总督衙门前张大夫第。 兴宁——兴民学堂。 连州——三江墟两等小学。 浔州——大黄江埠广亨号。 柳州——弓箭街富贵隆旅馆。 梧州——大南门外文明阁。 近如澳门,远如福州,也有刘樾杭、黄乃裳等同志分别前往负责。海军内部,也有姚雨平、张答山等积极活动。 结果,在丁未及戊申两年(1907、1908年),香港及各地的新会员人数直线上升,突破了一千大关。其中大有表现于其后的几年,为海内外所知名的,不胜枚举,包括谭馥、葛谦、严国丰。谭、葛、严都是湖南人,他们在邹鲁的策动之下于戊申年冬天准备乘着光绪与慈禧相继去世,清吏惊惶的时机,以广州的巡防营起义。葛到香港来报告,冯自由替他打电报给孙中山请示,要求接济,同时邀约黄兴与谭人凤来香港,以便于起义以后统军作战。不幸,孙中山的回电还不曾到,消息已经走漏,葛、严二人在十一月十四日夜被捕,二十三日就义,谭于次年某月在柳州被捕,被押解到广州,就义。 香港分会在己酉年(1909年)二月更进一步扩充,把办事处从中国日报社社长室搬到德辅道先施公司对面,对外称为“民生书报社”,作为半公开地宣传革命、吸收同志的机关。到了冬天,“民生”二字改为“少年”,搬到德辅道捷发号四楼。高剑父等同志在广州也设了一个书报社。倪映典一人,会同巴泽宪、黄洪昆、方紫袡等等,又在广州分别设立了很多个机关:例如,豪贤街天官里寄园巷五号、雅荷塘六十七号、本排头宜安里、清水濠、余庆坊、白云山濂泉寺。这时候,倪映典已经奉了同盟会南方支部之命,积极策动广州新军的反正。 同盟会南方支部是在己酉年(宣统元年)九月,经由香港分会的同志们向孙中山建议而设立的,原因是为了分会所吸收的同志人数极多,除了丁未、戊申年入盟的一千多人以外,又已增加了两干多人,其中的大多数是新军的下级军官与士兵。分会本身忙于党务,军事工作必须另设一个机构来负责。大家公推胡汉民为这个“南方支部”的支部长,汪兆铭为书记,林直勉为会计。南方支部的办事处,设在香港黄泥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