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王皱眉:“如今我们处境艰难,没办法的事。卡斯特,你急着敲门就是想说这个?”男爵摇头:“不,是刚刚看到一个人,开始不敢相信,请她跳了个舞才确定。我想无论如何要先告诉您。”“谁?”“海雷丁的女伴,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儿,几年前我在西班牙见过她。”“该死的!怎么不早说?!她是间谍?”弗朗索瓦心中大惊,保养良好的手指不由自主紧紧握成拳头。深色头发和瞳孔虽然是西班牙人的普遍特征,但欧洲各国常年人口流动,也并不能由此判断国籍。他决定结盟唯一的保证,就是巴巴罗萨兄弟从出道就跟西班牙对着干,敌对立场从未变过。倘若海雷丁已经和西班牙暗地和解,那这场结盟就完全是被耍着玩了。“不要着急陛下,我也是猜测。”男爵急忙解释:“大约五六年前,我在西班牙塞维利亚附近旅行。当时我带着哥哥的教廷通行证,扮成见习教士,在一个乡下小镇受邀旁观了一场宗教裁判,是关于女巫作祟的。如果没认错人,那女孩儿胸前应该有个六角星烙印,所以她不能穿低胸礼服。”西班牙是绝对正统的天主教国家,从查理五世的祖父母开始,一切冒犯上帝威严的行为都会遭到血腥镇压,新教徒、摩尔人不消说,只要跟异教、法术、恶魔沾上点关系的人都会被宗教法庭逮捕拷掠,最好的下场就是给个痛快。卡斯特男爵说道:“那女孩儿的叔叔是个犹太商人,赚了点钱在小镇隐居。大概是遭人眼红嫉妒,有乡民指控女孩儿使用巫术诅咒邻居,教会立刻没收了他们的财产并逮捕拷问。”“犹太人在哪儿都是肥肉。” 弗朗索瓦催促道,“继续说。”男爵皱眉道:“裁判所的恶心勾当也就是那一套,那孩子当年只有一丁点大,被绑起来扔到水里反复浸,吓得话也说不清。”“没别的了?”弗朗索瓦问。不是法王无情,中世纪的女巫审判见多不怪,许多女人因为捕风捉影的指控就被烧死,根本不算稀罕事。“怪就怪在,几个审判官没把注意力放在那孩子身上,只是往死里拷问她的抚养人,要他承认是从魔鬼那儿领养了这孩子,并且一定要留下字据……”男爵回忆往事,一贯镇静的面容渐渐变了颜色。血污中的金发,骨头碎裂和牙齿相磨的恐怖声音,无论过多久都让人不舒服。“卡斯特,你是凭着战功得过铁十字勋章的勇士,审判拷问也参加过不少吧,怎么吓成这样?”弗朗索瓦奇怪的问道。“陛下,请原谅,这件事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卡斯特竭力保持音调平稳,拷掠他见得多了,只不过从没见过如此卑劣的手段。行刑人逼迫孩子观看亲人受刑,时至今日他也无法忘记,阴暗的地下室里回荡着孩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嚎哭。“三天三夜,那男人一直抗到死,也不肯承认养女是女巫。审判后我就离开了西班牙,听说那女孩儿后来在押运途中逃掉了。当时的审判长是个叫卡利图斯的地方教士,据我了解,是个无能又愚蠢的家伙,也没什么背景。不过没过两年他就高升了,一路提拔到红衣主教,只不知是教皇授意还是国王帮扶。”弗朗索瓦点点头,“这么说,她是犹太人,受过西班牙教廷迫害。卡斯特,据你判断,她会为西班牙做间谍吗?”男爵低头沉思,半晌才摇头道:“我想不会。”“你确定?”“陛下,那男人最后在养女面前被文火慢慢烤熟,行刑人强迫她吃了自己叔叔的肉。我想她那时如果不死,现在肯定已经疯了。今日见到的,或许只是个残余在世上的躯壳。”冷月无声,世间一切都陷入了沉睡,连虫鸣也在凌晨消失无踪。只有一架马车孤独前行的声音回荡在巴黎郊外的道路上。马车里的油灯早已熄灭了,海雷丁在月光中静静推敲结盟后的对策。半晌无语,车轮在石头上磕了一下,车厢颠簸,身边小小的人影晃了晃,稍一清醒,又恢复到小鸡啄米的状态。尼克毕竟年幼,一夜舞会,不仅身体疲劳,绷紧的神经也累的很了。任务到家才算完成,她不敢实打实的睡,晃来晃去跟瞌睡虫拉锯战。海雷丁瞧了她一会儿,唇边才漾起一个的笑容,微小,但却是今夜唯一真心诚意的。伸手碰了碰她肩膀轻声道:“睡吧,我盯着。”尼克从一团混沌中辨明了这句话的意思,轻轻应了一声才靠在椅背上闭了眼睛。随着颠簸,一会儿小脑袋就歪到了海雷丁的肩膀,又一路滑到他的大腿上。又结实又暖和,尼克无意识的抓着老板的衣角,口水流到他昂贵的裤子上。马车徐徐前行,海雷丁看着腿上睡得舒服的小猫,生平第一次反思自己行为。不是从手段,而是从心里的准则。他向来思虑缜密,即使对结盟心有成竹,也不会什么防备都没有就孤身前往法国宫廷。他带了自己最锋利的刀。他带着她,不是因为她长得美,只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没有指示就会把匕首藏在裙子里的伴儿。他把她当枪使,当刀挥,当做可消耗的武器,可替换的棋子。他野心很大,也极端自私,做一切事都是为了自己。信仰、道义、名誉,这些东西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而这一切,这个蜷成一团,比猫大不了多少的小东西非常清楚。她不聪明,也不机灵,但有种本能的理解力。她很清楚到手的每一枚的金子,都要用自己的命来换。因为清楚,所以从不抱怨。海雷丁不怀疑,今夜如果有意外发生,她会毫不犹豫的用血为他争取活下来的机会。十多年腥风血雨,烧杀抢掠,他从没反思过自己的作为。只有今夜,海雷丁突然想到,他在用一个比塞西莉亚大不到两岁的孩子给自己当垫背。用一个孩子当垫背。夜风徐徐,天幕高旷。一个金发男人站在窗前等待主人归来。一个红发男人坐在马车上反思过去。失巢之雏海妖 作者:饭卡 [收藏此章节] [手机UMD下载][] 作 者 推 文 失巢之雏《海妖》饭卡ˇ失巢之雏ˇ——晋江文学城[作品库]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世界黑沉沉的晃动,似乎周围都是涌动的波浪,一波一波将她拉入深沉的海底。尼克从黑甜的梦里醒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周围晃动着,恍惚中以为自己还在船上。久违的沉睡。“快到了,醒醒吧。”黑暗里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尼克这才想起这是在归来的马车上,和船长一起。撑起手肘坐起,一丝凉意从衣服缝隙里透进来,尼克下意识的裹了裹披在身上的衣裳。这是件很大的毛料外套,厚重暖和,有一点淡淡的葡萄酒和烟草的气味。这气息稳重而熟悉,一个中年发福的金发男人的身影,似乎就坐在身边皮制的座位上微笑着。尼克又是一阵恍惚。阿萨……“睡晕了?”看她醒来还一副梦游的表情,海雷丁问。颠簸渐轻,车轮驶入平坦的私宅道路。又行了一会儿,马车降低速度慢慢停下。车门打开,外面的凉风夹着潮乎乎的夜露一下涌进车里,尼克这才渐渐回到现实。外套这么舒适,她犹豫着不想还给主人。“好了,回去再睡。”海雷丁也没要还,穿着单层衬衫下了车,手按车门等她下来。任务结束,再不用装淑女了,尼克拎着裙子就从马车里跳出去。可她真的睡迷糊了,忘记了这个动作可能导致的后果。叮的一声脆响,宽大的裙摆里掉下个亮闪闪的东西。一把纯银的餐刀。尼克的脸色接着就白了。海雷丁望了她片刻,伸出结实的胳膊箍住她腋下,抖面粉袋一样举在空中猛晃起来。叮叮当当,银叉、银勺、嵌金盖的调料罐,小银碟……值钱的餐具接二连三从美丽的白裙里掉下。最后一抖,一个鼓囊囊、油乎乎的手帕包落在地上。“嗯哼,手脚挺利索嘛。”海雷丁扫视了一遍地上的东西,“这可是一整套呢。”尼克给晃得两眼冒金星,发辫也摇散了,像只偷吃被抓的花栗鼠,毛发凌乱可怜兮兮的望着船长。“手帕里包的什么?” 海雷丁问。“……蜗牛,还有巧克力。”尼克小声答。手帕渗着酱汁,巧克力也融化了,乱糟糟的裹成一团。天色仍未见曙光,船长黑黝黝的脸庞看不清表情。尼克悄悄吞了下口水,为自己可能再度缩水的月薪哀悼。半晌,海雷丁松手了。尼克落地,脑后一暖,一只结实的手掌抚在头上。“化了的不好吃,下次给你买好的。”海雷丁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温言道:“今天干得不错,去睡吧。”“不扣钱了?”尼克小心翼翼问。“不扣了,以前少掉的,去跟账务要。”“那以后呢?每个月的流血钱……”尼克急问。“减法变加法,算抚恤金。”黑夜里,两排细白牙齿亮出来,一粒粒像沙滩上的小贝壳。尼克向来木然的表情终于变化了。跟维克多教导的那种高贵典雅不一样,她的笑容单纯澄澈,如山上清泉潺潺流过。“嘿嘿……这一趟没白来呢。”尼克抬手摸摸小鼻子,笑得孩子一样。“我说过,跟着我干,不会让你吃亏的。但丑话说前面,你要在船上偷东西,就洗干净等着挨鞭子吧。”尼克猛点头,表示将船长宝训铭刻于心。海雷丁又揉揉她的脑袋,“骑士来接你了。”尼克回头,看见卡尔的金发从城堡大门闪现,她赶紧把地上的刀叉拢在怀里,抓起手帕包奔过去。卡尔手忙脚乱接过功臣手里的战利品,笑问:“顺利吗?”“顺利的!船长刚才还夸奖我呢!只可惜腰箍的紧,什么也没吃上。”“怎么样,宫里很有趣吧?”“人无聊,吃得倒很有趣,好多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尼克兴奋地唧唧咕咕,献宝一样解开手帕,“你吃过蜗牛吗?这个黑的是巧克力,有点化了,不过很甜的……”小小背影雀跃着,腰后还挂着束腰断掉的绳子,像根小尾巴荡来荡去。游园的孩子归来了。五月大陆,温暖的春夏之交,万物发情的季节,一个邪妄的海盗来到巴黎。红发,向来是贫瘠之地衣不裹体的贱民特色,而巴巴罗萨?海雷丁,这个当世最闻名的红发海盗,仅凭个人魅力便俘虏了花都的权利阶层。“当”的一声,一只羽箭不偏不斜地射在靶子正中,紧随而来是众人鼓掌赞叹。持弓的男人脸上覆盖着一副黑色皮质面具,冰蓝色眼瞳熠熠生辉,坚毅的下颌显示出无与伦比的自信。男人轻轻朝女士群里鞠了个躬,引起淑女们一片惊喜的小声尖叫。“又是一个十分!‘黑面’阁下已经是无冕之王了!”“大家举杯!敬无冕之王!”凡尔赛宫的下午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化装舞会本应在夜里举行,但贵族们兴之所在,别说下午茶时间化装游乐,就算点燃了罗马也不算什么新闻。“干杯,敬傻瓜们。”一个淡色头发的贵族青年独自坐在凡尔赛宫花园角落,一面举杯一面朝人群轻轻嗤笑。“还‘黑面’阁下,说得以为大家不知道他是谁呢。”青年身材消瘦,丝绸衬衫妥帖的穿在身上,只是白色羽毛装饰的精致面具外又挂了一副水晶眼睛,显得有点不伦不类。“维尼亲爱的,我以为你不会来参加这种宴会呢。”一个老者从树荫里转出来,长胡子上有明显没清洗干净的颜料,但不妨碍他笑得欢快。“别这么叫我列奥,第132次抗议。”青年微皱眉头,但仍然把膝盖上的一条腿放下来,稍微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别这么敏感亲爱的,我这么叫你的机会又能剩下几次呢?听说你们后天就要离开巴黎了。”老头揪着长袍颤巍巍坐下,海盗的旅行即将结束,他的生命也时日无多了。“是啊,船是永远属于大海的。”维克多晃了晃杯中的红酒,看酒液从杯壁滑下的痕迹。“话说回来,尼克那家伙三次出来两次都能见到老师,你就无聊到这个程度了?”“老头子也有享乐的权利嘛,再说有有趣的东西呢。”“什么?”“看那边。”达芬奇艰难的转身,指着他来的林荫道,“看见路旁边那个小东西没?”维克多转身张望,条石边有团小小的奶黄色绒毛,它颤抖着,发出一点点不仔细听就注意不到的细鸣。“看见了。”维克多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的老师。“一只麻雀的雏鸟,大概是最小的那只,强有力的兄弟不想分给它食物,所以把它给挤出了鸟巢。小东西以后的命运会怎样呢?或许父母觅食归来时会发现少了一个,把它救回家;或许会有一个穿着丝绸衣服的善良少年经过,把它捡起来送回窝里。”“更可能被路过的马车碾死,或者被贵族豢养的猎狗吃掉。”维克多冷冷道,“再说我早就过了穿着丝绸衣服爬树这样蠢事的年纪了。”“哎,曾经的小维尼多么可爱呀,每个孩子都是天使,只是在成长中失去了翅膀……”老头嘟嘟囔囔,摇头表示遗憾。他回身过来,朝人群中高人一头的红发蒙面男人一点,“你觉得他会把小可怜送回鸟巢吗?”“让一头非洲狮护送小羊羔回到母亲怀抱?”维克多撇撇嘴,摆出不能置信的表情,“列奥,船长哪个方面像个善良少年了?”“如果鸟巢里有一大块金子呢?上帝专门为善良的人准备的报偿。”达芬奇仍不甘心,列出诱人条件。“那么船长会一枪把鸟巢打下来,而不是费力爬树。用利益勾引恶人做善事是玩火的行径。”维克多皱眉,“列奥,你到底想说什么?”老头叹了口气,朝远处那小小的人影望去。“世事多艰难……”他轻咳一声,脸上轻松和蔼的表情消失了。“维克多,虽然归巢没什么可能,但真相必须有人知道。我有点事要告诉你,关于‘沉默小姐’。”沉默小姐今天穿了一件薄纱覆缎面的绿裙子,脖子上缀一颗顶级祖母绿,把她乌黑的眼瞳上映出一层绿莹莹的水光。只是羽毛面具下的脸色也有点菜绿。瓷碟里的冰激凌快要融化了,奶油的香味近在咫尺,尼克却只能表现出没胃口的样子,坐在桌旁用小勺优雅的拨弄着。船长又在讲那些听不懂的话题,还假兮兮的朝同桌的女人们不停微笑。尼克在心里吐舌头,一分神,餐巾掉在地上。不想给牛皮糖们搭讪的机会,尼克立刻弯腰去捡,却无意中看见桌布下一幕隐蔽的小剧场。一只光裸的脚踢掉鞋子,从裙边伸出来,勾在邻座黑亮的及膝马靴上。尼克面无表情的捡起餐巾坐好。但见靴子的主人海雷丁若无其事,旁边的庞巴迪夫人依旧高雅端庄。云雀清亮的鸣叫着穿越天空,庭院另一角,一只玻璃杯跌碎在彩石铺就的地面上。“怎么会!这太离奇了……列奥,你能确定是真事?!”维克多直愣愣的站着,羽毛面具也掩不住他惊诧的目光。“我不能。”达芬奇的手空空一按,“安静地坐下年轻人,我可不想搞得尽人皆知。”他说:“一切都是推测。但我亲眼见过、亲手为这两人画过像。二十五年前,那位集双王血统于一身的女子还没出阁。苍白的脸,古井般的黑瞳……几年不见,那孩子出落得更像了,简直一模一样。”“列奥,你超群的记忆力我从不怀疑。但除了母女,陌生人也可能碰巧长得很像。”维克多仍然不可置信,“你知道的,有时候巧合简直像奇迹一样让人难以置信。”“奇迹,维克多,就是概率的巧合,总有其发生的理由存在。”达芬奇说,“这只血脉已经近亲结合许多代了,你注意过那孩子的双肘吗?用你解剖刀般的眼光?”“是的,关节处的骨骼稍有一点先天畸形,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我想这影响了使力方式,尼克的双臂关节灵活的异于常人,能拧到不可思议的角度……”维克多停下,嘴巴慢慢张开。“难道那一位也?”列奥纳多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想。“这种病变是很罕见的,我就是以此给那孩子设计了镰刀。而那一年……那一天……” 达芬奇垂下眼睑,超常的记忆力让二十多年前的回忆如油画般清晰可见。“那一天她穿了一件露出半臂的裙子,是墨绿色的天鹅绒,缀着繁复的花边,看得出是精心挑选过的。画像大概会送到她未来的夫婿手中,她有点羞涩……后来,我提议露出手会更美,她就把长手套褪下来了。我观察到面前的双肘有些与众不同……”老人的眼睛瞪着虚空,手指在膝盖上不停描画着,似乎正在重复那次创作。过了很久,他终于从回忆中抽离,沉重的道:“我不知道这种异常的关节是否灵活,但二十五年前,我想这幸运的女孩儿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举起比化妆盒更沉的东西了。谁知她后来的命运会如此悲惨。”维克多沉默了。那个在血雨中挥舞重型镰刀的家伙,很难说她的命运比母亲有什么改善。“列奥,如果你的推测是真的,那么这个秘密必须烂在我们两人心里。与其眼看着希望破灭,还不如让她一无所知。最强壮的雏鸟已经长大了,绝不会允许有人分享它的食物,哪怕只是假设。”“哦哦……”老人从喉咙深处发出失望的声响,“你总是像刀子一样说出真相。”“谢谢夸奖。”维克多低头抚胸。达芬奇摇头叹气,“如你所说,机会太渺茫。我只告诉了你一人,至于那位船长……你说得对,野心太大的人,不适合送鸟儿归巢。”黄昏降临,马车朝着落日奔驰在道路上。尼克照例踢掉了带木跟的鞋子。无视维克多批评的目光,她坦然靠在椅背上,让受了委屈的脚趾一个个舒展开来。“这是老头儿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说以后大概没机会见面了。”维克多叹息,把一个小纸卷递给尼克。尼克展开纸条,上面仅有寥寥几句话:“妮可,是希腊神话中胜利女神的名字,她高贵坚强,战无不胜。另祝,一帆风顺。L?D?V”“这是什么意思?”尼克问,纸条里每句话都认识,但和在一起就莫名其妙。“自己理解。”尼克费解,把纸条来回研究几遍,仍然一头雾水。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一件下午发生的事。随即伸出只脚丫,干脆利落的踩到海雷丁的靴子上。“船长,这是什么意思?”尼克好奇的问,“我看见桌子下面有人光脚踩你。”马车里静默了三秒,维克多率先笑起来,一边捶胸一边咳。“这是一个女士的邀请,关于一些有趣的……床上运动。”海雷丁看看靴子上那只白生生的小脚,又看向尼克清澈的眼睛,一板一眼回答道,“意思你自己理解。”离开巴黎海妖 作者:饭卡 [收藏此章节] [手机UMD下载][] 作 者 推 文 离开巴黎《海妖》饭卡ˇ离开巴黎ˇ——晋江文学城[作品库]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1516年初夏的一天,白底黑沙漏的海盗旗迎风招展,一位大海盗像个即将远行的英雄般,在漫天飞舞的花瓣和欢呼中离开巴黎。……一只硕大的老鼠从墙角那堆垃圾里钻出来,灰皮油光铮亮,从肚子的饱涨程度来看,它要不是怀了一窝小鼠,就是吃了一顿豪华大餐。同一堆垃圾之上,两个脏到分不清性别的小孩儿还在翻找耕耘着,暴突的肋骨和饥火燃烧的眼睛显示他们的业务没有灰皮小同事精深。横流过小巷的污水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那是人畜排泄物发酵过的味道。在这个没有任何排污系统和公共卫生设施的城市里,住在二楼的人会迎着朝霞打开窗户,毫不愧疚的把夜壶里的东西倾泻到大街上。这里是巴黎,而且并非贫民窟,只是‘花都’的另一个位面。一个缠头巾的清秀少年牵着两匹马,站在街边阴影里等人。欧洲大城市普遍弥漫的这种味道对他来说太熟悉了,以至于从心底产生一种自在感。他甚至下意识的四处张望,辨别垃圾里可以回收再利用的东西,还有路上行人钱包的价值。小巷里一扇木门打开,一个披着灰斗篷的高个男人走出来,兜帽盖住了头发和脸面,使人看不清他的相貌。斗篷是粗羊毛质料,但靴子却是整张上等皮,银马刺在灰暗的小巷中闪着光芒。他向周围一扫,见一个披着黑袍的胖子站在少年面前,像是在说服他什么。“我瞧你是在等主人吧?十六个国王铜币怎么样,旁边那个巷子没人。”胖子搓着手,肥厚嘴唇被唾液润得发亮。他从黑袍里掏出一枚钱币,在少年面前晃着,“足份的新铸大钱呢!就一小会儿,绝不浪费时间,你主人回来前肯定办完。”少年的眼神不由自主随着那枚厚实的钱币晃了两下,待收回心神,正要拒绝的时候,只听一声惨嚎,黑衣胖子五官扭曲,滚着跌进路边恶臭的泥泞里。“抱歉,他主人回来的早。”海雷丁气定神闲站在胖子刚刚的位置,马鞭轻轻敲着手心,对尼克道:“一个铜子儿就动心了?怎么也得看见双柱银币吧。”“这可不是我的错……船长,是你非让我洗干净脸的。”尼克立刻洗清嫌疑。她不懂桌下优雅的调情,对街边的讲价却颇有心得。一张白皙清秀的脸在上流社会不算什么,但在这灰暗的街道上,可是不少人眼中的好货。“照我原来那样,麻烦就少得多。”尼克伸手在灰墙上一抹,熟练地蹭在脸上,再匀给脖子一点。瞬间,维克多苦心栽培的淑女打回原形。海雷丁瞧了她片刻,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朝城南奔去。尼克赶紧上马追赶,忍不住提出疑问:“喂船长,我们不吃早饭就动身吗?”这个清晨,坐着有软垫的舒适大马车、在花瓣和欢呼中离开巴黎的,只是某个穿着船长衣服的红头发下属。而她,冲锋队的尼克队长,凌晨三点就被老板从被窝里揪出来干活,且眼看着连早饭都没有着落。海雷丁在一阵阵扑面而来的恶臭中皱紧眉头,绷着下巴低声道:“在这里,不可能。”“可出了城只能从地里偷萝卜吃了……”尼克小声咕哝,“而且这里又不算很糟,有味儿说明城市有活力,只有瘟疫导致的尸臭才需要警惕呢。”海雷丁不再理她,轻踢一下马腹,加快出城速度。身后,继续传来少年商量的言语:“不在城里吃也行,我们买些饼子再上路吧?弄俩苹果也行,我看见附近有水果摊!船长?!”巴黎之旅结束了,高大的城墙渐渐消失在身后,这座缤纷繁华又肮脏龌龊的城市依旧伫立在塞纳河上。海雷丁的这次出行很秘密,卡尔和维克多早上起来时只看到一个紧张的替身,和一张‘你们先走’的纸条。处理完巴黎的情报事宜,海雷丁就带着尼克从原定路线返回马赛。骑马比坐车快得多,两人很快就把大部队抛在身后。六月的欧洲大陆已是初夏,阳光照射在法国腹地广袤的森林上,如一片绿色的海洋。天气晴朗时,矗立在远方山丘上那些巨石垒砌的古城堡清晰可见。荒草覆盖了屋顶,城墙爬满绿藤。火药终结了冷兵器时代,曾经鲜衣怒马奔赴东方的骑士们永远消失了踪影。站在卢瓦尔河河边,尼克啃着一个萝卜,郁郁的看着汹涌的河水。这趟任务颇让她失望,虽没挥刀出力,可期待中的法国大餐却如过眼云烟,连吃饱肚子的机会都很少。一条渡船顺流而下,尼克扔掉萝卜缨,一边蹦一边朝船夫放声大喊:“这边!这边!”她怕湿了鞋袜,脱下来来塞进行囊,光脚跑进浅滩的水里,泥地上留下一串小脚印。“我们要过河!还有马!!!”“好了,船已经靠过来了,你小点声。”海雷丁说,“以后少扯着嗓子乱吼。”“啊?”“你开始变声了,不想以后一副破锣嗓,这两年就安静点。以后船上有喊着传达的命令,让卡尔去干。”“哦。”尼克纳闷的答应下来,不明白船长怎么会管的这样宽泛。“我们这是去哪儿?”“马赛。”海雷丁道。“那不是跟大部队一个目的地?”“没错。不过,我记得有个人闹着要吃法国菜。”一路策马向南,卢瓦尔河谷几百里地风景优美人口稀少,小镇和村庄清新宜人,不再像城市那么肮脏。两人不停赶路,但只要碰到有旅店的聚落,海雷丁就带尼克下马大吃一顿。飘着芦笋片的蘑菇浓汤,金灿灿的蜜汁烤苹果,撒了碎榛子的黑莓酱馅饼,还有爽口的腌黄瓜与西蓝花冷盘。没有束腰、没有任务,尼克终于心愿得偿,一路把法国菜吃到餍足。两人到达马赛的那天早上刚刚下完雨,云开雾散,天空澄净如洗。阳光反射在海面上,一层层白光照得人睁不开眼。湿润的风拂过面庞,海鸥鸣叫着掠过层层白帆。两人不约而同的感到心情舒畅,以海为家的人无法真正喜欢上陆地,就像草原上的民族下了马背走路都别扭一样。码头外,红狮子的船队和离开时别无二致,尼克看着海妖号美丽的船首像说:“我们比卡尔他们早到了四五天吧?也没人来迎接。”“当然,我谁都没告诉。” 海风吹拂在红色的长发上, 海雷丁像回到自己领域的王,浑身散发出愉悦自在的气息。“孩子们,查岗的时候到了。”那狡诈的笑容又回到红狮子脸上,尼克本能的觉得有人要倒霉了。船长的突然袭击让监理们好一阵慌张。毕竟不是在阿尔及尔老家,海雷丁出行前特意吩咐过,除非补充给养和打探消息,所有战斗人员不得下船。清点人头后,一千两百号人里有三十五个无故缺席者。这出勤率在海军里都算很不错了,海雷丁比较满意,又核查一遍船只的补给和清洁。长期的训练让水手们不敢怠慢,即使船长不在,甲板也被每天洗刷,铜炮擦得闪闪发亮;甲板上一卷卷缆绳码成整齐的圆圈,补充桅杆的圆材上都盖着防水的油布;成桶的腌肉、黄油、干豆子、汤料、硬饼干按照购买时间和保存期限有序码放;火药则按粗粒、细粒、粉状分组,小心的存放在船舱底部。“大伙儿干得不错。就是炮忘了上油,这样碰见敌人可不妙。”海雷丁微笑着走过炮舱,在每一尊铜炮的点火口放进一枚金币。这种‘上油’方式是很传统的表扬,军械长和水手长们当即笑得合不拢嘴。“不守规矩下船乱晃的人,每人领十二鞭,等船医回来再打。好了,大家各就各位吧。”海雷丁说完,带着尼克回到海妖号的船长室。赏罚分明,所有人都提不出异议,心悦诚服的回去干活了。“船长……”尼克跟在海雷丁身后,悄声提醒:“这几艘船上都有女人,人数还不少。”船舱里鬼祟的衣裙声响,和海盗们浓重的体臭中不同寻常脂粉香味,她不相信嗅觉灵敏的船长会没注意到。“老规矩,女人不是禁止上船?”“就当没看见。”海雷丁愉悦的道,“不让他们下船,又不让女人上来,那我下次在海上碰到敌人只能降旗溜走。士气是很重要的,有时候规矩也得通融。”“那到底为什么不许女人跟着出海?陆地上的军队常常带几个去打仗呢。”“因为她们会大量消耗宝贵的淡水。”海雷丁意有所指的盯着尼克,“一般来说,没几个船长能忍受隔三差五就洗澡的下属。”入夜,十几个穿着花里胡哨裙子的女人悄悄溜下船,在海盗们恋恋不舍的眼神中消失在夜幕里。她们中间有赚零花钱的海边姑娘,也有职业妓 女。价钱合理,宾主尽欢,大家都很满意。三天后,登岸的马车部队才到达港口。卡尔对两人的不告而别非常不满,直到看见尼克完好无恙才放下心来。维克多抓住船舷上垂下的绳梯,脸色煞白往上爬。尼克在上面接应,下面还有两个兄弟伸臂托着。“维克多,‘笨手笨脚的书呆子’用拉丁语怎么说?”尼克抓着医生的绣花衣领,把他扯上甲板,“厨子体重有两百磅,只有一条真腿,爬得也比你顺溜。”“他那条烂掉的断腿如果不是我给锯了,那你现在就只能吃爬满象鼻虫的饼干,没闲工夫卖弄你那该死的拉丁语。”维克多狠狠甩掉尼克的手,狼狈的把衬衫塞进裤子。绳梯也不会爬的人在任何船上都会成为嘲笑的对象,但海妖号上却没有一个人露出嘲讽的表情。船医在海上是极受尊敬的职业,更何况是维克多这样技术高超的医生。许多船员甚至对他有种近乎迷信的崇拜。一个水手把医生的器械包和药箱背上船,然后敬畏的抱在怀里,帮他送往医疗室。“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新闻?”维克多问。“有三十五个人要挨鞭子。”尼克说,“船长说等你回来再打。”“哈,很好,三十五根新鞭子,还有一堆伤后处理。没事找事,一刻也不让我闲着。”维克多忿忿地推开医疗室木门,“没别的噩耗了吧?”尼克想了想道:“对了,好像有几个女人上过船。”听闻此言,维克多先是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接着软软地靠到墙壁上,“天哪天哪,一千两百个男人,每个都要排查梅毒和淋病!他们怎么就管不好裤子里的东西?!这群天阉的臭海盗!!”无论医生怎么抱怨,工作仍要一项项亲手做完。为了避免伤口感染,每个受刑的人都有资格要求一条消过毒的新鞭子。这种海上人称为‘九尾鞭’的常用惩罚工具是由缆绳做的,将一根粗绳解散成九股,每一股尽头都打了结。维克多用低浓度酒精浸泡过鞭子后,再放到太阳下暴晒晾干。鞭刑是一项很郑重的仪式,海盗们敬畏的看着那些迎风招展的绳索,等待处罚日的到来。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三十五个离职者被集中到海妖号上,脱掉脏兮兮的衬衫,光着上身被绑在桅杆或舵盘上。十二鞭的处罚并不重,旨在警告。这些不守规矩的家伙,将在所有兄弟目视中接受教训。海雷丁站在船首平台上,大马士革弯刀上的宝石在太阳下闪闪发光。他身后分别站着冲锋队长和本船监理,都穿戴着最整齐的衣服和装备。“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记住我的话。”海雷丁一字一顿的道,“船长的命令不可违抗。”水手长接到命令,用肌肉纠结的粗胳膊抡起鞭子,一边大声报数一边抽打。一切如常,海妖号像一只展开双翼的美丽鸽子,乘着风平稳的滑向北非。公元1516年的夏天,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不寻常的。从这一年开始,以法国为首,欧洲各国不约而同的展开了私掠活动,人人都想从这伟大的航海时代分一杯羹。满载金银的西班牙商船从新大陆归来时,伴随而来的再也不是顺风顺水的洋流,而是打着黑旗的国家海盗。而暗地里那些不为人所知的事,也将在未来的世界掀起巨□澜。比如一个宫廷仆人悄悄离开巴黎,骑马穿越边境,朝着西班牙首都托莱多疾驰而去;比如几艘两头翘起、具有明显土耳其风格的海盗船只,笔直的驶向阿尔及尔。而尼克,这只被挤出鸟巢的雏鸟,对自己的过去与未来依然一无所知。第二卷红胡子海妖 作者:饭卡 [收藏此章节] [手机UMD下载][] 作 者 推 文 红胡子《海妖》饭卡ˇ红胡子ˇ——晋江文学城[作品库]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浪头适中,风向正好。海妖号的帆片涨得鼓鼓的,船尾拖出一条笔直的白浪。尼克在船首平台睡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又换到桅杆中瞭望台上,还是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