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斋随笔-16

《檀弓》云:" 幼名冠字,五十以伯仲,周道也。" 古之人命字,一而已矣。初曰子,己而为仲为伯,又为叔为季,其老而尊者为甫,盖无以两言相连取义。若屈原《离骚经》:"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案《史记》原字平,所谓" 灵均" 者,释" 平" 之义,以缘饰词章耳。下至西汉,与周相接,故一切皆然。除子房、子卿、子孟、子政、子孺、子长、子云、子兄、子真、子公、子阳、子宾、子幼之外,若仲孺、仲卿、仲子、长卿、少卿、孺卿、君卿、客卿、游卿、翁卿、圣卿、长君、少君、稚君、游君、次君、赣君、近君、曼君、王孙、翁孙、次公、少公、孟公、游公、仲公、长公、君公、少叔、翁叔、长叔、中叔、子叔、长倩、曼倩、次倩、稚季、长孺、仲孺、幼孺、少孺、次孺、翁孺、君孺、长翁、弱翁、仲翁、少翁、君房、君宾、君倩、君敖、君兰、君长、君仲、君孟、少季、少子、少路、少游、稚宾、稚圭、稚游、稚君、巨先、巨君、长宾、长房、翁思、翁子、翁仲之类,其义只从一训,极为雅驯。至于妇人,曰少夫、君侠、政君、君力、君弟、君之、阿君。单书一字者,若陈胜字涉,项籍字羽,彭越字仲,张欧、吴广、枚乘字叔,楚元王字交,朱云字游,爰盎字丝,张释之字季,郑当时字庄,刘德字路,眭弘字孟。迨东汉以下,则不尽然。卷第二(十五则)   二叔不咸  《左氏传》载富辰之言曰:" 昔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故封建亲戚,以藩屏周。" 士大夫多以二叔为管、蔡。案《蔡仲之命》云:" 群叔流言,乃至辟管叔于商,囚蔡叔,降霍叔为庶人。" 盖三叔也。杜预注以为周公伤夏、殷之叔世,疏其亲戚,以至灭亡,故广封其兄弟。是以方叙说管、蔡、郕、霍十六国,其义昭然。所言亲戚者,指兄弟耳。  官阶服章  唐宪宗时,因数赦,官多泛阶;又帝亲郊,陪祠者授三品、五品,不计考;使府军吏以军功借赐朱紫,率十八;近臣谢、郎官出使,多所赐与。每朝会,朱紫满庭,而少衣绿者,品服太滥,人不以为贵,帝亦恶之,诏太子少师郑余庆条奏惩革。淳熙十六年,绍熙五年,连有罩需,转官赐服者众。  绍熙元年,予自当涂徙会稽,过阙,遇起居舍人莫仲谦于漏舍,仲谦云:"比赴景灵行香,见朝士百数,无一绿袍者。" 又朝议、中奉皆直转行,故五品官不胜计,颇类元和也。  月非望而食  历家论日月食,自汉太初以来,始定日食,不在朔则在晦,否则二日,然甚少。月食则有十四、十五、十六之差,盖置望参错也。天体有二交道,曰交初,曰交中。交初者,星家以为罗睺. 交中者,计都也。隐暗不可见,于是为入交法以求之,然不过能求朔望耳。若余日入交,则书所不载,由汉及唐二十八家,暨本朝十一历,皆然。姑以庆元丁巳岁五次月食考之,二月望为入交中,七月为交初,唯十月二十日、二十一日连两夜,乃以二更尽月食之既,才两刻复明,十一月十八夜复如之,案此三食皆是交中。十月二十夜月在张五度,而计都在翼二度,次夜月在张十七度,计都未定,相距才四度耳。十一月十八夜,月在星五度,计都在张十九度,相距二十度。十二月十七夜五更,月在星二度,入交阳末,卯初四刻交甚,食六分半,八刻退交。  十八夜四更,月在张六度,入交中阴初,至寅四刻交甚,食九分,卯五刻退交。其验如此。予窃又有疑焉,太阴一月一周天,必两值交道,今年遂至八食,一一如星官、历翁之说,仍不拘月望,则玉川子之诗不胜作矣,当更求其旨趣云。顷见太史局官刘孝荣言:" 月本无光,受日为明,望夜正与日对,故一轮光满。或月行有迟疾先后,日光所不照处,则为食。朔旦之日,日月同宫,如月在日上,掩太阳而过,则日光为所遮,故为日食。非此二日,则无薄蚀之理。" 其说亦通。  庆善桥  饶州学非范文正公所建,予既书之矣。城内庆善桥之说,亦然。比因郡人修桥,拆去旧石,见其上镌云:" 康定庚辰。" 案范公以景祐乙亥为待制,丙子知开封府,黜知饶州,后徙润、越,至庚辰岁乃复职,帅长安,既去此久矣。  西汉以来加官  《汉书?百官表》云侍中、左右曹、诸吏、散骑、中常侍,皆加官。所加或将军、列侯、卿、大夫、将、都尉。给事中亦加官。所加或大夫、博士、议郎。其侍中、中常侍得入禁中,诸曹受尚书事,诸吏得举法,散骑并乘舆车。并,步浪反。案汉世除授此等称谓,殆若今之兼职者,不甚为显秩,然魏相以御史大夫兼给事中。它如刘向以宗正,散骑、给事中;苏武以右曹,典属国;扬雄为诸吏;光禄大夫是也。至于金日碑以降虏为侍中,其子赏、建,诸孙常、敞、岑、明、涉、汤、融、钦,皆以左曹、诸吏、侍中,故班史赞之云:" 七世内侍,何其盛也!" 盖如今时阁门宣赞、祗候之类。但汉家多用士人,武帝所任庄助、朱买臣、吾丘寿王、东方朔诸人,皆天下选,此其所以为人贵重。东汉大略亦然。晋、宋以来,又有给事黄门侍郎、散骑常侍、通直散骑常侍、散骑侍郎等,皆为兼官,但视本秩之高下。已而复以将军为宠,齐高帝以太子詹事何戢领选,以戢资重,欲加常侍,褚渊曰:" 臣与王俭既已左珥,若复加戢,则八座遂有三貂。若帖以骁、游,亦为不少。" 乃以为吏部尚书,加骁骑将军。唐有检校官、文武散阶、宪衔,乃此制也。  国朝自真宗始创学士、直学士、待制、直阁职名,尤为仕宦所慕。今自观文殿大学士至直秘阁,几四十种,不刊之典,明白易晓,非若前代之冗泛云。  吕望非熊  自李瀚《蒙求》有" 吕望非熊" 之句,后来据以为用。然以史策考之,《六韬》第一篇《文韬》曰:" 文王将田,史编布卜曰:' 田于渭阳,将大得焉。非龙非彲,非虎非罴,兆得公侯,天遗汝师。' 文王曰:' 兆致是乎?' 史编曰:' 编之太祖史畴,为禹占得皋陶兆。'"《史记》云:" 吕尚穷困年老,以渔钓干西伯,西伯将出猎,卜之,曰:' 所获非龙非彲,非虎非罴,所获霸王之辅。'"后汉崔駰《达旨》,云" 渔父见兆于元龟" ,注文乃引《史记》" 非龙非彲,非熊非罴" 为证。今之《史记》,盖不然也。" 非熊" 出处,惟此而已。  唐曹因墓铭  庆元三年,信州上饶尉陈庄发土得唐碑,乃妇人为夫所作。其文曰:" 君姓曹,名因,字鄙夫,世为鄱阳人。祖、父皆仕于唐高祖之朝,惟公三举不第,居家以礼义自守。及卒于长安之道,朝廷公卿、乡邻耆旧,无不太息。  惟予独不然。谓其母曰:' 家有南亩,足以养其亲;室有遗文,足以训其子。  肖形天地间,范围阴阳内,死生聚散,特世态耳,何忧喜之有哉!' 予姓周氏,公之妻室也。归公八载,恩义有夺,故赠之铭曰:' 其生也天,其死也天,苟达此理,哀复何言!'"予案唐世上饶本隶饶州,其后分为信,故曹君为鄱阳人。妇人能文达理如此,惜其不传,故书之,以裨图志之缺。  唐史省文之失  杨虞卿兄弟,怙李宗阂势,为人所奔向。当时为之语曰:" 欲入举场,先问苏、张,苏、张尚可,三杨杀我。" 而《新唐书》减去" 先" 字。李德裕《赐河北三镇诏》曰:" 勿为子孙之谋,欲存辅车之势。" 《新书》减去" 欲" 字。遂使两者意义为不铿锵激越,此务省文之失也。  李德裕论命令  李德裕相武宗,言从计行。韦弘质建言宰相不可兼治钱谷,德裕奏言:" 管仲明于治国,其语曰:' 国之重器,莫重于令。令重君尊,君尊国安,治人之本,莫要于令。故曰亏令者死,益令者死,不行令者死,留令者死,不从令者死,五者无赦。' 又曰:' 令在上,而论可否在下,是主威下系于人也。' 大和后,风俗浸敝,令比于上,非之在下,此敝不止,无以治国。  臣谓制置职业,人主之柄,非小人所得干,弘质贱臣,岂得以非所宜言,妄触天听,是轻宰相也。" 德裕大意,欲朝廷尊,臣下肃,而政出宰相,故感愤切言之。予谓德裕当国,它相取充位而已。若如所言,则一命一令之出,臣下皆不得有言,谏官、御史、给事、舍人之职废矣。弘质位给事中,亦非贱臣。宜其一朝去位,遂罹抵巇(x9),皆自取之也。  汉武唐德宗  汉张汤事武帝,舞文巧低以辅法,所治夷灭者多,旋以罪受诛。上惜汤,稍进其子安世,耀为尚书令。安世宿卫忠正,肃敬不怠,勤劳国家,卒为重臣,其可大用不疑。而武帝之意,乃以父汤故耳。唐卢杞相德宗,奸邪险贼,为天下祸。以公议不容,谴逐致死。帝念之不忘,擢叙其子元辅,至兵部侍郎。元辅端静介正,能绍其祖奕之忠规,陟之台省要官,宜也。而德宗之意,乃以父杞故尔。且武帝之世,群臣不幸而诛者,如庄助、朱买臣、吾丘寿王诸人,及考终名臣,如汲黯、郑庄、董仲舒、卜式,未尝恤其孤。德宗辅相之贤,如崔祐甫、李泌、陆贽,皆身没则已,而独于汤、妃二人惓惓如此,是可叹也!  诸公论唐肃宗  唐肃宗于干戈之际,夺父位而代之。然尚有可诿者,曰:" 欲收复两京,非居尊位,不足以制命诸将耳。" 至于上皇还居兴庆,恶其与外人交通,劫徙之西内,不复定省,竟以怏怏而终,其不孝之恶,上通于天。是时,元次山作《中兴颂》,所书天子幸蜀,太子即位于灵武,直指其事。殆与《洪范》云" 武王胜殷杀受" 之辞同。其词曰:" 事有至难,宗庙再安,二圣重欢。" 既言重欢,则知其不欢多矣。杜子美《杜鹃》诗:" 我看禽鸟情,犹解事杜鹃。" 伤之至矣。颜鲁公《请立放生池表》云:" 一日三朝,大明天子之孝;问安视膳,不改家人之礼。" 东坡以为彼知肃宗有愧于是也。黄鲁直《题磨崖碑》,尤为深切。" 抚军监国太子事,何乃趣取大物为?事有至难天幸耳,上皇局脊还京师。南内凄凉几苟活,高将军去事尤危。臣结舂陵二三策,臣甫《杜鹃》再拜诗。安知忠臣痛至骨,世上但赏琼琚词!" 所以揭表肃宗之罪,极矣。  孙马两公所言  卢照邻有疾,问孙思邈曰:" 高医愈疾奈何?" 答曰:" 天有四时五行,寒暑迭居,和为雨,怒为风,凝为雪霜,张为虹霓,天常数也。人之四支五藏,一觉一寐,吐纳往来,流为荣卫,章为气色,发为音声,人常数也。阳用其形,阴用其精,天人所同也。失则烝生热,否生寒,结为瘤赘,陷为痈疽,奔则喘乏,竭则焦槁,发乎面,动乎形。天地亦然,五纬缩赢,孛彗飞流,其危胗也。寒暑不时,其烝否也。石立土踊,是其瘤赘。山崩土陷,是其痈疽。奔风暴雨,其喘乏。川渎竭涸,其焦槁。高医导以药石,救以砭剂,圣人和以至德,辅以人事,故体有可愈之疾,天有可振之灾。" 睿宗召司马子微问其术,对曰:" 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夫心目所知见,每损之尚不能已,况攻异端,而增智虑哉!" 帝曰:" 治身则尔,治国若何?" 曰:" 国犹身也,故游心于淡,合气于漠,与物自然,而无私焉,而天下治。" 孙公、司马所言,皆至道妙理之所寓,治心养性,宜无出此者矣。  元微之诗  《唐书?艺文志》元稹《长庆集》一百卷,《小集》十卷,而传于今者,惟闽、蜀刻本,为六十卷。三馆所藏,独有《小集》。文惠公镇越,以其旧治,而文集盖缺,乃求而刻之。外《春游》一篇云:" 酒户年年减,山行渐渐难。欲终心懒慢,转恐兴阑散。镜水波犹冷,稽峰雪尚残。不能辜物色,乍可怯春寒。远目伤千里,新年思万端。无人知此意,闲凭小阑干。" 白乐天书之,题云" 元相公《春游》".钱思公藏其真迹,穆父守越时,摹刻于蓬莱阁下,今不复存。集中逸此诗,文惠为列之于集外。李端民平叔尝和其韵寄公云:" 东阁经年别,穷愁客路难。望尘惊岳峙,怀旧各云散。茵醉恩逾厚,樯歌兴未残。冯唐嗟已老,范叔敢言寒。玉烛调魁柄,阳春在笔端。  应怜扫门役,白首滞江于。" 乐天所书,予少时得其石刻,后亦失之。  谏缭绫戏龙罗  李德裕为浙西观察使,穆宗诏索盘绦缭绫千匹,德裕奏言:" 立鹅、天马、盘绦、掬豹,文彩怪丽,惟乘舆当御,今广用千匹,臣所未谕。" 优诏为停。崇宁间,中使持御劄至成都,令转运司织戏龙罗二千,绣旗五百,副使何常奏:"旗者,军国之用,敢不奉诏。戏龙罗唯供御服,日衣一匹,岁不过三百有奇,今乃数倍,无益也。" 诏奖其言,为减四之三。以二事观之,人臣进言于君,切而不讦,盖无有不听者。何常所论,甚与德裕相类云。  详正学士  唐太宗时,命秘书监魏征写四部群书,将藏内府,置仇正二十员。后又诏虞世南、颜师古踵领之,功不就。显庆中罢仇正官,使散官随番刊正。后诏东台侍郎赵仁本等,充使检校,置详正学士以代散官,此名甚雅,不知何时罢去。然秘省自有校书郎、正字,使正名责实足矣。绍兴中以贵臣提举秘书省,而置编定书籍官二员,亦其类也。卷第三(十五则)   人生五计  朱新仲舍人常云:" 人生天地间,寿夭不齐,姑以七十为率:十岁为童儿,父母膝下,视寒暖燥湿之节,调乳哺衣食之宜,以须成立,其名曰生计;二十为丈夫,骨强志健,问津名利之场,秣马厉兵,以取我胜,如骥子伏枥,意在千里,其名曰身计;三十至四十,日夜注思,择利而行,位欲高,财欲厚,门欲大,子息欲盛,其名曰家计;五十之年,心怠力疲,俯仰世间,智术用尽,西山之日渐逼,过隙之驹不留,当随缘任运,息念休心,善刀而藏,如蚕作茧,其名曰老计;六十以往,甲子一周,夕阳衔山,倏尔就木,内观一心,要使丝毫无谦,其名曰死计。" 朱公每以语人以身计则喜,以家计则大喜,以老计则不答,以死计则大笑,且曰:" 子之计拙也。" 朱既不胜笑者之众,则亦自疑其计之拙,曰:"岂皆恶老而讳死邪?" 因为南华长老作《大死庵记》,遂识其语。予之年龄逾七望八,当以书诸绅云。  瀛莫间二禽  瀛、莫二州之境,塘泺之上有禽二种。其一类鹄,色正苍而喙长,凝立水际不动,鱼过其下则取之,终日无鱼,亦不易地。名曰信天缘。其一类骛,奔走水上,不闲腐草泥沙,唼唼然必尽索乃已,无一息少休。名曰漫画。信无缘若无能者,乃与漫画均度一日无饥色,而反加壮大。二禽皆禀性所赋,其不同如此。  士大夫避父祖讳  国朝士大夫,除官避父祖名讳,盖有不同。不讳嫌名,二名不偏讳,在礼固然,亦有出于一时恩旨免避,或旋为改更者。建隆创业之初,侍卫帅慕容彦刽、枢密使吴廷祚皆拜使相,而彦钊父名章,廷祚父名漳,制麻中为改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同二品。绍兴中,沈守约、汤进之二丞相,父皆名举,于是改提举书局为提领。自余未有不避者。吕希纯除著作郎,以父名公著而辞。然富韩公之父单名言,而公以右正言知制诰,韩保枢之子忠宪公亿,孙绛、缜,皆历位枢密,未尝避。岂别有说乎?  元正父子忠死  唐安禄山表权皋入幕府,皋度禄山且叛,以其猜虐不可谏,欲行,虑祸及亲,因献俘京师,在道诈死,既含敛而逸去。皋母谓实死,恸哭感行路,故禄山不之虞,归其母。皋潜奉侍昼夜南奔。既渡江而禄山反。天下闻其名,争取以为属。甄济居青岩山,诸府五辟,诏十至,坚卧不起。安禄山入朝,求济于玄宗,授范阳掌书记,济不得已而起。察禄山有反谋,不可谏,因谒归,阳欧血不支,界归旧庐。禄山反,使封刀召之。曰:" 即不起,断其首。" 济引颈待之。使以实病告,庆绪复使强舆至东都。会广平王平东都,诣军门上谒,肃宗使污贼官罗拜,以愧其心。《唐书》列二人于《卓行传》,褒之至矣。有元正者,在河南幕府,史思明陷河、洛,辇父匿山中。贼以名召之,正度事急,谓弟曰:" 贼禄不可养亲,彼利吾名,难免矣。然不污身而死,吾犹生也。" 贼既得,诱以高位,瞋目固拒,兄弟皆遇害。父闻,仰药死。  事平,诏录伏节十一姓,而正为冠。皋、济之终,与正皆赠秘书少监。予谓皋、济得生,而正一门皆并命,故当时以为伏节之冠。而《唐史》不列之《忠义》、《卓行》中,但附见于其祖万顷《文艺》之未,《资治通鉴》亦不载其事,使正之名寂寥不章显,为可恨也!白乐天作张椷碑云:" 以左武卫参军分司东都,属安禄山陷覆洛京,以伪职淫刑,胁劫士庶,公与同官卢粪潜遁于陆浑山,食木实,饮泉水者二年,讫不为逆命所污。肃宗诏河南搜访不仕贼庭、隐藏山谷者,得六人以应诏,公与哭在焉。繇是名节闻于朝,优诏褒美,特授密县主簿。"  萧颖士风节  萧颖士为唐名人,后之学者但称其才华而已,至以答楚童奴为之过。予反复考之,盖有风节识量之士也。为集贤校理,宰相李林甫欲见之,颖士不诣,林甫怒其不下己。后召诣史馆,又不屈,愈见疾,至免官更调河南参军。  安禄山宠恣,颖士阴语柳并曰:" 胡人负宠而骄,乱不久矣。东京其先陷乎!" 即托疾去。禄山反,往见河南采访使郭纳,言御守计,纳不用。叹曰:" 肉食者以儿戏御剧贼,难矣哉!" 闻封常清陈兵东京,往观之,不宿而还,身走山南,节度使源洧欲退保江陵,颖士说曰:" 襄阳乃天下喉襟,一日不守,则大事去矣。公何遽轻土地,取天下笑乎?" 洧乃按甲不出。洧卒,往客金陵,永王璘召之,不见。刘展反,围雍丘,副大使李承式遣兵往救,大宴宾客,陈女乐。颖士曰:" 天子暴露,岂臣下尽欢时邪!夫投兵不测,乃使观听华丽,谁致其死哉?" 弗纳。颖士之言论操持如此,今所称之者浅矣。李太白,天下士也,特以堕永王乱中,为终身累,颖士,永王召而不见,则过之焉。  石尤风  石尤风,不知其义,意其为打头逆风也。庸人诗好用之。陈子昂《入峡苦风》云:" 故乡今日友,欢会坐应同。宁知巴峡路,辛苦石尤风。" 戴叔伦《送裴明州》云:" 潇水连湘水,千波万浪中。知君未得去,惭愧石尤风。" 司空文明《留卢秦卿》云:" 知有前期在,难分此夜中。无将故人酒,不及石尤风。" 计南朝篇咏,必多用之,未暇忆也。  江枫雨菊  作诗要有来处,则为渊原宗派。然字字执泥,又为拘涩。予于此学,无自得之见,少年时,尤失之雕琢。记一联,初云:" 雨深荒病菊,江冷落愁枫。" 后以其太险,改为:" 雨深人病菊,江冷客愁枫。" 比前句微有蕴藉。  盖取崔信明" 枫落吴江冷" 、杜老" 雨荒深院菊" 、" 南菊再逢人卧病" 、严武" 江头赤叶枫愁客" ,合而用之。乃如补袖衣裳,殊为可笑。聊书之以示儿辈云。  开元宫嫔  自汉以来,帝王妃妾之多,唯汉灵帝、吴归命侯、晋武帝、宋苍梧王、齐东昏、陈后主。晋武至于万人。唐世明皇为盛,白乐天《长恨歌》云" 后宫佳丽三千人" ,杜子美《剑器行》云" 先帝侍女八千人" ,盖言其多也。  《新唐史》所叙,谓开元、天主中,宫嫔大率至四万。嘻,其甚矣!隋大业高官遍天下,所在皆置宫女。故裴寂为晋阳宫监,以私侍高祖。及高祖义师经过处,悉罢之。其多可想。  相里造  唐内侍监鱼朝恩,怙贵诞肆,凡诏会群臣计事,折愧坐人,出其上。虽宰相元载辩强,亦拱默。唯礼部郎中相里造、殿中侍御史李衎,酬诘往返,未始降屈。朝恩不怿,黜衎以动造,又谋将易执政,以震朝廷,乃会百官都堂,且言:" 今水旱不时,屯军馈运困竭,天子卧不安席,宰相何以辅之?  不退避贤路,尚何赖乎?" 宰相俯首,坐皆失色。造徙坐从之,因曰:" 阴阳不和,五谷踊贵,皆军容事,宰相何与哉?且军努不散,故天降之诊。今京师无事,六军可相维镇,又屯十万,馈粮所以不足,百司无稍食,军容为之。宰相行文书而已,何所归罪?" 朝恩拂衣去,曰:" 南衙朋党且害我。" 此段载于《唐史?宦者传》中,不能记相里造之本末。予谓造当阉寺威权震主,生杀在手之时,以区区一郎吏,而抗身与为敌,后来名人议论,及叙列忠言鲠词,未见有称述之者,《通鉴》亦不书,聊纪于此,以章潜德。同时刘给事争幸河中,亦然。  先公诗词  先忠宣公好读书,北困松漠十五年,南谪岭表九年,重之以风淫末疾,而翻阅书策,早暮不置,尤熟于杜诗。初归国到阙,命迈作谢赐物一劄(zh2 )  子,窜定两句云:" 已为死别,偶遂生还。" 谓迈曰:" 此虽不必泥出处,然有所本更佳。东坡海外表云:' 子孙恸哭于江边,已为死别。' 杜老《羌村》诗云:' 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 正用其语。" 在乡邦日,招两使者会集,出所将宣和殿书画旧物示之。提刑洪庆善作诗曰:" 愿公十袭勿浪出,六丁取将飞辟历!" 辟历二字如古文,不从雨。公和之曰:" 万里怀归为公出,往事宣和空历历!" 迈请其意,曰:亦出杜诗" 历历开元事,分明在目前" 也。绍兴丁已,所在始歌《江梅引》词,不知为谁人所作,己未、庚申年,北庭亦传之。至于王戌,公在燕,赴张总侍御家宴,侍妾歌之,感其" 念此情,家万里" 之句,怆然曰:" 此词殆为我作!" 既归不寐,遂用韵赋四阕。时在囚拘中,无书可检,但有《初学记》、韩杜苏白乐大集,所引用句语,一一有来处。北方不识梅花,士人罕有知梅事者,故皆注所出。  其一,《忆江梅》云:" 天涯除馆忆江梅。儿枝开。使南来。还带余杭春信到燕台。准拟寒英聊慰远,隔山水,应销落,赴愬(s ))谁?空凭遐想笑摘蕊。断回肠,思故里。漫弹绿绮。引三弄,不觉魂飞。更听胡笳哀怨泪沾衣。乱插繁华须异日,待孤讽,怕东风,一夜吹。" 元注引杜公:" 忽忆两京梅发时。""胡笳在楼上,哀怨不堪听。""安得健步移远梅,乱插繁华向晴吴!" 乐大《忆杭州梅花》:" 三年闲闷在余杭,曾为梅花醉几场。" 车驾时在临安。柳子厚:" 欲为万里赠,杳杳山水隔。寒英坐销落,何用慰远客?" 江总:" 桃李佳人欲相照,摘蕊牵花来并笑。" 高适:" 遥怜敌人思故乡,梅花满枝空断肠!" 卢仝:" 含愁更奏绿绮琴,相思一夜梅花发。" 刘方平:" 晚岁芳梅树,繁华四面同,东风吹渐落,一夜几枝空。" 东坡:" 忽见早梅花,不饮但孤讽。""一夜东风吹石裂,半随飞雪度关山。" 其二,《访寒梅》云:" 春还消息访寒梅。赏初开。梦吟来。映雪衔霜清绝绕风台。可怕长洲桃李妒,度香远,惊愁眼,欲媚谁?曾动诗兴笑冷蕊。  效少陵,惭《下里》。万株连绮。叹金谷,人坠莺飞。引领罗浮翠羽幻青衣。  月下花神言极丽,且同醉,休先愁,玉笛吹。" 注引李太白:" 闻道春还未相识,走傍寒梅访消息。""绿珠楼下梅花满,今日曾无一枝在。" 江总:" 金谷万株连绮甍,梅花隐处藏娇莺。" 何逊:" 衔霜当路发,映雪拟寒开。  枝横却月观,花绕凌风台。" 杜公:" 东阁官梅动诗兴,还如何逊在扬州。" " 未将梅蕊惊愁眼,要取椒花媚远天。""巡檐索共梅花笑,冷蕊疏枝半不禁。" 乐天:" 赏自初开直至落。""莫怕长洲桃李妒,明年好为使君开。" 王昌龄梦中作梅花诗。梁简文赋" 香随风而远度" ,及赵师雄《罗浮见美人在梅花下有翠羽啾嘈相顾》诗云:" 学妆欲待问花神。" 崔橹:" 初开已入雕梁画,未落先愁玉笛吹。" 其三,《怜落梅》云:" 重闺佳丽最怜梅。牖春开,学妆来。争粉翻光何遽落梳台。笑坐雕鞍歌古曲,催玉柱,金卮满,劝阿谁?贪为给子藏暗蕊。  敛蛾眉,隔千里。旧时罗绮。已零散,沈谢双飞。不见娇姿真悔著单衣。若作和羹休讶晚,堕烟雨,任春风,片片吹。" 注引梁简文赋:" 重闺佳丽,貌婉心姻,怜早花之惊节,讶春光之遣寒。""顾影丹墀,弄此娇姿,洞开春牖,四卷罗帷。春风吹梅畏落尽,贱妾为此敛蛾眉。" 又:" 争楼上之落粉,夺机中之织素。" 梁王诗," 翻光同雪舞。" 鲍泉:" 索窗落梳台。" 江总:" 满酌金卮催玉柱,落梅树下宜歌舞。" 太白:" 千金骏马邀少妾,笑坐雕鞍歌落梅。" 古曲有《落梅花》。又:" 片片吹落春风香。" 谢庄赋:" 隔千里兮共明月。" 庾信:" 早知觅不见,真悔著衣单!" 东坡:" 抱丛暗蕊初含子,玉妃谪堕烟雨村。" 王建:" 自是桃花贪结子。" 第四篇失其稿。每首有一笑字,北人谓之" 四笑《江梅引》" ,争传写焉。  州县名同  晋、宋以来,置立州郡,惟以多为贵。先是中原陷胡、羯,本土遗民,或侨寓南方,故即其所聚为立郡。而方伯所治之州,亦仍旧名。如南徐、南兖、南豫、南雍州、南兰陵、南东海、南琅邪、南东芫、南鲁郡,其类不一。  魏、周在北,亦如此。隋、唐不复然。国朝之制,州名或同,则增一字以别之。若河北有雄州、恩州,故广东者增南字;蜀有剑州,故福建者,亦增南字。以至西和、西安州亦然。其声音颇同,患于舛误,则俗间称呼,自加上下东西为别。故称岳为上岳,鄂为下鄂。清州与青类,称为北清;郢州与颍类,称为西郢;融州与容类,称为西融者是也。若县邑则不问,今河南、静江府、巩州皆有永宁县,饶、邛、衡州皆有安仁县,蔡、英之真阳,庐、汝之梁,光、台之仙居,临安、建昌之新城,越、筠之新昌,婺、蜀之永康,处、吉之龙臭,严、池之建德,渭、秀之华亭,信、吉之永丰,郴、兴国之永兴,衢、嘉之龙游,施、临江之清江,洪、万之武宁,福、循之长乐,郴、连之桂阳,福、桂之永福是也。  三衙军制  乾道四年正月,迈为中书舍人,因入对,论三衙军制名称不正:" 以祖宗之制论之,军职之大者,凡八等。除都指挥使或不常置外,曰殿前副都指挥使、马军副都指挥使、步军副都指挥使,曰殿前都虞候、马军都虞候、步军都虞候,曰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秩秩有序,若登梯然,不可一级辄废。一或有阙,即以功次递迁。降此而下,则分营、分厢,各置都副指挥使,如捧日左厢第一军、天武右厢第二军之类。边境有事,命将讨捕,则旋立总管、铃辖、都监之名,使各将其所部以出。事已,则复初。累圣相承,皆用此术,以制军诘禁。自南渡以后,触事草创,于是三帅之资浅者,始有主管某司公事之称。而都虞候以下,不复设置,乃以宿卫虎士而与在外诸军同其名,以统制、统领为之长。又使遥带外路总管、铃辖。  考之旧制则非法,稽之事体则非是。以陛下圣明,能知人善任,使所谓爪牙之士,岂无十数人以待用者?若法祖宗之制,正三衙之名,改诸军为诸厢,改统制以下为都虞候、指挥使,使宿卫之职预有差等,士卒之心明有所系,异时拜将,必无一军皆惊之举。于以销厌未萌,循名责实,则环卫将军虽不置可也。乞下枢密院讨论故实,图议其当,恐或可以少赞布昭圣武之意。" 读劄(zh2 )子毕,孝宗甚喜,即批付枢密院。是时,知院虞允文使四川,同知刘珙不乐曰:" 舍人要如何行?" 对之以" 但随所见敷陈,若施行与否,自系庙堂处分。" 竟寝不行。后阅《华阳集》,王珪撰《高琼神道碑》云:" 王为殿前都指挥使,管军员阙,兼领二司,王乃言曰:' 臣老矣,如有负薪之忧,谁为可任者?先朝自殿前而下,各置副都指挥使,及都虞候,常有十人,职近事亲,易以第进,又使士卒预识其威名,缓急临戎,上下得以附习,此军制之大要也。' 有旨从之。" 据琼所言如此,正合前说。  欧阳公勋封赠典  吉州新刊《欧阳公文集》,于年谱下尽载官爵、制同,无一遗落。考之今制,多有不合。虽非事之所以损益,谩书于策,且记典章随时之异云。公自太子中允初加勋,便得骑都尉,越过骁、武、飞、云四级。自龙图阁直学士初封爵,便得信都县子,越过男一等。翰林学士加恩而得五百户,初加实封,便得二百户。及罢政,为观文学士,遇郊而加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  薨之后,以子登朝,遇大礼,自太子太师合赠司空,而躐赠太尉,盖超空、徒、保、傅四宫。再赠即为太师,仍封国公。今殊不然,除勋官即罢外,侍从初封,亦从县男为始,每加不过三百户。待制侍郎只二百。初得实封财百户。执政去位,但与侍从同,均为虚邑三百而已。身后加赠,只单转一官,两子升朝,乃进二官,虽三四人亦不增,未有宫师直赠太尉者。今太傅也。  又公任知制诰、知颖州转官而与直龙图阁、知毫州王洙同一词。《唐书》成,进秩,五人同制。公与宋景文公、范文忠公、王忠简公皆带从官职,而宋次道乃集贤校理耳。  嘉祐四真  嘉祐中富韩公为宰相,欧阳公在翰林,包孝肃公为御史中丞,胡翼之侍讲在大学,皆极天下之望。一时士大夫相语曰:" 富公真宰相,欧阳永叔真翰林学士,包老真中丞,胡公真先生。" 遂有四真之目。欧阳公之子发、棐等,叙公事迹,载此语,可谓公言。  五方老人祝圣寿  圣节所用祝颂乐语,外方州县各当筵致语一篇,又有王母像者。若教坊,唯祝圣而已。欧阳公集,乃载《五方老人祝寿文》五首,其东方曰:" 但某太山老叟、东海真仙,溜穿石而曾究始终,松避雨而备知岁月。羲氏定三百六日,尝守寅宾之官;夷吾纪七十二君,尽睹登封之事。遇安期而遗枣,笑方朔之偷桃。风入律而来自岩前,斗指春而光临洞口。昔汉武帝尝怀三岛之胜游,有羡门生欲谒巨公于昭代,今则紫庭降圣,华渚开祥,远离朝日之方,来展望云之恳。千八百国,咸归至治之风;亿万斯年,共祷无疆之寿。" 其颂只四句,西中南北方皆然。集中不云何处所作,今无复用之。卷第四(九则)   作诗旨意  《诗》三百篇中,其誉妇人者至多。如叙宗姻之贵者,若" 平王之孙,齐侯之子" ," 汾王之甥,蹶父之子" ," 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夸服饰之盛者,若" 副笄六珈" ," 如山如河" ," 玉之瑱也,象之揥也".赞容色之美者,若" 唐棣之华" ," 华如桃李" ," 鬓发如云"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 颜如舜华" ," 洵美且都" ;语嫁聘之侈者,若" 百两彭彭,八鸾锵锵,不显其光。诸娣从之,祁祁如云,烂其盈门".其词可谓尽善矣。魏、晋、六朝,流连光景,不可胜述。唐人播之歌诗,固亦极挚。若"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 ," 翠微■叶垂鬓唇,珠压腰衱稳称身" ," 深宫高楼入紫清,金作蛟龙盘绣楹。佳人当窗弄白日,弦将手语弹鸣筝" ,"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楼上楼前尽珠翠,眩转荧煌照天地".此皆李、杜、元、白之丽句也。予独爱朱庆余《闺意》一绝句上张籍水部者,曰:"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细味此章,元不谈量女之容貌,而其华艳韶好,体态温柔,风流酝藉,非第一人不足当也。欧阳公所谓:" 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工。" 斯之谓也。庆余名可久,以字行。登宝历进士第,而官不达。著录于《艺文志》者,只一卷,予家有之,他不逮此。张籍酬其篇云:" 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齐纨未是人间贵,一曲菱歌直万金。" 其爱之重之,可见矣。然比之庆余,殊为不及。  平王之孙  《周南》、《召南》之诗,合为二十有五篇。自汉以来为之说者,必系之文、武、成、康,故不无牴牾。如《何彼■矣》,乃美王姬之诗,其辞有:" 平王之孙,齐侯之子" 两句,翻覆再言之。毛公笺云:" 武王女,文王孙,适齐侯之子。" 郑氏不立说。考其意,盖以平王为平正之王,齐侯为齐一之侯,若所谓武王载旆,成王之孚,成王不敢康,非指武与成者。然证诸《春秋经》,鲁庄公元年,当周庄王之四年,齐襄公之五年,书曰:" 单伯送王姬。" 继之以" 筑王姬之馆于外" ,又继之以" 王姬归于齐".杜预注云:" 王将嫁女于齐,命鲁为主。庄公在谅闇,虑齐侯当亲迎,不忍便以礼接于庙,故筑舍于外。" 末书" 归于齐" 者,终此一事也。十一年又书" 王姬归于齐" ,《传》言" 齐侯来逆共姬" ,乃桓公也。庄王为平王之孙,则所嫁王姬当是姊妹,齐侯之子,即襄公、桓公也。二者必居一于此矣。明白如是,而以为武王女,文王孙,于义何取?  毛诗语助  《毛诗》所用语助之字,以为句绝者,若之、乎、焉、也、者、云、矣、尔、兮、哉,至今作文者皆然。他如只、且、忌、止、思、而、何、斯、旃、其之类,后所罕用。" 只" 字,如" 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且" 字,如" 椒聊且,远条且" ," 狂童之狂也且" ," 既亟只且"." 忌" 字,如" 叔善射忌,又良御忌"."止" 字,如" 齐子归止" ," 局又怀止" ," 女心伤止"." 思" 字,如" 不可求思" ," 尔羊来思" ," 今我来思"." 而" 字,如:' 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 何" 字,如" 如此良人何" ," 如此粲者何"." 斯" 字,如" 恩斯勤斯,鬻子之闵斯" ," 彼何人斯". "旃" 字,如" 舍施舍旃"." 其" 字,音基。如"夜如何其" ," 子曰何其".皆是也。" 忌" 唯见于《郑诗》," 而" 唯见于《齐诗》。《楚词大招》一篇全用" 只" 字。《太玄经》:" 其人有辑杭,可与过其。" 至于" 些" 字,独《招魂》用之耳!  东坡文章不可学  东坡作《盖公堂记》云:" 始吾居乡,有病寒而欬者,问诸医,医以为蛊,不治且杀人。取其百金而治之,饮以蛊药,攻伐其肾肠,烧灼其体肤,禁切其饮食之美者。期月而百疾作,内热恶寒而欬不已,累然真蛊者也。又求于医,医以为热,授之以寒药,旦朝吐之,莫夜下之,于是始不能食。惧而反之,则钟乳、乌喙,杂然并进,而漂疽、痈疥、眩瞀之状,无所不至。  三易医而病愈甚。里老父教之曰:' 是医之罪,药之过也。子何疾之有?人之生也,以气为主,食为辅。今子终日药不释口,臭味乱于外,而百毒战于内,劳其主,隔其辅,是以病也。子退而休之,谢医却药,而进所嗜,气全而食美矣。则夫药之良者,可以一饮而效。' 从之,期月而病良已。昔之为国者亦然。吾观夫秦自孝公以来,至于始皇,立法更制,以镌磨锻炼其民,可谓极矣。萧何、曹参亲见其断丧之祸,而收其民千百战之余,知其厌苦、憔悴、无聊,而不可与有为也,是以一切与之休息,而天下安。" 是时,熙宁中,公在密州,为此说者;以讽王安石新法也。其议论病之三易,与秦、汉之所以兴亡治乱,不过三百言而尽之。  张文潜作《药戒》,仅千言,云:" 张子病痞,积于中者,伏而不能下,自外至者,捍而不能纳,从医而问之。曰:' 非下之不可。' 归而饮其药,既饮而暴下。不终日,而向之伏者散而无余,向之捍者柔而不支。焦隔导达,呼吸开利,快然若未始有疾者。不数日,痞复作,投以故药,其快然也亦如初。自是逾月而痞五作五下,每下辄愈。然张子之气,一语而三引,体不劳而汗,股不步而栗,肤革无所耗于外,而其中■然,莫知其所来。闻楚之南,有良医焉,往而问之。医叹曰:' 子无叹是■然者也。天下之理,其甚快于予心者,其未必有伤,求无伤于终者,则初无望于快吾心。痞横乎胸中,其累大矣。击而去之,不须臾而除甚大之累,和平之物不能为也。必将击搏震挠而后可,其功未成而和气已病。则子之痞,凡一快者,子之和一伤矣。不终月而快者五,则和平之气,不既索乎?且将去子之痞,而无害于和乎!子归,燕居三月,而后予之药可为也。' 张子归三月而复请之。医曰:' 子之气少全矣!' 取药而授之。曰:' 服之三月而疾少平,又三月而少康,终年而复常。且饮药不得亟进。' 张子归而行其说。其初使人懑然迟之,盖三投其药而三反之也。然日不见其所攻,久较则月异而时不同,盖终岁而疾平。  张子谒医谢,而问其故。医曰:' 是治国之说也。独不见秦之治民乎?敕之以命,捍而不听令;勤之以事,放而不畏法。令之不听,治之不变,则秦之民尝痞矣。商君见其痞也,厉以刑法,威以斩伐,痛刬(chan)而力锄之。  流荡四达,无敢或拒,快矣。至于二世,凡几痞而几快矣。积快而不已,而秦之四支,枵然徒有其物而已。民心日离,而君孤立于上,故匹夫大呼,不终日而百疾皆起,欲运其手足肩膂,而漠然不我应。故秦之亡者,是好为快者之过也。昔者先王之民,初亦尝痞矣。先王不敢求快于吾心,阴解其乱,而除去其滞,使之悠然自趋于平安而不自知。于是政成教达,悠久而无后患。  则余之药终年而愈疾者,盖无足怪也。'"予观文潜之说,尽祖苏公之绪论,而千言之烦,不若三百言之简也。故详书之,俾作文立说者知所矜式。窃料苏公之记,文潜必未之见,是以著此篇;若既见之,当不复屋下架屋也。  韩文称名  欧阳公作文,多自称予,虽说君上处亦然,《三笔》尝论之矣。欧公取法于韩公,而韩不然。《滕王阁记》、《袁公先庙》为尊者所作,谦而称名,宜也。至于《徐泗掌书记壁记》、《科斗书后记》、《李虚中墓志》之类,皆曰愈,可见其谦以下人。后之为文者所应取法也。  棘寺棘卿  今人称大理为棘寺,卿为棘卿,丞为棘丞,此出《周礼?秋官》:" 朝士掌建邦外朝之法。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 郑氏注云:" 植棘以为位者,取其赤心而外刺也。棘于枣同。" 棘之字,两朿相并,枣之字,两朿相承。此所言者,今之枣也。然孤、卿、大夫皆同之,则难以独指大理。《王制》云:" 正以狱成,告于大司寇,大司寇听之棘木之下。"料后人藉此而言。《郑注》亦只引前说,此但谓其入朝立治之处,若以指刑部尚书亦可也。《易?坎卦》" 系用徽纆,置于丛棘" ,以居险阻囚执为词,其义自别。  晋代遗文  故鹿中得旧书一帙,题为《晋代名臣文集》,凡十四家,所载多不能全,真太山一毫芒耳。有张敏者,太原人,仕历平南参军、太子舍人、济北长史。  其一篇曰《头责子羽文》,极为尖新。古来文士皆无此作,恐《艺文类聚》、《文苑英华》或有之,惜其混没不传,谩采之以遗博雅君子。其序云:" 太原温长仁、颖川荀景伯、范阳张茂先、士卿刘文生、南阳邹润甫、河南郑思渊。余友有秦生者,虽有姊夫之尊,少而押之,同时呢好。张、荀之徒,数年之中,继踵登朝,而此贤身处陋巷,屡沾而无善价,抗志自若,终不衰堕。  为之慨然!又怪诸贤既己在位,曾无伐木嘤鸣之声,又违王、贡弹冠之义,故因秦生容貌之盛,为头责之文以戏之。并以嘲六子焉。虽似谐谑,实有兴也。" 文曰:" 维泰始元年,头责子羽曰:' 吾托为子头,万有余日矣。大块禀我以精,造我以形。我为子莳发肤,置鼻耳,安眉额,插牙齿。眸子桥光:双权隆起。每至出入人间,邀游市里,行者辟易,坐者竦踢。或称君侯,或言将军,捧手倾侧,仁立踦■(q ū)。如此者,故我形之足伟也。子冠冕弗戴,金银弗佩,艾以当弃,幍以代带,百味弗尝,食粟茹菜,岁暮年过,曾不自悔。子厌我形容,我贱子意态。若此者,必子行己累也。子遇我如仇,我视子如仇。居常不乐,两者俱忧。何其鄙哉!子欲为仁贤那?则当如咎陶、后稷、巫咸、伊涉,保乂王家,永见封殖。子欲为名高耶?则当如许由、子臧、卞随、务光,洗耳逃禄,千载流芳。子欲为游说耶?则当如陈轸、蒯通、陆生、邓公,转祸为福,含辞从容。子欲为进趋耶?则当如贾生之求试,终军之请使,砒硕锋颖,以干王事。子欲为恬淡那?则当如老聃之守一,庄周之自逸,漠然离俗,志凌云日。子欲为隐遁耶?则当如荣期之带索,渔父之瀺灂(zhu ¥),栖迟神岳,垂饵巨壑。此一介之人,所以显身成名者也。今子上不睎道德,中不效儒、墨,块然穷贱,守此愚惑。察子之情,观子之志,退不为处士,进无望三事。而徒玩日劳形,习为常人之所喜,不亦过乎?' 子羽愀然深念而对曰:' 凡所教敕,瑾闻命矣。受性拘系,不闻礼义,误以天幸,为子所寄。今子欲使吾为忠耶?当如包胥、屈平;欲使吾为信耶?则当杀身以成名;欲使吾为节耶?则当赴水火以全贞。此四者,人之所忌,故吾不敢造意。' 头曰:' 子所谓天刑地网,刚德之尤。不登山抱木,则寨裳赴流。吾欲告尔以养性,海尔以优游。而与虮虱同情,不听我谋。悲哉!俱御人体,而独为子头:且儗人其伦,喻子济偶,曾不如太原温颗,颖川荀禹,范阳张华,士卿刘许,南阳邹湛,河南郑诩。此数子者,或蹇吃无官商,或尫陋希言语;或淹伊多姿态,或让   少智谞;或口如含胶饴,或头如中虀杵。  而犹以文采可观,意思详序,攀龙附凤,并登天府。夫舐痔得车,沉渊窃珠,岂若夫子,徒令唇舌腐烂,手足沾濡哉?居有事之世,而耻为权谋,譬犹凿地抱瓮,难以求富。嗟乎子羽!何异牢槛之熊,深阱之虎,石间饿蟹,灶中之鼠!事虽多,而见工甚少,宜其卷局煎蹙,至老无所睎也。支离其形者,犹能不困,命也夫,与子同处!'"其文九百馀言,颇有东方朔《客难》、刘孝标《绝交论》之体。《集仙传》所载神女《成公智琼传》,见于《太平广记》,盖敏之作也。邹湛姓名,因羊叔子而传,而字曰润甫,则见于此。  汉武帝田蚡公孙弘  尚论古人者,如汉史所书,于武帝则讥其好大喜功,穷奢极侈,置生民于涂炭;于田蚣则诋其负贵骄溢,以肺腑为相,杀窦婴、灌夫;于公孙弘则云:" 性意忌,外宽内深,饰诈钓名,不为贤大夫所称述。" 然以予考之,三君臣者,实有大功于名教。自秦始皇焚书坑儒,六学散缺,高帝初兴,未遑痒序之事,孝惠、高后时,公卿皆武力功臣,孝文好刑名,孝景不任儒。  至于武帝,田蚡为丞相,黜黄、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学儒者以百数。帝详延天下多闻之士,咸登诸朝,令礼官劝学,讲议洽闻,举遗兴礼,以为天下先。而公孙弘以治《春秋》为丞相,天下学士靡然乡风。弘为学官,悼道之郁滞,始请为博士官置弟子,郡国有秀才异等,辄以名闻。请著为令。而《诗》、《书》、《易》、《礼》之学,彬彬并兴,使唐、虞三代以来稽古礼文之事,得以不废。今之所以识圣人至道之要者,实本于此。史称其" 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号令文章,焕焉可述".盖已不能尽其美。然则武帝奢暴,固贻患于一时;蚡、弘之为人,得罪于公论,而所以扶持圣教者,乃万世之功也。平帝元始诏书,尚能称弘之率下笃俗,但不及此云。  近世文物之殊  国家南渡以来,典章文物,多不与承平类。姑以予所亲见者言之,盖月异而岁不同,今聊纪从官立班随驾、省试官入院、政府呼召、百官驺(z ōu )  从、朝报简削数项,以示子侄。  侍从常朝,绍兴中分立于垂拱殿隔门上,南北相向,以俟追班。乾道中犹然。暨淳熙,则引于殿门上,东西对立。车驾出,常朝文臣自宰相至二史,武臣自宗王、使相至观察使,以杂压次序行焉。孝宗在普安邪,官检校少保节度使,每出必处正尚书之后。而乾道以来,两班分而为二,唯使相不然。  故开府仪同三司皆与执政官联行,而居其上。  绍兴十二年壬戌,予寓南山净慈,待词科试,见省试官联骑,公服戴帽,不加披衫。每一员以亲事官一人执敕黄行前。是时,知举、参详、点检官,合三十一员,最后一中官宣押者,人下天竺贡院。及三十年庚辰,予以吏部郎充参详官,既入内受敕,则各各乘马,不同时而赴院。至淳熙十四年丁未,忝司贡举,则了与昔异。三三两两,自力迟速,其乘轿者十人而九矣。  宰府呼召之礼,始时庶僚皆然,已而卿、监、郎官及史局、玉牒所缘提举官属之故,一切得免,逮乾道以后,宰相益自卑,于是馆职亦免。迄于淳熙,则凡职事官悉罢此制。  朝士驺从至少,各得雇募若干,取步军司名籍,而帮钱米于左藏,率就雇游手、冗卒,两分可供一名。如假借于近郡者,给其半。初犹破省,马并一驭者,后不复有焉。若乘轿,仅能充负荷而已。今日以益增,虽下列亦占十余辈。  进奏院报状,必载外郡谢上或监司到任表,与夫庆贺表章一篇。凡朝廷除郡守,先则除目,但云:" 某人差知某州,替某人。" 及录黄下吏部,则前衔后拟云:" 某官姓名,宜差知或权知、权发遣。某州、军州兼管内劝农营田事,替某人。到任成资阙,或云年满,仍借紫借绯,候回日却依旧服色。" 外官求休致,则云:" 某州申某官姓名,为病乞致仕。" 或两人三人后,云:" 某时已降敕,命各守本官致仕。" 今不复行,但小报批下。或禁小报,则无由可知。此必一宰相以死为讳者,故去之。外官表章闻,有一二欲士大夫见之者,须以属东省乃可。郡守更不报细衔。礼文简脱,一致于此。卷第五(十五则)   庾公之斯  《孟子》:" 逢(p áng)蒙学射于羿,尽羿之道,思天下惟羿为愈己,于是杀羿。孟子曰:' 是亦羿有罪焉?' 公明仪曰:' 宜若无罪焉。' 曰:' 薄乎云尔,恶得无罪?'"此一段既毕,而继之曰:" 郑人使子濯孺子侵卫,卫使庾公之斯追之。子濯孺子曰:' 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吾死矣夫!' 问其仆曰:' 追我者谁也?' 其仆曰:' 庾公之斯也。' 曰:' 吾生矣。' 其仆曰:' 庾公之斯,卫之善射者也。夫子曰吾生,何谓也?' 曰:' 庾公之斯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我。夫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 庾公之斯至,曰:' 夫子何为不执弓?' 曰:' 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 曰:' 小人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虽然今日之事,君事也,我不敢废。' 抽矢,扣轮,去其金,发乘矢而后反。" 孟子书子濯、庾公一段,几二百字,其旨以谓使羿如子濯,得尹公而教之,则必无逢蒙之祸。然前段结尾,自常为文者处之,必云如子濯孺子施教于尹公之他则可,不然,后段之末,必当云:以是事观之,羿之不善取友,至于杀身,其失如此,然后文体相属。兹判为两节,若不关联,而宫商相宣,律吕明焕,立言之妙,是岂步趋模仿所能髣髴哉?人为儿童时,便读此章,未必深识其趣,故因表出而极论之。《左氏传》书卫献公奔齐云:" 尹公他学射于庾公差,庾公差学射于公孙丁。他与差为孙林父追公,公孙丁御公。庾公差曰:' 射为背师,不射为戮,射为礼乎。' 射两軥而还。尹公他曰:' 子为师,我则远矣。' 乃反之。公孙丁授公辔而射之,贯他臂。" 即《孟子》所引者,而名字先后美恶皆不同。  万事不可过  天下万事不可过,岂特此也?虽造化阴阳亦然。雨泽所以膏润四海,然过则为霖淫;阳舒所以发育万物,然过则为燠亢。赏以劝善,过则为僭;刑以惩恶,过则为滥。仁之过,则为兼爱无父;义之过,则为为我无君。执礼之过,反邻于谄;尚信之过,至于证父。是皆偏而不举之弊,所谓过犹不及者。《扬子法言》云:" 周公以来,未有汉公之懿也,勤劳则过于阿衡。" 盖谄王莽也。后之议者,谓阿衡之事不可过也,过则反,乃诮莽耳。其旨意固然。  致仕官上寿  国朝大臣及侍从致仕后,多居京师。熙宁中,范蜀公自翰林学士,以本官户部侍郎致仕,同天节乞随班上寿,许之。遂著为令。元祐初,韩康公以故相判大名府,还都,拜司空致仕,值太皇太后受册礼毕,乞随班称贺,降诏免赴。皆故事也。  桃花笑春风  王荆公集古《胡笳词》一章云:" 欲问平安无使来,桃花依旧笑春风。" 后章云:" 春风似旧花仍笑,人生岂得长年少?" 二者贴合,如出一手,每叹其精工。其上句盖用崔护诗,后一句久不见其所出。近读范文正公《灵岩寺》一篇云:" 春风似旧花犹笑。" 以" 仍" 为" 犹" ,乃此也。李义山又有绝句云:" 无赖夭桃面,平明露井东。春风为开了,却拟笑春风。" 语意两极其妙。  严先生祠堂记  范文正公守桐庐,始于钓台建严先生祠堂,自为记,用《屯》之初九,《蛊》之上九,极论汉光武之大,先生之高,财二百字。其歌词云:"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德,山高水长。" 既成,以示南丰李泰怕。泰伯读之,三叹味不已,起而言曰:" 公之文一出,必将名世,某妄意辄易一字,以成盛美。" 公翟然握手扣之,答曰:" 云山江水之语,于义甚大,于词甚傅,而德字承之,乃似■趚,拟换作风字,如何?" 公凝坐颔首,殆欲下拜。  张伯玉守河阳,作《六经阁记》,先托游士及在职者各为之,凡七八本,既毕,并会于府,伯玉一一阅之,取纸书十四字,遍示客曰:" 六经阁,诸子、史、集在焉,不书,尊经也。" 时曾子固亦预坐,惊起摘伏。迈顷闻此二事于张子韶,不能追忆经阁所在及其文竟就于谁手,后之君子,当有知之者矣。  大言误国  隗嚣谋畔汉,马援劝止之甚力,而其将王元曰:" 今天水全富,士马最强,案秦旧迹,表里河山。元请以一九泥为大王东封函谷关。" 嚣反遂决,至于父子不得其死。元竟降汉。隋文帝伐陈,大军临江,都官尚书孔范言于后主曰:" 长江天堑,古以为限隔南北,今日虏军岂能飞度邪?臣每患官卑,虏若渡江,臣定作太尉公矣。" 或妄言北军马死,范曰:" 此是我马,何为而死?" 帝笑以为然,故不为深备。已而国亡,身窜远裔。唐元宗有克复中原之志,及下南闽,意以谓诸国可指麾而定,而事力穷薄,且无良将。魏岑因侍宴言:" 臣少游元城,好其风物,陛下平中原,臣独乞任魏州。" 元宗许之。岑趋墀下拜谢,人皆以为佞。盂蜀通奏使王昭远,居常好大言,有杂耕渭上之志,闻王师入讨,对宾客挼手言:" 此送死来尔!乘此逐北,遂定中原,不烦再举也。" 不两月蜀亡,昭远为俘。此四臣之佞,本为爵禄及一时容悦而已,亦可悲哉!  宗室覃恩免解  淳熙十三年,光尧太上皇帝以圣寿八十,肆赦推恩,宇宙之内,蒙被甚广。太学诸生:至于武学,皆得免文解一次,凡该此恩者,千二三百人。而宗子在学者不预,诸人相率诣宰府,且遍谒侍从、台谏,各纳一劄子,叙述大旨,其要以为:" 德寿需典,普天同庆,而玉碟支派,辱居胶庠,顾不获与布衣书生等。窃譬之世俗尊长生日,召会族姻,而本家子孙,不享杯酒脔炙,外议谓何?今厖鸿之泽如此,而宗学乃不许厕名,于义于礼,恐为未惬。" 是时,诸公莫肯出手为言,迈以待制侍讲内宿,适蒙宣引,因出其纸以奏,仍为敷陈此辈所云尊长生日会客,而本家子弟不得坐,譬谕可谓明白。孝宗亦笑日:" 甚是切当有理。" 时所携只是白割子,蒙径付出施行,遂一例免举。其人名字,今不复能记忆矣。  唐书载韩柳文  宋景文修《唐书》,《韩文公传》全载其《进学解》、《谏佛骨表》、《潮州谢上表》、《祝鳄鱼文》,皆不甚润色,而但换《进学解》数字,颇不如本意。元云" 招诸生立馆下" ,改" 招" 字为" 召" ,既言先生入学,则诸生在前,招而海之足矣,何召之为?" 障百川而东之" ,改" 障" 字为" 停" ,本言川流横溃,故障之使东,若以为停,于义甚浅。改" 跋前疐后" 为" 踬后" ,韩公本用《狼跋》诗语,非踬也。其他以" 爬罗剔抉" 为" 杷罗" ," 焚膏油" 为" 烧" ,以" 取败几时" 为" 其败".《吴元济传》书《平淮西碑》文千六百六十字,固有他本不同,然才减节辄不稳当。" 明年平夏" 一句,悉芟之。" 平蜀西川" ,减" 西川" 字。" 非郊庙祠祀,其无用乐" ,减" 词" 、" 其" 两字。" 皇帝以命臣愈,臣愈再拜稽首" ,减下" 臣" 字。殊害理。" 汝其以节都统讨军" ,以"讨" 为" 诸" ,尤不然。  讨者,如《左传》讨军实之义,若云" 诸军" ,何人不能下此语。《柳子厚传》载其文章四篇,《与萧俛(miǎn )》、《许孟容书》、《贞符》、《惩咎赋》也。《孟容书》意象步武,全与汉杨恽《答孙会宗书》相似,《贞符》仿班孟坚《典引》,而其四者次序或失之。至云:" 宗元不得召,内闵悼,作赋自傲。" 然其语曰:" 逾再岁之寒暑。" 则责居日月未为久,难以言不得召也。《资治通鉴》但载《梓人》及《郭橐驼传》,以为其文之有理者。  其识见取舍,非宋景文可比云。  冥灵杜首凤  光尧上仙,于梓宫发引前夕,合用警场导引鼓吹词。迈在翰苑制撰,其《六州歌头》内一句云:" 春秋不说楚冥灵。" 常时进入文字,立待报者,则贴黄批急速,未尝停滞。是时,首尾越三日,又入奏,趣请付出。太常吏欲习熟歌唱,守院门伺候。适有表弟沈日新在军将桥客邪,一士人乃上庠旧识,忽问楚冥灵出处,沈亦不能知,来扣予,因以《庄子》语告之,急走报,此士大喜。初,孝宗以付巨珰霍汝弼,使释其意。此士,霍客也,故宛转费日如此。又面奉旨令代作挽诗五章,其四云:" 鼎湖龙去远,社首凤来迟。" 当时不敢宣泄,而带御器械谢纯孝密以为问,乃为举王子年《拾遗记》,盖周成王事也。禁苑文书,周悉乃尔。  左传州郡  《左传》鲁哀公二年,晋赵鞅与郑战,誓众曰:" 克敌者,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士田十万。" 注云:" 《周书?作雒篇》:千里百县,县有四郡。"然则郡乃隶县,而历代地理、郡国志未之或书,又《传》所载地名,从州者凡五。" 鲁宣公会齐于平州,以定其位。" 注云:" 齐地在泰山牟县西。" 见于正经。它如" 允姓之戎,居于瓜州。" 注:" 今敦煌也。""楚庄王灭陈,复封之,乡取一人焉以归,谓之夏州。""齐子尾使闾丘婴伐我阳州。" 注:" 鲁地。" 后四十年,又书" 鲁侵齐,门于阳州。" 注:" 攻其门也。""苫越生子,将待事而名之,阳州之役获焉,名之曰阳州。" 是齐、鲁皆有此地也。卫庄公登城以望,见戎州,曰:" 我姬姓也,何戎之有焉?" 以上唯瓜州之名至今。  贫富习常  少时见前辈一说云:" 富人有子不自乳,而使人弃其子而乳之;贫人有子不得自乳,而弃之以乳他人之子。富人懒行,而使人肩舆;贫人不得自行,而又肩舆人。是皆习以为常而不察之也。天下事,习以为常而不察者,推此亦多矣,而人不以为异,悲夫!" 甚爱其论。后乃得之于晁以道《客语》中,故谨书之,益广其传。  唐用宰相  唐世用宰相不以序,其得之若甚易,然固有出入大僚,历诸曹尚书、御史大夫,领方镇,人为仆射、东宫师傅,而不得相者,若颜真卿、王起、杨于陵、马总、卢钧、韩皋、柳公绰公权、卢知猷是也。如人主所欲用,不过侍郎、给事中,下至郎中、博士者,才居位即礼绝百僚,谏官、御史听命之不暇,顾何敢辄抨弹其失,与国朝异矣。其先在职者,仍许引其同列,若姚元崇之引宋璟,萧嵩之引韩休,李林甫引牛仙客、陈希烈,杨国忠引韦见素,卢妃引关播,李泌引董晋、窦参,李吉甫引裴垍,李德裕引李回,皆然。  史记简妙处  太史公书不待称说,若云褒赞其高古简妙处,殆是摹写星日之光辉,多见其不知量也。然予每展读至《魏世家》、《苏秦?平原君鲁仲连传》,未尝不惊呼击节,不自知其所以然。魏公子无忌与王论韩事曰:" 韩必德魏爱魏重魏畏魏,韩必不敢反魏。" 十余语之间五用魏字。苏秦说赵肃侯曰:" 择交而得则民安,择交而不得则民终身不安。齐、秦为两敌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齐而民不得安,倚齐攻秦而民不得安。" 平原君使楚,客毛遂愿行,君曰:" 先生处胜之门下几年于此矣?" 曰:" 三年于此矣。" 君曰:" 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于此矣,左右未有所称诵,胜未有所闻,是先生无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 遂力请行,面析楚王,再言:" 吾君在前,叱者何也?" 至左手持盘血,而右手招十九人于堂下,其英姿雄风,千载而下,尚可想见,使人畏而仰之,卒定从而归。至于赵,平原君曰:" 胜不敢复相士。胜相士多者千人,寡者百数,今乃于毛先生而失之,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赵重于九鼎、大吕。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胜不敢复相士。" 秦围赵,鲁仲连见平原君曰:" 事将奈何?" 君曰:" 胜也何敢言事!魏客新垣衍令赵帝秦,今其人在是。胜也何敢言事!" 仲连曰:" 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客安在?" 平原往见衍曰:" 东国有鲁仲连先生者,胜请为绍介,交之于将军。" 衍曰:" 吾闻鲁仲连先生,齐国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职,吾不愿见鲁仲连先生。" 及见衍,衍曰:" 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吾观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也。" 又曰:" 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 是三者重沓熟复,如骏马下驻千丈坡,其文势正尔。风行于上而水波,真天下之至文也。  玉津园喜晴诗  淳熙十二年三月二十六日,车驾宿戒幸玉津园,命下,大雨,有旨许从驾官带雨具,将晓有晴意,已而天宇豁然。至晚归,迈进一诗歌咏其实云:" 五更犹自雨如麻,无限都人仰翠华。翻手作云方怅望,举头见日共惊嗟。  天公的有施生妙,帝力堪同造物夸。上苑春光无尽藏,何须揭鼓更催花。"四月四日,扈从诣景灵宫朝献,蒙于幕次赐和篇,圣制云," 比幸玉津园,纵观春事,适雾色可喜,卿有诗来上,因俯同其韵:春郊柔绿遍桑麻,小驻芳园览物华。应信吾心非暇逸,顿回晴意绝咨嗟。每思富庶将同乐,敢务游败漫自夸?不似华清当日事,五家车骑烂如花。" 后二日,兵部尚书字文价内引,上举似此诗曰:" 洪待制用雨如麻字,偶思得桑麻可押,又其末句用羯鼓催花事,故以华清车骑答之。" 价拱手称赞。明日以相告云。  虢巨贺兰  天下国家不幸而有四郊之警,为人臣者当随其事力,悉心尽忠,以致尺寸之效。苟为叨窃禄位,视如秦、越,一切惟己私之是徇,虽千百载后,睹其事者犹使人怒发冲冠也。唐天宝禄山之乱,可谓极矣。虢王巨为河南节度使,贺兰进明继之,拥数道之兵,临要害之地,尊为征镇,有民有财,而汗漫忌疾,非徒无益,而反败之。巨在彭城,张巡在雍丘,以将士有功,遣使诣巨请空名告身及赐物,巨惟与折冲、果毅告身三十通,不与赐物,巡竟不能立,徒于睢阳。先是太守许远积粮六万石,巨以其半给濮阳、济阴,远固争不得。二郡得粮,遂以城叛,而睢阳食尽。颜鲁公起兵平原,合众十万,既成魏郡堂邑之功矣。是时,进明为北海太守,亦起兵,公以书召之并力,进明度河,公每事咨之,军权始移,遂取舍任意,以得招讨。后诣行在,因谮房琯,自岭南而易河南。张巡受围困棘,遣南雾云告急于其所治临淮,相去三百里,弃而不救。平原、睢阳失守,实二人之故。一时议者,皆不以为言,使之连据高位,显为佚罚。曾不十年,巨斥刺遂州,为段子璋所杀,进明坐第五琦党,自御史大夫窜滴以死。天网恢恢,兹焉不漏。卷第六(十二则)   鄱阳七谈  鄱阳素无图经地志,元祐六年,余干进士都颉,始作《七谈》一篇,叙土风人物,云:" 张仁有篇,徐濯有说,顾雍有论,王德琏有记,而未有形于诗赋之流者,因作《七谈》。" 其起事则命以" 建端先生" ,其止语则以" 毕意子".其一章,言澹浦、彭蠢山川之险胜,番君之灵杰。其二章,言滨湖蒲鱼之利,膏腴七万顷,柔桑蚕茧之盛。其三章,言林麓木植之饶,水草蔬果之衍,鱼鳖禽畜之富。其四章,言铜冶铸钱,陶值为器。其五章,言官寺游观,王遥仙坛,吴氏润泉,叔伦戴堤。其六章,言都江之水。其七章,言尧山之民,有陶唐之遗风。凡三千余字,自谓八日而成,比之太冲十稔、平子十年为无慊。予偶于故簏中得之,惜其不传于世,故表著于此。其所引张、徐、王、顾所著,今不复存;更为可恨也!  经解之名  晋、唐至今,诸儒训释《六经》,否则自立佳名,盖各以百数、其书曰传、曰解、曰章句而已。若战国迫汉,则其名简雅。一曰故,故者,通其指义也。《书》有《夏侯解故》,《诗》有《鲁故》、《后氏故》、《韩故》也。《毛诗故训传》,颜师古谓流俗改故训传为诂,字失真耳。小学有杜林《苍颌故》。二曰微,谓释其微指。如《春秋》有《左氏微》、《锋氏微》、《张氏微》、《虞卿微传》。三曰通,如洼丹《易通论》名为《洼君通》,班固《白虎通》,应劭《风俗通》,唐刘知几《史通》,韩滉《春秋通》。  凡此诸书,唯《白虎通》、《风俗通》仅存耳。又如郑康成作《毛诗笺》,申明传义,他书无用此字者。《论语》之学,但曰《齐论》、《鲁论》、《张侯论》,后来皆不然也。  卜筮不敬  古者龟为卜,   为筮,皆兴神物以前民用。其用之至严,其奉之至敬,其求之至悉,其应之至精。齐戒乃请,问不相袭,故史祝所言,其验若答。  周史篮陈敬仲,知其八世之后莫之与京,将必代齐有国。史苏占晋伯姬之嫁,而及于为赢败姬,惠、怀之乱。至邃至赜,通于神明。后世浸以不然,今而愈甚。至以饮食峱(n áo )杂之际,呼日者隅坐,使之占卜,往往不加冠裳,一问四五,而责其术之不信,岂有是理哉!善乎班孟坚之论曰:" 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响。及至衰世,懈于斋戒,而屡烦卜筮,神明不应。故筮渎不告,《易》以为忌,龟厌不告,《诗》以为刺。" 谓《周易》之《蒙卦》曰:" 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 《诗小旻》之章云:" 我龟既厌,不我告犹。" 言卜问烦数,狎嫚于龟,龟灵厌之,不告以道也。汉世尚尔,况在于今,未尝顷刻尽敬,而一归咎于淫巫瞽史,其可乎哉!  糖霜谱  糖霜之名,唐以前无所见,自古食蔗者始为蔗浆,宋玉《招魂》所谓" 胹(ér )鳖炮羔有柘浆" 是也。其后为蔗饧,孙亮使黄门就中藏吏取交州献甘蔗饧是也。后又为石蜜,《南中八郡志》云:" 笮甘蔗汁,曝成饴,谓之石蜜。"《本草》亦云," 炼糖和乳为石蜜" 是也。后又为蔗酒,唐赤土国用甘蔗作酒,杂以紫瓜根是也。唐太宗遣使至摩揭陀国,取熬糖法,即诏扬州上诸蔗,榨沈如其剂,色味愈于西域远甚,然只是今之沙糖。蔗之技尽于此,不言作霜,然则糖霜非古也。历世诗人模奇写异,亦无一章一句言之,唯东坡公过金山寺,作诗送遂宁僧圆宝云:" 涪江与中冷(1 íng),共此一味水。  冰盘荐琥珀,何似糖霜美。" 黄鲁直在戎州,作颂答梓州雍熙长老寄糖霜云:" 远寄蔗霜知有味,胜于崔子水晶盐。正宗扫地从谁说,我舌犹能及鼻尖。"则遂宁糖霜见于文字者,实始二公。甘蔗所在皆植,独福唐、四明、番禺、广汉、遂宁有糖冰,而遂宁为冠。四郡所产甚微,而颗碎色浅味薄,才比遂之最下者,亦皆起于近世。唐大历中,有邹和尚者,始来小溪之繖山,教民黄氏以造霜之法。繖山在县北二十里,山前后为蔗田者十之四,糖霜户十之三。蔗有四色,曰杜蔗,曰西蔗,曰艻(l è)蔗,《本草》所谓荻蔗也,曰红蔗,《本草》崑   蔗也。红蔗止堪生噉,艻蔗可作沙糖,西蔗可作霜,色浅,土人不甚贵,杜蔗紫嫩,味极厚,专用作霜。凡蔗最困地力,今年为蔗田者,明年改种五谷以息之。霜户器用,曰蔗削,曰蔗镰,曰蔗凳,曰蔗碾,曰榨斗,曰榨床,曰漆瓮,各有制度。凡霜,一瓮中品色亦自不同,堆叠如假山者为上,团枝次之,瓮鉴次之,小颗块次之,沙脚为下;紫为上,深琥琅次之,浅黄又次之,浅白为下。宣和初,王黼创应奉司,遂宁赏贡外,岁别进数干斤。是时,所产益奇,墙壁或方寸,应奉司罢,乃不再见。当时因之大扰,败本业者居半,久而未复。遂宁王的作《糖霜谱》七篇,具载其说,予采取之以广闻见。  李彦仙守陕  靖康夷虏之祸,忠义之士,死于守城,而得书史传者,如汾州之张克戬、隆德之张确、怀之霍安国、代之史抗、建宁寨之杨震、振武之朱昭是已。唯建炎以来,士之得其死者盖不少。兹读王灼所作《李彦仙传》,虽尝具表上进,然虑实录、正史未曾采用,谨识于此。  彦仙字少严,本名孝忠,其先宁州人也,后徙于巩。幼有大志、喜谈兵,习骑射,所历山川形势必识之。尚气,谨然诺,非豪侠不交。金人南侵,郡县募勤王军,彦仙散家货,得三千人,入援京师。虏围太原,李纲为宣抚使,彦仙上书切诋,有司逮捕急,乃易今名,弃官亡命。顷之,复从种师中,师中败死,仙走陕州。守将李弥大问北事,条对详复,使扼骰、渑间。金人再围汴,陕西范致虚总六路兵进援,仙请曰:" 殽、渑险隘,难于立军,前却即众溃矣。宜分道并进,伺空以出。且留半军于陕,为善后计。" 致虚曰:" 如子言乃逗挠也。" 仙曰:" 兵轻而分,正可速达。" 不从,争益牢,致虚怒、罢其职。既而败绩,卒无功。建炎元年四月,金人屠陕州,经制使王■度不能支,引部曲去,官吏逃逸。仙为石壕尉,独如平时,归者繦属,即徙老稚入土花砦、三觜、石柱、大通诸山,拔武锐者分主之,自营三觜。谕众曰:" 虏实易与,今得地利,若辈坚守足矣。"少日虏复据陕,分军来攻,有健酋升前阜嫚骂,仙单骑冲击,挟之以归,始料众,正部伍。虏数万围三觜,仙邀战,伏精兵后崦,掩杀万计,夺马三百,虏解去。京、洛间多争附者,势益雄张,未阅月,破虏五十馀壁。初,虏再入陕,官其土人,俾招复业者,人给符别之。仙阴纵麾下往,约日内应。二年三月,引兵直州南,城中火起,虏方备南壁,而水军自新店,夜顺流薄城东北蒙泉坡龙堂沟以入,表里夹攻,僵尸相藉,遂复陕。始,河东之人倡义拒虏,仙约胡夜叉者为助,假以沿河提举,意不满,叛趋南原。仙诱致杀之,夺五千众。邵隆、邵云本其党,欲为复仇,仙因客镌说,遂来归。乘胜渡河,栅中条诸山,蒲、解至太原皆响动,乃分遣隆、云等取安邑、虞乡、芮城、正平、解,皆下之,蒲几拔,会援至不克。以功迁阁门宣赞舍人,就界陕,兼安抚司公事,悉衷所俘酋长护送行在。上咨叹:赐袍带、枪剑,许直达奏事,便宜处决。时关以东独陕在,益增陴、疏堑、蒐军、缮铠,广屯田,训农耕作。家素留巩,尽取至官,曰:" 吾父母妻子同城存亡矣!" 闻者感悦,各有固志。十二月,金酋乌鲁撤拔围陕,仙背城鏖斗七日,虏伤甚跳奔。三年,娄宿孛堇自绛移屯蒲、解,谍知之。设伏于诸谷,鼓噪横突,俘馘(gu6 )十八,娄宿仅以身免。制置使王庶檄使轻军椅角,次虞乡,虏以万甲逆石钟谷口,终日战,斩级二千,迁武功大夫、宁州观察使、河解同耀制置使。时河东土豪密附,期王师来为应。仙益治军,欲请于朝,乞诏陕西诸路各助步骑二万。会张浚经略处置川、陕,弗之许。十二月,娄宿众十万复围陕,仙夜使人隧地,焚其攻具,营部嚣乱,纵兵乘之,虏稍退。四年正月,益生兵傅垒,昼夜进攻,鹅车、天桥、火车、冲车丛进,仙随机拒敌,又为金汁炮,火药所及,糜烂无遗,而围不解。日凭堞须外援,浚为遣军,虏先阻雍,不得进,则令泾原曲端出鄜坊绕虏后。端素嫉仙声绩逾己,幸其败,诡托不行。丁巳,城陷,仙挟亲军巷战,矢集身如猬,左臂中刃,不殊,战逾力,遂死之,并其家遇害。先是,虏尝许以河南元帅,及围合,复言如前约,当退师。仙叱曰:" 吾宁鬼于宋,安用汝富贵为!" 虏惜其才,必欲降之,城将破,先令军中,生致者予万金。仙平时弊衣同士卒,及是杂群伍中死,虏不能察。其为人,面少和色,有犯令,虽亲属不贷。诸将败事,或有他过,其外屯者,辄封箠,遣帐下往,皆裸就笞,不敢出一词。当是时,同、华、长安尽为敌薮,陕斗绝一隅,初无朝家素定约束,中立孤军日与虏确,但诵忠义,感励其众。每拜君赐暨取敌金资,悉均之,毛铢不入己。以是精兵三万,大小二百战,皆乐为用。军事独裁决,至郡政必问法所底,阖境称治。浚承制赠彰武军节度使,建庙商州。  邵云者,龙门人。城破被执,娄宿欲命以千户长,肆署不屈,乃钉之木架上,置解州东门外。恶少抚其背涅文,戏曰:" 可鞘吾佩刀。" 云怒,偃架扑之。后五日碟解之,至抉眼摘肝,詈不绝,喉断乃已。初行刑,将■刃,云叱之,失刀而毙,其忠勇盖如此。  奸雄疾胜己者  自古奸雄得志,包藏祸心,窥伺神器,其势必嫉士大夫之胜己者,故常持"宁我负人,无人负我" 之说。若蔡伯喈之值董卓,孔文举、祢正平、杨德祖之值曹操,嵇叔夜、阮嗣宗之值司马昭、师,温太真之值王处仲,谢安石、孟嘉之值桓温,皆可谓不幸矣。伯喈仅仅脱卓手,终以之陨命。正平转死于黄祖,文举覆宗,德祖被戮。叔夜罹东市之害。嗣宗沉湎佯狂,至为劝进表以逃大咎。太真以智挫钱风而免,其危若蹈虎尾。唯谢公以高名达识,表里至诚,故温敬之重之,不敢萌相窥之意。然尚有" 为性命忍须臾" ,及"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之虞。孟嘉为人夷旷冲默,名冠州里,称盛德人。仕于温府,历征西参军、从事、中郎、长史,在朝陨(tuí)然仗正,必不效郗超辈轻与温合。然自度终不得善其去,故放志酒中,如龙山落帽,岂为不自觉哉!温至云:" 人不可以无势,我乃能驾驭卿。" 老贼于是见其肺肝矣!嘉虽得全于酒,幸以考终,然财享年五十一,盖酒为之累也。陶渊明实其外孙,伤其" 道悠运促" ,悲夫!  俗语放钱  今人出本钱以规利入,俗语谓之放债,又名生放,予考之亦有所来。《汉书?谷永传》云:" 至为人起责,分利受谢。" 颜师古注曰:" 言富贾有钱,假托其名,代之为主,放与他人,以取利息而共分之。" 此放字所起也。  汉书多叙谷永  予亡弟景何,少时读书甚精勤,昼夜不释卷,不幸有心疾,以至夭逝。  尝见梁弘夫诵《汉书》,即云:" 唯谷永一人,无处不有。" 弘夫验之于史,乃服其说。今五十余年矣,漫摭(zhí)永诸所论建,以渫予在原之思。薛宣为少府,御史大夫缺,永言宣简在两府。谏大夫刘辅系狱,永同中朝臣上书救之。光禄大夫郑宽中卒,永乞以师傅恩加其礼谥。陈汤下狱,永上疏讼其功。鸿嘉河决,永言当观水势,然后顺天心而图之。成帝好鬼神方术,永言皆妄人惑众,挟左道以欺罔世主,宜距绝此类。梁王为有司奏禽兽行,永上疏谏止勿治。淳于长初封,下朝臣议,永言长当封。段会宗复为西域都护,永怜其老复远出,手书戒之。建昭雨雪,燕多死,永请皇后就宫,令众妾人人更进。建始星孛营室,永言为后宫怀好之象,彗星加之,将有绝继嗣者。  永始日食,永以《易》占对,言酒亡节之所致。次年又食,永言民愁怨之所致。星陨如雨,永言王者失道,下将叛去,故星叛天而陨,以见其象。《楼护传》言:" 谷子云之笔札。" 《叙传》述其论许、班事。《许皇后传》云:" 上采永所言以答书。" 其载于史者详复如此。本传云:" 永善言灾异,前后所上四十余事。" 盖谓是云。  玉堂殿阁  汉谷永对成帝问曰:" 抑损椒房、玉堂之盛宠。" 颜师古注:" 椒房,皇后所居。玉堂,嬖幸之舍也。" 按《汉书?李寻传》:" 久污玉堂之署。" 注:"玉堂殿在未央宫。" 翼奉疏曰:" 孝文帝时,未央宫又无高门、武台、麒麟、凤凰、白虎、玉堂、金华之殿。" 《三辅黄图》曰:" 未央宫有殿阁三十二,椒房、玉堂在其中。" 《汉宫阁记》云:" 未央宫有玉堂、宣室阁。" 又引《汉书》"建章宫南有玉堂,壁门三层,台高二十丈,玉党内殿十二门阶,阶皆玉为之。又有玉堂、神明堂二十六殿。" 然今《汉书?郊祀志》但云" 建章宫南有玉堂壁门" ,而无它语。晋灼注扬雄《解嘲》" 上玉堂" 之句,曰" 《黄图》有大玉堂、小五堂殿" ,而今《黄图》无此文。国朝太宗淳化中,赐翰林" 玉堂之署" 四字,其后以最下一字犯庙讳,故元符中只云" 玉堂".绍兴未,学士周麟之又乞高宗御书" 玉堂" 二字,揭于直庐,麟之跋语,自有所疑。已而议者皆谓玉堂乃殿名,不得以为臣下直舍,当如承明故事,请曰" 玉堂之庐" 可也。今翰林但扁摛文堂三字,示不敢居,然则其为禁内宫殿明白,有殿、有阁、有台。谷永以配椒房言之,意当日亦尝为燕游之地,师古直以为劈幸之舍,与前注自相舛异,大误矣!  汉武帝喜杀人者  汉武帝天资刚严,闻臣下有杀人者,不唯不如之罪,更喜而褒称之。李广以故将军屏居蓝田,夜出至亭,为霸陵醉尉所辱。居无何,拜右北平太守,请尉与俱,至军而斩之,上书自陈谢罪。上报曰:" 将军者,国之爪牙也。  怒形则千里棘,威振则万物伏。夫报忿除害,朕之所图干将军也。若乃免冠徒跣,稽颡请罪,岂朕之指哉!" 胡建守军正丞,谓未得真官,兼守之也。  时监军御史穿北军垒垣以为贾区,建欲诛之。当选士马日,御史与护军诸校列坐堂皇上,建趋至拜谒,因令走卒曳御史下,斩之,遂上奏曰:" 案军法:'正亡属将军,将军有罪以闻,二千石以下行法焉。' 丞于用法疑,臣谨以斩。"谓丞属军正,斩御史于法有疑也。制曰:" 三王或誓于军中,欲民先成其虑也。或誓于军门之外,欲民先意以待事也。或将交刃而誓,致民志也。  建又何疑焉。" 建繇是显名。观此二诏,岂不开妄杀之路乎?  知人之难  霍光事武帝,但为秦车都尉,出则奉车,入侍左右,虽以小人谨饬亲信,初未尝少见干事也。一旦位诸百寮之上,使之受遗当国。金日磾(d0)以胡父不降,没入官养马,上因游宴见马,于造次顷刻间,异其为人,即日亲近,其后遂为光副。两人皆能称上所委。然一日用四人,若上官粱、桑弘羊亦同时辅政,几于欲害霍光,苟非昭帝之明,社稷危矣!则其知人之哲,得失相半,为未能尽,此虽帝尧之圣而以为难也。  馆职迁除  建炎南渡,稍置馆职,绍兴初,始定制,除监、少丞外,以著作郎、佐郎、秘书郎二员,校书、正字通十二员为额,仿唐瀛州十八学士之数。其迁出它司,非郎官即御史。唯林之奇以疾,王十朋以论事,皆徙越府大宗正丞。  自乾道以后,有旨,须曾任为县,始得除台、察,曾任郡守,始得为郎。三馆之士固无有历此者,于是朝廷欲越次擢用者,乃以为将作、军器少监,旋进为监,既班在郎上,则无所不可为。欲径■(j9)清要者,则由著迁秘郎而拜左右二史,不然,不过兼权省郎,年岁间求一郡而去,而御史之除,皆归六院矣。尔后颇靳其选,俟再迁寺监丞簿,然后命之。向时郡守召用,虽自军垒亦除郎,今资浅望轻者,但得丞及司直,或又再命,始入省云。卷第七(十四则)   盛衰不可常  东坡谓废兴成毁不可得而知。予每读书史,追悼古昔,未尝不掩卷而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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