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斋随笔-8

太宗雍熙二年,已放进士百七十九人,或云:" 下第中甚有可取者。" 乃令复试,又得洪湛等七十六人,而以湛文采遒丽,特升正榜第三。端拱元年,礼部所放程宿第二十八人,进士叶齐打鼓论榜,遂再试,复放三十一人,而诸科因此得官者至于七百。一时待士可谓至矣。然太平兴国末,孟州进士张两光,以试不合格,纵酒大骂千街衢中,言涉指斥,上怒斩之,同保九辈永不得赴举。恩威并行,至于如此。" 张两" 馆本作" 张雨".  试赋用韵  唐以赋取士,而韵数多寡,平侧次叙,元无定格。故有三韵者,《花萼楼赋》以题为韵是也。有四韵者,《蓂英赋》以" 呈瑞圣朝" ,《舞马赋》以" 奏之天廷" ,《丹甑赋》以" 国有丰年" ,《泰阶六符赋》以" 元亨利贞" 为韵是也。有五韵者,《金茎赋》以" 日华川上动" 为韵是也。有六韵者,《止水》、《魍魉(wangliang )》、《人镜》、《三统指归》、《信及豚鱼》、《洪钟待撞》、《君子听音》、《东郊朝日》、《蜡日祈天》、《宗乐德》、《训胄子》诸篇是也。有七韵者,《日再中》、《射己之鹄》、《观紫极舞》、《五声听政》诸篇是也。八韵有二平六侧者,《六瑞赋》以" 俭故能广,被褐怀玉" ,《日五色赋》以" 日丽九华,圣符土德" ,《径寸珠赋》以" 泽浸四荒,非宝远物" 为韵是也。有三平五侧者,《宣耀门观试举人》以" 君圣臣肃,谨择多士" ,《悬法象魏》以" 正月之吉,悬法象魏" ,《玄酒》以" 荐天明德,有古遗味" ,《五色土》以" 王子毕封,依以建社" ,《通天台》以" 洪台独出,浮景在下" ,《幽兰》以" 远芳袭人,悠久不绝" ,《日月合壁》以" 两曜相合,候之不差" ,《金柅》以" 直而能一,斯可制动" 为韵是也。有五平三侧者,《金用砺》以" 商高宗命傅说之官" 为韵是也。有六平二侧者,《旗赋》以。" 风日云舒,军容清肃" 为韵是也。自大和以后,始以八韵为常。唐庄宗时尝覆试进士,翰林学士承旨卢质,以《后从谏则圣》为赋题,以" 尧、舜、禹、汤倾心求过" 为韵。旧例,赋韵四平四侧,质所出韵乃五平三侧,大力识者所消,岂非是时已有定格乎?国朝太平兴国三年九月,始诏自今广文馆及诸州府、礼部试进士律赋,并以平侧次用韵,其后又有不依次者,至今循之。  贞元制科  唐德宗贞元十年,贤良方正科十六人,裴垍为举首,王播次之,隔一名而裴度、崔群、皇甫镈(b ¥)继之。六名之中,连得五相,可谓盛矣!而邪正直不侔。度、群同为元和宰相,而铸以聚敛贿赂亦居之,度、群、极陈其不可,度耻其同列,表求自退,两人竟为铸所毁而去。且三相同时登科,不可谓无事分,而玉石杂揉,薰获同器,若默默充位,则是固宠患失,以私妨公,裴、崔之贤,谊难以处也。本朝韩康公、王岐公、王荆公亦同年联名,熙宁间,康公、荆公为相,歧公参政,故有" 一时同榜用三人" 之语,颇类此云。  贻子录  先公自燕归,得龙图阁书一策,曰《贻子录》,有" 御书" 两印存,不言撰人姓名,而序云:" 愚叟受知南平王,政宽事简".意必高从海擅荆诸时,宾僚如孙光宪辈者所编,皆训儆童蒙。其《修进》一章云,咸通年中,卢予期著《初举子》一卷,细大无遗。就试三场,避国讳、宰相讳、主文讳。  士人家小子弟,忌用熨斗时把帛,虑有拽白之嫌。烛下写试无误笔,即题其后云" 并无揩改涂乙注" ,如有,即言字数,其下小书名。同年小录是双只先辈各一人分写。宴上长少分双只相向而坐,元以东为上,   (ch8n)以西为首,给、舍、员外、遗、补,多来突宴,东先辈不迁,而西先辈避位。及吏部给春关牒,便称前乡贡进士,大略有与今制同者,独避宰相、主文讳,不复讲双只,先辈之名,他无所见。其《林园》一章谓茄为酪酥,亦甚新。  金花帖子  唐进士登科,有金花帖子,相传已久,而世不多见。予家藏咸平元年孙仅榜盛京所得小录,犹用唐制,以素绫为轴,贴以金花,先列主司四人衔,曰:翰林学士给事中杨,兵部郎中知制浩李,右司谏直史馆梁,秘书丞直史馆朱,皆押字。次书四人甲子,年若干,某月某日生,祖讳某,父讳某,私忌某日。然后书状元孙仅,其所纪与今正同。别用高四寸绫,阔二寸,书" 盛京" 二字,四主司花书于下,粘于卷首,其规范如此,不知以何年而废也。  但此榜五十人,自第一至十四人,惟第九名刘烨为河南人,余皆贯开封府,其下又二十五人亦然。不应都人士中选若是之多,疑亦外方人寄名托籍,以为进取之便耳。四主司乃杨砺、李若拙、梁颢、朱台符,皆只为同知举。  物之小大  列御寇,庄周大言小言,皆出于物理之外。《列子》所载:" 夏革曰:渤海之东,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中有五山,高下周旋三万里,山之中间相去七万里,而五山之根无所连著。帝使巨鳌十五举首而戴之,叠为三番,六万岁一交焉。而龙伯之国有大人,举足不盈数千而暨山所,一钓而连六鳌,合负而趣归其国。于是岱舆、员峙二山,沈于大海。" 张湛注云:" 以高下周围三万里山,而一鳌头之所戴,而六鳌复为一钓之所引,龙伯之人能并而负之。计此人之形当百余万里,馄鹏方之,犹蚊呐蚤虱耳。太虚之所受,亦奚所不容哉!"《庄子?逍遥游》,首著鳏鹏事云:" 北溟有鱼,其名为鲲,鳗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徙于南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二子之语大若此。至于小言,则《庄子》谓:" 有国于蜗之左角,曰触氏,右角曰蛮氏,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 《列子》曰:"江浦之间生么虫,其名曰焦螟,群飞而集于蚊睫,弗相触也,栖宿去来,蚊弗觉也。黄帝与容成子同斋三月,徐以神视,块然见之,若嵩山之阿,徐以气听,砰然闻之,若雷霆之声。" 二子之语小如此。释氏维摩诘长者居丈室而容九百万菩萨并师子座,一芥子之细而能纳须弥。皆一理也。张湛不悟其寓言,而窃窃然以太虚无所不容为说,亦隘矣!若吾儒《中庸》之书,但云:" 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 则明白洞达,归于至当,非二氏之学一偏所及也。  郭令公  唐人功名富贵之盛,未有出郭汾阳之右者。然至其女孙为宪宗正妃,历五朝,母天下,终以不得志于宣宗而死,自是支胃不复振。及本朝庆历四年,访求厥后,仅得裔孙元亨于布衣中,以为永兴军助教。欧阳公知制诰,行其词曰:" 继绝世,褒有功,非惟推恩以及远,所以劝天下之为人臣者焉。况尔先王,名载旧史,勋德之厚,宜其流泽于无穷,而其后裔不可以废。往服新命,以荣厥家!" 且以二十四考中书令之门,而需一助教以为荣,吁,亦浅矣!乃知世禄不朽,如春秋诸国,至数百年者,后代不易得也。  纪年兆祥  自汉武建元以来,干余年间,改元数百,其附会离合为之辞者,不可胜书,固亦有晓然而易见者。如晋元帝永昌,郭璞以为有二日之象,果至冬而亡。桓灵宝大亨,识者以为一人二月了,果以仲春败。萧栋、武陵王纪,同岁窃位,皆为天正,以为二人一年而止,其后皆然。齐文宣天保,为一大人只十,果十年而终。然梁明帝萧岿亦用此,而尽二十三年。或又云,岿蕞尔一邦,故非讥祥所系。齐后主隆化,为降死;安德正延宗德昌,为得二日。  周武帝宣政,为字文亡日;宣帝大象,为天子冢。萧琼、晋出帝广运,为军走。隋炀帝大业,为大苦未。唐值宗广明,为唐去丑口而著黄家日月,以兆巢贼之祸。钦宗靖康,为立十二月康,果在位满岁,而高宗由康邸建中兴之业。熙宁之未将改元,近臣撰三名以进,曰" 平成" ,曰" 美成" ,曰" 丰亨" ,神宗曰:" 成字负戈,美成者,犬羊负戈。亨字为子不成,不若去亨而加元。" 遂为元丰。若隆兴则取建隆、绍兴各一字,与唐贞元取贞观、开元之义同。已而嫌与颜亮贞隆相近,故二年即改乾道。及甲午改纯熙,既已布告天下,予时守赣,贺表云:" 天永命而开中兴,方茂卜年之统;时纯熙而用大介,载新纪号之文。" 迨诏至,乃为淳熙,盖以出处有" 告成《大武》" 之语,故不欲用。  民俗火葬  自释氏火化之说起,于是死而焚尸者,所在皆然。固有炎暑之际,畏其秽泄,敛不终日,肉尚未寒而就爇(ru^)者矣。鲁夏父弗忌献逆把之议,展禽曰:"必有殃,虽寿而没,不为无殃。" 既其葬也,焚烟彻于上,谓已葬而火焚其棺椁也。吴伐楚,其师居糜,楚司马子期将焚之,令尹子西曰:" 父兄亲暴骨焉,不能收,又焚之,不可。" 谓前年楚人与吴战,多死糜中,不可并焚也。卫人掘褚师定子之墓,焚之于平庄之上。燕骑劫围齐即墨,掘人家墓,烧死人,齐人望见涕位,怒自十倍。王莽作焚如之刑,烧陈良等。则是古人以焚尸为大僇也。列子曰:" 楚之南有炎人之国,其亲戚死,■其肉而弃之,然后埋其骨;秦之西方有仪渠之国,其亲戚死,聚柴积而焚之,熏则烟上,谓之登遐,然后成为孝子。此上以为政,下以为俗,而未足为异也。" 盖是时其风未行于中国,故列子以仪渠为异,至与朽肉者同言之。■音寡。  太史日官  《周礼》春官之属曰:" 太史掌建邦之六典,以逆邦国之治。正岁年以序事,颁之于官府及都鄙,颁告朔于邦国。""小史掌邦国之志,奠系世,辨昭穆。" 郑氏注云:" 太史,日官也。" 引《左传》:" 天子有日官,诸侯有日御" 为说。志,谓记也。史官主书,《国语》所谓《郑书》及《帝系》、《世本》之属是也,小史主定之。然则周之史官、日官,同一职耳。故司马谈为汉太史令,而子长以为" 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 今太史局正星历卜祝辈所聚,其长曰太史局令,而隶秘书省,有太史案主之,盖其源流有自来矣。  汲冢周书  《汲冢周书》今七十篇,殊与《尚书》体不相类,所载事物亦多过实。  其《克商解》云" 武王先人,适纣所在,射之三发,而后下车,击之以轻吕,剑名。斩之以黄钺,县诸大白。商二女既缢,又射之三发,击之以轻吕,斩之以玄钺,县诸小白。" 越六日,朝至于周,以三首先馘,入燎于周庙,又用纣于南郊。夫武王之伐纣,应天顺人,不过杀之而已。纣既死,何至枭戮俘臧,且用之以祭乎?其不然者也,又言武王狩事,尤为淫侈,至于擒虎二十有二,猫二,糜五千二百三十五,犀十有三,牦七百二十有一,熊百五十一,罴百十八,豕三百五十有二,狢十有八,鹿十有六,麝五十,鹿三千五百有二。遂征囚方,凡憝国九十有九国,馘磨亿有十万七千七百七十有九,其多如是,虽注家亦云武王以不杀为仁,无缘所诚如此,盖大言也。《王会篇》皆大会诸侯及四夷事,云:" 唐叔、荀叔、周公在左,大公在右,堂下之右,唐公、虞公南面立焉,堂下之左,商公、夏公立焉。" 四公者,尧、舜、禹、汤后,商、夏即杞、宋也。又言:俘商宝玉亿有百万。所纪四夷国名,颇古奥,兽畜亦奇崛,以肃真为稷真,秽人为秽人,乐浪之夷为良夷,姑蔑为姑妹,东瓯为且匝,渠搜为渠叟,高句丽为高夷。所叙:" 秽人前儿,若弥猴,立行,声似小儿。良夷在子,兽名。弊身人首,脂其腹,炙之藿则鸣。扬州禹禺鱼、人鹿。青丘狐九尾。东南夷白民乘黄,乘黄者似骇,背有两角。东越海龛、海阳、盈车、大蟹。西南戎曰央林,以酋耳,酋耳者,身若虎豹。渠叟以的犬,■犬者,露犬也,能飞食虎豹。区阳戎以鳖封,鳖封者,若彘,前后有首。蜀人以文翰,文翰者,若皋鸡。康民以稗苡,其实如李,食之宜子。北狄州靡■■,其形人身枝踵,自笑,笑则上唇翁其目,食人。都郭亦北狄。生生,若黄狗,人面能言。奇干亦北狄。善芳,头若雄鸡,佩之令人不眯。正东高夷赚羊,赚羊者,羊而四角。西方之戎曰独鹿,邓邛距虚。犬戎文马,而赤鬄缟身,目若黄金,名古皇之乘。白州北闾,北阎者,其华若羽,以其木为车,终行不败。" 篇未引伊尹《朝献商书》云:" 汤问伊尹,使为四方献令。伊尹请令,正东以鱼皮之鞞、鲗酱、皎瞂、利剑;正南以珠玑、玳瑁、象齿、文犀;正西以丹青、白鹿、江历、珠名。龙角;正北以橐驼、騊駼、駃騠、良弓为献。汤曰:善。" 凡此皆无所质信,姑录之以贻博雅者。唐太宗时,远方诸国来朝贡者甚众,服装诡异,颜师古请图以示后,作《王会图》,盖取诸此。《汉书》所引:"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毋为权首,将受其咎。" 以为《逸周书》,此亦无之,然则非全书也。  曹子建论文  曹子建《与杨德祖书》云:" 世人著述,不能无病,仆常好人讥弹其文,有不善,应时改定。昔丁敬礼常作小文,使仆润饰之,仆自以才不过若人,辞不为也。敬礼谓仆:' 卿何所疑难,文之佳丽,吾自得之,后世谁相知定吾文者邪?' 吾常叹此达言,以为美谈。" 子建之论善矣。任昉为王俭主簿,俭出自作文,令昉点正,昉因定数字,俭叹曰:" 后世谁知子定吾文?" 正用此语。今世俗相承,所作文或为人诋河,虽未形之于辞色,及退而怫然者,皆是也。欧阳公作《尹师鲁铭》文,不深辩其获罪之冤,但称其为文章简而有法。或以为不尽,公怒,至治书他人,深数责之曰:" 简而有法,惟《春秋》可当之,修于师鲁之文不薄矣。又述其学曰' 通知古今' ,此语若必求其可当者,惟孔、孟也。而世之无识者乃云云。此文所以慰吾亡友尔,岂恤小子辈哉!" 王荆公为钱公辅铭母夫人蒋氏墓,不称公辅甲科,但云:" 子官于朝,丰显矣,里巷之士以为太君荣。" 后云:" 孙七人皆幼。" 不书其名。公辅意不满,以书言之,公复书曰:" 比蒙以铭文见属,辄为之而不辞。  不图乃犹未副所欲,欲有所增损。鄙文自有意义,不可改也。宜以见还,而求能如足下意者为之。如得甲科为通判,何足以为大夫人之荣?一甲科通判,苟粗知为辞赋,虽市井小人,皆可以得之,何足道哉?故铭以谓闾巷之士,以为大夫人荣,明天下有识者不以置荣辱也。至于诸孙,亦不足列,孰有五子而无七孙者乎?" 二公不喜人之议其文亦如此。  雨水清明  历家以雨水为正月中气,惊蛰为二月节,清明为三月节,谷雨为三月中气。而汉世之初,仍周、秦所用,惊蛰在雨水之前,谷雨在清明之前,至于太初,始正之云。卷第十四(十七则)   尹文子  《汉?艺文志》名家内有《尹文子》一篇,云:" 说齐宣王。先公孙龙。"刘歆云," 其学本于黄、老,居稷下,与宋钘、彭蒙、田骈等同学于公孙龙。"今其书分为上下两卷,盖汉末仲长统所铨次也。其文仅五千言,议论亦非纯本黄、老者。《大道篇》曰:" 道不足以治则用法;法不足以治则用术,术不足以治则用权;权不足以治则用势;势不足则反权。权用则反术;术用则反法;法用则反道;道用则无为而自治。" 又曰:" 为善使人不能得从,此独善也。为巧使人不能得为,此独巧也。未尽善巧之理。为善与众行之,为巧与众能之,此善之善者,巧之巧者也。故所贵圣人之治,不贵其独治,贵其能与众共治;贵工倕之巧,不贵其独巧,贵其能与众共巧也。今世之人,行欲独贤,事欲独能,辩欲出群,勇欲绝众。独行之贤,不足以成化;独能之事,不足以周务;出群之辩,不可为户说;绝众之勇,不可与正陈。凡此四者,乱之所由生。圣人任道、立法,使贤愚不相弃,能鄙不相遗,此至治之术也。" 详味其言,颇流而入于兼爱。《庄子》末章,叙天下之治方术者,曰:" 不累于俗,不饰于物,不苟于人,不忮于众。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人我之养,毕足而止,以此白心,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宋钘、尹文闻其风而悦之,作为华山之冠以自表。虽天下不取,强聒而不舍者也。其为人太多,其自为太少。" 盖亦尽其学云。荀卿《非十二子》有宋钘,而文不预。  又别一书曰《尹子》,五卷,共十九篇,其言论肤浅,多及释氏,盖晋、宋时衲人所作,非此之谓也。  帝王训俭  帝王创业垂统,规以节俭,贻训子孙,必其继世象贤,而后可以循其教,不然,正足取侮笑耳。宋孝武大治宫室,坏高祖所居阴室,于其处起玉烛殿,与群臣观之。床头有土障,上挂葛灯笼、麻蝇拂。恃中袁f 因盛称高祖俭素之德,上不答,独曰:" 田舍翁得此,已为过矣!" 唐高力士于太宗陵寝宫,见梳箱一、柞木梳一、黑角篦一、草根刷子一,叹曰:" 先帝亲正皇极,以致升平,随身服用,唯留此物。将欲传示子孙,永存节俭。" 具以奏闻。明皇诣陵,至寝宫,问所留示者何在?力士捧跪上,上跪奉,肃敬如不可胜,曰:" 夜光之珍,垂棘之壁,将何以愈此?" 即命史官书之典册。是时,明皇履位未久,厉精为治,故见太宗故物而惕然有感。及侈心一动,穷天下之力不足以副其求,尚何有于此哉?宋孝武不足责也,若齐高帝、周武帝、陈高祖、隋文帝,皆有俭德,而东昏、天元、叔宝、扬帝之淫侈,浮于桀、纣,又不可以语此云。  用计臣为相  唐自贞观定制,以省台寺监理天下之务,官修其方,未之或改。明皇因时极盛,好大喜功,于财利之事尤切,故字文融、韦坚、杨慎矜、王琇,皆以聚敛刻剥进,然其职不出户部也。杨国忠得志,乃以御史大夫判度支,权知大府卿及两京司农太府出纳,是时,犹未立判使之名也。肃宗以后,兵兴费广,第五琦、刘晏始以户部侍郎判诸使,因之拜相,于是盐铁有使,度支有判。元琇、班宏、裴延龄、李巽之徒踵相蹑,遂浸浸以他官主之,权任益重。宪宗季年,皇甫镈由判度支,程异由卫尉卿盐铁使,并命为相,公论沸腾,不恤也。逮于宣宗,率由此涂大用,马植、裴休、夏侯孜以盐铁,卢商、崔元式、周墀、崔龟从、萧邺、刘瑑以度支,魏扶、魏墓、崔慎由、蒋伸以户部,自是计相不可胜书矣。惟裴度判度支,上言调兵食非宰相事,请以归有司,其识量宏正,不可同日语也。  州县牌额  州县牌额,率系于吉凶,以故不敢轻为改易。严州分水县故额,草书" 分"字,县令有作聪明者,谓字体非宜,自真书三字,刻而立之。是年,邑境恶民持刃杀人者众,盖" 分" 字为" 八刀" 也。徽州之山水清远,素无火灾,绍熙元年,添差通判卢瑢,悉以所作隶字,换郡下扁膀,自谯楼、仪门,凡亭榭、台观之类,一切趋新,郡人以为字多燥笔,而于州牌尤为不严重,私切忧之。次年四月,火起于郡库,经一日两夕乃止,官舍民庐一空。  卢知猷  唐之末世,王网绝纽,学士大夫逃难解散,畏死之不暇。非有扶颠持危之计,能支大厦干将倾者,出力以佐时,则当委身山栖,往而不反,为门户性命虑可也。白马之祸,岂李振、柳粲数凶子所能害哉?亦裴、崔、独孤诸公有以自取耳。偶读《司空表圣集?太子太师卢知猷神道碑》,见其什于僖、昭,更历荣级,至尚书右仆射,以一品致仕,可以归矣。然由间关跋履,从昭宗播迁,自华幸洛,天祐二年九月乃终,享年八十有六,其得没于牖下,亦云幸也。《新唐书》有传,附于父后,甚略,云:" 昭宗为刘季述所幽,感愤而卒。按昭宗以光化三年遭季述之祸,天复元年反正,至知猷亡时,相去五年。《传》云:" 子文度,亦贵显。" 而碑载嗣子刑部侍郎膺,亦不同。  表圣乃卢幕客,当时作志,必不误矣。《昭宗实录》:" 光化四年三月,华州奏,太子太师卢知猷卒。以刘季述之变,感愤成疾,卒年七十五。" 正与《新唐?传》同。盖唐武、宣以后诸录,乃宋敏求补撰,简牍当有散脱者,皆当以司空之碑为正。又按是年四月改元天复,《旧唐纪》:" 十一月,车驾幸凤翔。朱全忠趋长安,文武百僚太子太师卢知猷已下出迎。" 又为可证。  《宰相世系表》:" 知猷生文度,而同族曰渥,渥之子膺,刑部侍郎。" 二者矛盾如此。  忌讳讳恶  《周礼?春官》:" 小史诏王之忌讳。" 郑氏曰:" 先王死日为忌,名为讳。" 《礼记?王制》:" 太史典礼,执简记,奉讳恶。" 注云:" 讳者先王名,恶者忌日,若子卯。恶,乌路反。" 《左传》:" 叔弓如滕,子服椒为介。及郊,遇懿伯之忌,叔弓不入。" 懿伯,椒之叔父,忌,怨也。" 椒曰:公事有公利无私忌,椒请先入。" 观此乃知忌讳之明文。汉人表疏,如东方朔有" 不知忌讳"之类,皆戾本旨。今世俗语言多云" 无忌讳" 及" 不识忌讳" ,盖非也。  陈涉不可轻  《扬子法言》:" 或问陈胜吴广,曰:' 乱。' 曰:' 不若是则秦不亡。'曰:' 亡秦乎?恐秦未亡而先亡矣。'"李轨以为:" 轻用其身,而要乎非命之运,不足为福先,适足以为祸始。" 予谓不然。秦以无道毒天下,六王皆万乘之国,相踵灭亡,岂无孝子慈孙、故家遗俗?皆奉头鼠伏。自张良狙击之外,更无一人敢西向窥其锋者。陈胜出于戍卒,一旦奋发不顾,海内豪杰之上,乃始云合响应,并起而诛之。数月之间,一战失利,不幸陨命于御者之手,身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项氏之起江东,亦矫称陈王之令而度江。秦之社稷为墟,谁之力也?且其称王之初,万事草创,能从陈余之言,迎孔子之孙鲋为博士,至尊为太师,所与谋议,皆非庸人崛起者可及,此某志岂小小者哉!汉高帝为之置守家于砀,血食二百年乃绝。子云指以为乱,何邪?若乃杀吴广,诛故人,寡恩忘旧,无帝王之度,此其所以败也。  士匄(g4i )韩厥  晋厉公既杀卻氏三卿,群臣疑惧。栾书、荀偃执公,召士匄,匄辞不往,召韩厥,厥辞曰:" 古人有言曰' 杀老牛莫之敢尸。' 而况君乎?二三子不能事君,焉用厥也?" 二子竟弑公,而不敢以匄、厥为罪,岂非畏敬其忠正乎?唐武德之季、秦王与建成、元吉相忌害,长孙无忌、高士廉、侯君集、尉迟敬德等,日夜劝王诛之,王犹豫未决。问于李靖,靖辞,问于李世绩,世绩辞,王由是重二人。及至登天位,皆任为将相,知其有所守也。晋、唐四贤之识见略等,而无有称述者,唐史至不书其事,殆非所谓发潜德之幽光也。萧道成将革命,欲引时贤参赞大业,夜召谢胐,屏人与语,胐竟无一言。  及王俭、褚渊之谋既定,道成必欲引胐参佐命,胐亦不肯从,遂不仕齐世,其亦贤矣。  孔墨  墨翟以兼爱无父之故,孟子辞而辟之,至比于禽兽,然一时之论。迨于汉世,往往以配孔子。《列子》载惠盎见宋康王曰:" 孔丘、墨翟,无地而为君,无官而为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颈举踵而愿安利之。" 邹阳上书于梁孝王曰:"鲁听季孙之说逐孔子,宋任子冉之计囚墨翟,以孔、墨之辩,不能自免于谗谀。" 贾谊《过秦》云:" 非有仲尼、墨翟之知。" 徐乐云:" 非有孔、曾、墨子之贤。" 是皆以孔、墨为一等,列、邹之书不足议,而谊亦如此。韩文公最为发明孟子之学,以为功不在禹下者,正以辟杨、墨耳。  而著《读墨子》一篇云:" 儒、墨同是尧、舜,同非桀、纣,同修身正心以治天下国家。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 此又何也?魏郑公《南史?梁论》,亦有" 抑扬孔、墨" 之语。  玉川月蚀诗  卢仝《月蚀诗》,唐史以谓讥切元和逆党,考韩文公效仝所作,云元和庚寅岁十一月。是年为元和五年,去宪宗遇害时尚十载。仝云:" 岁星主福德,官爵奉董、秦。" 说者谓" 董秦" 即李忠臣,尝为将相而臣朱泚,至于亡身,故企鄙之。东坡以为:" 当秦之镇淮西日,代宗避吐蕃之难出狩,追诸道兵,莫有至者。秦方在鞠场,趣命治行,诸将请择日,秦曰:' 父母有急难,而欲择日乎?' 即倍道以进。虽末节不终,似非无功而食禄者。" 近世有严有翼者,著《艺苑雌黄》,谓坡之言非也,秦守节不终,受泚伪官,为贼居守,何功之足云?诗讥刺当时,故言及此。坡乃谓非无功而食禄,谬矣!有翼之论,一何轻发至诋坡公力非为谬战!予按是时秦之死二十七年矣,何为而追刺之?使个欲讥逆党,则应首及禄山与泚矣。窃意元和之世,吐突承璀用事,全以为劈幸擅位,故用董贤、秦宫辈喻之,本无预李忠臣事也。  记前人似亦有此说,而不能省忆其详。  诗要点检  作诗至百韵,词意既多,故有失于点捡者。如杜老《夔府咏怀》,前云,"满坐涕潺援" ,后又云," 伏腊涕涟涟".白公《寄元微之》,既云," 无杯不共持" ,又云" 笑劝迂辛酒" ," 华樽逐胜移" ," 觥飞白玉卮" ," 饮讶《卷波》迟" ," 归鞍酩酊驰,酡颜乌帽侧,醉袖玉鞭垂" ," 白醪充夜酌" ," 嫌醒自啜醨" ," 不饮长如醉" ,一篇之中,说酒者十一句。东坡赋中隐堂五诗各四韵,亦有" 坡垂似伏鳌" ," 崩崖露伏龟" 之语,近于意重。  周蜀九经  唐贞观中,魏征、虞世南、颜师古继为秘书监,请募天下书,选五品以上子孙工书者,为书手缮写。予家有旧监本《周礼》,其未云,大周广顺三年癸丑五月,雕造九经书毕,前乡贡三礼郭嵠书。列宰相李谷、范质、判监田敏等衔于后。《经典释文》末云,显德六年己未三月,太庙室长朱延熙书,宰相范质、王溥如前,而田敏以工部尚书为详勘官。此书字画端严有楷法,更无舛误。《旧五代史》:汉隐帝时,国子监奏《周礼》、《仪礼》、《公羊》、《谷梁》四经未有印板,欲集学自考校雕造。从之。正尚武之时,而能如是,盖至此年而成也。成都石本诸经,《毛诗》、《仪礼》、《礼记》,皆秘书省秘书郎张绍文书。《周礼》者,秘书省校书郎孙朋古书。《周易》者,国子博士孙逢吉书。《尚书》者,校书郎周德政书。《尔雅》者,简州平泉令张德昭书。题云,广政十四年,盖孟和时所镌,其字体亦皆精谨。两者并用士人笔札,犹有贞观遗风,故不庸俗,可以传远。唯《三传》至皇祐元年方毕工,殊不逮前。绍兴中,分命两淮、江东转运司刻三史板,其两《汉书》内,凡钦宗讳,并小书四字,曰" 渊圣御名" ,或径易为" 威" 字,而他庙讳皆只缺画,愚而自用,为可笑也。蜀《三传》后,列知益州、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田况衔,大书为三行,而转运使直史馆曹颖叔,提点刑狱、屯田员外郎孙长卿,各细字一行,又差低于况。今虽执政作牧,监司亦与之雁行也。  冢宰治内  《周礼?天官冢宰》,其属有宫正,实掌王宫之戒令纠禁。内宰以阴礼教六宫,以阴礼教九嫔。盖宫中官之长也。故自后、夫人之外,九嫔、世妇、女御以下,无不列于属中。后世宫掖之事,非上宰可得而闻也。《礼记?内则》篇记男女事父母、舅姑,细琐毕载,而首句云:" 后王命冢宰,降德于众兆民。" 则以其治内故也。  宰相爵邑  国朝宰相初不用爵邑为轻重,然亦尝以代升黜。王文康曾任司空,后为太子太师,经太宗登极恩,但封祁国公。吕文穆自司徒谢事为太子太师,经东封西祀恩,不复再得三公,但封徐国、许国公而已。寇忠憨罢相,学士钱惟演以太子太傅处之,真宗令更与些恩数,惟演但乞封国公。王冀公钦若食邑已过万户,及谪为司农卿,于衔内尽除去,后再拜相,乃悉还之。汤岐公以大观文免相,因御史言落职镌爵。赵卫公坐举官犯赃,见为使相,但降封益川郡公,削二千户。今周益公亦然,皆故实所无也。王婺相元封冀,嫌其与钦若同,屡欲改,适有进国史赏,予为拟进韩国制词,用" 有此冀方,莫如韩乐".既播告矣,而删定官冯震武以为真宗故封,不许用,遂贴麻为鲁,虽著于司封格,冯盖不知富韩公已用之矣。是时,婺相以食邑过二万户为辞,寿皇遣中使至迈所居宣示,令具前此有无体例,及合如何施行事理,拟定闻奏。遂以邑户无止法复命,乃竟行下。  杨子一毛  孟子曰:" 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杨朱之书,不传于今,其语无所考。惟《列子》所载:" 杨朱曰:' 伯成子高不以一毫利物,舍国而隐耕。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人人不损一毫,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禽子问杨朱曰:' 去子体之一毛以济一世,汝为之乎?' 杨子曰:' 世固非一毛之所济。' 禽子曰:' 假济,为之乎?' 杨子弗应。禽子出语孟孙阳,阳曰:' 有侵若肌肤获万金者,若为之乎?' 曰:' 为之。' 曰:' 有断若一节得一国,子为之乎?' 禽子默然。阳曰:' 积一毛以成肌肤,积肌肤以成一节,一毛固一体万分中之一物,奈何轻之?'"观此,则孟氏之言可证矣。  李长吉诗  李长吉有《罗浮山人诗》云:" 欲剪湘中一尺天,吴娥莫道吴刀涩。" 正用杜老《题王宰画山水图歌》," 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吴松半江水" 之句,长吉非蹈袭人后者,疑亦偶同,不失自为好语也。  子夏经学  孔子弟子惟子夏于诸经独有书,虽传记杂言未可尽信,然要为与他人不同矣。于《易》则有传,于《诗》则有序。而《毛诗》之学,一云,子夏授高行子,四传而至小毛公;一云,子夏传曾申,五传而至大毛公。于《礼》则有《仪礼丧服》一篇,马融、王肃诸儒多为之训说。于《春秋》,所云" 不能赞一辞" ,盖亦尝从事于斯矣,公羊高实受之于子夏,谷梁赤者,《风俗通》亦云子夏门人。于《论语》,则郑康成以为仲弓、子夏等所撰定也。后汉徐防上疏曰:" 《诗》、《书》、《礼》、《乐》,定自孔子,发明章句,始于子夏。斯其证云。卷第十五(十三则)   紫阁山村诗  宣和间,朱励挟花石进奉之名,以固宠规利。东南部使者郡守多出其门,如徐铸、应安道、王仲闳辈济其恶,豪夺渔取,士民家一石一木稍堪玩,即领健卒直入其家,用黄封表志,而未即取,护视微不谨,则被以大不恭罪,及发行,必撤屋决墙而出。人有一物小异,共指为不祥,唯恐芟夷之不速。  杨戬、李彦创汝州西城所,任辉彦、李士涣,王浒、毛孝立之徒,亦助之发物供奉,大抵类勔,而又有甚焉者。徽宗患其扰,屡禁止之,然覆出为恶,不能绝也。偶读白乐天《紫阁山北村》诗,乃知唐世固有是事。漫录于此:" 晨游紫阁峰,暮宿山下村。村老见予喜,为予开一樽。举杯未及饮,暴卒来入门,紫衣挟刀斧,草草十余人。夺我席上酒,掣我盘中飨。主人退后立,敛手反如宾。中庭有奇树,种来三十春。主人惜不得,持斧断其根。口称采造家,身属神策军。主人切勿语,中尉正承恩。" 盖贞元、元和间也。  李林甫秦桧  李林甫为宰相,妒贤嫉能,以裴耀卿、张九龄在己上,以李适之争权,设诡计去之。若其所引用,如牛仙客至终于位,陈希烈及见其死,皆共政六七年。虽两人伴食谄事,所以能久,然林甫以伎心贼害,亦不朝愠暮喜,尚能容之。秦桧则不然,其始也,见其能助我,自冗散小官,不三二年至执政。  史才由御史检法官超右正言,迁谏议大夫,遂签书枢密。施钜由中书检正、郑仲熊由正言,同除权吏部侍郎。方受告正谢,施即参知政事,郑为签枢。  宋朴为殿中侍御史,欲骤用之,令台中申称本台缺检法主簿,须长贰乃可辟。  即就状奏除侍御史,许荐举,遽拜中丞,谢日除签枢,其捷如此。然数人者不能数月而罢。杨愿最善佞,至饮食动作悉效之。秦尝因食,喷嚏失笑,愿于仓卒间,亦阳喷饭而笑,左右侍者晒焉。秦察其奉己,愈喜。既历岁亦厌之,讽御史排击而预告之,愿涕泪交颐。秦曰:" 士大夫出处常事耳,何至是?" 愿对曰:" 愿起贱微,致身此地,已不啻足,但受太师生成恩,过于父母,一旦别去,何时复望车尘马足邪?是所以悲也。" 秦益怜之,使以本职奉祠,仅三月起知宣州。李若谷罢参政,或曰:" 胡不效杨原仲之泣?" 李河北人,有直气,笑曰:" 便打杀我,亦撰眼泪不出。" 秦闻而大怒,遂有江州居住之命。秦尝以病谒告,政府独有余尧弼,因奏对,高宗访以机务,一二不能答。秦病愈入见,上曰:"余尧弼既参大政,朝廷事亦宜使之与闻。" 秦退,扣余曰:" 比日榻前所询何事?" 余具以告。秦呼省吏取公牍阅视,皆已书押。责之曰:" 君既书押了,安得言弗知?是故欲相卖耳!" 余离席辩析,不复应。明日台评交章。段拂为人愦愦,一日,秦在前开陈颇久,遂俯首瞌睡。秦退始觉,殊窘怖,上犹慰抚之,且询其乡里。少顷,还殿廊幕中。秦闭日诵佛,典客赞揖至三,乃答。归政事堂,穷诘其语,无以对,旋遭劾,至于责居。汤思退在枢府,上偶回顾,有所问。秦是日所奏,微不合。  即云:" 陛下不以臣言为然,乞问汤思退。" 上曰:" 此事朕岂不晓,何用问他汤思退?" 秦还省见汤,已不乐,谋去之。会其病,迫于亡,遂免。考其所为,盖出偃月堂之上也。  注书难  注书至难,虽孔安国、马融、郑康成、王弼之解经,杜元凯之解《左传》,颜师古之注《汉书》,亦不能无失。王荆公《诗新经》," 八月剥棘" 解云:"剥者,剥其皮而迸之,所以养老也。" 毛公本注云:" 剥,击也。" 陆德明音普卜反。公皆不用。后从蒋山郊步至民家,问其翁安在?曰:" 去扑棘。" 始悟前非。即具奏乞除去十三字,故今本无之。洪庆善注《楚辞?九歌?东君》篇:"縆瑟兮交鼓,萧钟兮瑶簴。" 引《仪礼?乡饮酒》章" 问歌《鱼丽》,笙《由庚》。歌《南有嘉鱼》,笙《崇丘》" 为比,云:" 萧钟者,取二乐声之相应者互奏之。" 即镂板,置于坟庵,一蜀客过而见之,曰:" 一本萧作■,《广韵》训为击也。盖是击钟,正与縆瑟为对耳。" 庆善谢而亟改之。政和初,蔡京禁苏氏学,蕲春一土独杜门注其诗,不与人往还。钱伸仲为黄冈尉,因考校上舍,往来其乡,三进谒然后得见。首请借阅其书,士人指案侧巨编数十,使随意抽读,适得《和杨公济梅花》十绝:" 月地云阶漫一尊,玉奴终不负东昏。临春结绮荒荆棘,谁信幽香是返魂。" 注云:" 玉奴,齐东昏侯潘妃小字。临春、结绮者,东后主三阁之名也。" 伸仲曰:" 所引止于此耳?" 曰:" 然。" 伸仲曰:" 唐牛僧孺所作《周秦行纪》,记入薄太后庙,见古后妃辈,所谓月地云阶见洞仙,东昏以玉儿故,身死国除,不拟负他,乃是此篇所用。先生何为没而不书?" 士人恍然失色,不复一语,顾其子然纸炬悉焚之。伸仲劝使姑留之,竟不可。曰:"吾枉用工夫十年,非君几贻士林嗤笑。" 伸仲每谈其事,以戒后生。但玉奴乃杨贵妃自称,潘妃则名玉儿也。剥枣之说,得于吴说、傅朋,箫钟则庆善自言也。绍兴初,又有傅洪秀才注坡词,镂板钱塘,至于"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不能引" 共道人间惆怅事,不知今夕是何年" 之句。" 笑怕蔷薇■" ," 学画鸦黄未就" ,不能引《南部烟花录》,如此甚多。  书易脱误  经典遭秦火之余,脱亡散落,其仅存于今者,相传千岁,虽有错误,无由复改。《汉?艺文志》载:" 刘向以中古文《易经》校施、孟、梁丘经,或脱去'无咎' 、' 悔亡' ,唯费氏经与古文同。以《尚书》校欧阳、夏侯三家经文,《酒诰》脱简一,《召诰》脱简二。率简二十五字者,脱亦二十五字,简二十二字者,脱亦二十二字。" 今世所存者,独孔氏古文,故不见二篇脱处。《周易?杂卦》自《乾》、《坤》以至《需》、《讼》,皆以两两相从,而明相反之义,若《大过》至《夬》八卦则否。盖传者之失也。东坡始正之。元本云:" 《大过》,颠也。《姤》,遇也,柔遇刚也。《渐》,女归待男行也。《颐》,养正也。《既济》,定也。《归妹》,女之终也。  《未济》,男之穷也。《夬》,决也,刚决柔也,君子道长,小人道忧也。" 坡改云:" 《颐》,养正也。《大过》,颠也。《姤》,遇也,柔遇刚也。  《夬》,决也,刚决柔也,君子道长,小人道忧也。《渐》,女归待男行也。  《归妹》,女之终也。《既济》,定也。《未济》,男之穷也。" 谓如此而相从之次,相反之义,焕然若合符节矣。《尚书?洪范》" 四,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历数" ,便合继之以" 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至于" 月之从星,则以风雨" 一章,乃接" 五皇极" ,亦以简编脱误,故失其先后之次。" 五皇极" 之中,盖亦有杂" 九,五福" 之文者。如" 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 ," 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 ,及上文" 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 是也。《康诰》自" 惟三月,哉生魄" 至" 乃洪《大诰》治" 四十八字,乃是《洛诰》,合在篇首" 周公拜手" 之前。《武成》一篇,王荆公始正之,自" 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 ,即继以" 底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 至" 一戎衣,天下大定" ,乃继以" 厥四月,哉生明" 至" 予小子其承厥志" ,然后及" 乃反商政" ,以讫终篇,则首尾亦粲然不紊。  南陔六诗  《南陔》、《白华》、《华黍》、《由庚》、《崇邱》、《由仪》六诗,毛公为《诗诂训传》,各置其名,述其义,而亡其辞。《乡饮酒》、《燕礼》云"笙入堂下,磐南北面立。乐奏《南陔》、《白华》、《华黍》" ," 乃间歌《鱼丽》,笙《由庚》;歌《南有嘉鱼》,笙《崇丘》;歌《南山有台》,笙《由仪》;乃合乐,《周南?关雎》、《葛覃》、《卷耳》、《召南?鹊巢》、《采苹》、《采蘩》".窃详文意,所谓歌者,有其辞所以可歌,如《鱼丽》、《嘉鱼》、《关雎》以下是也;亡其辞者不可歌,故以笙吹之,《南陔》至于《由仪》是也。有其义者,谓" 孝子相戒以养" 、" 万物得由其道" 之义,亡其辞者,元未尝有辞也。郑康成始以为及秦之世而亡之。又引《燕礼》" 升歌《鹿鸣》、下管《新宫》" 为比,谓《新宫》之诗亦亡。  按《左传》宋公享叔孙昭子,赋《新宫》。杜注为逸诗,即亦有辞,非诸篇比也。陆德明音义云:" 此六篇盖武王之诗,周公制礼,用为乐章,吹笙以播其曲。孔子删定在三百一十一篇内。及秦而亡。" 盖祖郑说耳。且古《诗》经删及逸不存者多矣,何独列此六名于大序中乎?束皙《补亡》六篇,不作可也。《左传》叔孙豹如晋,晋侯享之,金奏《肆夏》、《韶夏》、《纳夏》,工歌《文王》、《大明》、《帛》、《鹿鸣》、《四牡》、《皇皇者华》。  三《夏》者乐曲名,击钟而奏,亦以乐曲无辞,故以金奏,若六诗则工歌之矣,尤可证也。  绍圣废春秋  五声本于五行,而征音废。四渎源于四方,而济水绝。《周官》六典所以布治,而司空之书亡。是固出于无可奈何,非人力所能力也。乃若《六经》载道,而王安石欲废《春秋》。绍圣中,章子厚作相,蔡卞执政,遂明下诏罢此经,诚万世之罪人也。  王韶熙河  王韶取熙河,国史以为尝游陕西,采访边事,遂诣阙上书。偶读《晁以道集?与熙河钱经略书》,云:" 熙河一道,曹南院弃而不城者也。其后夏英公喜功名,欲城之,其如韩、范之论何?又其后有一王长官韶者,薄游阳翟,偶见《英公神道碑》所载云云,遂窃以为策以干丞相。时丞相是谓韩公,视王长官者稚而狂之。若河外数州,则又王长官弃而不城者也。彼木征之志不浅,鬼章之睥睨尤近而著者,陇拶似若无能,颇闻有子存,实有不可不惧者。" 此书盖是元祐初年,然则韶之本指乃如此。予修史时未得其说也。《英公碑》,王岐公所作,但云尝上十策。若通唃(g ǔ)厮啰之属羌。当时施用之,余皆不书,不知晁公所指为何也?  书籍之厄  梁元帝在江陵,蓄古今图书十四万卷,将亡之夕尽焚之。隋嘉则殿有书三十七万卷,唐平王世充,得其旧书于东都,浮舟泝河,尽覆于砥柱,贞观、开元募借缮写,两都各聚书四部。禄山之乱,尺简不藏。代宗、文宗时,复行搜采,分藏于十二库。黄巢之乱,存者盖勘。昭宗又于诸道求访,及徒洛阳,荡然无遗。今人观汉、隋、唐《经藉?艺文志》,未尝不茫然太息也。  晁以道记本朝王文康初相周世宗,多有唐旧书,今其子孙不知何在。李文正所藏既富,而且辟学馆以延学士大夫,不待见主人,而下马直入读书。供牢饩以给其日力,与众共利之。今其家仅有败屋数楹,而书不知何在也!宋宣献家兼有毕文简、杨文庄二家之书,其富盖有王府不及者。元符中,一夕灾为灰烬。以道自谓家五世于兹,虽不敢与宋氏争多,而校雠是正,未肯自逊。  政和甲午之冬,火亦告谴。唯刘壮舆家于庐山之阳,自其祖凝之以来,遗子孙者唯图书也,其书与七泽俱富矣。于是为作记。今刘氏之在庐山者不闻其人,则所谓藏书殆亦羽化。乃知自古到今,神物亦于斯文为靳靳也。宣和殿、太清楼、龙图阁御府所储,靖康荡析之余,尽归于燕,置之秘书省,乃有幸而得存者焉。  逐贫赋  韩文公《送穷文》,柳子厚《乞巧文》,皆拟扬子云《逐贫赋》。韩公《进学解》拟东方朔《客难》,柳子《晋问》篇拟枚乘《七发》、《贞符》拟《剧秦美新》,黄鲁直《跛奚移文》拟王子渊《僮约》,皆极文章之妙。  《逐贫》一赋几五百言,《文选》不收,《初学记》所载才百余字,今人盖有未之见者,辄录于此,云:" 扬子遁世,离俗独处。左邻崇山,右接旷野。  邻垣乞儿,终贫且窭。礼薄义弊,相与群聚。惆怅失志,呼贫与语:' 汝在六极,投弃荒遐。好为庸卒,刑戮是加。匪惟幼稚,嬉戏土沙。居非近邻,接屋连家。恩轻毛羽,义薄轻罗。进不由德,退不受河。久为滞客,其意若何?人皆文绣,余褐不全。人皆稻粱,我独藜餐。贫无宝玩,何以接欢。宗室之宴,为乐不槃。徒行负赁,出处易衣。身服百役,手足胼胝。或耘或耔,沾体露肌。朋友道绝,进官凌迟。厥咎安在,职女之为。舍女远窜,昆仑之颠。尔复我随,翰飞戾天。舍尔登山,岩穴隐藏,尔复我随,陟彼高冈。舍尔入海,泛彼柏舟。尔复我随,载沉载浮。我行尔动,我静尔休。岂无他人,从我何求?今汝去矣,勿复久留!' 贫曰:' 唯唯,主人见逐,多言益嗤。  心有所怀,愿得尽辞。昔我乃祖,崇其明德。克佐帝尧,誓为典则。土阶茅茨,匪雕匪饰。爱及季世,纵其昏惑。饕餐之群,贪富苟得。鄙我先人,乃做乃骄。瑶台琼室,华屋崇高。流酒为他,积肉为崤。是用鹊逝,不践其朝。  三省吾身,谓予无諐。处君之家,福禄如山。忘我大德,思我小怨。堪寒能暑,少而习焉。寒暑不忒,等寿神仙。桀跖不顾,贪类不干。人皆重蔽,子独露居。人皆怵惕,子独无虞。' 言辞既窑,色厉目张。摄齐而兴,降阶下堂。' 誓将去汝,适彼首阳。孤竹之子,与我连行。' 余乃避席,辞谢不直:' 请不贰过,闻义则服。氏与尔居,终无厌极。' 贫遂不去,与我游息。" 唐宣宗时,有文士王振自称" 紫逻山人" ,有《送穷辞》一篇,引韩吏部为说,其文意亦工。  涧松山苗  诗文当有所本,若用古人语意,别出机抒,曲而畅之,自足以传示来世。  左太冲《咏史》诗曰:"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白乐天《续古》一篇,全用之,曰:" 雨露长纤草,山苗高入云。风雪折劲木,涧松摧为薪。  风摧此何意,风长彼何因?百尺涧底死,寸茎山上春。" 语意皆出太冲,然其含蓄顿挫,则不逮也。  男子运起寅  今之五行家学,凡男子小运起于寅,女子小运起于申,莫知何书所载?  《淮南子?汜论训》篇云:" 礼三十而娶。" 许叔重注曰:" 三十而娶者,阴阳未分时俱生于子,男从子数左行三十年立于巳,女从子数右行二十年亦立于已,合夫妇,故圣人因是制礼,使男子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其男子自巳数左行十得寅,故人十月而生于寅,故男子数从寅起,女自巳数右行得申,亦十月而生于申,故女子数从申起。" 此说正为起运也。  宰我作难  《史记》称宰我为齐临菑大夫,与田常作难,以夷其族,孔子耻之。苏子由作《古史》,精为辩之,以为子我者阚止也,与田常争齐政,为常所杀,以其字亦曰子我,故《战国》之书误以为宰予。此论既出,圣门高第,得免非义之谤。东坡又引李斯《谏书》,谓" 田常阴取齐国,杀宰予于庭".是其不从田常,故为所杀也。予又考之,子路之死,孔子曰:" 由也死矣。" 又曰:" 天祝予!" 哭于中庭,使人覆醢,其悲之如是,不应宰我遇祸,略无一言。《孟子》所载三子论圣人贤于尧、舜等语,疑是夫子没后所谈,不然,师在而备出意见议之,无复质正,恐非也。然则宰我不死于田常,更可证矣。而《淮南子》又有一说云:"将相摄威擅势,私门成党,而使道不行。  故使陈成、田常、鸱夷子皮得成其难,使吕氏绝祀。" 子皮谓范蠡也,蠡浮海变姓名游齐,时简公之难已十余年矣。《说苑》亦云:" 田常与宰我争,宰我将攻之,鸱夷子皮告田常,遂残宰我。" 此说尤为无稽,是以蠡为助田氏为齐祸,其不分贤逆如此。  古人占梦  《汉?艺文志?七略》杂占十八家,以《黄帝长柳占梦》十一卷,《甘德长柳占梦》二十卷为首,其说曰:" 杂占者,纪百家之象,候善恶之证。  众占非一,而梦为大,故周有其官。" 《周礼》:" 太卜,掌三梦之法,一曰致梦,二曰觭梦,三曰咸陟。" 郑氏以为致梦夏后氏所作,觭梦商人所作,咸涉者言梦之皆得,周人作焉。而占梦专为一官,以日月星辰占六梦之吉凶,其别:曰正、曰噩、曰思、曰寤、曰喜、曰惧。季冬,聘王梦,献吉梦于王,玉拜而受之。乃舍萌于四方,以赠恶梦。舍萌者,犹释采也。赠者,送之也。  《诗》、《书》、《礼》经所载,高宗梦得说;周文王梦帝与九龄;武王伐纣,梦叶朕卜;宣王考牧,牧人有熊署虺蛇之梦,召彼故老,讯之占梦。《左传》所书尤多。孔子梦坐奠于两楹。然则古之圣贤,未尝不以梦为大,是以见于《七略》者如此。魏、晋方技,犹时时或有之。今人不复留意此卜,虽市并妄术,所在如林,亦无一箇以占梦自名者,其学殆绝矣。卷第十六(十六则)   高德儒  唐高祖起兵太原,使子建成、世民将兵击西河郡,执郡丞高德儒,世民数之曰:" 汝指野鸟为驾,以欺人主取高官,吾兴义兵,正为诛佞人耳。" 遂斩之,自余不戮一人。读史不熟者,但以为史氏虚设此语,以与指鹿为马作对耳。按隋大业十一年,有二孔雀飞集宝城朝堂前,亲卫校尉高德儒等十余人见之,奏以为鸾,时孔雀已飞去,无可得验。诏以德儒诚心冥会,肇见嘉祥,擢拜朝散大夫,余人皆赐束帛;仍于其地造仪鸾殿。距此时才二年余。  盖唐温大雅所著《创业起居注》载之,不追书前事故也。《新唐书?太宗纪》,但书云:" 率兵徇西河,斩其郡丞高德儒。" 尤为简略,赖《通鉴》尽纪其详。范氏《唐鉴》只论其被诛一节云。  唐朝士俸微  唐世朝士俸钱至微,除一项之外,更无所谓料券、添给之类者。白乐天为校书郎,作诗曰:" 幸逢太平代,天子好文儒。小才难大用,典校在秘书。  俸钱万六千,月给亦有余。遂使少年心,日日常晏如。" 及为翰林学士,当迁官,援姜公辅故事,但乞兼京兆府户曹参军,既除此职,喜而言志,至云:"诏授户曹掾,捧诏感君恩。弟兄俱替笛,新妇伊衣中。罗列高堂下,拜庆正纷纷。喧喧车马来,贺客满我门。置酒延贺客,不复忧空樽。" 而其所得者,亦俸钱四五万,凛禄二百石而已。今之主簿、尉,占优饫处,固有倍蓰于此者矣,亦未尝以为足,古今异宜,不可一概论也。杨文公在真宗朝为翰林学士,而云:" 虚添甘泉之从臣,终作若敖之馁鬼。" 盖是时尚为鲜薄,非后来比也。  计然意林  《汉书?货殖传》:" 粤王句践困于会稽之上,乃用范蠡、计然,遂报强吴。" 孟康注曰:" 姓计名然,越臣也。" 蔡谟曰:"'计然' 者,范蠡所著书篇名耳,非人也。谓之计然者,所计而然也。群书所称句践之贤佐,种、蠡为首,岂复闻有姓计名然者乎?若有此人,越但用半策,便以致霸,是功重于范蠡,而书籍不见其名,史迁不述其传乎?" 颜师古曰:" 蔡说谬矣。《古今人表》,计然列在第四等,一名计研。班固《宾戏》:' 研、桑心计于无垠。' 即谓此耳。计然者,濮上人也、尝南游越,范蠡卑身事之,其书则有《万物录》,事见《皇览》及《晋中经簿》。又《吴越春秋》及《越绝书》,并作计倪。此则倪、研及然,声皆相近,实一人耳。何云书籍不见哉?" 予按唐贞元中,马总所述《意林》一书,抄类诸子百余家,有《范子》十二卷,云:" 计然者,葵丘濮上人,姓辛字文子,其先晋国之公子也,为人有内无外,状貌似不及人,少而明,学阴阳,见微知著,其志沈沈,不肯自显,天下莫知,故称曰' 计然'.时邀游海泽,号曰' 渔父'.范蠡请其见越王,计然曰:' 越王为人乌喙,不可与同利也。'"据此则计然姓名出处,皎然可见。裴骃注《史记》,亦知引《范子》。《北史》萧大圜云:" 留侯追踪于松子,陶朱成术于辛文。" 正用此事。曹子建表引《文子》,李善注,以为计然,师古盖未能尽也。而《文子》十二卷,李暹注,其序以谓《范子》所称计然。但其书一切以老子为宗,略无与范蠡谋议之事,《意林》所编《文子》正与此同,所谓《范子》,乃别是一书,亦十二卷。马总只载其叙计然及他三事,云:" 余并阴阳历数,故不取。" 则与《文子》了不同,李暹之说误也。《唐?艺文志?范子计然》十五卷,注云:" 范蠡问,计然答。" 列于农家,其是矣,而今不存。唐世未知尊孟氏,故《意林》亦列其书,而有差不同者,如伊尹不以一介与人,亦不取一介于人之类。其他所引书,如《胡非子》、《随巢子》、《缠子》、《王孙子》、《公孙尼子》、阮子《正部》、姚信《士纬》、殷兴《通语》、《牟子》、《周生烈子》、《秦菁子》、《梅子》、《任奕子》、《魏朗子》、《唐滂子》、《邹子》、孙氏《成败志》、《蒋子》、《谯子》、《钟子》、张俨《默记》、《裴氏新言》、袁淮《正书》、袁子《正论》、《苏子》、《陆子》、张显《析言》、《于子》、《顾子》、《诸葛子》、《陈子要言》、《符子》诸书,今皆不传于世,亦有不知其名者。  思颍诗  士大夫发迹垄亩,贵为公卿,谓父祖旧庐为不可居,而更新其宅者多矣。  复以医药弗便,饮膳难得,自村疃而迁于邑,自邑而迁于郡者亦多矣。唯翩然委而去之,或远在数百千里之外,自非有大不得已,则举动为不宜轻。若夫以为得计,又从而咏歌夸诩之,著于诗文,是其一时思虑,诚为不审,虽名公矩人,未能或之免也。欧阳公,吉州庐陵人,其父崇公,葬于其里之泷冈,公自为《阡表》,纪其平生。而公中年乃欲居颍,其《思颍诗序》云:" 予自广陵得请来颖,爱其民淳讼简,土厚水甘,慨然有终焉之志。尔来思颖之念,未尝少忘于心,而意之所存,亦时时见于文字。乃发旧稿,得南京以后诗十余篇,皆思颍之作,以见予拳拳于颍者,非一日也。" 又《续诗序》云:" 自丁家难,服除,入翰林为学士,忽忽八年间,归颍之志虽未遂,然未尝一日少忘焉。至于今,年六十有四,免并得蔡,蔡、颍连疆,因得以为归老之渐。又得在毫及青十有七篇,附之,时熙宁三年也。" 公次年致仕,又一年而薨,其逍遥于颍,盖无几时,惜无一语及于松楸之思。崇公惟一子耳,公生四子,皆为颍人,泷冈之上,遂无复有子孙临之,是因一代贵达,而坟墓乃隔为他壤。予每读二序,辄为太息。嗟乎!此文不作可也。若东坡之居宜兴,乃因免汝州居住而至,其后自海外北还,无以为归,复暂至常州,已而捐馆。文定公虽居许,而治命反葬于眉山云。  刘蕡下第  唐文宗大和二年三月,亲策制举人贤良方正,刘蕡对策,极言宦官之祸。  既而裴休、李郃等二十二人中第,皆除官。考官左散骑常侍冯宿、太常少卿贾餗、库部郎中庞严,见蕡策,皆叹服,而畏宦官,不敢取。诏下,物论嚣然称屈。谏官、御史欲论奏,执政抑之。李郃曰:" 刘蕡下第,我辈登科,能无厚颜!" 乃上疏,以为" 蕡所对策,汉、魏以来无与为比。今有司以蕡指切左右,不敢以闻,恐忠良道穷,网纪遂绝。臣所对不及蕡远甚,乞回臣所授以施蕡直。" 不报。予按是时宰相乃裴度、韦处厚、窦易直,易直不足言,裴、韦之贤,顾独失此,至于抑言者使勿论奏,岂不有愧于心乎?蕡既由此不得仕于朝,而李郃亦不显,盖无敢用之也。令狐楚、牛僧孺,乃能表蕡入幕府,待以师礼,竟为宦人所嫉诬,贬柳州司户。李商隐赠以诗曰:" 汉廷急诏谁先入,楚路高歌自欲翻。万里相逢欢复泣,凤巢西隔九重门。" 及蕡卒,复以二诗哭之,曰:" 一叫千回首,天高不为闻。" 又曰:" 已为秦逐客,复作楚冤魂。并将添恨泪,一洒问乾坤!" 其悲之至矣。甘露之事,相去才七年,未知蕡及见之否乎?  酒肆旗望  今都城与郡县酒务,及凡鬻酒之肆,皆揭大帘于外,以青白布数幅为之,微者随其高卑小大,村店或挂瓶瓢,标帚秆,唐人多咏于诗,然其制盖自古以然矣,《韩非子》云:" 宋人有贴酒者,斗概甚平,遇客甚谨,为酒甚美,悬帜甚高,而酒不售,遂至于酸。" 所谓悬帜者此也。  贤宰相遭谗  一代宗臣,当代天理物之任,君上委国而听之,固为社稷之福,然必不使邪人参其间乃可,不然必为所胜。姑以唐世及本朝之事显显者言之,若褚遂良、长孙无忌之遭李义府、许敬宗,张九龄之遭李林甫是已。裴晋公相宪宗,立淮、蔡、青、郓之功,唐之威令纪纲,既坏而复振,可谓名宰矣。皇甫铸一共政,则去不旋踵,迨穆、敬、文三宗,主既不明,而元稹、李逢吉、宗闵更撼之,使不得一日安厥位。赵韩王以佐命元勋,而为卢多逊所胜,寇莱公为丁谓所胜,杜祁公、韩、范为陈执中、贾昌朝所胜,富韩公为王介甫所胜,范忠宣为章子厚所胜,赵忠简为秦会之所胜,大抵皆然也。  宋齐丘  自用兵以来,令民间以见钱纽纳税直,既为不堪,然于其中所谓和买折帛,尤为名不正而敛最重。偶阅大中祥符间,太常博士许载著《吴唐拾遗录》,所载多诸书未有者。其《劝农桑》一篇正云:" 吴顺义年中,差官兴版簿,定租税,厥田上上者,每一顷税钱二贯一百文,中田一顷税钱一贯八百,下田一顷千五百,皆足陌见钱,如见钱不足,许依市价折以金银。算计丁口课调,亦科钱。宋齐丘时为员外郎,上策乞虚抬时价,而折铀、绵、绢本色,曰:' 江淮之地,唐季已来,战争之所。今兵革乍息,黎甿始安,而必率以见钱,折以金银,此非民耕凿可得也,无兴贩以求之,是为教民弃本逐末耳。' 是时,绢每匹市价五百文,紬六百文,绵每两十五文,齐丘请绢每匹抬为一贯七百,紬为二贯四百,绵为四十文,皆足钱,丁口课调,亦请蠲除。朝议喧然沮之,谓亏损官钱,万数不少。齐丘致书于徐知诰曰:' 明公总百官,理大国,督民见钱与金银,求国富庶,所谓拥彗救火,挠水求清,欲火灭水清可得乎?' 知诰得书,曰:' 此劝农上策也。' 即行之。自是不十年间,野无闲田,桑无隙地,自吴变唐,自唐归宋,民到于今受其赐。" 齐丘之事美矣。徐知浩亟听而行之,可谓贤辅相。而《九国志?齐丘传》中略不书,《资治通鉴》亦佚此事。今之君子为国,唯知浚民以益利,岂不有靦于偏闰之臣乎?齐丘平生,在所不论也。  咸杬子  《玉篇》、《唐韵》、释杬字云:" 木名,出豫章,煎汁,藏果及卵不坏。" 《异物志》云:" 杬子,音元,盐鸭子也。" 以其用杬木皮汁和盐渍之。今吾乡处处有此,乃如苍耳、益母,茎干不纯是木。小人争斗者,取其叶挼摖皮肤,辄作赤肿,如被伤,以诬赖其敌。至藏鸭卵,则又以染其外,使若赭色云。  月中桂兔  《西阳杂俎?大咫篇》,载月星神异数事。其命名之义,取《国语》楚灵王曰" 是知大咫,安知民则" 之说。其纪月中赡佳,引释氏书,言须弥山南面有阎扶树,月过树,影入月中。或言月中赡桂,地影也,空处,水影也。  予记东坡公《鉴空阁诗》云:" 明月本自明,无心孰为镜。挂空如水鉴,写此山河影。我观大瀛海,巨浸与天永。九州居其间,无异蛇盘镜。空水两无质,相照但耿耿。妄云桂兔蟆,俗说皆可屏。" 正用此说。其诗在集中,题为《和黄秀才》。顷予游南海,西归之日,泊舟金利山下,登崇福寺,有阁枕江流,标曰" 鉴空" ,正见诗牌揭其上,盖当时临赋处也。  唐二帝好名  唐贞观中,忽有白鹊营巢于寝殿前槐树上,其巢合欢如腰鼓。左右拜舞称贺,太宗曰:" 我常笑隋场帝好祥瑞,瑞在得贤,此何足贺?" 乃命毁其巢,放鹊于野外。明皇初即位,以风俗奢靡,制乘舆服御金银器玩,令有司销毁,以供军国之用。其珠玉锦绣焚于殿前,天下毋得复采织,罢两京织锦坊。予谓二帝,皆唐之明主,所言所行,足以垂训于后,然大要出于好名。  鹊巢之异,左右从而献谀,叱而去之可也,何必毁其巢?珠玉锦绣,勿珍而尚之可也,何必焚之殿前,明以示外,使家至户晓哉!治道贵于执中,是二者惧不可以为法。其后杨贵妃有宠,织绣之工,专供妃院者七百人,中外争献器服珍玩。岭南经略使张九皋、广陵长史王翼,以所献精靡,九皋加三品,翼入为户部侍郎,天下从风而靡,明皇之始终,一何不同如此哉!  周礼非周公书  《周礼》一书,世谓周公所作,而非也,昔贤以为战国阴谋之书,考其实,盖出于刘歆之手。《汉书?儒林传》,尽载诸经专门师授,此独无传。  至王莽时,歆为国师,始建立《周官经》以为《周礼》,且置博士。而河南杜子春受业于歆,还家以教门徒,好学之士郑兴,及其子众往师之,此书遂行。歆之处心积虑,用以济莽之恶,莽据以毒痡(f ū)四海,如五均、六筦(guǎn )、市官、赊贷,诸所兴为,皆是也。故当其时,公孙禄既已斥歆颠倒《六经》毁师法矣。历代以来,唯宇文周依六典以建官,至于治民发政,亦未尝循故辙。王安石欲变乱祖宗法度,乃尊崇其言,至与《诗》、《书》均匹,以作《三经新义》,其序略曰:" 其人足以任官,其官足以行法,莫盛乎成周之时;其法可施于后世,其文有见于载籍,莫具乎《周官》之书。  自周之衰,以至于今,太平之遗迹,扫荡几尽,学者所见无复全经。于是时也,乃欲训而发之,臣知其难也。以训而发之之难,则又以知夫立政造事追而复之之为难。" 则安石所学所行实于此乎出。遂谓:" 一部之书,理财居其半。"又谓:" 泉府,凡国之财用取具焉,岁终,则会其出入而纳其余,则非特摧兼并,救贫厄,因以足国事之财用。夫然故虽有不庭不虞,民不加赋,而国无乏事。"其后吕嘉问法之而置市易,由中及外,害遍生灵。呜呼!  二王托《周官》之名以为政,其归于祸民一也。  醉尉亭长  李广免将军为庶人,屏居蓝田,尝夜从一骑出,从人田间饮,还至亭,霸陵尉醉呵止广。后广拜右北平太守,请尉与俱,至军而斩之,上书自陈谢罪,武帝报曰:" 报忿除害,朕之所图干将军也。" 王莽窃位,尤备大臣抑夺下权,大司空士夜过奉常亭,亭长呵之,告以官名,亭长醉曰:" 宁有符传邪!" 士以马箠击亭长,亭长斩士,亡,郡县逐之。家上书,莽曰:" 亭长奉公,勿逐。" 大司空王邑斥士以谢。予观此两亭尉长,其醉等耳。霸陵尉但呵止李广,而广杀之,武帝不问,奉常亭长杀宰士,而王莽反以奉公免之,亦可笑也。  三易之名  《三易》之名,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皆以两字为义。今人但称《周易》曰《易》,非也。夏曰《连山》,其卦以纯《民》为首,《艮》为山,山上山下,是名《连山》。云气出内于山,故名《易》为《连山》。商曰《归藏》,以纯《坤》为首,《坤》为地,万物莫不归而藏于中,故名为《归藏》。周曰《周易》,以纯《乾》为首,《乾》为天,天能周匝于四时,故名《易》为周也。太簇为人统,寅为人正。夏以十三月为正,人统,人无为卦首之理,《艮》渐正月,故以《艮》为首。林钟为地统,未之冲丑,故为地正,商以十二月为正,地统,故以《坤》为首。黄钟为天统,子为天正,周以十一月为正,天统,故以《乾》为首。此本出唐贾公彦《周礼正义》之说,予整齐而纪之。所谓十三月者,承十二月而言,即正月耳。后汉陈宠论之甚详。本出《尚书大传》。  忠臣名不传  古今忠臣义士,其名载于史策者,万世不朽,然有不幸而泯没无传者。  南唐后主,淫于浮图氏,二人继踵而谏,一获徒,一获流。歙人汪焕为第三谏,极言请死,云:" 梁武事佛,刺血写佛经,散发与僧践,舍身为佛奴,屈膝礼和尚,及其终也,饿死于台城。今陛下事佛,未见刺血、践发、舍身、屈膝,臣恐他日犹不得如梁武之事。" 后主览书,赦而官之。又有淮人李雄,当王师吊伐,出守西偏,不遇其敌。雄以国城重围,不忍端坐,遂东下以救之,阵于溧阳,与王师遇,父子俱没,诸子不从行者亦死他所,死者凡八人。  李氏讫亡,不沾褒赠,其事仅见于《吴唐抬遗录》。顷尝有旨合九朝国史为一书,他日史官为列之于《李煜传》,庶足以慰二人于泉下。欧阳公作《吴某墓志》云:" 李煜时,为彭泽主簿,曹彬破池阳,遣使者招降郡县,其令欲以城降,某曰:' 吾能为李氏死尔。' 乃杀使者,为煜守。煜已降,某为游兵执送军中,主将责以杀使者,曰:' 固当如是。' 主将义而释之。" 其事虽粗见,而集中只云" 讳某" ,为可惜也。女靖康之难,朱昭等数人死于震武城之类,予得朱弁所作《忠义录》于其子栐,乃为作传于四朝史中,盖惜其无传也。  唐人酒令  白乐天诗:" 鞍马呼教住,骰盘喝遣输。长驱波卷白,连掷采成卢。" 注云:骰盘、卷白波、莫走鞍马,皆当时酒令。予按皇甫松所著《醉乡日月》三卷,载骰子令云:聚十只骰子齐掷,自出手六人,依采饮焉。堂印,本采人劝合席,碧油,劝掷外三人。骰子聚于一处,谓之酒星,依采聚散。骰子令中,改易不过三章,次改鞍马令,不过一章。又有旗幡令、闪擪(y è)令、抛打令。今人不复晓其法矣,唯优伶家,犹用手打令以为戏云。容斋三笔 容斋三笔序   王右将军逸少,晋、宋间第一流人也。遗情轩冕,摆落世故,盖其生平雅怀。自去会稽内史,遂不肯复出。自誓于父母墓下,词致确苦。予味其言而深悲之。又读所与谢万石书云:" 坐而获逸,遂其宿心。比尝与安石东游山海,颐养闲暇之余,欲与亲知时共欢宴,衔杯引满,语田里所行,故以为抚掌之资,其为得意,可胜言邪!常依依陆贾、班嗣之处世,老夫志愿尽于此也。" 按是时逸少春秋才五十余耳,史氏不能赏取其高,乃屑屑以为坐王怀祖之故,待之浅矣。予亦从会稽解组还里,于今六年,仰瞻昔贤,犹驽蹇之视天骥,本非伦儗(n ǐ),而年龄之运,逾七望八,法当挂神虎之衣冠,无假于誓墓也。幸方寸未渠昏,于宽闲寂寞之滨,穷胜乐时之暇,时时捉笔据几,随所趣而志之,虽无甚奇论,然意到即就,亦殊自喜。于是《容斋三笔》成累月矣,稚子云:" 不可无序引。" 因据写所怀,并发逸少之孤标,破《晋史》之妄,以诏儿侄,冀为《四笔》他日嘉话。庆元二年六月晦日序。卷第一(十四则)   晁景迂经说  景迂子晁以道留意六经之学,各著一书,友明具旨,故有《易规》、《书传》、《诗序论》,《中庸》、《洪范传》、《三传说》。其说多与世儒异。  谓《易》之学者所谓应、所谓位、所谓承乘、所谓主,皆非是。大抵云,《系辞》言卦交象数刚柔变通之类非一,未尝及初应四、二应五、三应六也。  以阳居阳、以阴居阴为得位,得位者吉。以阳居阴、以阴居阳为失位,失位者凶。然则九五、九三、六二、六四俱善乎?六五、六三、九二、九四俱不善乎?既为有应无应、得位不得位之说,而求之或不通,则又为承乘之说。  谓阴承阳则顺,阳承阴则逆,阳乘柔则吉,阴乘刚则凶,其不思亦甚矣。又必以位而论中正,如六二、九五为中且正,则六五、九二俱不善乎?初、上、三、四永不得用中乎?卦各有主,而一概主之于五,亦非也。  其论《书》曰:予于《尧典》,见天文矣,而言四时者不知中星。《禹贡》敷土治水,而言九州者不知经水。《洪范》性命之原,而言九畴者不知数。舜于四凶,以尧庭之旧而流放窜殛之。穆王将善其祥刑,而先丑其耄荒。  汤之伐桀,出不意而夺农时。文王受命为僭王,召公之不说,类乎无上。太甲以不顺伊尹而放,群叔才有流言而诛,启行孥戮之刑以誓不用命,盘庚行劓殄之刑而迁国,周人饮酒而死,鲁人不板干而屋诛。先时不及时而杀无赦。  威不可讫,老不足敬,祸不足畏,凶德不足忌之类。惟此经遭秦火煨烬之后,孔壁朽折之余,孔安国初以隶篆推科斗。既而古今文字错出东京,乃取正于杜林。传至唐,弥不能一,明皇帝诏卫包悉以今文易之,其去本几何其远矣!  今之学者尽信不疑,殆如手授于诛、泗间,不亦惑乎?论《尧典》中星云,于春分日而南方井、鬼七宿合,昏毕见者,孔氏之误也。岂有七宿百九度,而于一夕间毕见者哉?此实春分之一时正位之中星,非常夜昏见之中星也。  于夏至而东方角、亢七宿合,昏毕见者,孔氏之误也。岂有七宿七十七度,而于一夕间毕见者哉?此夏至一时之中星,非常夜昏见者也。秋分、冬至之说皆然。凡此以上,皆晁氏之说。所辩圣典,非所敢知。但验之天文,不以四时,其同在天者常有十余宿。自昏至旦,除太阳所舍外,余出者过三之二,安得言七宿不能于一夕间毕见哉?盖晁不识星故云尔。  其论《诗序》云,作诗者不必有序。今之说者曰,《序》与《诗》同作,无乃惑钦!旦逸诗之传者,岐下之石鼓也,又安覩《序》邪?谓晋武公盗立,秦仲者石勒之流,秦襄公取周地,皆不应美。《文王有声》为继伐,是文王以伐纣为志,武王以伐纣为功。《庭燎》、《沔水》、《鹤鸣》、《白驹》,箴、规、海、刺于宣王,则《云汉》、《韩奕》、《松高》、《烝民》之作妄也。未有《小雅》之恶如此,而《大雅》之善如彼者也。谓《子衿》、《候人》、《采绿》之《序》骈蔓无益,《樛木》、《日月》之《序》为自戾,《定之方中》、《木瓜》之《序》为不纯。孟子、荀卿、左氏、贾谊、刘向汉诸儒,论说及《诗》多矣,未尝有一言以《诗序》为议者,则《序》之所作晚矣。晁所论是否,亦未敢辄言。但其中有云,秦康公隳穆公之业,日称兵于母家,自丧服以寻干戈,终身战不知已,而序《渭阳》,称其" 我见舅氏,如母存焉" ,是果纯孝欤?陈厉公弑佗代立,而序《墓门》责佗" 无良师傅" ,失其类矣。予谓康公《渭阳》之诗,乃赠送晋文公入晋时所作,去其即位十六年。衰服用兵,盖晋襄公耳,《传》云" 子墨衰绖" 者也。康公送公子雍于晋,盖徇其请。晋背约而与之战,康公何罪哉?责其称兵于母家,则不可。陈佗杀威公太子而代之,故蔡人杀佗而立厉公,非厉公罪也。晁诋厉以申伦,亦为不可。  其论《三传》,谓杜预以左氏之耳目,夺夫子之笔削。公羊家失之舛杂,而何休者,又特负于公羊。惟谷梁晚出,监二氏之违畔而正之,然或与之同恶,至其精深远大者,真得子夏之所传。范寗又因诸儒而博辩之,申谷梁之志,其于是非亦少公矣,非若杜征南一切申《传》,决然不敢异同也。此论最善。  然则晁公之于群经,可谓自信笃而不诡随者矣。  邳彤郦商  汉光武讨王郎时,河北皆叛,独矩鹿、信都坚守,议者谓可因二郡兵自送,还长安。惟邳彤不可,以为若行此策,岂徒空失河北,必更惊动三辅。  公既西,则邯郸之兵,不肯背城主而千里送公,其离散逃亡可必也。光武感其言而止。东坡曰:" 此东汉兴亡之决,邳彤亦可谓汉之元臣也。" 彤在云台诸将之中,不为人所标异,至此论出,识者始知其然。汉高祖役,吕后与审食其谋曰:" 诸将故与帝为编户民,今乃事少主,非尽族是,天下不安。" 以故不发丧。郦商见食其曰:" 诚如此,天下危矣。陈平、灌婴将十万守荥阳,樊哙、周勃将二十万定燕、代,比闻帝崩,诸将皆诛,必连兵还向以攻关中,亡可翘足待也。" 食其入言之,乃发丧。然则是时汉室之危,几于不保,郦商笑谈间,廓廓无事,其功岂不大哉?然无有表而出之者!迨吕后之亡,吕禄据北军,商子寄给之出游,使周勃得入。则郦氏父子之于汉,谓之社稷臣可也。寄与刘揭同说吕禄解将印,及文帝论功,揭封侯赐金,而寄不录,平、勃亦不为之一言,此又不可晓者。其后寄嗣父为侯,又以罪免,惜哉!  武成之书  孔子言:" 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 所谓服事者,美其能于纣之世尽臣道也。而《史记?周本纪》云西伯盖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芮之讼,其后改法度,制正朔,追尊古公、公季为王。是说之非,自唐梁肃至于欧阳、东坡公、孙明复皆尝著论,然其失自《武成》始也。孟子曰:" 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 今考其书,云" 大王肇基王迹,文王诞膺天命,以抚方夏" ,及武王自称曰" 周王发" ,皆纣尚在位之辞。且大王居邠,犹为狄所迫逐,安有" 肇基王迹" 之事?文王但称西怕,焉得言" 诞膺天命" 乎?武王未代商,已称周王;可乎?则《武成》之书不可尽信,非止" 血流漂杵" 一端也。至编简舛误,特其小小者云。  象载瑜  《汉郊祀歌?象载瑜》章云:" 象载瑜,白集西。" 颜师古曰:" 象载,象舆也。山出象舆,瑞应车也。" 《赤蚊》章云" 象舆■" ,即此也。而《景星》章云:" 象载昭庭。" 师古曰:" 象谓悬象也。悬象秘事,昭显于庭也。" 二字同出一处,而自为两说。按乐章同意,正指瑞应车,言昭列于庭下耳。  三刘《汉》释之说亦得之,而谓" 白集西" 为西雍之麟,此则不然。盖歌诗凡十九章,皆书其名于后,《象载瑜》前一行云" 行幸雍获白麟作" ,自为前篇" 朝陇首,览西垠" 之章,不应又于下篇赘出之也。  管晏之言  《孟子》所书:" 齐景公问于晏子曰:' 吾欲观于转附、朝儛,遵海而南,放于琅邪,吾何修而可以比于先王观也?' 晏子对曰:' 天子诸侯,无非事者。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今也不然。师行而粮食。从流下而忘反谓之流。从流上而忘反谓之连。从兽无厌谓之荒。乐酒无厌谓之亡。  先王无流连之乐,荒亡之行。' 景公说,大戒于国。" 《管子?内言?戒》篇曰:" 威公将东游,问于管仲曰:' 我游犹轴转斜,南至琅邪。司马曰,亦先王之游已。何谓也?' 对曰:" 先王之游也,春出原农事之不本者,谓之游。秋出补人之不足者,谓之夕,夫师行而粮食其民者,谓之亡。从乐而不反者,谓之荒。先王有游夕之业于民,无荒亡之行于身。' 威公退再拜,命曰宝法。" 观管、晏二子之语,一何相似,岂非传记所载容有相犯乎?管氏既自为一书,必不误,当更考之《晏子春秋》也。  共工氏  《礼记?祭法》、《汉书?郊祀志》,皆言共工氏霸九州,以其无录而王,故谓之霸。《历志》则云:" 虽有水德,在火本之间,非其序也。任知刑以强,故伯而不王。周人迁其行序,故《易》不载。" 注言:" 以其非次故去之。" 《史记?律书》:" 颛帝有共工之陈,以平水害。" 文颖曰:" 共工,主水官也。少昊氏衰,秉政作虐,故颛帝伐之。本主水官,因为水行也。" 然《左传》郯子所叙黄帝、炎帝五代所名官,共工氏以水纪,故为水师而水名。杜预云:" 共工氏以诸侯伯有九州者,在神农之前,太吴之后,亦受水瑞,以水名官。" 盖其与炎、黄诸帝,均受五行之瑞,无所低昂,是亦为王明矣。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州,至今祀以为社。前所纪谓" 周人去其行序" ,恐非也。至于怒触不周之山,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此说尤为诞罔。洪氏出于此,本曰" 共" ,《左传》所书晋左行共华、鲁共刘,皆其裔也。后又推本水德之绪加水于左而为" 洪" 云。《尧典》所称" 共工方鸠僝功" ,即舜所流者,非此也。时以名官,故舜命垂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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