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志刚《说春秋之五--吴越兴亡》贾志刚《说春秋之五----吴越兴亡》第一六一章 江南赶上春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卜算子(宋&·;王观)按照《史记》的体例,帝王为“本纪”,诸侯为“世家”。而“世家”排第一位的不是辈分最高的姜太公的齐国,也不是地位最高的周公的鲁国,也不是爵位最高的商人后裔宋国,而是吴国。为什么?司马迁的姥姥是吴国人?答案错误。真正的原因是:周朝原本应该是吴国的。——穿衣服的男人江南水乡,晚春三月,正是万紫千红时。阳光明媚,暖风轻吹,多少男女销魂中。两个男人,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两个穿着衣服的男人,两个外地男人。两个男人四目茫然,走走停停,似乎不知所往。“哈哈哈哈。”远处江边,传来一阵淫荡而爽朗的笑声,随后是个男人大声喊着什么。按理,淫荡与爽朗不应该出现在同一个笑声中,可是,偏偏就是这样。随着笑声,两个男人向远处看去。一个女子从江边跑来,两个男人的眼睛立即被吸引了过去,瞳孔迅速放大。没办法,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更要命的是,那个女子赤裸着身子,一丝不挂,一边跑,胸前的两个乳房有力地上下震动着。女子的身后,一个男人在紧紧追赶,而笑声,就出自他的口中。这个男人,同样是一丝不挂。“歹人。”两个穿衣服的男人脱口而出。女子跑近了,猛然看见两个穿衣服的男人,吃了一惊,然后迅速从两个男人身边跑开了。很快,裸体男人追了上来。两个穿衣服的男人对视了一眼,迅速透过眼神达成共识:英雄救美。自古以来,就有英雄救美。裸体男人看见两个魁梧的穿衣服男人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很显然,他有些犹豫,是继续追那个女子,还是撤身回去?可是,他实在没有时间作决定了。两个穿衣服的男人蹿了上去,不由分说,一人一拳,将裸体男人打翻在地。“你这个流氓。”穿衣服的男人说,想要揪住裸体男人,却发现没有地方可以揪,于是有些恼火,索性一拳一拳打下去。裸体男人大叫着,似乎在辩解或者求饶。可是,两个穿衣服的男人完全听不懂,依然痛打着这个男人。被追赶的女子远远地看见裸体男人被打翻在地,似乎有些吃惊,她回过头来,向着江边大声喊起来。喊什么?两个穿衣服的男人听不懂。“姑娘,你安全了。”穿衣服的男人向女子喊道,分不清是骄傲或者献媚。女子并没有理睬他们,继续喊着。从江边,又冒出来七八个男女,显然是听到女子的喊声,迅速向这边跑来。这一次,轮到两个穿衣服的男人大吃一惊了,因为这七八个男女竟然都是赤身裸体,一丝不挂。“一群流氓?”两个穿衣服的男人脱口而出,不用问,这些人一定是这个裸体男人的同伙,为什么那个女子要叫他们来?我们怎么办?敌众我寡,是逃跑还是战斗到底?这一次,轮到两个穿衣服的男人没有时间作决定。七八个男女一拥而上,群斗两个穿衣服的男人。“我们不是坏人。”两个穿衣服的男人一边抵抗,一边辩解。这一次,轮到没有人听他们的辩解。两个穿衣服的男人勉强抵挡着,他们比这些裸体男女要高大魁梧一些,因此尽管有守无攻,也还能勉强支撑。可是,最终他们被击倒了,而真正击倒他们的不是眼前这些男女,而是那个被追赶的女子,这个女子竟然走过来扶起那个追赶他的裸体男人,并且心疼地为他擦去脸上的血,然后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两个穿衣服的男人崩溃了,太伤自尊了,太失望了。两个穿衣服的男人先后被乱拳击倒,随后在拳打脚踢和撕扯之下,两个穿衣服的男人也成了裸体男人。这是两个真正的男人,他们闷不作声,即便挨打,决不求饶。“住手。”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实际上是两个,只是两个女声重叠在了一起。拳脚和撕扯立即停了下来,裸体男女们都站到了一旁,而两个躺在地上的裸男顽强地站了起来。裸男与裸男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容易分辨谁比较魁伟。很显然,两个原来穿衣服的男人魁伟得多。两个女人来到了面前,两个裸体女人。尽管眼前有这么多裸体女人,这两个裸体女人还是让两个男人眼前一亮,因为这两个女人的气质与其他人明显不同,显然是这伙人的首领。两个女人盯着两个男人,就如两个男人盯着两个女人。两个女人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于是,其他的男女们一拥而上,将两个男人拉拉扯扯,拉到了江边。不过,态度已经大有改变,竟然有些恭敬的意思。两个男人被推进了江里,好在江水并不深,足以站立。这一伙男女笑哈哈地走开了,只剩下两个男人在江里发呆,那两个后来的女人则也走进水中,一人一个,为两个男人擦洗起来。两个男人一开始还有些困惑,不过原始的冲动很快到来,他们将两个女人轻轻地搂在怀中,两个女人温柔地依偎着他们,将他们紧紧地抱住。什么是人性?人,还有性。什么是真正的男人?两个男人陡然将两个女人抱了起来,将她们横放在胸前,然后稳稳地抱上了岸,向岸边的丛林走去。“你叫什么?”两个男人问。“叫春。”两个女人说。春天,多么美妙的季节;春,多么动听的名字。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这两个男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故事开始了。——离家出走的男人商朝末年,周国国君是古公亶(音单)父。周国在古公亶父的时候已经是西部实力最强的国家,因此商王任命古公亶父为周公。古公亶父有三个嫡子,大儿子叫太伯(又作泰伯),二儿子叫仲雍,又叫吴仲,小儿子叫季历。按照周的宗法制度,太伯是君位的继承人。可是,有一个问题摆在面前:太伯没有儿子。那么太伯之后,谁来继位?从前还没有遇上过这样的事情。小儿子季历的嫡长子叫做姬昌,非常聪明能干,用《史记》的说法:有圣瑞。古公亶父于是有个想法:太伯之后,姬昌继位。可是,问题又来了。如果姬昌继位,他父亲季历怎么办?那么,是不是季历先继位?可是,问题又来了。如果季历继位,他哥哥仲雍怎么摆?按理,仲雍排在季历的前面。那么,仲雍继位之后再传给季历,季历再传给姬昌?可是,问题又来了,仲雍有儿子,那么仲雍之后就应该传给儿子,而不是弟弟。那么,干脆废了太伯和仲雍,直接让季历继位?可是这也不行,一来这是破坏规矩,二来,太伯和仲雍本身也很贤能,没有理由废他们。古公亶父为了这个问题,想得脑仁都痛,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父亲愁眉苦脸、心绪不宁,太伯和仲雍都看在眼里,怎么办?太伯和仲雍于是去找父亲,提出愿意让弟弟接任国君,可是古公亶父没有同意,他知道两个儿子都很孝顺,不想让他们受委屈。尽管拒绝了太伯和仲雍的请求,古公亶父心结未去,依然情绪不佳。不多久,古公亶父病倒了。“兄弟,机会来了。”太伯对仲雍说。“什么机会?大哥,你可不要乱来啊。”仲雍担心哥哥要对父亲不利。“兄弟,你想哪里去了?”太伯瞪了弟弟一眼,有些不满意:“我说的机会是咱们两人可以借口去衡山为父亲采药,趁机出走,那么,国君的位置自然就留给季历了。”“原来如此。”仲雍恍然大悟。于是,兄弟二人去见父亲,说是传说中南岳衡山有仙草包治百病,两人想去采药,为父亲治病。古公亶父其实猜到了两个儿子的意图,不过他没有阻拦,他觉得这样也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于是,太伯和仲雍离开了家乡,一路东行,来到衡山。那时的南岳衡山是哪里?不是现在的湖南衡山,而是现在安徽霍山县境内的天柱山,那是叫做衡山。直到汉朝,南岳衡山都是这里。兄弟两个晓行夜宿,一路奔波,终于到了衡山,那时候这里都是荒山野岭,人迹罕至。太伯和仲雍于是继续向东走,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天,终于再次见到了平原。越向东走,江河湖泊就越多。这一天,兄弟俩人来到了现在的江苏无锡一带。那两个穿衣服的男人,就是太伯和仲雍。那么,他们走桃花运了?那么,江南原来如此淫荡?——脱掉衣服的男人且看历史记载。《论衡》:吴为裸国,断发纹身。《列子》:南国之人,祝发而裸。《孔丛子》中孔子曰:夫吴越之俗,男女无别,同川而浴。那时的江南,还是荒蛮之地。男女相悦,出于天然,纯洁率真,与淫荡毫不相干。太伯和仲雍就这样有了自己相好的女人,兄弟俩人当即决定,不走了。可是,还有问题。这里的人都是裸体,男女都是裸体,顶多在腰间系上些树叶。天热的时候裸体可以,天冷的时候呢?找一块兽皮一裹,腰间系一根草绳。此外,没有城堡、甚至没有像样的房子,所有的房子都是草房,风来欲倒那种。人民散居,没有国家部族的概念。没有人戴帽子,前面的头发被剪短,在前额留下留海。后面的头发盘起来,做成发髻,用一个棍子固定住。或者用绳子绑住头发,让头发披到脑后。文身,无论男女,身上都刺着很多花样。用《左传》的话说:断发文身,裸以为饰。“野蛮啊。”兄弟两个感叹。好在,野蛮人还算友好,还算大方,兄弟两个受到尊敬。语言虽说不通,比比划划也还能交流。时间长了,沟通都不是问题。感叹归感叹,既然决定住下来,自然要想办法。兄弟二人住了下来,自然也只能住草房。吃什么?主要吃鱼,因为四处是水。兄弟两个很快学会了游泳,学会了打鱼。所有人都是裸体,只有兄弟两个人穿着衣服,他们成了另类,他们看别人不顺眼,别人看他们更不顺眼。渐渐地,他们也觉得自己不顺眼了。除了不顺眼,还有不方便。别人下水捉鱼,随时跳下去,而兄弟两个要脱了衣服才能跳,捉了鱼上来还要再穿上。天热的时候,真是不想穿衣服,何况,这里雨水也多,衣服总是湿的。“嗯,看来,裸体是有道理的。”兄弟两个说,于是也开始裸体。既然裸体是有道理的,断发自然也是有道理的,而帽子根本就是累赘。文身的好处很快也看出来了,因为这一带有鳄鱼,文身可以用来吓住鳄鱼。兄弟两个对于这里人没有房子始终不理解,终于,他们决定建一座房子。可是,刚刚开工,他们就发现为什么这里人没有房子了。按照周人的方式,一般是建窑洞和用土石盖房。可是在这里,没有合适的山来建窑洞,而雨水太多,土石结构根本无法成立。“唉,看来草房也是有道理的。”兄弟两个说。于是,兄弟两个断发、裸体、文身、住草房。江南大地,就这样多了两个野蛮人。不过,这两个野蛮人毕竟与当地的野蛮人不一样。除了打鱼维持生计,他们开始种地。当地有水稻,但是当地人对于种水稻并不热衷。兄弟两个来自周国,是种麦子的高手,种水稻自然不在话下。江南一带的土壤和气候条件都很好,兄弟两个的水稻也越种越好。短短几年,兄弟两个成了当地富豪,而且他们非常慷慨,总是周济周围的人们。周济周济,就是从周国来的两个人救济大家。基本上,兄弟两个生活越来越幸福,从初级阶段奔向小康了。——信念坚定的男人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这一天,来了两个人,两个什么人?老熟人。“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看着两个从老家周国来的人,太伯和仲雍有些诧异。“你们不是说了去衡山吗?我们就到衡山去找。可是找不到你们,正要回去。恰好有人从东面过去,说是有两个从周来的人在东面教人种地,深受拥戴。我们一听,估计是你们,就这么找过来了。”“那,找我们什么事?”“你们的父亲病危了,吩咐要找你们回去见最后一面。”来人说。“啊,爹病危了?”太伯和仲雍一下子紧张起来。兄弟两个略略打点了一下行装,告辞了老婆孩子,启程回国了。一路奔波,急急忙忙,兄弟俩人总算是回到了周国。晚了三秋了。“兄弟,爹呢?”两人野蛮人一把抓住季历,高声问,好像要杀人的样子。季历吓了一跳,这两个野蛮人真野蛮,真没礼貌。可是仔细一看,敢情这两个野蛮人是自己的两个哥哥。“大哥二哥,总算把你们盼回来了。爹,爹他,他已经走了,呜呜呜呜。”季历说完,抱着两个哥哥放声大哭。兄弟三人相拥,痛哭一场。原来,派去找太伯和仲雍的人刚走没几天,古公亶父就去世了。可是,季历一直不肯为父亲下葬,一定要等到两个哥哥回来。古公亶父终于下葬了,这个时候,距离他去世已经是七个月了。后来周公制礼,天子死后七个月下葬,想必就是参照了古公亶父的先例。父亲已经下葬,谁来继位就是个现实的问题了。“大哥,该你当国君了。”季历提出来要太伯继位。“不可以,父亲的意思,是应该你继位的。”太伯拒绝。“不,大哥,应该是你。”“三弟,周国的兴盛一定是要靠姬昌的,你不要辜负了父亲的厚望。”“大哥,我怎么可以做你的君主呢?”季历还坚持。“三弟,你看我和你二哥这个样子,我们现在是野蛮人啊,怎么能做君主呢?我们已经习惯了野蛮人的生活了,在那边也有家了。这次回来就是给爹下葬,之后我们还要回到那里去。”从最早向父亲提出让位、到出奔江南避让,再到现在让位,太伯已经是三让君位了。后来孔子在《论语》中说道:“太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孔子认为,太伯具有无上的德行。太伯和仲雍终于还是离开了周,回到了荒蛮的江南。不过这一次,他们并不是只有两个人,除了家人,他们还带走了一批工匠。“我,我不想去。”一位建筑工匠不愿意去。太伯一把将他扯过来,悄悄地对他说了两句话,于是他笑呵呵地跟着太伯走了。太伯对他说了什么?“美女遍地跑,而且是裸体。”回到江南,太伯和仲雍带领工匠们开始了新的创业。周人的先进文化结合当地的气候地理条件,在入乡随俗的大框架下,对当地文化进行了有限改造,太伯和仲雍在荒蛮之地的事业越做越大,当地人都愿意接受他们的指教和领导, 《史用记》的话说:从而归之者千余家。于是,一个新的国家出现了,太伯把这个国家命名为“勾吴”,为什么这样命名?太伯说了:“我是个没有儿女的人,这个国家应当是我弟弟吴仲的,所以就叫勾吴。”太伯就是这个国家的第一任国君——吴太伯。为了防备周边国家的侵扰,太伯按照周国的方式,修建城池,这座城被称为“故吴”。后来太伯去世,就葬在梅里(今江苏无锡梅里)。太伯去世,仲雍继位。到仲雍三传到周章的时候,周武王灭了商朝。随后,周武王按照父亲的遗嘱,寻找太伯和仲雍的后人,结果发现他们已经建立了吴国。于是,周武王把周章的弟弟虞仲封在了虞国。春秋初年,虞国被晋国所灭。(见第二部第五十二章)第一六二章 寿梦的梦想吴国的周边都是蛮夷国家,因此吴国与周朝几乎没有往来,而是不断地与周边蛮夷国家交战。到春秋时期,吴国的疆界已经非常大,基本占据了江苏的大部、安徽和浙江的小部,成为了一个东方大国。也不知道在哪一代,吴国开始称王。国家强大了,想法就多了。就如有钱了,就想混上流社会了一样。转眼间到了晋景公十五年(前 585 年),这时候晋国正好是栾书执政。这一年,吴国传到了吴王寿梦。“我有一个梦想。”吴王寿梦说,什么梦想?到中原去转转,看看上流社会怎么个玩法,看看传说中的周礼是个什么东西。吴国是周朝的同族,不懂周礼?当然不懂,因为“周公制礼”,周公已经是太伯的孙子辈了。——野蛮人的追求寿梦上路了,带着六岁多的小儿子季札。寿梦的夫人一共为他生了四个儿子,大儿子诸樊、二儿子馀祭、三儿子馀昧,四儿子季札。四个儿子中,寿梦最喜欢的就是季札。所以这次出去见世面,就带着小儿子去了。先去哪里?寿梦决定溯江而上,为什么这样呢?因为顺着江水常常有些看上去很文明的东西漂下来。溯什么江?长江。溯江而上的结果就是寿梦来到了楚国,这时候楚国恰好是楚共王时期,楚国在与晋国的角逐中占据上风,楚共王正以华夏正统自居的时候。吴王寿梦到了楚国首都郢,请求会见楚王。楚共王的眼睛瞄着北方,对于这个来自东面的蛮夷国家完全没有兴趣。“吴国?吴国是什么国?蛮夷小国,”楚共王拒绝接见吴王寿梦,靠边凉快去。他觉得跟蛮夷为伍是非常耻辱的事情。吴王寿梦兴冲冲而来,却吃了个闭门羹,灰溜溜而去,自尊心大受打击。“噫,狗皮倒灶(吴方言:吝啬,小气。)瞧不起我?老子还瞧不起你呢。”吴王寿梦大骂起来,好在楚国人听不懂。离开楚国,吴王寿梦决定向北走。于是,一行来到了洛邑。在这里,受到的接待又不一样。“哎呦,伯父来了,快请快请。”这一年,恰好是周简王元年。周简王想不到自己刚上任,吴国国君就来朝拜。虽然是个几百年没打交道的亲戚,可是越是这样的亲戚就越难得啊。吴王寿梦很高兴,看见没有,周王都要叫我伯父。他不知道,周王看见哪个诸侯都是伯父伯舅这么叫着。说起来,吴王倒是最正宗的伯父了。周简王非常热烈地接见了吴王,说起来,同宗同源,分外亲热。双方就共同关心的问题进行了交谈,为什么不是广泛的交谈呢?因为双方确实没有多少共同关心的问题,而且交流上有障碍。想想看,一洛阳人和一无锡人交流起来有多么的费劲?不管怎么说,吴王寿梦在周朝王室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大侄子,一刮两响,爽快,不像楚国那些人狗皮倒灶。”吴王寿梦夸奖周简王,周简王转转眼珠子,没听懂,不过还是客气地点点头,寿梦不管那些,接着说:“我有一个梦想,我知道我们家跟你们家原来是兄弟,你们这里有很多好东西,还有周礼。所以,我想来看看,有用的话,也学学。”这一回,周简王听懂了。按理说,这年头有人愿意来学周礼,周简王应该非常高兴。事实上他也确实有些高兴。不过呢,他不想答应吴王寿梦的请求,原因很简单:这里都是天子之礼,给这蛮夷国家学去了,到处乱用,岂不是要闹出笑话来?再者说了,教给他们天子之礼,不就等于承认他们也是王了?所以,周简王说了:“伯父,说来惭愧,自从我们从西边搬过来之后,周礼就不全了。伯父要看,我们当然很高兴,可是怕伯父看不全。这样好吧,周礼最全的都在鲁国,伯父不如再走几步,去鲁国看看。”周简王把吴王寿梦推到鲁国去了。吴王寿梦以为周简王是好心好意,也没多想。第二天,吴王寿梦前往鲁国去了。——野蛮人的烦恼鲁国这时候正是鲁成公,见吴王寿梦来了,也非常欢迎。两国国君亲切会见,连比划带说,勉强也能沟通。“我有一个梦想。”吴王寿梦的梦想又来了,当时把自己想看看周礼的想法说了一遍。“嗨,你已经看到周礼了啊。”鲁成公心说你这土包子什么都不懂啊,周礼是随处都在的啊,“我们接待你,包括现在吃饭等等,都是遵循周礼来的。等一会还有音乐舞蹈,也都是按照周礼来的。周礼,就是贯穿在每时每刻的行为规矩啊。”“噢。”吴王寿梦恍然大悟,看看周围,井井有序,再回想这一路,人们都很有礼貌,很有规矩。“周礼真好,看看我们吴国,没什么规矩,简直就是一帮乌合之众,盲流。”吴王寿梦喜欢上了周礼,于是,鲁成公安排季文子全程陪同吴王寿梦,详细介绍周礼并进行演示。“孤在夷蛮,徒以椎髻为俗,岂有斯之服哉。《吴越春秋》”寿梦感慨,他已(经迷上了周朝的东西。寿梦非常高兴,提出派人来鲁国学习周礼的请求,鲁成公当即答应,心说这年头中原正宗都他妈不把周礼当盘菜了,还就是楚国感点兴趣,现在吴国这个野蛮国家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太好了。野蛮国家向往文明,文明国家糟蹋文明。历来都是这样。双方就这样达成了一致,吴王寿梦得到了他梦想中的东西,而鲁成公得到了现实中的实惠:吴国将会向鲁国赠送大量礼品作为学费。“大兄弟,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问问你。我单知道我祖上是从周朝过去的,可是传了这么多代,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真弄不清楚,你给我说说? ”吴王寿梦又提出一个要求,吴国没有史官,他弄不清自己的祖先是怎么从西边跑到了东边。鲁成公也不太明白,于是把季文子找来。好在季文子学问比较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介绍了一遍。“这么说,我们吴国是正宗华夏?哈哈,狗日的楚国人真牌潮(吴语,丢人),还说我们是蛮夷,想不到老子才是正宗文明人啊,哈哈哈哈。 ”吴王寿梦哈哈大笑,满嘴脏话,听得季文子直皱眉。鲁成公倒不觉得什么,反而觉得这个八杆子才能打到的亲戚直爽得可爱。骂完了楚国人,吴王寿梦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大兄弟,听你们刚才这么一说啊,我就知道我们吴国嫡长子继位的规矩是怎么来的了。不瞒你们说,我有一件事情正发愁呢。 ”吴国人直性子,说话不带转弯的,吴王寿梦刚才还挺高兴,转眼之间竟然开始发愁。“有什么发愁的事情?”鲁成公问。“我遇上咱们老祖宗同样的问题了,我现在有四个儿子,都不错,可是这个小儿子我最喜欢,也最看好,我想让他继位,可是又不好改规矩,你们替我想想办法。”吴王寿梦说,原来,他也想把王位传给小儿子。吴王寿梦一说,鲁成公和季文子想起来了。吴王寿梦是带着的小儿子季札来的,大家都见过,对那个小孩的感觉就是乖巧得人见人爱,小孩不仅长得皓齿明眸,聪颖机灵,更难得的是彬彬有礼,举止得体,完全不像是一个来自野蛮国家的人。“嗯,你家小王子真的招人喜爱。”季文子忍不住说了,他不喜欢吴王寿梦的粗鲁,但是真的喜欢季札。尽管大家都喜欢季札,可是说到正题,却没有人支持吴王寿梦的想法。“唉,我的儿子要是我祖宗就好了。”末了,吴王寿梦蹦出来这么一句,大家都笑了。大家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意思,就是想三个大儿子能主动让位给小儿子。——野蛮人的客人吴王寿梦回到了吴国,很快派出一个“留学团”前往鲁国学习周礼,同时带去了大量的礼物,包括一座铜鼎。这座铜鼎后来被鲁襄公拿来贿赂了荀偃,这是后话(见第四部 148 章)。这也说明,鲁国人对吴国人不过是虚情假意。否则,岂能把吴王的礼物随便送人?寿梦把自己的在鲁国学习到的知识讲给自己的儿子们听,说到老祖宗当初让位的事情,总是深情地说:“看看老祖宗,说让位就让位了,杀杀辣辣(吴语:爽快)。”儿子们一开始听得稀里糊涂,听得多了,几个大的就听出话外音了。哥几个对老爹都很崇拜,觉得老爹去了一趟中原回来,变得特有学问特有修养。“周礼考察团”很快从鲁国学成归来,按照吴王寿梦最初的想法,就要全盘周化。可是真的把周礼学回来之后,吴王寿梦就发现这套东西太复杂太繁琐。“周礼好是好,可是结葛缕兜(吴语,多而乱),太麻烦。”最终,吴王寿梦放弃了全面周化,只是选择了一些简便易行的并且适合于吴国国情的内容进行推广。不管怎样,从吴王寿梦开始,吴国重新回到了祖国的大家庭,文化上开始与周朝接轨。除了派出留学人员之外,吴王寿梦修建了都亭,用来接待各国前来吴国的人才。如今,苏州有都亭桥。在吴王寿梦访问鲁国之后的第二年,北方来客人了。说起来,这是北方第一次来客。谁来了?巫臣。巫臣干什么来了?原来,巫臣拐带夏姬逃往晋国之后(事见第三部第 115 章),子重子反非常恼火,于是把巫臣整个家族都给灭了,并且瓜分了财产。巫臣万万没有想到,为了这个老婆竟然付出整个家族为代价。“老婆啊,为了你,我整个家族都完蛋了。”巫臣对夏姬说,他哭了。“老公啊,别伤心,想想那些为了女人把国家都输掉的人吧,你这算不了什么,想开点吧。花这么大代价得到我,以后更要好好爱我哦。 ”夏姬安慰他说,顺便提升自己的地位。巫臣想想也是,总的说来,还是很值的。不过,他咽不下这口气,他要找子重子反报仇。于是,巫臣写了一封信让人带给子重子反,信是这么写的: “尔以馋慝(音特,邪恶之意)贪婪事君,而多杀不辜,余必使尔罢(通疲)于奔命以死。”什么意思?你们邪恶贪婪,滥杀无辜,我一定要让你们疲于奔命而死。疲(罢)于奔命,这个成语源于这里。巫臣是什么人?有理想有志气有办法有能力的人。在听说吴王寿梦访问鲁国的事情之后,巫臣就去找晋景公了,请求出使吴国,联络吴国夹击楚国。晋景公当即同意,于是派巫臣为晋国特使,出使吴国。巫臣带了三十乘战车,带上儿子巫狐庸上路了。为了防备路上被楚国人截击,巫臣没有取道宋国,而是向东取道齐国和莒国,沿海岸南下。巫臣的来到,给了吴王寿梦意外之喜,他万万没有想到中原老大会主动派人出使吴国。吴王寿梦给了巫臣隆重的欢迎,巫臣是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物,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是他的特长。三言两语之后,就摸清了吴王的底牌。“土老鳖,容易忽悠。”巫臣为吴王寿梦做了定位,他知道吴王寿梦很急于与中原诸侯交往,很渴望获得承认。巫臣首先代表晋景公问候了吴王寿梦,然后说了一堆两国历史上血浓于水的兄弟情怀,说到听说吴王最近访问了鲁国,非常关注吴国的发展,希望能够尽一点绵薄之力为大哥国家的繁荣强盛做出贡献。随后,双方就国际事务进行了交流,说着说着,说到了楚国。“狗日的楚国太傲慢了,蛮夷。”吴王寿梦提起楚国就是一肚子火,嘴上也就不干不净起来。“大王,您说得太对了,楚国就是蛮夷。不瞒您说,根据我们最近的情报,楚国正准备吞并吴国呢。而我家主公这次派我来,就是为了提醒您要提高警惕。”巫臣先把自己的祖国骂了一通,然后把话引到了正题上。“不怕,吴楚之间山水相隔,怕他们个球。”吴王寿梦没当回事。“话不是这么说,楚国灭了这么多国家,哪个不是山水相隔的?何况,吴国腹地都是平原,万一被楚国突破了屏障,岂不是无险可守?”“那,那我们也不怕,顶多跟他们拚了。”“大王,别这样,有我们晋国在,怎么能坐视大哥国家的危险于不顾呢?这不,我带来了三十乘战车,我家主公说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愿意帮助你们建立军队,教授战法。您也知道,晋国的战术打法是全世界最先进的,只要我们帮助你们建立起军队来,加上大王您的英明领导和吴国人民的尚武精神,还怕楚国人什么?”巫臣提出了建议,顺便拍了一通马屁。吴王寿梦被感动了,血浓于水啊,尽管血的浓度已经稀释到跟水差不多了,可是还是浓于水啊。“晋国兄弟的恩情,我们没齿不忘啊。”吴王寿梦表示,他没有想到的是,晋国人来帮他并不是因为他也姓姬,而是想利用他对付楚国人。不管怎样,现在巫臣成了吴国的总军事顾问。——野蛮人的行动吴国人此前打仗是不用马也不用车的,自然也就没有战车,甚至连盔甲也没有。打仗的时候就是大家手持刀叉棍棒,一边吼一边冲杀,直到消灭对手或者被对手消灭。不过,吴国人对死看得不重,打仗十分勇猛。巫臣把吴国的贵族们集中起来,进行军事训练,教给他们怎么驾车,怎么在车上射箭,怎么在车上格斗。此外,还教给他们怎么布阵,怎么进攻和怎么防守。巫臣还带来了战鼓和战旗,告诉吴国人怎么统一指挥。巫臣还给大家讲晋楚大战,讲一鼓作气。吴国人这下算是开了眼,这不就是传说的先进文化吗?对于车战的应用,其实巫臣比纯粹的晋国人更有心得,因为南方山多,巫臣具有各种地形下战车使用的经验。在巫臣的悉心指教下,吴国人迅速学会了车战,学会了排兵布阵。巫臣知道,这帮不要命的蛮子一旦掌握了先进的战法,其战斗力将是令人恐怖的。“蛮子不可怕,就怕蛮子有文化。”巫臣暗自感慨。三个月时间过去,巫臣决定回到晋国复命了。临行前,巫臣留下了十五乘战车以及战车上的乘员给吴国,作为晋国军事顾问。此外,他把儿子巫狐庸也留给了吴王寿梦。“大王,为了表达吴晋两国之间的兄弟之情,我把儿子留下来为大王效力。”巫臣说。“好,好,你放心,你儿子就是我儿子,我会好好待他。”吴王寿梦再一次感动了。巫臣走了,因为夏姬还盼着他回去。时间长了,要是夏姬再跟别人跑了,那不是亏大了?巫狐庸留下来了,他成为吴国的外交官,专门负责与北方诸侯之间的联络。巫臣走后,按照巫臣临行前的建议,吴王寿梦出兵攻打楚国的附庸国巢国(在安徽境内巢湖一带)。一来演练先进打法,二来配合中原诸侯的抗楚战争。巢国一开始并没有把蛮夷小国吴国放在眼里,看着吴国人驾车的技术都很二五眼,以为这就是一支乌合之众。谁知道一旦交锋,吴国士兵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巢国哪里见过这样的,纷纷惨败,立即向楚国求救。于是,子重子反急忙率军来救巢国,等他们到了,吴国人已经撤了。屁股一歪,攻打楚国的另一个附庸国徐国(今徐州境内)去了,没办法,子重子产领兵驰援徐国去了。等到楚军到了徐国,吴国人又转而攻击楚国的州来(今安徽凤台)了。于是子重和子反又去救州来,可是吴国人又撤了。一年当中,吴国人七次入侵徐国巢国以及州来,子重子反也奔波了七次,真的是疲于奔命了。现在,楚国人真的麻烦了。北面有强大而狡猾的晋国人,东面有蛮横而不要命的吴国人。最糟糕的是,吴国人现在和晋国人勾结在了一起。关于州来,顺便说说。州来原本是个小国,春秋时被楚国吞并。后来被吴国占领,后来又被楚国夺回,后来又被吴国夺去。后来吴王夫差把蔡国迁到州来,因此州来改名为下蔡。再后来,吴国灭亡之后,州来又成了楚国的地盘。再后来,在秦的打击下,楚国东迁,这里又成了秦楚必争之地。早晨,秦兵打过来了,百姓们便说自己是秦国的良民,把秦国的门牌翻过来,晚上楚军攻过来了,百姓们便说自己是楚国的顺民,把楚国的门牌翻过来,以此保护了自己的生命财产。这也是“朝秦暮楚”这个成语的来源之一。第一六三章 吴国人的风格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这是毛泽东的战术思想,但是,这不是他的发明,谁的发明?吴国人。吴国人尽管不够文明,但是他们很聪明。他们知道自己的实力不是楚国人的对手,但是,他们知道该怎样对付楚国人。再回想国共内战时期毛泽东的战术思想“各个击破,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来自于先轸,我们现在可以知道,毛泽东的战术思想都来源于春秋。现在我们知道了,为什么古人爱读春秋。——战败楚国吴国人与鲁国人的交往比较频繁,一来吴王寿梦对鲁国的印象非常好,二来两国之间的距离比较近,三来,鲁国不是强国,吴国在与他们交往中心理上不会有负担。吴王寿梦十六年(前 570 年),也就是晋悼公三年,这个时候晋国又开始强大起来,在中原与楚国争夺霸主。楚国令尹子重决定要对吴国进行一次 “外科手术式”的打击,以便让吴国停止侵扰,从而楚国可以集中精力对付晋国人。春天,楚国人出兵了,子重亲自挂帅,专门挑选了善于山地作战的精兵。此前,吴楚双方并没有实质性的交手,而这一次,子重是下了决心要给吴国人一点颜色看看。楚国大军进入吴国境内,第一目标为鸠兹(今安徽芜湖市东南)。楚国人的实力没得说,一举拿下鸠兹。随后,楚军进逼衡山(今安徽当涂县横山)。吴军主力并没有出现,只有小股部队在楚军侧翼骚扰。吴军都是轻装,再加上周围地势不是山地就是湖泊,吴国人来去如风。这么说罢,就是抗楚游击队。而楚国人行动迟滞,感到非常费力。“令尹,此地地形复杂,我们大军行动不便,再加上雨季就要到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如让我率领小股精兵突入吴国腹地,扫平道路。 ”子重手下悍将邓廖提了这么个建议。于是,子重给了邓廖一百乘战车、三千步卒,率先出发。子重率领大军就驻扎在衡山之外,等待消息。三天之后,消息来了。不是一个消息,是一群消息,因为残兵败将逃回来一群。原来,楚军在山水之间盘旋前进,道路十分艰难,不是高低不平就是泥泞不堪,不说走路,就是推车都把大家搞得筋疲力尽。等到大家累得半死的时候,吴国人杀到了。本来吴国人就是以逸待劳,再加上其凶狠程度远远超过楚国人,这仗还怎么打?邓廖被活捉,楚军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不到三十乘战车和三百名步兵逃回。子重现在傻眼了,邓廖算得上自己手下第一战将了,又勇猛又有智谋,如今邓廖被俘,军心震动。而眼前非山即水,又开始下雨,自己车多人多也没有用。进攻没有把握,留守则缺乏意义。“撤。”子重下令撤军了。回到楚国,子重不敢说这次出兵损兵折将。“我们一举拿下了吴国的鸠兹,打得蛮子们抱头鼠窜,心惊胆战,再也不敢来犯了。”回到朝廷,子重这样自我表扬。为了显示这一次的胜利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子重设庆功宴,宴请高级将领。按照子重的计划,庆功宴将一连进行十天。可是实际上只进行了三天,因为第三天的时候东面传来消息:吴国人攻击楚国,夺取了驾。驾是哪里?今天安徽无为县境内。子重虽然脸皮够厚,可是到这个时候也挂不住了。“算了,庆功宴结束了,该回哪回哪吧。”子重撤销了庆功宴。第二天开始,整个楚国都在流传子重的故事:大将被捉,重要城市被占,还要开庆功宴。“你这人真子重。”楚国人骂人不要脸的时候,都这么说。子重受不了了,终于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突发心肌梗塞而死。——爽约晋国吴国大胜楚国并且气死子重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世界,晋悼公非常高兴,于是决定当年在鸡泽(今河北邯郸)举行盟会,特邀吴王寿梦参加,并派荀会到淮河北岸迎候吴王。(事见第四部第 138 章)晋国特使把邀请函送到了吴王寿梦手中,寿梦非常高兴,当即应允。晋国特使高高兴兴回去复命,那一边晋国人开始筹备会议。送走了晋国特使,吴王寿梦盘算着这一次带谁去见世面,想来想去,觉得该把老大带去。要不怎么说吴国人没文化呢,按照中原的规矩,国君出国,国家留给太子监守,国君绝不与太子同时出动,怕的就是发生意外的时候被全窝端了。如今美国总统和副总统从来不同时出现在同一场合,也就是这个意思。可是吴王寿梦不懂这些,准备带着太子诸樊前往鸡泽。“爹爹,我觉得咱们还是小心点,我听说越文明越促掐(吴语:奸诈),这么大老远的,咱们又没有跟晋国打过交道,别稀里糊涂去了,被人家算计了。 ”诸樊提出一点反对意见来,他听说过不少晋国人的故事,感觉晋国人不太靠谱。吴王寿梦一听,觉得有道理,于是他把巫狐庸找来了。虽说名义上是在吴国和晋国之间行走,巫狐庸实际上基本就呆在吴国了,因为父亲巫臣发现晋国的权力斗争比楚国还要激烈,所以留个后手,等于是把儿子安置在了吴国。“阿巫,有件事情我拿不定主意,晋国在鸡泽召开盟会,请我参加,我也答应了,你看看,我是该去还是不该去?”吴王寿梦问巫狐庸。巫狐庸一听,笑了。从前,吴王寿梦有点一根筋,看来现在有进步了。“大王,该不该去,问你自己啊?你要是去,想干什么?”巫狐庸反问了一句。“哎,对啊,你等等,我想想。”吴王寿梦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时想了想,说:“其实也不想干什么,就想看看盟会是怎么回事。”“那我告诉你盟会是怎么回事,盟会,就是所有国家都到一起,其中一个国家是老大,其余国家都要跟着老大混。虽然都是国君参加,但是老大的国君才算国君,其余国家的国君只能拍马屁,说好听的。大王,我再问你,你能当老大吗?”巫狐庸继续提问。“我,我当不了。”“那,你会拍马屁吗?”“我,我不会。”“那你去干什么?”巫狐庸最后这个问题把吴王寿梦给问得愣住了,他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答案,只好反问:“那,那别的国家为什么要去?”“但凡去的国家,要么临近晋国,不敢不去;要么是需要晋国的保护,也不敢不去。咱们吴国既不临近晋国,也不需要他们保护,为什么要去拍他们的马屁呢?”吴王寿梦听着有道理,他开始犹豫了。“再说了,大王,中原诸侯自以为正统,乱七八糟规矩多了去了,周礼就不说了,还要对诗,您行吗?恕我直言,到时候显得咱们是土包子,是蛮子,那岂不是自找丢人?您要不去,您就始终是个神秘人物,谁也不敢小看您。您要去了,基本上就是见光死。”巫狐庸的话说得够直接,但是也切中要害。吴王寿梦听到还要对诗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不去了。“嗯,阿巫,不愧是走南闯北的人,老掐辣(吴语:有见识的人),我听你的,不去了。”吴王寿梦决定爽约。说去又不去,找什么借口?蛮子国家,不去就不去,不找借口,没有文明国家那么虚伪。到期,荀会没有等到吴王寿梦。凡诸侯小国,晋、楚所以兵威之。畏而后上下慈和,慈和而后能安靖其国家,以事大国,所以存也。无威则骄,骄则乱生,乱生必灭,所以亡也。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兵之设久矣,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也。圣人以兴,乱人以废,废兴存亡昏明之术,皆兵之由也。——《左传&·;襄公二十七年》上面是司城子罕的原话。对于战争与和平的理解,子罕的话坦诚得令人吃惊。在他看来,战争就像金木水火土一样是人类社会所必需有的,没有战争,反而毁灭。子罕说得对吗?几千年的历史已经证明了其正确性。人们可以追求和平,但是和平永远只是短暂的。外部的和平来临,内部的斗争必然要起来。和平,可以追求,但是永远不要得到。事实是不是这样呢?,看下去就知道了。——接班人问题吴王寿梦没有去参加鸡泽盟会,他觉得这是巫狐庸的功劳,所以他决定重用这个楚国裔晋国人。“阿巫,来吴国一转眼十五年了,啊,生活还适应吧。”吴王寿梦请巫狐庸吃饭,随便问起来。“适应适应。”巫狐庸不知道吴王寿梦找自己来是什么意思,很小心地说。“不想回晋国了?”“不想了。”“真不想了?”“真不想了。”“为什么啊?”“不瞒大王,这里美女多啊,我不想走。”“那,为了女人,抛弃国家?”“嗨,这有什么?我爹就是这样的啊,为了我后娘,把什么都抛弃了。”“嗯,直爽。”吴王寿梦赞赏起来,他最不喜欢中原的就是他们的虚伪,所以听到巫狐庸说实话,非常的高兴。“阿巫,我喜欢你。我再问你,我要找一个人帮我管理国家,这个人应该叫什么?”“这个,在楚国呢,叫令尹;在晋国呢,叫中军元帅;在鲁国呢,叫上卿。”巫狐庸解释说,吴国是个没有官制的国家,因此没有相对应的职位。“好了,不管叫什么,今天我就任命你担任这个职务了,你想叫什么叫什么。”吴王寿梦就这么下达了任命。《吴越春秋》记载:寿梦以巫臣子狐庸为相,任以国政。之所以叫为相,是因为巫狐庸都不知道自己算是个什么职位。转眼间,到了吴王寿梦二十五年(前 561 年),吴王寿梦鞠躬尽瘁了。此前,晋国又来邀请过两次,吴王寿梦都没有赏脸,只是派巫狐庸前去应付。吴王死了,谁来继位?临死之前,吴王寿梦把小儿子季札叫来了,要把王位传给他。“爹爹,不可以。按照周礼,嫡长子继位,不可以坏了规矩。”季札拒绝了。“可是,咱们是蛮夷啊。”“不,咱们是周人。”吴王寿梦没有坚持,他喜欢小儿子,也就喜欢他的决定。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小儿子,因为小儿子是个周礼迷,对周礼非常痴迷。于是,吴王寿梦又把大儿子诸樊叫来。“儿啊,我想把王位传给季札,可是他拒绝了。我想着,今后你就把王位传给弟弟吧,我看好他,他能让吴国变得文明强大起来的。 ”吴王寿梦叮嘱诸樊,之后,闭上了眼睛。办完了父亲的丧事,诸樊把弟弟季札请来了。“兄弟,父亲的意思是让你当国君,哥哥我也是这个意思。”哥哥要让位,而且态度很诚恳。没办法,老爹几十年来就教育几个儿子要学习老祖宗主动让贤的精神。“大哥,不能这样。我听说曹宣公去世的时候,国人都想立子臧,结果子臧跑了,大家只好立了曹成公,因为曹成公才是太子。大哥,你才是太子,我则对国君没有兴趣,请让我学习子臧吧。”季札推辞。诸樊一听,你这意思不是说大家都不欢迎我吗?“兄弟,你就让我做子臧吧。”诸樊还要让。“不。”季札继续拒绝。这样,兄弟两个一个非要让,一个非不接受。到最后,季札告辞出来,回到家里收拾收拾,跑郊区找了个房子,种地去了。到这个时候,诸樊知道再让也没用了,只好自己登基了。吴国,一个纯朴的国家,一个有礼让传统的国家。——乘人之危吴王诸樊登基的第二年,楚共王薨了。诸樊把巫狐庸和弟弟馀祭找来,商讨一件事情。“阿巫,老弟,去年这个时候,你们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吗?”诸樊出了个问题。巫狐庸和馀祭大眼瞪小眼,心说是不是担心季札会接受你的让位啊?虽然这么想,不敢这么说。“担心,担心收成不好?”巫狐庸试探着问。诸樊没有回答他,问馀祭:“你呢?”“是,是担心咱娘的身体?”馀祭也试探着问。“你们都说错了,去年这时候我最担心楚国人趁我们的国丧来进攻我们。”诸樊对两个人的回答有些失望。为什么事情过去了一年,诸樊又突然想起来了呢?巫狐庸和馀祭迅速地猜测着,而诸樊用锐利的眼光扫视着他们,却不说话。馀祭想不出所以然,于是讪讪地说:“大王,今年不用担心了。”诸樊砸了咂嘴,意思是你这都是废话。然后,去看巫狐庸。巫狐庸猛地回过神来。“大王,我知道你的意思,您去年担心的事情,就是楚国人现在担心的事情,我没有说错吧?”巫狐庸说,从诸樊的笑容中,他知道自己说对了。“楚国人担心的事,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对不对?”诸樊说,这是他今天叫这两位来的主要意图。“大哥高明。”馀祭立马赞同。“好主意,打楚国。”巫狐庸略迟缓但是很坚决地表示。诸樊很高兴,他决定派党去打楚国,党是谁?公子党,诸樊的异母弟弟。就在吴国军队出发的前一天,季札来了。“大哥,你不能攻打楚国。”季札开门见山对诸樊说。“为什么?”诸樊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季札会来管这件事情。“因为这不合周礼啊,不可以乘别国国君之死发动攻击的。”季札搬出来周礼。“嗨,我们是蛮夷,管他周礼不周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