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子俊说,你是被张牛角一脚踢伤的?”李弘笑着问道。高览脸一红,神情有点尴尬。“前年在卢龙塞,我是大战之后剩下来的最后一个军官,当时我是屯长。今年在孤鸿岭,你也是大战之后剩下来的最后一个军官,不过你是军候。从这一点来说,我们的经历非常相近,完全可以成为好兄弟嘛。”李弘朝他伸出大手,大声笑道:“来,我们握握手,以后就是兄弟了。”高览被李弘的豪气所感染,慌忙伸手和他握在了一起。文丑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正清兄,不要不好意思,你被张牛角踢了一脚,那是好事,将来就是吹牛的本钱。我也被人一脚踢飞过,可那就不是吹牛的本钱了。”赵云和张郃大笑起来。高览不解地望着他。“我是被大人一脚踢出了大帐,那是丢脸的事呀。”文丑怪叫道。李弘无奈地摇着头,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不要再提了,下次有机会让你踢一脚,给你长长脸,如何?”文丑连连摇手,眼睛望着赵云,张郃大声说道:“那我还不被人打死。你们这里的那个虎头颜子善,简直就是这帮人的打手,太厉害了。”“子俊兄,什么你们,我们,你是不是想离开这儿?”赵云问道。文丑顿时脸就红了,赶忙说道:“失言,失言。”李弘在一旁说道:“郭大人已经阵亡,你们的部队也打完了,现在就剩下你们几个人。我看你们暂时留在我这里,等消灭了黄巾军,再回到冀州部队里去吧。”高览和文丑连声答应。“审大人什么时候走?”文丑问道。“明天。他的伤一直不见好,大营的条件太差,只能送他到信都城去医治了。”李弘说道,“今天请你们来,是想问问瘿陶城附近的地形。”“黄巾军攻打瘿陶了?”高览吃惊地问道。“是的。我们必须立即赶去救援。”第三十五节审配望着李弘因为过度熬夜而憔悴的面容,感动地说道:“校尉大人要注意休息。蚁贼势大,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平定的。”李弘叹了一口气,勉强笑道:“多些审大人关心。只是如今战局逆转,瘿陶被围,如果不能及时挽救危局,恐怕今春百姓的生活更加艰难了。”审配望望马车外荒凉的山野,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悲痛,“我看校尉大人暂时还是以保存实力为主,短期内不宜南下和蚁贼决战。如今冀州主力在孤鸿岭全军覆没,郭大人也战死沙场,我们本来想在春耕之前击溃黄巾军的想法已成泡影。”李弘缓缓问道:“审大人可有什么建议?”审配忍着疼痛,低声说道:“如果你急于南下支援,和蚁贼肯定就是一场血战,其结果必定死伤惨重。张牛角匆忙攻打瘿陶,估计也有一箭双雕的意思。如果你不急于南下,着急的就是张牛角。二十万人待在瘿陶城下,仅每天消耗的粮食就是一个惊人的数量,如果加上攻城的损失,他的补给很难维持。”“还有一个对蚁贼非常不利的事情,那就是马上要下雪了。这对武器装备都很差的蚁贼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一旦下雪,张牛角的部队不得不停止攻城。如果下雪的时间加上冰雪融化的时间拖得过长,蚁贼的补给立即就会出现问题,尤其是粮食。”李弘也曾想到打击黄巾军的补给运输,但因为地形不熟,难以捕捉到黄巾军的准确补给路线,只好作罢。此时突然听到审配肯定地说到黄巾军会出现粮食短缺问题,非常吃惊地问道:“为什么?”“现在蚁贼控制的几个州郡,仅流民就有一百多万,加上二三十万士兵,本地的百姓,有将近二百多万的人口,张牛角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粮食供应他们。士兵们如果不打仗,一天的口粮是三升(大约相当于现在的900克)粟米,到了战场上,士兵的口粮供应就要翻倍,是六升。这是维持一个士兵能够上战场的最基本最少的口粮了。但三升米,至少可以供应五六个普通难民一天的生活。”审配大概话说多了,牵动了伤口。他痛苦地呻吟了几声,挣扎着继续说道:“张牛角是蚁贼的大帅,他要对追随自己的士兵和支持自己的百姓负责,他最起码要让这些跟着他的人活下去。所以张牛角一旦在瘿陶滞留的时间过长,粮食问题就会立即凸现出来。这时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立即撤军,二是等到雪化,攻破瘿陶,用瘿陶的粮食补给部队。”李弘听到这里,已经心领神会,郁积在心中的苦恼立即不翼而飞。他高兴地大声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真得太谢谢审大人了。”审配痛苦地皱着眉头,咬着牙,颤抖着声音问道:“大人明白了吗?”“我明白了。谢谢审大人。”李弘激动地说道。“关键是在下雪之前,一定要确保瘿陶不失。如果张牛角一心想在下雪之前夺下瘿陶,那瘿陶就非常危险了。冯大人只有六千人,在二十万蚁贼的凶猛进攻下,想守住,几乎没有可能。”“只要冯大人守到下雪,痛苦的就是张牛角了。”李弘笑道,“审大人,你要是没有受伤多好,凭你的本事,完全可以指挥我们打败张牛角。”审配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他极力支撑着,继续说道:“去年,冀州牧皇甫大人奏请天子,免了冀州百姓一年的赋税用来赈济灾民,所以直到现在,冀州的财政情况尚能勉强自保。这次我到信都城以后,尽力说服冀州牧府的其他官员,给你足够的军饷和补给。你在前线,不要挂记这事,我自会帮你办妥。”审配从马车上伸出左手冲着李弘挥了两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下官告辞了。”李弘赶忙抢上一步,紧紧握住审配冰冷的手,笑着说道:“感谢大人对幽州铁骑的帮助。大人一路走好,保重。”审配用力回握着他的手,很真诚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李弘默默地站在寒风之中,任由长发飘洒,一动不动地望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马车。所谓名士,上安社稷,下安黎明,不畏豪强权贵,不甘堕落流俗。想起审配的这句话,李弘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士族的庞大势力在大汉国有举足轻重的力量,许许多多有学问有影响力的人,无一不是出身于士族。他们有皇室宗亲,有官宦世家,有门阀豪族,每个势力都掌握着大汉国的权利和财富。所有的士族子弟们都在为了能够更好地生存下去而整日忙碌着。但大汉国如果没有了他们,立即就会彻底崩溃。如果幽州没有刘虞,中山国没有张纯,死去的人可能更多。即使黄巾军赢了,靠那几个有学问的首领就能治理好天下吗?他们的绝大部分手下都是大字不识的庶民,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能帮助百姓吃饱肚子吗?天下千千万万的贱民,庶人为什么不能去念书,去做官,去做学问?怎么样才能让庶民和士族一样,可以吃饱穿暖,可以读书做官呢?“大人,白山黑翎王的援兵到了。”李弘一惊。他猛然回头望着郑信,大声问道:“你说什么?”“白山黑翎王的援兵到了。黑翎王难楼很给你面子,派了两千人来。”郑信笑着说道,“恒祭和鹿欢洋已经去接了。”带着援兵千里迢迢赶来的是黑翎王难楼的小儿子楼麓。风云铁骑军中的胡兵猛然之间增加到了大约一万人。这不仅让胡族士兵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就连汉兵和下级军官也感到了压力,恐惧的压力。李弘很高兴,立即命令楼麓的部队并入黑豹义从,将黑豹义从扩充到一营人马,楼麓,恒祭为军司马和假军司马,弧鼎,弃沉两人为军候。射虎回到玉石的部队顶替恒祭任军候。由于鲜于辅的燕赵部曲都是汉族士兵,所以李弘特意安排张郃,文丑到鲜于辅手下任军候,将原来的三曲部队折成了五曲,每曲六百人。高览因为需要养伤,所以李弘暂时把他安排在田重手下,随后卫屯一起行动。第二天,李弘率部出发,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向瘿陶赶去。=====================斥候飞一般冲进张牛角的大帐。“大帅,豹子军动了。”张牛角正趴在案几上写文书,闻言抬头看了一样斥候,不紧不慢地问道:“全部出动了。”“回大帅,他们的大营已经撤了。前军鲜于银部已经赶到周山庄。”张牛角挥挥手,斥候飞速退下。张牛角俯身拿起地图,摊到案几上,仔细看了一下,嘴里喃喃自语道:“我就不信你不来。”随即大声喊道:“命令各部,午时开始,发动攻击。”黄巾军二十万大军分成四部,将瘿陶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张牛角亲自率领大营驻扎在西门。褚飞燕部在北门。白绕和五鹿的部队在南门。杨凤来得最早,他多绕了一点路,部队驻扎在东门。黄巾军已经围城三天,却迟迟没有发动攻击。五鹿五十多岁,身材消瘦,须发皆已灰白。一般来说,人年纪越大,欲望应该越少,但五鹿不是,他希望自己能够重振太平教,能够领导黄巾军。五鹿之所以叫五鹿,是因为他是个出家道人,法号叫五鹿。他是真正的太平教道士,曾经跟随张角云游天下许多年。他虽然不是张角的八大弟子之一,却是张角收录的最早一批入教门徒,在太平教中资格非常老。就是因为这一点,他非常不服气张牛角出任黄巾军的大首领。张牛角也不是张角的八大弟子之一,只是太平教俗家弟子中的佼佼者而已。他有什么资格做黄巾军的大首领,他连太平教的教义都似懂非懂。五鹿认为,自己才是太平教的继任者,只有自己,才真正有资格做黄巾军大首领的位子。所以他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总想找个机会把张牛角推下大帅的位子。结果他稍一动作,就惹了一身的祸,差一点连老命都丢了。在得知张牛角北征大败之后,他认为自己攫取黄巾军大首领的机会来了,立即命令自己的几个弟子,寻找借口,不发粮草给白绕和王当。结果王当部被围歼,白绕部被迫放弃襄国,逃进了太行山。随后他就倒霉了。他没有想到褚飞燕的部队到得那么快,自己立即就被王当率军包围了。要不是王当顾忌他是张角的弟子,太平教的前辈,而且还有许多黄巾军的首领纷纷出面帮他讲话,早就把他火拼了。幸好张牛角回来的及时,杀了五鹿的几个弟子,平息了这场风波,没有给黄巾军造成更大的损失。但张牛角北征的十八万大军被全部歼灭在幽州战场上,还是沉重打击了黄巾军。张牛角没有下台,那要感激褚飞燕和杨凤。褚飞燕和杨凤两人加在一起有十几万部队,黄巾军中没有人撼地动他们。白绕虽然也号称十万部队,但他最多只有二三万人可以拿的出手,其他的士兵都是拿着木棍,铁耙的难民,是跟在他后面混饭吃的。虽然白绕和一些小首领支持五鹿,但没有实力,说什么都是废话。白绕一早就来喊他喝酒。白绕是富家子弟,生活一贯奢侈,到了黄巾军,他也没有改掉这些习惯。“大师,你在想什么?”白绕笑道:“刚刚打了胜战,杀了郭典,如果再过几天我们打下瘿陶,杀死冯翊,今年好日子就来了。”“白帅难道没有看出来,大帅这是在排除异己吗?”五鹿冷冷一笑,慢悠悠地说道。白绕大笑,指着五鹿的鼻子道:“你想得太多了。在孤鸿岭,大帅命令我们在侧翼进攻,损失并不大嘛。这次我们在南门佯攻,损失肯定也不会太大。你想什么我知道,只是时机未到,时机未到啊。”五鹿看着他,小声问道:“还有时机吗?”“当然有。”白绕笑道,“上次要不是你帮我一把,我的部队早在襄国打完了。所以这个忙我一定会帮你的。”他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现在我们两个人的兵力加在一起,和褚帅的部队相比,实力上要差一截。但这战一打完,情况就不一样了。你看,无论是攻城,还是阻击豹子军,褚帅的部队都是主力。张牛角自己没有部队,只好拿他这个义子的部队冲锋陷阵。大战过后,褚帅的部队肯定损失惨重,所剩无几。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把杨帅拉过来,再联合一帮黄巾首领,逼迫张牛角让出大首领的位子。”五鹿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是不是酒喝多了,出的这都是什么狗屁主意。到了那个时候,大帅连战连捷,杀郭典,杀冯翊,声望如日中天,甘心情愿投靠他的人就更多了。谁会跟我?你会吗?”白绕望着他,心灾乐祸地笑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至于派人杀掉张牛角吧?”五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怒声说道:“你想干什么?这话也能说?”这是大帐外传来侍从的叫声:“大师,白帅,大帅有命令送到。”白绕挥手示意传令兵退下,展开案几上的地图,指着下曲阳方向说道:“大师,你说豹子有这么蠢嘛。他难道看不出来这瘿陶城,就是诱他入笼的陷阱。”五鹿轻轻抿了一口酒,沧桑的老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低声说道:“他当然不蠢。大帅父子两个人在黄巾军中都是用兵高手,结果两个人都栽在了他手上。十八万人。”五鹿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就是皇甫嵩当年也没有这个本事,三两下就吃掉十八万人。我担心大帅父子报仇心切,这次还会栽在他手上。”“哦?”白绕惊讶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大帅想一箭双雕,就怕雕没射到,反而被雕啄瞎了眼睛。他设的这个局,有一个致命漏洞。”五鹿故作莫测高深的样子,缓缓说道。白绕“噗嗤”一笑,随口说道:“你是指粮食?”五鹿惊讶地望着白绕,顿时觉得自己很蠢,好象别人不用脑子都能看出来的问题,自己还在故作深沉。“你以为大帅不知道吗?打下瘿陶我们就有了足够的粮食。问题的关键不是粮食,而是我们能不能在下雪之前打下瘿陶。”白绕望着案几上的地图,忧心忡忡地说道:“如果大帅又想打豹子,又想打瘿陶,那才是这个局的致命漏洞。”=======================褚飞燕正在大帐内和杨凤下棋。他们的棋术都是经过太平教教主张角亲自指导的,水平非常高。两人当年都是七十二方小渠帅之一,是张角亲自从自己的徒子徒孙中挑选出来的。张角非常欣赏他们的才华,认为他们将来都是黄巾军的中坚力量。杨凤在黄巾军中也有个外号,叫九头鸟。他和褚飞燕年纪相仿,长相英俊,武功也好,但他比褚飞燕更聪明,为人圆滑乖巧,心计深沉,而且手段非常狠辣。黄巾军中许多老一辈的首领都不喜欢他,认为他太过暴戾,所以他在黄巾军中的口碑和地位一直不如褚飞燕。杨凤会打仗,而且不比褚飞燕差,这在黄巾军中人人都知道,但他和褚飞燕是生死之交,就没有几人知道了。接到大帅的口信之后,两人继续下棋,就象没事一样。“栖之,你怎么看?”褚飞燕落下一枚黑子,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豹子来了,血战开始。”杨凤笑着说道。褚飞燕看了他一眼,慢慢说道:“这次你就再帮一次。吃掉了豹子,冀州就任我们纵横了。”杨凤望了他一眼,慎重地问道:“你有把握吗?我们从来没有和成军的骑兵作战过,更没有和一万多人的骑兵大军战斗过。左帅的部队绝对是黄巾军中的绝对主力,但他的三万人在督亢亭全军覆没,可见风云铁骑的厉害。这种没有把握的战你敢打?”“我仔细研究了汉军和匈奴骑兵多次交战的过程,认为自己有把握。”褚飞燕看着杨凤的那双大眼睛,满怀信心地笑道:“豹子既然敢来,我就有办法叫他回不去。但是,如果我和豹子交战,我的部队就要全部投上去了,所以我们必须依靠你的部队打下瘿陶城。”杨凤望着棋盘,没有做声。“五鹿大师的心思我们都知道。白绕这个人摇摆不定,让人琢磨不透。现在能指望他们牵制一部分兵力就不错了。我们是兄弟,你给我一句话。答应,我就和豹子干一场。不答应,我就立即打下瘿陶城,放弃围歼豹子的行动。”杨凤久久地望着棋盘,依旧不做声。“栖之,难道我还会故意陷害你,让你损兵折将吗?”褚飞燕严肃地望着杨凤,慢慢说道。杨凤眉头一挑,一双大眼望向褚飞燕,目光中充满了怀疑和猜忌。现在张牛角的部队基本上没有了,黄巾军中就剩下褚飞燕和杨凤拥有强劲的实力。如果这次战斗杨凤的部队被打惨了,褚飞燕就是黄巾军中的老大了。杨凤拿起一粒白子,轻轻放落棋盘,郑重问道:“我们是兄弟吗?”褚飞燕感觉他话里有话,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回道:“生死兄弟。”“那你告诉我,大帅是不是有意把大首领的位子传给你?”褚飞燕霎时心神巨震,目瞪口呆。36冯翊听到城外传来惊雷一般的战鼓声,急忙冲上了城楼。潘凤匆忙迎了上去。“蚁贼开始进攻了?”冯翊一边问着,一边大步走到城墙边上,举目望去。远方黄巾军的大营里鼓声震天,旌旗飘扬,一队队黄巾军战士正从大营里冲出来,他们携带着大量的攻城器械,蜂拥而至。潘凤神色如常,微微笑道:“蚁贼等不及了。”随即他转头大声叫道:“可有其他城门的消息?”“大人,还没有。”站在远处的侍从大声应道。“蚁贼如果同时从四门齐攻,我们的防守兵力就显得太分散了。大人,你看……”潘凤小声问道。“敌人虚虚实实,我们根本无从确定他们的主攻方向。就这样吧,守一天是一天。”冯翊双眼直视着前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就在这里,和大家共进退。”潘凤吃了一惊,赶忙说道:“天气这么冷,大人还是回府衙吧。无须大人督阵,士兵们也会奋勇杀敌的。”“哼……”冯翊冷笑一声,口气不容置疑,“我就坐在这里。我倒要看看张牛角能不能攻上来。”潘凤知道他的脾气,没有再劝。冯翊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突然说道:“要是能下场雪就好了。”====================李弘策马飞驰。他周围是密密麻麻的战士,身后是五彩缤纷的战旗,耳中充斥了战马奔腾的轰鸣声。他感觉自己就象掉进了濡水河的洪流中一样,好象随时都有灭顶之灾,完全失去了自由和信心。他想起跟在慕容风后面的日子里,有许多次,他都梦到自己统率着千军万马在大草原上尽情驰骋,梦中的兴奋之情至今他还能清楚的感觉到。美梦历历在目,仿若就是昨天的事。虽然美梦早已成真,但他根本就没有驰骋疆场的兴奋,取而代之的却是压在肩上的沉重责任,这种责任常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甚至有窒息的感觉。原来统率千军万马根本就不是风光的事,而是一种负担,一种心灵不能承受之重的负担。就象现在,任何一个将士都知道,现在飞速赶到瘿陶战场,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求死。面对二十万黄巾军,这一万五千人还能回来多少?但大家无怨无悔,甚至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从军干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为了这一天能够血染战场。当真有多少人从军是为了享受战争带给他们的荣耀吗?能够享受荣耀的都是战争的幸存者,更多的人都是战争的殉葬品。督亢亭,左校和他的士兵们演绎了一场血淋淋的经典的死亡。这场轰烈烈的死亡震撼了李弘。督亢亭平原上的血腥深深地烙刻在了他的心里。他觉得自己要对一万五千名士兵的生命负责,要对他们无私的信任和他们心中的荣耀负责。=================斥候迎面打马飞驰而来,临近大军时突然紧勒马缰,战马吃痛,顿时长嘶一声,庞大身躯几乎要离地凌空飞起,它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圆弧,霎时转身再度奔跑起来。李弘紧踢黑豹的马腹,飞速追上,和他并驾齐驱。“大人,黄巾军今日午时发动进攻。”“四门同攻吗?”因为轰鸣声太大,李弘只能大声吼叫。“是的,大人。详细情况半夜才能有回报。”李弘点点头,伸手用力拍了一下这名斥候的肩膀,大声叫道:“辛苦了,快去休息吧。”斥候感动地朝李弘躬身行了半个礼,拨马离去。李弘回头朝号角兵做了个手势,停止前进的号角声突然刺破了巨大而浑厚的轰鸣声,冲天而起,响彻了冬日的黄昏。=================张牛角传达下来的意思非常明确,今天是西门和南门的黄巾军主攻,北门和东门的黄巾军牵制敌人。他的主要目的是想把李弘的豹子军诱到瘿陶战场上予以歼灭。消灭了豹子军,也就彻底清除了冀州战场上最后一股有威胁的官军主力,今年黄巾军的发展就会非常顺利。正因为他的正确性,所以杨凤,白绕,五鹿三个黄巾军目前实力最为强劲的几个首领都带着部队赶到了瘿陶。假如这个目的达到了,后期的利益分配还是非常丰厚的。白绕和五鹿的部队最先开始了攻击。有分歧,有意见,那都是不打仗的时候想的事情。到了战场上,就来不得半点马虎了,打就打,不打就不打,敌人不会和你有什么默契,更不会手下留情。稍稍有点疏忽,那就是性命攸关的大事。白绕不会武功,他留在后方指挥。五鹿大师带着一帮门徒亲自赶到城下督战。他的弟子行云亲自带着第一批攻城部队冲了上去。守城的是钜鹿郡的功曹史耿顾。他不会什么武功,但他更不怕死。他身先士卒,站在城墙边上,和其他士兵一样,举起一块块大石头,对准攀爬云梯的黄巾军士兵狠狠地砸下。沿着城墙,几百架云梯一字排开,每架云梯上都有黄巾军士兵在奋勇冲杀,毫不畏惧满天的长箭和石块。城墙上下,到处都是成堆成堆的忙碌的士兵。巨大的擂木和沸腾的开水不时从天而降。战鼓声,喊杀身,惊天动地。看着黄巾军士兵不停地在空中飞舞,坠落,惨叫,看着城下越来越多的尸体,行云愤怒了。他脱下长长的袍服,露出一身短襦打扮。行云一手拿盾,一手执刀,回头对着远处的士兵狂吼道:“弓箭压制,给我齐射,齐射……”一小队士兵立即聚到一起,对准行云准备上去的云梯顶端城墙上射出密集的长箭。两个探出上身抛掷石块的士兵立即被射死,其中一个惨叫着坠落城下。“兄弟们,杀啊……”行云高举战刀,对伏在盾牌后的攻城士兵大吼一声,随即就象一只敏捷的猿猴,顺着云梯高速上爬。几个黄巾士兵立即脱离盾牌兵的掩护,紧随其后。一根巨大的擂木被丢上半空,冲出城墙,接着砸向了这架云梯。行云大吼一声,举盾顶去。盾牌立即被沉重的擂木砸了个粉碎,行云如遭重击,差一点翻身掉下云梯,举盾的左手立即失去了知觉。擂木依着惯性,沿着行云的背部滚了下去。跟在他后面的几个战士躲闪不及,立即被砸下了云梯。“杀……,上啊……,上啊……”云梯上的行云怒睁双目,对着下面的战士不停地狂吼着。更多的士兵从盾牌后面冲出来,爬上云梯。行云战刀接连剁去三根长矛的矛头,终于给他找到机会。他举起疼痛难忍的左手,一把抓住其中一根断矛,用尽全身力气,虎吼一声,飞身跃上城墙,同时战刀凌空剁向了城墙内的敌人。官军士兵高喊着,附近的几个士兵不约而同地冲了过来,准备堵住这个缺口。行云战刀飞闪,鲜血飞溅,一连宰杀了几个敌人。三四个黄巾军士兵趁着这个空隙纷纷跳进城墙。更多的官军士兵冲了过来。突破口给打开。远处的耿顾被激烈的厮杀声吸引了,随即他看出了危急,顺手拿起地上的一根长矛,飞速奔向城墙中间,举矛高呼:“士兵们,杀啊……随我杀啊……”一直蹲伏在城门楼两侧的预备队士兵听到喊声呼啸而出,他们紧紧跟在耿顾的后面,疯狂地杀向被黄巾军突破的防御点。“轰……轰……”十几架云梯连同梯上的黄巾军士兵被推倒,重重地砸向地面,随即接二连三地传来云梯和人撞到地面的沉闷撞击声和凄厉的惨叫声。长箭象雨一样,没头没脑的四下肆虐,冷不丁的就吞噬了一条又一条的人命。“杀……啊……”行云浑身血迹,状若疯狂,带着士兵们勇往直前。“杀……啊……”耿顾狂吼着,睚眦欲裂,一矛插进一个黄巾军士兵的身体内,还没有等他抽出长矛,立即就被冲上来的三个黄巾士兵砍倒了。官军们顿时惊呆了,接着仇恨的烈火轰然炸开,士兵们一个个就象失去了理智的疯子,红着双眼,不停地叫喊着,舍生忘死地杀了上去。行云首当其冲。但他的刀穿透对方的身体时,自己的头已经被一刀剁了下来,随即握刀的手就被砍成了两截。官军士兵们付出了二十多条生命,终于夺回了防御点,将冲到城墙上的敌人杀了个一干二净。王当的刀已经砍断,枪也插在官兵的尸体上一时抽不出来,只好顺手捡起一根长矛,冲向气势汹汹杀向自己的潘凤。潘凤从黄巾军开始攻城时就盯上了这个黑小子。这小子已经爬上城墙四趟了,他就象打不死似的,每次被赶下去之后,过了一会儿又从别的地方冒了出来。潘凤一斧砍去,隐含风雷之声。王当脸色一变,知道遇上高手,顿时大吼起来:“来到好,杀……”长矛架开铁斧,立即顺势刺向潘凤的小腹。潘凤来不及变招,急退两步。王当长矛横挑,立即刺杀两名守城士兵。潘凤大斧再次呼啸杀至。王当伸矛去挡,矛断。潘凤兴奋的大吼一声,斧势加快,冲着王当的脑袋就去了。王当身形闪动,手上短矛脱手飞向潘凤,人已经矮身蹲了下去。他顺手抓起地上的一把战刀,对准去势已缓的铁斧就是凌厉一刀。潘凤躲过飞矛,却没有躲过那一刀,立时双手巨震,差一点长斧就脱手飞了出去。王当不再理他,返身杀入混战的人群密集处,纵声大吼:“撤……,撤下去……”张牛角指着杀声震天的战场,大声吼道:“黑子呢?黑子呢?”孙亲小圆脸上露出一丝惧色,小心说道:“他在城墙上。”“这个混蛋,什么时候能让人不操心。鸣金,停战,叫他滚回来。”张牛角狠狠地叫道。“大帅,我们刚刚占据了城墙左边的一个小角,是不是可以再打一下,多消耗他们一点。”孙亲小声说道。“要拿下瘿陶还不容易。但我们现在的目的不是瘿陶,而是豹子。命令,停止攻击。”======================昏暗的烛光下,冯翊慢慢地抬起头来,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潘凤。“大人,黄巾军已经撤下去了。”“今天损失如何?”冯翊轻声问道。“功曹史耿大人阵亡了。”冯翊沉默不语,半天才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四个城门的守军共损失七百多人。以西门和南门损失最大。另外,城外的斥候秘密回报,豹子军向我们移动了。”冯翊脸色大变,失声叫道:“他来干什么?自投罗网吗?”潘凤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也许李大人有破敌妙计呢?”冯翊苦笑一下,“你说说,他会有什么妙计?”“以大人的说法,如果我们守到下雪,或许有一线生机。他是不是就是冲着这个一线生机来的。”冯翊无奈地笑笑,说道:“他既然有这个豪气,我们就陪他赌一把。你立即从四个城门抽调一千名精兵,留做最后的反击力量。你亲自领军。”潘凤脸色一变,吃惊地说道:“大人,我们本来防守力量就严重不足,你还抽调一千人做后备军,是不是……”冯翊看着潘凤半天,突然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都尉大人,如果现在你是张牛角,想吃掉豹子,你会怎么做?”潘凤瞟了冯翊一眼,小声说道:“我会先打下瘿陶,再对付豹子。我要保证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冯翊头一低,没有说话。他翻了翻手上的竹简,低声说道:“你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但问题是,你打下了瘿陶,豹子还来干什么?攻城吗?”“瘿陶是诱饵,在鱼没有吃饵之前,这个饵无论如何都要穿在钩上。所以,只要豹子就在附近,只要豹子没有被歼灭,瘿陶都是安全的。张牛角连续攻城,只是给豹子施加压力,逼迫他上钩,消耗我们的守城力量而已。”潘凤明白了。既然张牛角打瘿陶只是做做样子,冯翊当然可以留一千人下来,在城池被攻破时进行强有力的反击。他随即问了一句:“大人,要是下雪了,我们的生机在哪里?”冯翊望着微微摇曳的烛火,突然笑了起来,他轻松地说道:“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奄奄一息,不堪一击了,哪里还有什么生机?”=====================半夜,中军大帐内,风云铁骑的二十五个军候以上级军官全部在座。大帐内侧挂着一块巨大的黑牛皮。黑牛皮上,李弘用朱砂笔画了一副瘿陶城的布局图。大家坐在地上,挤在一起,正在聆听李弘对瘿陶战场的分析和安排。赵云在大帐内添加柴火,给大家倒水。高览躺在褥子上,头枕在田重的大腿上。“瘿陶城的生机在哪里?就在下雪的那一天,不论是晚上,还是白天,就是下雪的那几个时辰。”李弘喝了一口水,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现在我们不知道大雪会在那一天,什么时候下下来,但这个月一定会下雪。所以张牛角在等机会消灭我们,我们也在等机会击败他,就看谁的机会把握得更好,更有效。”“大人,要是不下雪呢?”文丑大声问道。话音刚落,大帐内立即传来一声惨呼。大家一起转头看去,只见颜良正举着碗大的拳头准备打第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