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已经是白鹿部落的人第四次在阵前示威,斩杀鲜卑俘虏了。随着一声冲天的牛角号声响起,刽子手的大刀劈下,一颗头颅落地,鲜血喷射。褐红色的血液立即融入了雨水里,四处流溢。乌丸人兴奋的喊叫声冲天而起。“豪帅,我们冲出去,宰了鹿破风这个杂种。”小帅拓跋貉气得额头上的青筋剧烈地跳动着,一张黑脸涨得通红。他昨天奉命带着一千人返回涿鹿,想到自己捞不到攻打沮阳的战功,正一肚子气无处可发。拓跋韬眉头紧锁,阴沉着一张消瘦的脸,默不作声。鹿破风的行为大违常理,让他感觉到这其中一定有阴谋。鲜卑人出动一万多大军一路夺城拔寨,势如破竹,横扫整个上谷郡西部。在如此形势下,无论汉人的官府,军队还是百姓,都是闻风而逃。鹿破风的白鹿部落虽然有个三千人马,但根本无法撼动鲜卑大军,他自知不敌,携带整个部落逃进了太行山。在这种情况下,他突然又下山,联合人数稀少的汉军前来捋虎须,不是发了疯,就是在耍阴谋。虽然拓跋锋率主力渡过桑乾河去攻打沮阳,涿鹿一带只剩下两三千军队,但要对付人数相差无几的鹿破风部,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即使不能歼灭鹿破风,但要把他打痛,赶进太行山还是绰绰有余。所以拓跋韬认为鹿破风一定是想诱他出城,在什么地方伏击自己。他严令手下,不要出城接战。他想到明天后方的补给就要运到下洛,他的部队要在潘县,涿鹿,桑乾河边的鹿县一带组成一道防御阵势,保护全部补给一路平安的送到沮阳。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那关系到一万多人的性命。“豪帅,鹿破风今天是第四次杀我们的兄弟了。你给我一千人马,我一定拿他的人头回来见你。”“再不出击,城内的兄弟会闹事的。”“豪帅,我已经忍不住了,我要带人杀出去。”拓跋韬的身后围上了十几个大小将领,一个个义愤填膺,怒气冲天,吼叫声几乎把拓跋韬的耳朵都震聋了。城下又传来一阵密集的牛角号,一阵欢呼,不用看都知道一颗人头又落地了。城楼上的骂声,吼叫声响成一片,无数的长箭呼啸而去。虽然射不到,但也算发泄发泄愤怒的情绪。“豪帅……豪帅……”叫声连成了一片。拓跋韬突然转身,一脸的杀气。部下们立即闭嘴,急切地等待着他的命令。拓跋韬凌厉的眼神从每个将领的脸上扫过,一字一句地说道:“谁敢出战,杀无赦!”众人顿时气倒。拓跋锋的部队顶着瓢泼大雨,赶到沮阳城下。提脱在一群将领的簇拥下,站在自己的中军大帐内,心灾乐祸地望着远处鲜卑人在手忙脚乱的扎营。“还是大人有先见之明。我们昨天赶到,正好躲过了这场雨。否则就要和鲜卑人一样狼狈了。”一个提脱的部下望着正在大雨里忙碌的鲜卑士兵,开心地说道。提脱得意地笑了起来。提脱个子不高,非常富态,一张圆乎乎的脸上长满了浓密的胡须,几乎看不出来五官的分布。唯独那双眼睛,半眯半合之间总是露出一丝诡异,让人心里非常不舒服。“拓跋锋在涿鹿磨磨蹭蹭,一座小城打了八天。他想害我,哼……”提脱冷冷一笑,“做人不诚实,总是算计别人,迟早要吃亏。”“遄结,你马上到拓跋锋的大营,问他要食物和马草。”提脱指着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说道。遄结愣了一下,迟疑着说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拓跋锋只剩下了五天的口粮。按照这个天气,他的后续补给能否如期运到都要成问题。现在去问他要牛羊,岂不是……”“按照事先和他的约定,部队到沮阳之后,补给都由他提供。拓跋锋太算计了,他不想到沮阳后给我们提供食物和马草。于是他在涿鹿迟迟不进行决战,拖到现在才赶到沮阳。好了,现在他只剩下五天的食物,而后续补给要在六七天之后才到,自然是不会有牛羊给我们吃,而且理由还冠冕堂皇。这个无耻的小人。假如我们都要相信他,现在岂不是不战自溃了。”提脱阴笑着说道。“你去要牛要羊,他自然没有。你就代我羞辱羞辱他,然后告诉他,乌丸人没有吃的,只好杀马。这马是要偿还的。还有,乌丸人饿肚子,没有力气打仗,战场自然就不去了。”大帐内立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李弘望着汹涌奔腾的河水,耳边听着河水奔雷般的轰鸣声,心急如焚。雨时大时小,依旧下个不停。白鹿部落的士兵对桑乾河地形的熟悉超过了李弘的想象。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在山林间飞速行走,终于在中午之前赶到了河边。然而,河水已经上涨,他们错过了涉水过河的最佳时机。士兵们聚集在河边,望水兴叹。不久,河水开始暴涨。傍晚时分,山洪终于暴发。其惊天动地,摧枯拉朽之势,令人瞠目结舌。就在这时,鹿破风秘密安排在仇水河沿岸的斥候暗桩传来了消息。这批人是鹿破风在撤出桑乾河时留下的,他们一直在给鹿破风提供着最新的情报。在距离下洛城八十里的箭冠屯发现了鲜卑人的补给车队。车队庞大,牛羊上万,有两千多名士兵护送。如果加上车队的马夫和杂役,也有三四千人。真是幸运。部队刚刚赶到桑乾河,就传来了敌人补给的消息,好象冥冥之中有老天相助一般。大家都非常兴奋。李弘随即召集大家商议应对的办法。结果一筹莫展,竟然找不到半个消灭这支车队的办法。大家无计可施,满腔的热情顿时凉了半截。因为山洪暴发,部队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地点渡河。即使过了河,敌人的部队人数比自己这支部队还多,围歼自然不成。从箭冠屯到下洛一路上没有险要地势,伏击找不到地点。李弘让大家再召集下级军官议一议,自己一个人走到河边,默默地看着奔腾的河水,想着心事。“大人……”鹿欢洋怕他出什么事,和雷子两人跟了上来。“去年,我在鬼不灵山,被拓跋柬苦苦追杀,最后和他一起坠落悬崖,掉进了濡水河。当时也是山洪暴发,濡水河水位暴涨。我差一点就被淹死了。幸好我抓到一棵飘在河里的大树,侥幸留得一条性命。”“大人好运气。”鹿欢洋笑着说道,“桑乾河比濡水河要窄得多,水流湍急。它一路飞奔,由此向东,在煌辰和仇水会合,然后在鹿县它突然向南转了个大弯,直奔广阳郡而去。大人若由此掉下去,恐怕我们到鹿县才能找到你。”李弘和雷子大笑起来。“一路上没有河湾吗?到鹿县太远了,我早就死绝了。”“我们这里就是一个陡弯,往下二十里还有一个。那地方在潘县上游,过去只要是雨季,那里就要决口,所以当地人都叫它沙口。当初我们白鹿部落迁到这里,年年都要遭受洪涝。堤坝一旦决口,滔滔洪水一泻而下,连绵上百里,一直到仇水河,几乎淹没了整个下洛县。每年发大水都要死许多人,百姓们生活困苦。后来当地百姓在上谷郡几任太守的带领下,年年上堤修建加固,修修停停,停停修修,十几年了,至今尚未全部完工。”“那象今天这样的大水,沙口会决堤吗?”李弘问道。“这样的大雨如果下两天,就是不决口,那段堤坝估计也要倒了。”鹿欢洋苦笑着说道,“不过,决口了也没有关系。今年大家为了避祸,都逃到涿鹿一带,很大一部分跟着我们逃进了山里。就是淹,也是淹死鲜卑人。”鹿欢洋突然眼睛一亮,狂叫起来:“有了,我们可以掘开沙口,淹死鲜卑人。”李弘顿时目瞪口呆。第二天,大雨如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上午,涿鹿城外,鹿破风的三千人闲来无事,在大雨里展开了赛马比赛。中午,桑乾河北岸的下洛城里,一千名鲜卑士兵飞速出城,到距离县城三十里的坎子岗接应从箭冠屯赶来的补给车队。下午,桑乾河南岸的潘县城内,一千五百名鲜卑士兵出城往东,沿着桑乾河一路疾驰,赶到下洛城对岸的渡口警戒。几乎在同一时间,距离桑乾河南岸一百多里的涿鹿城里,鲜卑人突然打开了北门,三千名士兵在拓跋韬的带领下,昂然走出涿鹿城。正在南门赛马的鹿破风大惊,慌忙带着部队快速遁去。拓跋韬接到消息,淡淡一笑,毫不在意。随即他命令拓跋貉带着本部一千人马赶到鹿县渡口,自己率领两千骑兵不慌不忙向桑乾河方向行去。下午晚些时候,补给车队在三千骑兵的护送下,浩浩荡荡接近下洛城。傍晚,雨势渐小,逐渐停止。就在这时,沙口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拓跋韬突然听到沙口决堤的消息,胸口如遭重击,一时间头晕目旋,几乎不能呼吸,差一点从马上栽了下来。“豪帅……”侍卫们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将他从战马上扶了下来。拓跋韬勉强稳住心神,指着传令兵,颤抖着声音说道:“立即赶到潘县城,涿鹿城,命令所有部队,抛弃一切辎重,连夜启程赶到鹿县。”“快马赶到沮阳,告诉大人沙口决堤,我军所有补给全部失去。”“我们立即赶到鹿县,准备渡河撤退。”半夜里,小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好象谁在哭泣一样,幽怨而悲伤。李弘的部队紧紧跟在从潘县撤退的鲜卑士兵后面,飞速追赶。战马狂奔在泥泞的路上,溅起满天的黑泥,奔雷一般的马蹄声响彻了漆黑的夜空。马背上的骑士一个个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巴,融在黑夜里,就象幽灵一般。“大人,部队右侧有大队骑兵出现。”一个斥候突然从黑夜里冒了出来,迎着李弘高声大叫。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十六节李弘望着小雨朦朦的黑夜,对着斥候喊了一嗓子:“再探。”随即回头对号角兵喊道:“命令部队,小心戒备,全速前进。”鹿破风的部队从半夜开始,就跟上了从涿鹿紧急撤出的几百名鲜卑士兵。他们实在不明白,敌人为什么突然放弃涿鹿城,没命一般奔向鹿县方向。他和胡子分成前后两军,他领白鹿部落的士兵在前面,胡子统率汉军骑兵在后面策应,预防被敌人伏击。下半夜,他接到斥候汇报,得知与自己平行方向有军队在行军,吃了一惊,赶忙带领部队偏离大道,小心前进。黎明时分,两支部队几乎同时发现对方,原来是自己人,虚惊一场。鹿破风看到一脸一身黑泥巴的李弘,不禁失声大笑了起来。“大帅,涿鹿的敌人撤退了吗?”李弘一面催马猛跑,一面大声问道。“是的,敌人突然弃城而逃。我们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追了下来。大人,你怎么在这里出现了?敌情有变化吗?”“我们反败为胜了。他妈的,真是奇迹,你相信吗?”李弘兴奋的大声叫道。鹿破风心里一阵狂喜,他猛抽战马一鞭,奋力赶上李弘,几乎是吼着说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沙口决堤了。洪水一泻而下,把敌人的全部补给冲了个一干二净。”鹿破风瞪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沙口堤破了……?”突然他咆哮了起来:“是不是你派人挖的?”李弘看着他愤怒的双眼,好象要吃人的样子,吓了一跳,本能的连连摇头。“那道堤坝我们花了十几年的功夫,投入了大量的财物,好不容易才修好,抵挡一般的洪水绝对不成问题,怎么可能会倒?才下了两天不到的雨,会有多大的山洪,怎么可能会冲倒?”李弘心虚,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不敢做声,只顾低头猛跑。鹿破风和他的父亲,父子两代人带领族人和桑乾河附近的百姓,在当地官府的支持下,历经千般辛苦,万般磨难,终于在沙口修成了一条坚固的大堤。那里有他们的血汗和希望。没有想到还没用上几年,就又化作了一场泡影。大堤的倒塌对鹿破风的刺激好象远远大于打败敌人。鹿破风吼了两嗓子,随即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但他心里的喜悦已经被大堤的倒塌冲得一干二净。他心痛,失望,甚至有点沮丧。但战士们,无论是乌丸人,还是汉人,都在黎明的雨幕里,疯狂地催打着坐骑,用尽全身力气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庆祝这突然降临的,不可思议的胜利。鹿破风看到了恒祭。“沙口堤决口是不是你们干的好事?”鹿破风恶狠狠地望着他,咬牙切齿。恒祭为难地点点头。“大帅,你冷静一点。鲜卑人占据了我们的家园,如果不赶走他们,我们的日子怎么过?堤坝坏了我们可以修,但家园没了,我们到哪里去?一年四季躲在山里吗?”鹿破风痛苦地叫起来:“为了修那条堤坝,十几年来族内死了几百人,连我父亲都死在堤坝上,你们……”恒祭望望四周欢呼的人群,大声叫道:“大帅,我们从桑乾河逃进太行山,不也死了几百人吗?不要生气了,所有的仇恨我们都应该从拓跋人身上找回来。拓跋锋失败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到桑乾河,难道你不高兴吗?”鹿破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高兴不起来,虽然他知道破堤也是无奈之举,打败鲜卑人比什么都重要,但他就是舍不得那条堤坝。他对它有感情。“鹿欢洋在哪?”鹿破风问道,随即他醒悟过来:“是他带人去沙口堤的?”恒祭一脸的苦笑。“主意也是他出的吧?这个臭小子,回头我剥了他的皮。”他无处发泄,只好猛抽了战马几鞭,回头高吼:“快啊。赶到鹿县杀光鲜卑人。”鹿欢洋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他和三百多名士兵躲在沙口附近的小山上,饱受风吹雨打,冷得直哆嗦。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水泽,白茫茫的一片。从缺口处传来的巨大水流声隐约可闻。“小帅,这场大水两三天差不多能退净吧?”一个百夫长坐在鹿欢洋的旁边,懒洋洋地问道。“如果今天不继续下雨,估计差不多。希望鲜卑人还能留点东西给我们。”鹿欢洋笑嘻嘻地说道。那名百夫长不由地乐了。“你做梦吧。这么大的水,地势落差又大,水流湍急,还能留下什么?牛还是羊?”“不过这大堤破了,今年要化不少力气修了。”鹿欢洋立即就换上了一副苦瓜脸。“你说大帅会不会为了这件事找我算帐?”“当然。你等着捱鞭子吧。”那名百夫长心灾乐祸地笑道。拓跋锋一个人坐在大帐内正在享受丰盛的早餐。突然,拓跋晦一身雨水冲了进来。拓跋锋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他不喜欢自己在吃饭的时候受到打扰,更不喜欢自己的部下未经禀告就闯进他的大帐。他冷冷地瞅着拓跋晦,等着他说话。“沙口决堤了。”拓跋晦惊慌地几乎是喊着说道。拓跋锋面无表情,神色冷峻地盯着拓跋晦,慢慢吞下嘴里的牛肉,伸手去拿几上装着马奶的金碗。“拓跋韬派人传来消息,昨天桑乾河山洪暴发,沙口决堤,洪水一泻而下。我们的牛羊,马草,辎重在下洛城外全部被洪水冲走,三千多士兵,一千多马夫杂役,踪迹全无,估计也被洪水卷走,生还渺茫。”拓跋锋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抽搐了几下。他就象没有听到似的,一口喝掉碗中马奶,然后缓缓放下手上的碗。“大人,我们立即撤兵吧。军中尚余三日口粮,正好够我们撤到广宁附近。迟恐军心大乱,不战自溃啊。”拓跋锋突然站起,愤怒地大吼一声,双手抓起木几,狠狠地砸向地面。“咔喳”一声,木几从中折断,几上的木盘,金碗凌空飞起,甩落到大帐四处,食物撒满了一地。拓跋锋犹不解气,奋力一脚踢向地上折断的木几。两截木几飞射而出,碰到结实的牛皮帐篷上,坠落地面。拓跋晦似乎非常熟悉拓跋锋的脾性,默默地站在一旁,任由他发泄心里的怒火。“怎么会变成这样?”拓跋锋怒气冲天地叫道。“桑乾河下游的水势如何?”拓跋锋稍微平静了一下情绪,转头问道。“据斥候来报,水位暴涨,已经没有办法涉水过河。留在涿鹿,潘县的部队估计很难全身而退。”拓跋锋气得再次大叫一声。一场大雨,仅仅因为一场大雨,一支强大的军队竟然落到如此惨败的境地。足够大军人马吃半个多月的牛羊没了,武器补给没了,运送补给的部队被水冲走了,留守涿鹿潘县加上从代郡桑干城赶过来的部队总共五千多人被困在桑乾河西岸,随时处在断粮被围的危险之中。唾手可得的胜利就这样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夺走了。拓跋锋弯腰捡起地上的金碗,叹了一口气。上午,李弘率领五千大军赶到了鹿县桑乾河边。部队不待休息,立即列成冲锋阵列,准备随时对河边的敌人发动攻击。拓跋韬利用桑乾河河堤,背靠桑乾河,组成了一个半圆形的防御阵地。河面上几只牛皮划子在两岸来回穿梭,一只小划子一次只能运两个人。这些小划子本来是斥候队执行任务时用的,现在却拿来做逃命的工具,也算是聊胜于无吧。李弘驱马走到敌人长箭射程之外的地方,仔细观察了一下鲜卑人的布阵。然后带着雷子和几个侍卫跑回自己的阵前,用牛角号招来各部的军官。鹿破风看到李弘镇定自若,胸有成竹,非常老道娴熟的派兵布阵,心里暗暗钦佩。自己虽然做白鹿部落的首领已经有四五年了,但论到带兵打仗,自己在次数和规模上和这个北疆传奇般的人物差距太远。鹿破风知道他参加过几次上万人规模的大战,其中驹屯大战,卢龙塞大战,前不久的渔阳大战都是的。参加这种规模的战斗,可以帮助一个战士积累丰富的战斗经验,迅速提高战斗素养和心理素质。打仗役和打仗斗是不一样的。经历过打仗役的战士对战役和战斗的理解会远远超过只参加过一般战斗的战士。一般来说为将者都期盼自己有就会参加这种大规模的战役,以此来提高自己的军事指挥能力,但许多人终其一生都难碰到一次。李弘却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连续经历三次,实在让人羡慕。“明天还会下雨吗?”李弘等几个军候和白鹿部落的恒祭,两个千夫长都匆匆赶来后,笑着问道。天上的乌云正在逐渐散去,虽然没有太阳,但也不至于再下暴雨。大家哄堂大笑。笑声立即驱散了压在各人心头上的紧张。“明后天大概都不会下雨了。桑乾河的水位应该在两三天后迅速降下。我们若想吃掉拓跋韬,必须就在这两天。”鹿破风大声说道。“拓跋韬从军几十年,能征惯战。他今天背靠桑乾河,摆下这么个半圆形防御阵势,想必就是要死守,坚持到河水下降后涉水而逃。强攻之下,我军伤亡一定很大。”玉石缓缓说道。“军候大人这么说,莫非有什么妙计?”鹿破风立即问道。他知道面对一班穷途末路的敌人,强攻肯定损失巨大。他也不愿意自己的部下死伤太多。玉石摇摇头,望向李弘。“拓跋韬以长矛兵密集布阵在最外侧,以此来对付我军的冲击。半圆阵的两侧是弓箭兵,帮助长矛兵防守。圈内是伺机进行反冲击的铁骑。这种铁桶一样的阵势最是难攻,尤其他们还不需要防备背后,他们只有全神贯注对付前方就行了。”“如果我军强攻,恐怕他们没有死绝,我们就已经死光了。”李弘轻松地笑着说道。大家的脸上神色凝重,都不解地望着李弘。看他那个样子,好象不打了似的。“我们不打了。”李弘果然如是说道。大家一片哗然。虽然打起来之后部队损失可能要大一些,但放着眼前的一大砣敌人不打,未免太没有道理了。“大人……”鹿破风十分生气地喊道。李弘一面笑着,一面示意大家不要嚷嚷。“我军连日在雨水中往来奔波,十分疲惫,的确不宜作战。而且我们轻装简从,没有充足的口粮,没有足够的箭枝,在人数上不占优势,根本不具备攻坚战的能力。所以这一战,我们不打。“拓跋韬的部队一直呆在城里,昨天下午才开始活动,他们的体力比我们好,口粮比我们的足,又占据了有利地形,而且他们的士兵都知道此战关系生死存亡,其斗志又旺。”“权衡之下,不打为好。真要打起来,一旦让敌人翻了盘,那就贻笑天下了。”“大人莫非另有歼敌妙计?”里宋问道。李弘摇摇头。“敌人所有的补给已经被大水冲走,其主力部队得到消息后,必然以最快速度从沮阳撤走。拓跋韬的部队因为不能过河,被困在这里。他们前有大河,后有追兵,外援断绝,粮草即将耗尽,在这种情况下,其士气必然低落。但他们还有一个希望,那就是两三天后,桑乾河水位下降,他们可以趁机逃脱。”“我们若想将他们全部歼灭,只要彻底断绝他们的这个希望就可以了。”“怎么断?”燕无畏随即问道。“你可以想一想?”李弘笑着说道,“想想看,用什么办法最好?”“盼望老天下雨肯定是不可能。”燕无畏迟疑着说道,“如果对岸有一支我们的部队就好了。”“无畏说得对。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岸出现我们的部队,彻底断绝敌人过河逃窜的念头。”“敌人不能过河,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能过河?”胡子沮丧地说道。“郑大人不在,莫非大人让他到沮阳搬援军了。”伍召突然大声问道。“对。伍军候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拓跋锋只要接到补给失去的消息,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撤退,半点都不会耽搁。这个时候,时间比性命都重要。提脱随即就会跟着撤走。今天晚些时候沮阳城下不会再有敌人了。只要沮阳城守军出动一千人连夜行军赶到这里,拓跋韬和他的五千士兵除了投降别无他途。”李弘双手一拍,冲着鹿破风笑道:“大帅现在可放心了?”“鲜卑人凶悍,他们如果一定要突围呢?”鹿破风立即问道。“如果我们有一万人,你认为拓跋韬还会强行突围吗?”李弘问道。“一万人?”鹿破风惊讶了,“你们还有援军?”李弘大笑起来。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十七节拓跋锋的大军来的时候浩浩荡荡,狼狈不堪,走的时候却象一阵风似的,迅速快捷,悄无声息。提脱得到拓跋晦送来的消息后,脸上的表情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难过的几乎要抽自己几个嘴巴。他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从来不做吃亏的事。没想到这次亏吃大了。天上下了两天雨,自己就亏了个血本无归。这次他全然不顾黑翎王难楼的劝阻,说服了上千部落共同出兵,联合拓跋部落的军队入侵大汉国。原先以为能赚个饱,没想到一场大雨,一场洪水,将所有的美梦都击了个粉碎。“是真的吗?”他环顾围在四周的手下,苦笑着问道。“大人不必在意胜负。老天不帮忙,谁都无能为力。一路上我们势如破竹,攻城拔寨,缴获的战利品颇为丰厚,补偿这次部队的损失还是绰绰有余的。这次汉人得天相助,侥幸保得上谷。下次,他们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遄结站在他身后,小声劝慰道。提脱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双手空空而回。他想起难楼那双鄙视自己的眼睛,心里就冒火。就这样回去,自己肯定要遭到难楼的责难。他想做上谷乌丸族的大王已经很长时间了,如果没有难楼的信任,没有显赫的战功,没有强大的实力,这个大王的位子怎么坐得上去?他这次出兵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就是借助拓跋锋的手消灭白鹿部落,杀了白鹿部落的鹿破风,绝了难楼想立鹿破风为上谷新大王的心思。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看到气势汹汹的汉军和乌丸人突然象潮水一般退了下去,拓跋韬和几个手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大帅,对面是豹子李弘的旗号,我们小心他使诈?”小帅拓跋貉指着远处逐渐消失的战旗,大声说道。豹子的悍勇,对拓跋部落的人来说,是个挥之不去的阴影。部落三位首领的性命,先后葬送在他的手上,其中还包括一位名震鲜卑的豪帅拓跋鸿。“他的人数和我们相当。他攻我守,他要吃亏的。现在他率部退下,意图压制我们,给我们的士兵制造压力和恐慌。”拓跋韬摇摇头,低声说道,“他很聪明,是个难缠的对手。”“我们能逃出去吗?”拓跋貉迟疑着,轻声问道。他是拓跋锋的侄子,非常年轻。拓跋韬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我们要想平安回去,需要三个条件。一是老天帮忙,不要再下雨了,河水的水位在三天内降下来。我们撤退地匆忙,除了常备的干粮,没有其他粮食。三天后我们若能成功渡河,一路上也要杀马充饥。二是这几天希望汉军不要有援军赶来。如果他们有足够的人马,完全可以发动攻势,击败我们。背靠桑乾河,我们没有回旋余地,战败是迟早的事。第三……”拓跋韬慢慢转过身躯,指着桑乾河对岸,苦笑道:“如果沮阳城的守军及时出击,占据对岸,我们就彻底完了。”拓跋貉心情沉重,望着浑浊的河水,久久无语。下午,拓跋锋派来的斥候在对岸射来木牍。鲜卑人,乌丸人没有文字,传讯就在一块木板上画上几个符号。拓跋韬看过之后,随手把木牍丢进了河里。“大人有什么口信?”拓跋貉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问道。拓跋韬苦笑。“大军已经开始撤退。我们只能自生自灭,自求多福了。”“大帅,我们可以杀出包围,一路向西进入代郡,再转而向北返回马城。虽然路途遥远,但比守在这弹丸之地要强。”一个拓跋韬的手下突然提议道。“部队没有粮草补给,后面又有追兵,长途跋涉之后,能有几人返回草原?”拓跋韬反驳道。“大帅,我们深入大汉国境作战,为什么食物存量这么少?如果我军尚有十日的口粮,也不会这样狼狈?”一名千夫长愤愤不平地说道。拓跋韬默然不语。拓跋锋执意不听他和拓跋晦地劝谏,一意孤行,结果造成今天这个惨局。人算不如天算,自古亦然。傍晚,天上下起了小雨。拓跋部落的士兵在狭窄的防御阵势里轮流警戒,时刻防备远处的敌人突然来袭。轮班休息的士兵躲在帐篷里,大家一堆堆围在一起,呆呆地看着奔腾的河水。虽然距离对岸只有八十多步的距离,近在咫尺,但在士兵们的心里,它却是那样的遥远,难以逾越。拓跋韬为了稳定军心,将几十名斥候送到对岸之后,立即命令士兵们把几只牛皮划子全部毁了。谁都不准过河,独自逃生。雨越下越大,大家的心情就象灰蒙蒙的天空,沉重而阴霾。第二天清晨,拓跋韬迷迷糊糊的刚刚睡着,就被斥候的吼声惊醒了。他一跃而起,大声叫道:“敌人进攻了?”“大人,汉人的援军来了。”拓跋韬不知是睡眠太少还是心力交瘁,身躯不听使唤地摇晃了几下,一屁股坐到泥泞的河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