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霸王项籍,上违天命,放弑义帝,暴虐下民,罪恶贯盈,神人共愤。朕先入关,约当为王,见此恶逆,理当征讨。现以韩信为破楚大将军,尔等大小诸将,各队军士,听其节制,随其指挥,代命行诛,不俟奏请。尔等用命者荣,不用命者死,惟专阃外,惟擅征伐。尔其知省,毋违朕命! 众大小将士,听罢戒谕,无不恐惧。然后韩信来到元帅大营,张挂军政条约,明白开载各款,令将士谨守,毋犯禁令: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退,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视不到,违期不至,动乖帅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禄违度,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其四:多出怨言,怒具主将,不听约束,梗教难治;此谓横军,犯者斩之。 其五: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 其六:所用兵器,弓弩弦绝,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纛凋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 其七: 谣言诡语,造捏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吏士;此谓妖军,犯者斩之。 其八:奸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掇吏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其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逼淫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其十: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 其十一:军中聚众议事,私近帐下,探听军机;此谓探军,犯者斩之。 其十二: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于外,使敌人知之;此为背军,犯者斩之。 其十三: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恨军,犯者斩之。 其十四: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 其十五:托伤诈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前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 其十六: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 其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以上禁令,订为一册,用帅印钤封进上,与汉王留览;再写一册,交与军正官曹参收掌。 汉王看罢营阵,又见韩信张挂禁约,乃叹曰:“前日操练人马,真儿戏耳!今日如此调度,如此发落,三军焉有不整?人心焉有不服?以此东征,寡人自无忧矣!”遂命驾回。 次日韩信五更时,来到教军场,中军而坐,诸将升帐,司晨者报时毕,韩信唱名,点视诸将,内有监军殷盖不到,韩信亦不追问,随吩咐各队人马操演。已过午矣,殷盖方从营外而来,到得辕门下,便欲进营,只见守门者便道:“元帅已鼓操演兵半日矣。各营阵未有军令,谁敢轻自放入?若要进营,须传与小旗甲,旗甲传与守辕门牙将,牙将传至军政司,方得到元帅前;若元帅着进,方敢放进,我等有许大干系。”殷盖大呼曰:“何消如此琐琐。正是小人得志,便要施为!既是你众人如此说,快与我说一声,我要进营,看他号令行得行不得!”把门军士只得说与旗甲,以次传到麾盖下。韩信着巡哨军,持一火牌,上书一“进”字,传令而出。来到辕门下。其人高呼曰:“着违令迟者进来!”只见殷盖瞋目而入,徐徐而行,略无敬谨之意,来到帐下,长揖而立。信曰:“前有汉王圣谕,我亦有禁令,汝为监军,此时方到,是何道理?”便问司晨官:“此时何时?”司晨官上帐禀告曰:“此时午过将未矣。”信曰:“曾与尔等约在今日卯时交会到营,汝却过午方到,故违军令,当斩!”殷盖亦不以为事,乃曰:“下官虽闻将军之言。今日亲戚偶来相访,留坐饮酒,以此来迟,将军且免一次。”韩信喝令左右:“将监军拿下去跪于帐前!”信曰:“汝既为将,岂不闻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当抱鼓之急,则忘其身?汝既一身许国,岂有父子亲戚之念乎?”召军正司问曰:“殷盖违令来迟,在那一条?”曹参执禁令薄近前曰:”与军约约会,期而后至,得慢军之罪,当斩首示众。”信曰:“令左右将殷盖斩讫报来!”即将殷盖绑在辕门之下,那殷盖魂不附体,急以目看着樊哙,哙又不得出营,只是跌脚发躁。 辕门外早有人知道这个消息,放马报与汉王,汉王知道,便召萧何问曰:“韩信未曾出门,先杀我一员大将,恐军不利。”何奏曰:“号令不行,自上犯之。若为殷盖一人,而废此法令,三军何以约束?将士何以训练?韩信斩殷盖,正所以行法也。”汉王曰:“殷盖乃寡人至亲,且重责免此一次可也,如何便杀了?”何曰:“王法无亲,古人已有明训,陛下为天下国家,岂可以亲情为念乎?”汉王见说不动萧何,恐又迟了,急遣郦生曰:”汝可驰马到信营,捧我手字,姑免殷盖这一次。”郦生得旨,带领一从人,骑两匹马,飞骤而来,正见殷盖绑于辕门之下,立待要斩,郦生高叫:“且留人,有汉王旨在此。”便要撞人入门。却有管门官军拦住喝道:“元帅有军令,凡军中不可驰骤。”当把郦生揪住衣带,送至帐下,禀曰:“郦大夫两匹马,驰骤入营,某等不敢放入,揪往在此,听候发落。”信乃传令而出曰:“军中不许驰骤而入者,恐防奸人骤至。以劫我营阵。郦大夫素谙兵法,如何犯此军令?想持王旨而来?”把门官军曰:“现有王旨在外。”信召军正问曰:“郦大夫得何罪?”参曰:“军法突骤军中,得轻军之罪,亦当斩首,以示三军。”信曰:“郦大夫既有王旨,免其本身之罪,先斩看马从人,并斩殷盖,将两颗头悬于辕门之外。”只见大小将佐,个个心惊肉颤,再无一人敢高声者。 且说郦生救不得殷盖,只得回见汉王,郦生俯伏叩头请罪曰:“臣捧王旨到信营寨,因驰骤进营,有犯军令,亦欲斩臣,幸赖有王旨在身,免罪,将臣带领从人,并殷盖俱斩首,悬于辕门之外。臣若无王旨,亦不得回见陛下也!”汉王怒曰:“有我明旨,尚尔如此,韩信何太无状耶?”萧何曰:“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此正阃外之权,为将之道也。”汉王曰:“斩殷盖何意?”何曰:“此正所谓杀权贵以威众心,使三军只知主将,而不知有敌国也。兵法云:‘内惧主将者必胜,外惧强敌者必危’。得韩信,何愁强楚不灭,六国之不服也?”郦生亦拜伏曰:“韩信军威甚严,真得将兵之法;虽杀臣之从人,臣心实敬服。后日破楚者,必信也。王当下手敕奖谕,使诸将愈加敬贵,三军不敢犯法,韩信军威益振矣。”汉王转嗔作喜曰:“卿见亦是。”遂令草手敕,差人奖谕韩信。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四十二回 遣樊哙明修栈道 却说汉王草手敕毕,遣近臣周元臣奉手敕并羊酒赴信营奖谕。韩信闻王命至,设香案,同大小将官出营接敕,金鼓前导,迎至军中,拜罢,开读敕曰: 为将之道,职专阃外,非法不足以制三军,非明不足以服人心,故孙武杀吴姬而其法遂行者,非不知吴姬为王之所爱也,然法不私于爱,故其法乃行耳。尔大将韩信杀殷盖者,非不知盖为寡人之所亲也,然法不私于亲,故诛一人而千万人知警,其法实合孙武,深得为将之道,朕必嘉悦。故遣近臣周元臣,赍羊酒手敕以勉之,益励初心,以约束将士,早发东征,以慰所望,故敕。 韩信读罢手敕谢恩,管侍近臣回朝。次日,韩信早入朝谢恩,汉王乃以言抚慰之曰:“将军用法,正当如此。”信曰:“受陛下阃外之寄,数十万生命系臣一人,若训练无法,设令欠当,一人作梗,万夫违命,臣法决不能行,陛下付托之重,将何以承应之耶?昨蒙手敕下颁,将士知警,臣法可行,此恩此德,粉骨不足以报陛下也。”汉王甚喜。 韩信辞王出朝,来到教军场,点发三军已毕,召先锋樊哙到帐下曰:“将军授先锋之职,目今汉王车驾亲征,栈道被张良烧绝,三军如何可过?公可领一万人夫,重修残缺,再整险隘。绛侯周勃,棘蒲侯柴武,一同监修,限定以军法处之,将军勿辞劳苦,当星夜前去修整。”哙曰:“元帅军令,敢不急去修整?但栈道甚险,烧绝去处,连接三百余里,岂可一月便能修整?元帅如欲杀哙,哙就元帅处请死,决不敢领此命也。”信曰:“临事不可避难,避难者不忠。将军素怀忠义,才干精敏,正当建此奇功,使三军氏驱而进,信亦得以便道东征也。”樊哙又欲坚辞,又恐犯了禁令,只得依限督工修理不题。 且说韩信操演士军,整率人马,麾左则左,麾右则右,麾前则前,麾后则后;合四阵而为一阵,起则为长蛇;分一阵而为四阵,止则为四门;进退之有法,启闭之有路,旗帜严整,金鼓响应,规矩准备,毫厘不爽。大小军士,见韩信调度人马,排列阵势,人人钦服,个个敬谨。于是请汉王曰:“臣领命操演人马,训练甲士,今已完备,请陛下车驾亲往观之。”汉王曰:“前营伍已看过,知将军筹策自不同矣。想今将军操演月余,定有规矩,又何必往观焉?”萧何曰:“必须主上亲往一观,庶见韩元帅调度兵马,俱有纪律,王亦安心东征,再无疑难矣。”王即命驾前往教军场阅试人马。韩信先行,仍复同大小将官迎汉王进营,在中军坐定。韩信率诸将朝见毕,又请汉王上将台观看人马。汉王上台四面一望,只见队伍严整,旗帜鲜明,前后左右,井井有法,坐立进退,绳然不乱。叹曰:“将军用兵,虽占孙吴,亦不能及。”便问:“即今足可东征否?”信曰:“因命樊哙修栈道未了。”王曰:“栈道工程甚大,将军限一月,恐或不能完备。”信曰:“容日请王车驾启行,王且少从容,不必下问。”王默会其意,因此不问期。随有左右请王下台进膳,王见膳到,只留数品自用,其余尽赐韩信。 不题韩信演武,且说樊哙率领一万人夫,来修栈道,要限一个月内工完。只见山路崎岖,接连云汉,又兼桥梁烧毁,树木丛杂,三军无可立之地,人夫甚难动手。樊哙自思:“此是韩信不能伐楚,却将这个干系放在我身上,他却迟延日期不肯举兵,多是此意。”遂同周勃、柴武登孤云山上一望,只见一带栈路,十分险峻,二人看罢栈道,彼此相顾曰:“如此险峻,虽十万壮夫,限一年也修不完。”哙曰:“他如今军令甚严,主上又甚宠爱。见今手敕奖谕他,我等若以为难,便是抗违军令,须是依着他修理。堪恨张子房烧之甚易,到如今樊将军修之甚难!”士卒在高崖处插木,巅峻处搭桥,遇隘处凿石,见陷处开路,筋疲力尽,气乏神疲,切怨张良,又惊畏韩信,但见营修不起,盖因壁峻崖高,士卒悲哀,尽被跌伤磕损。 樊哙正愁闷间,只见太中大夫陆贾领千数从人赍一木牌飞檄而来,上写道:”即日大兵东征,樊哙作速督催人夫,依期修完栈道,以便出师;如过限不完,定依军法从事不恕。”樊哙看罢,叫苦不迭,便说:“栈道工程浩大,如何修得?敢劳大夫与我方便一言。”随请陆贾到工所管待饮酒。陆贾见无人在侧,附耳与樊哙曰:“元帅密有吩咐,这般这般。”哙听了这话,甚喜,到外边便扬言曰:“这等工程如何一月修完?便是一年也成不得!”千埋怨,万埋怨,便要差人具奏汉王,借倩人夫协济。大夫陆贾辞别要回去,临行又吩咐道:“先锋不可违限,元帅军法甚严,须当遵守,莫误莫误!”陆贾去了。 樊哙当日具奏,差人星夜来南郑,奏汉王曰:“栈道工程甚大,人夫死者甚多,今奉元帅将命,限一月之间,飞报完工,如违原限,定以军法从事;但量臣起自丰沛,未致误事,今据栈道之工,岂可计日而完?事在迫急,性命难保,伏望陛下差人附近郡县,量拨人夫,或一二千名,僭工修完,以救燃眉,臣等不胜恐惧感戴之至,兹差牙将李隆赍表上奏以闻。”汉王览表毕,急差御史周苛:“持符验一道,火速往普安郡,起借人夫一千名,交与樊哙,僭修栈道,毋得迟误!”周苛领玉旨,驰马前去,穿山度涧,兼程前行。一日,到普安郡,催僭人夫一千名,付与委官管领,前去栈道,交与樊先锋照数点查收用。樊哙见有人夫到来,皆大欢喜。即将民夫编成排甲,每五十名为一甲,立总甲一名,小甲五名,各管理修工;再派定地方,分定丈尺,各照所派动工去讫。周苛回朝复命。 樊哙就令人请绛侯周勃、棘蒲侯柴武,每人拨精壮力士人夫五十名,樊哙附耳低言细语,与周勃、柴武言道:“这般这般,如此如此,不可泄漏其事。”二将听令,急连星夜出寨,却将衣服换了,爬山度岭,越栈道而去。不知何往,且看下回分解。第四十三回 韩信暗计智章平 不说二将听令而去。且说大散关守关者,乃副将章平,知汉王差樊哙修栈道,兴兵东证,又兼日前范亚父累次有檄,着章平用心守把散关,但有消息,不可轻动,顾先传报三秦,早作预备。今闻樊哙修栈道,又闻拜韩信为将,急差人申报雍王,备说汉王拜韩信为将,差樊哙修栈道,指日必兴兵出褒中。章邯闻报大喜,语左右曰:“韩信在楚,一筹不展,弃楚归汉,不过备数使令可也,汉王无知,却拜为大将。况韩信素无重望,一旦为将,人心决然不服,三军何以调遣?将士何以用命?就如栈道数百里烧绝,一时如何修完?此等行兵,不过延岁月,徒为口悦耳!”左右曰:“一向范亚父屡次有檄文来,着大王严加防备,正恐汉兵入寇。今章平来报,想是紧急,大王须当预备人马,再遣一大将,协同章平守把,庶不失事。”邯曰:“栈道工程甚大,人马急难登涉,待果入寇,再有传报,那时动兵不迟。此信不过遥度,恐非事实。”遂收下来文,打发差人,且曰:“待有的实,再来报知。”章邯坦然如旧,不作准备。差人回报章平,备说雍王不肯听信,待有的实,再去通报。章平以此亦不作预备。 只见关下守关军士,忽然报说:“见今有汉家修栈道人夫一百名,因受苦不过,逃来投降。”章平大喜曰:“我正要问他来历,快着他上关来!”不多时,守关军卒带领一起人夫上门来投降。章平曰:“尔等是何处人?为何逃来,恐是诈来投降。空自讨死耳!”众人便哭道:“我等是普安郡民丁,汉王借来修栈道。终日又无供给,樊哙又是个急躁的人,被他日逐催逼做工。况栈道又险峻,限一个月要完,就是一二年却也不能完!汉王却拜韩信为将,众军士又不服,近日逃了许多,空自说兴兵,又不见动静,料不能成事!我众人虽是民夫,中间这两个为头的总甲,都是有好武艺,愿投将军麾下,干些功劳,带挈我众人吃顿饱饭,岂敢有别心?”章平便叫为头那两个人来,问曰:“汝二人叫甚名字?”两个向前禀复道:“我二人原是普安郡猎户出身,一名姚龙,一名靳武。本郡因汉王借民夫,无人押解,却着我二人作总甲,管领众人。不想到栈道,见工程浩大,又无口粮,终日痛打不过,又不敢回普安郡去,因此带众人逃来将军麾下,情愿守更看铺,讨些口粮,以延生命,待太平时回家。”说罢泪如雨下。章平又问:“汉王如何拜韩信为大将?”姚龙曰:“只因韩信谈论兵机,见他说得有理,后来萧何举荐,遂拜他为将,一营军士不服,樊哙十分怨恨,近日将佐走了许多,汉王亦自懊悔。”章平见他说的着实,与自己打听言语一般,遂留二人帐下听用。二人凡事谨慎小心,章平委托一两件事,便于得停当,又与上下人和睦,一关上人无一个不爱敬他,以此章平寸步不离左右,旬日之间,拜他为大旗牌官,凡关上大小事,通与他二人计议,二人一一应答不差,章平甚喜,却将这来历差人备细飞报与章邯,邯听说,通不作准备。 不意范增一日在彭城因观乾象,见西南旺气冲天而起,各处将星散乱,因思:“此必是刘邦汉中兵起。”又思:“韩信弃楚归汉,定然大用。近年霸王在彭城,不修仁政,专尚杀伐,诸侯背叛,六国纵横,齐国尤甚,若使汉王举兵而东,易如破竹。”次日将此事奏知霸王,王遂唤季良、季恒:“汝二人可领兵三千,前赴废丘,与章邯说知,用心守关,以防汉兵,仍巡查各关津要害之处,俱要严加防守。”二人领命,径来废丘。一日到废丘,且进城见雍王,备道前事。章邯叹曰:“主上过劳圣心,范亚父何消多虑?”遂将章平所具申文,与季良、季恒曰:“观此申文,便知汉王起兵来历。”二人看罢,亦叹曰:“观此用兵,汉王决不能胜也!亚父终日只是忧心,惟恐汉王重用韩信;我等想来,韩信乞食漂母,受辱胯下,资身无策,在楚无能,今拜为将,人心决不钦服,况栈道甚险,几时方能修完?可见汉王用人不当,调兵无法!亚父何须远虑?但我二人奉王命而来,大王亦当遵守。”章邯置酒管待二将,仍将调来人马,另立一寨屯住。即将原来檄文,飞报各处隘口把守。仍另行一角文书,与章平知会。 不说章邯等防守,且说韩信整点人马完备,请汉王择日启行。众将士各面面相觑道:“栈道尚不曾修完,元帅如何便要东征?却从那条路出师?”各人不知来历,又不敢动问,密来奏汉王,王差人召萧何入内,王曰:“韩元帅今早请朕车驾东征。樊先锋修补栈道未完,却从那条路进兵?卿可往信处一问,以解朕疑。”萧何领王命,当夜就到信宅。此时韩信正在灯下查点各路起兵文书,尚未寝歇,只见有人击门,当有门吏问明,即传入内:“有萧丞相过访。”韩信急整衣冠出,分宾主而坐。萧何近前附耳曰:“今早元帅请王车驾东征,王疑大军不知从何路进发,差萧何前来请明,乞示方略。”信曰:“丞相昔日与子房相别,烧绝栈道,定知此路,丞相又何下问?”何曰:“当时虽知有路,未闻其详。又见将军差樊哙修整栈道,以此致疑。”信曰:“此乃明修栈道,使章邯不为准备,我却从陈仓小路进发,不五日就到散关,使平以我兵如从天而降也,此乃暗度陈仓耳。到关之日,便要破关,管教车驾不动弓矢,自能过关。丞相幸将此言,回奏知汉王,不必圣虑。”萧何闻信此言甚喜,急来奏知汉王。王此时亦未寝歇,听萧何所奏,十分喜悦。次日,传命大小文武将士,俱随驾东征。 却说韩信到教军场点阅人马。汉王原带来二十万,续后添十五万,韩信选本处并临近郡县人马,又得十万,共四十五万,通作四大队进发。却着牙将孙兴替樊哙带管栈道工程,止留人夫三千名修理,以便川人来往,其余尽数掣回。第一队人马,樊哙统领,带牙将八员,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凡有声息,未可轻动,飞报后军,待有军令,然后出敌。第二队人马,夏侯婴统领,带牙将二十名,骁将十名,如先锋胜,则催人马攻击剿杀,如先锋不胜,急出人马救接,如十分紧急,报入中军,自有方略,不可退后。第三队,韩信自统领,带将佐四十员,分为四十小队,左右前后,听候调遣。第四队,却是汉王同大小文武百官总领,仍着傅宽、周昌监押,如有缓急,以便遣用。这四大队之中,仍有各项分派,随材使用,俱各不同。写成图本进汉王看毕,称羡不已。韩信调度人马已毕,请汉王车驾并文武百官到东门外高阜处,看韩元帅出师。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四十四回 谕父老汉王布德 却说汉王同大小文武百官,到东门高阜处,看韩元帅出师。但见: 按九宫四象八卦,列五行十干十二支。队有阴阳,阵有前后;将有纪律,兵有行伍。旗虽尚赤,而引军开道者则按五方;制虽为王,而威仪号令则专九伐。人各有能,量才而用;人马废弃,随长而取;身材长大者拽弓拽弩,身材短小者持戟持矛,身力强壮者执旌执旗,身力少弱者鸣金击鼓,不能视远者专听号令,不能聪听者专望风火,身肥者为马军,身瘦者为步军,日能食斗粟者专为前驱,日行二百里者专探机密。灌婴领四牙将,逐队前行;张仓领二文士,随军后进;陆贾同二谋士,识地利之夷险;叔通领八裨将,参行兵之可否;卢绾靳欢为主将之态度;解瓯陈沛乃中军之骁骑。三军如虎,多士如云,鼓动神威昭万象,荡开征旅给千兵。 汉王同百官看罢出师,众皆欢悦。韩信乃近前奏王曰:“臣兵先行二日,王却徐徐而来。臣过关,那时与陛下约会也。”信拜辞,挥动三军前进,王乃回车驾进城来看的人扶老携幼,不计其数,尽道自生长褒中,不曾见今日出师。王闻之益喜。 次日,王召萧何问曰:“朕前日曾传旨,着卿等行文书去各郡县,召父老来宣谕他,不知曾来否?”萧何曰:“连日无数百姓,见王将起兵东征,尽道大王今离褒中,伐楚破六国,建都咸阳,我等再不得回睹天颜,愿来进朝见王,现今正在外边伺候数日矣。臣见陛下未得暇,不敢奏闻。”王曰:“既百姓父老在外,俱着进来。”萧何传命出,着百姓进朝。有门禁官传旨出,着百姓进来。那百姓父老在外,纷纷攘攘,要进内朝见,听得宣召,一个个争先快睹,引领而见。有传班甲士呼曰:“百姓肃静,毋得喧哗!”王曰:“父老乡民也,甲士毋得惊恐。”汉王遂起身出殿檐下,看那百姓,不知其数。有几个为首年老的,近前奏王曰:“自从陛下到褒中,风调雨顺,万民乐业,道不拾遗,夜户不■,正是尧舜之世!不想陛下今日兴兵东征,又不知何时得睹天颜!”言罢,个个拜伏在地,泪如雨下。汉王见百姓如此爱戴,亦垂涕不忍相舍。父老又奏曰:“陛下今日车驾启行,不知何人在此镇守?”王曰:“朕看萧何相国在此安抚百姓。”众人以手加额曰:“若是萧相国在此镇守,臣等褒中万民之福也!”王曰:“汝百姓中有三乡老,可着近前,听朕训谕!”乡老者,乃古制也。古制:十里为一亭,一亭之中,择一亭长管之;十亭为一乡,一乡之中,择一乡老管之。共有三个乡老:一个掌管乡约,一个掌管耕种,一个掌管争讼,三老总统于县。今日三老上前听宣谕,汉王命一人高声宣读谕文,其文曰: 朕惟古先明王之治天下也,以安民为务,而安民之道,以教治为先,是以上下承相,风俗淳厚,一国和平,臻于至治。朕自治国以来,夙夜倦倦,志图治理,建都南郑,思与百姓共臻于道,及天下而为一统。以此特加晓谕,使知为善去处,趋吉避凶,为永保身家之道。如居家者,有一家之长,居乡者,有一乡之长。为一家之长者,教训子弟,讲读诗书,明达道理,父慈于子,子孝于父,兄爱于弟,弟敬于兄,尊卑长幼,各循其序,毋相凌夺也!使一家之内仁让浃洽,亲睦相劝,便为一家之福。为一乡之长者,劝其一乡之内,士农工商,各居一业。士则修明义理,勤习课业;农则力于田畋,无欠赋税;工则专于艺术,毋作淫巧;商则用心生理,毋为游荡。大小相安,长幼和睦,毋争告讦,而陷于刑戮;毋赌博淫秩,以堕于凶德;毋游手好闲,以废其生意;毋窃取人财,以陷于死亡。出入相友,守望相助,婚姻死丧,邻保相资。如此则一乡之内,礼乐雍容,风俗淳美,富寿安秩,共享太平,而为一乡之福。故曰:作善降之百祥,作恶降之百殃,善恶之报,不差毫厘。朕今约法三章,见有定律。使宣汝等来,倦倦开谕者,正欲尔等守法奉公,咸归良善。其有不遵朕诲,仍陷于恶者,明有国法,暗有鬼神,罪亦难逭。尔等钦之守之,毋或勿忘!故谕。大汉元年乙未秋八月一日。 汉王宣谕父老,赐与酒饭,各着令回乡,因谓萧何曰:“留卿在褒中,抚恤百姓,劝课农桑,省刑薄税,举善罚恶,催趱粮储,以给军饷,卿之职也。”萧何曰:“谨遵王命。”汉王于是传令三军启行,陆续徐徐进发。如有过期后至者斩,逃匿者斩,父母妻子族人等隐容者悉斩,邻里乡党知而不举首者,罪亦如之。即日车驾启行,萧何率领所属百官送出褒中,各乡父老百姓,望尘遮道,攀辕卧辙,哭泣满道。汉王以袍袖掩面而泣,君臣百姓,恋恋不舍。萧何等送汉王过褒中辞回,带领百官父老,安抚地方,催趱粮饷。汉王车驾向东从容而行不题。 却说韩信领三大队人马出褒中,不往栈道去,却从陈仓小路而行。来到孤云、雨脚山下,从山后僻路进兵,前面已有樊哙开路,虽有夹江之水,从寒溪河流出,垒石可过;山傍虽有险路,鱼贯而进,行三五里,便有阔路;虽被树木长合,樊哙却命三军砍去,有路可通。韩信乃与众将曰:“某前日匹马夜间行到此寒溪河边,正值秋水泛涨不得过,却有萧丞相赶入到此,明月之下,复得相见。若使渡河长往,今已到淮阴矣!”众将曰:“此实天意有在,留元帅兴刘灭楚,使我等得出褒中。不然,栈道烧绝,我等亦不知此路,又无元帅如此大才,我等徒死褒中耳!”众将请立石以传示后世,韩信遂令立石山顶之上,上刻曰:“汉相国追韩信至此”八字。 韩信挥动三军前进,山路危险,回径盘折,众将下马步行,牵藤扳葛,登高步险。虽是辛苦,而思归之心踊跃而进,亦忘其劳也。正行之次,忽见前军来报曰:“军不能前进,乱山之内,溪涧之间,有条毒蛇长数丈,两眼射出光芒来,据山随处,戳住去路,乞元帅除之。”信曰:“毒蛇当路,须令箭手百人,各掩身山凹之内,箭头以药涂之,密密射去;仍令炮手,各执火炮,以防毒蛇性发,恐跳跃伤人,各放炮击之,则无事矣。”众人得令,方欲动手,只见中军帐下一人,到元帅面前高声叫曰:“一蛇当道,何须用许多人治之?便是沧海蛟龙,某亦敢去!”左右听说大骇。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第四十五回 辛奇斩虎遇韩信 且说要斩蛇者是谁?乃是信武侯靳歙也。韩信大喜曰:“将军虽力能断蛇,但深山之中,恐川水下湿,久无人往来。”即令随营有好酒,满斟三巨觥,赏靳歙。食毕,令数壮健步卒导引,来到山前,穿岩渡涧,闪在山缺之傍。靳歙远望,只见明月落于岩间,电光射于山下,腥风扑鼻,寒气侵入。军士便问:“明亮者何处?”乡导云:“此大蟒二目光透于外,人若近前,吐气如云,侵人必死。可请将军暂回,不当近他,恐有伤害。”靳歙大怒,起剑到涧边,大喝一声,只见那蛇从岩上一跃而出,身长数丈,便吐毒气侵入。靳歙闪在一边,让蛇跃出,横卧于大石之上,翘首吐气,要来伤人,那靳歙仗着威力,大踏步举剑用力一剑,把蛇挥为两断,蛇头坠于岩下,满林惊落叶,涧水血波流。众军士去前看时,蛇已死于石上,急来报至中军。韩信随到山前,看那蛇有数丈长,血流石上。左右将士,惊讶不已,遂问信曰:“此蛇何如此长大?想在山中有百年矣?不知古时亦在此长蛇否?”信曰:“上古昆仑山周围三万里,有蛇匝山一周,古蛇之长,大有如此。今数丈之蛇,亦未为大也。”又曰:“我前日匹马投汉,亦曾经此山而行,想托主上洪福,未遇毒蛇;倘遇必有伤害,岂有今日?”左右曰:“虽主上之福,亦无帅之福也!”信遂重赏靳歙。 韩信当时催动人马,将近到太白岭,预差卢绾近前吩咐曰:“我昔日过太白岭下,遇一壮士,姓辛名奇,其人最有义气,留我过一宿,拜为兄弟。其家以卖酒为生,汝可到彼访问的实,我却亲往一拜,以报昔年相遇之爱。”卢绾领命前去访问,不一时回报曰:“太白岭下原有数十家居民,近因七月山水泛涨,不能住居,移于山北高阜处避水,未审在否?”韩信嗟叹久之,遂到太白岭下,果见昔日居民,俱无一家,虽有草屋数间,坍塌倒坏,无人存住。又行一日,过石岗,近一乱石桥,到山崖之下,前军不行。巡哨将官来报:“山坡边有一壮士,逐一大虫,绕山而来,众军士围住,以此不行。”韩信闻知,即策马近前,看那壮士头戴虎皮磕脑,身穿黑豹皮裙,手执三股钢叉,逐壳到溪边。那虎见壮士赶来,又见三军围绕,双蹄爬在石上,却望壮士一扑,那壮士却闪在石傍,就势只一叉,正中大虫顶下,那大虫却又跳跃时,被壮士将叉挺往,不能动身。众军士一齐近前,乱枪戮死。韩信看那壮士时,不是别人,正是太白岭下故人辛奇也。韩信着数牙将大呼曰:“辛壮士!有韩元帅在此请见。”那壮士听得人呼,撇了虎,径过溪来,看那高阜处是韩信,急来拜伏在地。韩信急下马相邀,辛奇便道:“小弟闻元帅修栈道,只道人马从栈道出,连日正要拜迎,未得禀吉老母,以此迁延,不想元帅兴兵到此,大慰所望也。”韩信曰:“自别贤弟日久,因国事忙,未得具书奉问。今日到太白岭,差人访问贤弟,避水移居,又不知何处,正在思想间,不想得遇贤弟,十分大幸!”即差后军牵马来,一同辛奇上马,将大虫拖在军前。便问:“贤弟移居在何处?就同拜见老母。”奇曰:“元帅今非昔比,为天下元戎,岂可轻动?”信曰:“故旧不遣,何拘势分?请问所寓。”奇曰:“只转过山嘴高崖处,便是寒居。蓬革之地,恐不足以屈麾盖。”韩信遂同十数亲随人,行不一二里,早到奇家。见靠崖有十数家人家,都是草房,奇家在路口,住有草屋十数间。请韩信入草厅坐下,请老母并奇妻出来相见,信具黄金百两奉老母,奇不敢受,韩信曰:“此皆汉王所赐,奉贤弟为养母之资,贤弟可随我建立功名,以图显亲扬名,岂不美哉!”奇拜谢收领。信曰:“此地非老母所宜居,我写随军印信批文,令搬移老母同家眷投南郑相国府,寻数间官房,月给米粮,方好过活。”奇大喜,又深谢厚恩。信曰:“汝母即我母也,贤弟远去,岂可使老母独居山僻,受此寂寥乎?”信吩咐军政司给批文送与老母收执。辛奇拜辞老母,洒泪而别,吩咐妻用心侍奉,随同韩信起行。信曰:“此去大散关二日可到,贤弟即为乡导,同前哨樊哙星夜攻打散关,如不能下,待我到自有方略。”又吩咐第二队夏侯婴:“待樊哙人马打散关,汝可另安一营,歇息军士,不必动,待过关时,汝作先锋趋废丘,与章邯对敌,樊哙却作二队为救援。”二将得令,杀奔散关去讫。 韩信使军士探听汉王人马,亦将次过寒溪,遂乃徐徐启行。到三岔路,却令人找寻斩樵夫之处。军士报说路傍山凹之下,覆土一堆,想埋樵夫处也。信令乡人破木为棺,更换衣衾,乃改葬樵夫于三岔松林内,用石砌成坟墓,立一石碣,上镌刻“大汉元年乙未秋八月七日,破楚大元帅淮阴韩信为义士樵夫立位。”传令有司办祭,韩信亲率诸将,祭于坟所,行三奠礼;周苛跪读祝文曰: 大汉元年岁次乙未八月十三日壬戌,破楚大元帅韩信谨以牲醴致祭于三岔山樵者之灵曰:嗟尔樵者,遭世蹇迍,资身无策,入山采樵,逢予问路,指示要津。楚兵或至,恐道往因,绝计斩汝,实伤我仁!覆土为记,虑防水滨,循途道汉,来志乃申。职专阃外,兵下三秦,道经岔口,改葬汝身。师行匆剧,未获报君,君其有知,鉴义真纯。尚飨! 祭罢,焚帛礼毕,乃传令吩咐乡人立庙,四时享祭,遗迹至今在焉。 不说韩信人马前进,却说大散关章平,自得姚龙、靳武,终日打探栈道,工程可曾完否?去人来回报:“修栈道如今不是樊哙,又改委牙将孙兴管理,人夫渐渐减少了,工程未见次第,东征消息亦未见动静。”姚龙曰:“汉王多是空说,决然来不成!”靳武曰:“褒中近年好收,汉王正在那里快乐,亦无甚远大之志。”章平曰:“观他拜韩信为将,可见不识人,如何成得大事?”正在关上闲说,只见巡哨小卒来报说:“汉兵遍地而来,离关五十里有先锋樊哙下了大营,见今领五万人马,杀到关前。”章平大惊曰:“汉兵从何而来?”姚龙、靳武曰:“恐传报人未的,岂有栈道未完,人马从何处过来?或是樊哙受苦不过,逃来关上投降也不见得,再着人探听看如何,便好发乓。”言未了,又有人来报:“樊哙到关下,攻打甚急。”章平一边差人飞报章邯,说汉兵已过栈道,见今攻订散关甚急,乞传报三奏,早作预备,仍差大将前来救授,庶保无虞;一边与姚龙、靳武商议曰:“樊哙人马打关,我须出战,汝二人可守把四面关口,以防汉兵盗袭。”姚龙、靳武曰:“将军放心,每关一面,可派人马一千防守,昼夜巡视,料亦无事。”章平遂领三千人马,冲下关来,与樊哙对敌。看樊哙人马军器鲜明,队伍严整,有健将辛奇在后押阵。樊哙曰:“章邯等三人,诱秦卒二十万,被项羽坑之,却乃滥受王爵,苟安富贵,天兵到来,不急早开关受死,尚敢拦阻?”章平曰:“汝汉王受霸王封爵,不安分受职,却妄动余孽,徒速死耳!”樊哙大怒,举戟直取章平,平挺枪来迎,二将交战有二十回,章平抵敌不过,败走。辛奇催动后军一齐掩杀上,章平匹马逃走上关去了。樊哙、辛奇收兵回营,章平将关紧团。樊哙预备火炮火箭,并力攻打,关上只是坚闭不出。樊哙无计可破。 人报元帅到来,樊哙、辛奇离营远接韩信到关下,登高处看了一遍,已有暗号,知章平中了计,遂乃吩咐火炮手,架起风火大炮,一连放了十数个。关上惊慌,众军士畏怯,又不肯上关守把,章平发躁,亲自催遣众军士守关;姚龙、靳武暗吩咐带来人夫一百上城,各执器械四边预备。只见韩信策马近前大呼曰:“说与关上守关主将,上关来答话!”章平、姚龙、靳武都到关上,见韩信耀武扬威,举鞭言曰:“汝霸王暴虐天道,背约自立,放弑义帝,天下切齿。今汉王亲统大兵,汝当束手归降,乃敢抗拒天兵,闭关拦阻!汝若开关投降,免汝一死,敢说一言不降,教汝立见流血!”章平便道:“我乃雍王贵族,岂降汝胯下夫耶?”一言未罢,只见姚龙、靳武走上前来,将章平劈头揪住,即时绑缚了,着一百原来人夫,各举兵器防护。姚龙、靳武便叫关上众军士:“汉王有德,天下归心,汝等急来投降,免致诛戮,敢在道一个不字的,大兵见今围住关下。我等把住关口,汝等皆是死数。”众军士见章平被捉,又见关下汉兵大举,只得尽数拜伏在地曰:“吾等情愿归降。”姚龙、靳武大开关,绑缚章平下来。二将非是姚龙、靳武,乃汉将周勃、柴武,假作修栈道夫,暗入散关投降。原来韩信差陆贾以催工为由,却定计暗暗的吩咐樊哙,密使周勃、柴武更名,引心腹军士一百名,假作修栈夫,投降到关上;待韩信大军至,却立石于关前,以为暗号,次后听炮响,即擒捉章平,开关请韩信上关。此便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十日之间,智下散关,此韩信东征第一功也! 韩信到关上,安抚五千降卒,打扫公厅伺侯汉王车驾到来。却将章平拿到帐下,信曰:“汝乃章邯族姓,冒受楚官,把守险隘,抗拒天兵,本当斩首,量汝特癞狗,不足污吾刀耳!且押付军政司,随军听候发落。”早有人来报,汉王车驾离散关不远。韩信率领大小将佐,离营二十里大路迎接。汉王传旨,着韩元帅大小将官上马随行,早到关上。汉王已知韩信下了散关,心喜不尽,到公厅坐定,韩信同将佐戎服朝见,礼毕,汉王曰:“散关乃三秦隘口,将军不动声色,随到而得,三秦闻知,已破胆矣。”信奏曰:“散关既得,三秦此时尚未见预备,陛下且暂任散关,臣星夜攻打废丘,擒捉章邯,三秦指日纳款,那时差人奉迎车驾也。陛下仍遣人催趱粮储,接济军饷,急修栈道,以便往来。”汉王闻奏大喜。韩信又取出章平来,割去一耳,放回废丘报知章邯,以激其怒。却辞了汉王,传令着夏侯婴作先锋,辛奇为副先锋,望废丘杀来,未知胜败如何?且看下分回解。 第四十六回 韩信火攻破章邯 却说雍王章邯在废丘,闻散关一连两起飞报来,说汉兵势众,见今樊哙攻打甚急,早望遣兵协助。章邯闻报大惊曰:“我前日以栈道未完,汉兵恐难入寇,不意今已到散关,事在迫急,可传报与栎阳、高奴二处,早作预备。”随传令着吕马通、孙安点押人马,伺候迎敌。言未罢,有章平带伤来见章邯,哭拜不起。邯曰:“汝如何失了散关?汉兵如何出栈道?韩信如何用计?”章平便将周勃等投降,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一备细说了一遍。章邯摇头道:“范亚父再三说韩信但未遇时,若有人重用,深为后患,霸王不听,今果然矣!”又曰:“汝且退后,等我杀此胯夫,以雪其恨。”左右曰:“大王不可轻敌,韩信诡计甚多,须当斟酌。”邯叹曰:“吾用兵三十余年,经百十余战,量胯夫何足为惧?”当即催动人马起身。 夏侯婴先到废丘,见有敌军,未敢出战,高废丘五十里安营。韩信人马随即也到,约会夏侯婴,附耳曰:“章邯乃秦之名将,不可力敌,当以智取。公明日对敌,当如此如此而行。”夏侯婴等领令去了。 次日,章邯出马,与夏侯婴对敌。邯曰:“汉王受封褒中,能自保疆土足矣,又何从胯夫之见,乃敢背叛入寇以取死耶?”婴曰:“义帝初约,先入咸阳者为王。我汉王兵不血刃,义降子婴,天下响应,正当为关中之主。即被项羽强暴违约,自立力王,左迁诸侯,放弑义帝,大逆不道。今我主亲领大兵东征,汝当延颈受死,反乃妄言入寇耶?”邯大怒,挺枪直取夏侯婴,婴乃举刀交还。战十合,婴佯败,落荒而走,邯挥动人马赶来。婴却转过山脚,勒住马,在高岗上大叫:“章邯再与你决个胜负。”邯曰:“汝乃败将,尚敢言胜负耶?”婴曰:“汝特老革耳!筋力已衰,何足为我敌?”邯益怒,挺枪跃马,径奔夏侯婴,婴举刀复来交战,不十合,却望松林小路而走,至树边见隔林尘土起处,有韩信人马到来,拦住章邯。信便道:“我在此等候多时了!”邯曰:“胯夫在此久等,欲寻死耶?”信怒,举戟直取章邯,章邯举枪交还,未及数合,韩信败走,章邯挥动三军人马往前追赶。随后季良、季恒领本部三千兵亦追赶来,即会见章邯曰:“大王不可深入重地,恐是诱军之计,须当回军。”邯曰:“我正欲汉兵相连而来,尽数剿杀。公可催督人马,尽力攻击。”忽闻一军报说,韩信因大王追赶甚急,连人带马跌下涧去,夏候婴众将在彼救援,尚未救起,大王可催趱三军,急早捉拿,可获全胜。邯着人高处了望,众人回报,远望山前谷中,众军士在彼用绳索搭救,不知是否?邯叹曰:“胯夫合当死于吾手!”遂挥转人马,渡涧穿林,望前杀来。进到山谷中,两旁都是树木,却不见一个军士,楚兵大势行动,又拥住谷中不得回转。天色又渐昏黑,章邯心上犹豫,急传令军马且暂住。那人马前后举动,急难收煞,早有一半入山谷来,才待住脚,只听山顶上,一声炮响,四下里树木都着,冲天火起。邯见火起,知是中计,急勒回马要出谷中,又被人马拥住,后边又是火起,无路可出。季良、季恒急来,便叫道:“前面有条山径小路,斜曲上去,可到凤岭。”邯即同二将,弃了马步行,从小路爬到岭上,气喘不迭,三人权在岭上休息,又听得山下呐喊,四边火势愈大。邯曰:“此处不可久住,恐汉兵追来,三人又无兵器,如何抵敌?不若乘着月色,捱过岭去,寻着楚营安定再作区处。”季良曰:“大王所见亦是,但不知从那条路下去?”季恒手指道:“那山凹边有灯光露出,想是人家。”邯曰:“我等捱下去,寻问他路径也好。” 三人一步步走下岭来,到那里是有一个大镇店,有三百人家,夜深尽都睡了,路口有个山神庙,三人入到庙里歇定。方才合眼,只听得远远有人马过来,季良便从缝里张看时,为头有数十面大旗,后面一队队人马过,听声音时,却是楚人说话。有一个道:“谷口里火起,又不敢进去,不知大王在何处?想是乱军中,定被伤害了!”季良叫醒章邯,便开庙门叫住众军士,掌起火把来,为首有一员大将,乃楚将吕马通也。众人齐叫道:“好了!我大王在庙里。”那吕马通下马,到庙前见了章邯,三人大喜。邯问曰:“汝等如何知我在此?”吕马通曰:“大王追赶汉兵太远,章平再三来说恐韩信多诈,或有诡计,说可引一枝人马救应。臣领本部一千人马,行至中途,忽见前面火起,又遇见回来的军士说,大王中计,已杀入山谷口里去,臣不敢前进,却从西南双岔口寻来,不见踪迹,正在区画处,不想大王却在此庙中,十分大幸!”随令军士做饭。邯三人在庙中用过饭,已天明矣。同吕马通各上马转回旧路,到废丘大路上,早有章平、孙安引人马接应。打听前军,被火烧死多半,止有一二千败残军逃回,亦多带伤。 章邯懊悔不及,吩咐将士:“且将关紧闭,我兵新败,未可出敌,少休息数日,然后出敌。一面会栎阳、高奴二处,调遣兵急来救应。”言未罢,人来报韩信人马围了城,众军卒将大王用的兵器,举在城下,百般毁骂,甚是无礼。章邯闻说,大怒曰:”我为秦将,威镇六国,何人不惧?今位居王爵,镇守三秦,遇一胯夫,反乃闭门受其辱耶?”遂令左右:“快整点人马出城,我要与胯夫决一胜负!”季良众将谏曰:“不可!此乃韩信激大王之怒,意欲智赚出城,中其奸计。且从容待军士休息数日,出战不迟。”章邯怒气不息。又听城下一连炮声不绝,军人又来报,说韩信人马,或坐于地上,或卧于城下,裸身赤体,百般辱骂。章邯听说,同众将上城楼观看,果见汉军在城下辱骂,如入无人之境。邯即与众将附耳曰:“韩信因见昨日得胜,遂自骄惰,此就如项梁之在定陶也。”季良曰:“人言韩信善能用兵,观今日营伍欠整,士卒怠惰,此兵法所忌,若大王以破楚之法,施于今日,甚为允当!”孙安曰:“恐韩信有诈,或故令军士怠惰,使大王无备也。”邯曰:“昨日我因贪战,偶中奸计,非信之能也。观今日营阵队伍,已见韩信之才,夫又何疑焉?”遂向众将吩咐:“今晚预备劫营,季良、季恒领兵三千,出南门冲汉右哨;我领一万兵,出西门劫汉中寨;章平因带伤,不能出敌,把守废丘。”各分派已定。 却说韩信料章邯必乘骄劫营,遂传下将令:着樊哙、柴武领兵三千,阻楚军北路,夏侯婴、周勃领兵三千,阻楚军南路;将大营人马,俱退后三十里下营;韩信守住后哨,却令辛奇、靳歙领精兵五千,埋伏于大营之左;卢绾、灌婴领兵五千,埋伏于大营之右。等章邯人马回动,二路人马杀出,必获全胜。分调已毕,天色已晚。 章邯人马等到二更将尽,大开城门,放下吊桥,金鼓不鸣,各衔枚而出,杀奔汉营来。季良等出北门,吕马通等出南门,章邯等出西门,三路人马蜂拥而来,章邯杀到大营,见是空营,已知中计,急传令着三军快回,言未毕,只听火炮振天,两路汉兵杀出,箭如飞蝗,杀得楚兵七断八截,各自逃生。章邯幸得左右众将帮定逃走,正行之间,早有一箭射来,正中章邯右肩,几乎落马,左右扶住,死战得出。季良出北门,被樊哙、柴武三千人马,忽然突出,夜晚不及交战,楚兵大败,二将败走,樊哙等大杀楚兵,得将令不敢追袭。吕马通、孙安出南门,行至中途,那孙安马上与吕马通曰:“韩信今日令三军辱骂,其中有诈,但今我等劫营,恐难取胜,不如且将人马在此屯住,密差精细军校,急急两路打听,果是汉兵无备,我等前进,必然取胜,若中奸计,如之奈何?我且与公在此等候,若楚兵不胜,却绕出废丘大路,为楚兵救应,彼此俱得保全,以为长策。公意以为何如?”吕马通曰:“倘一时不如所料,雍王问我等抗违军令之罪,那时如何分辩?”孙安曰:“不然,为将之道,运筹决策,须要知彼知此。我料韩信用兵,岂可比定陶之兵耶?我意已决,决不可前进。”于是吕马通、孙安按兵不动,急差军校探听,去不多时,只见数军飞马而来曰:“汉兵有备,楚兵中计,已大败矣!将军快调转人马,大路上救援。”吕马通、孙安闻说,即调转人马,往大路上杀来,正遇汉兵追赶章邯。正在危急之际,却是吕马通、孙安领三千精兵,杀来救应,火把照如白日,放过章邯兵,挥动人马接住汉兵,且战且走。 韩信见有救应,传令汉兵且住,未可追袭。张仓策马近前曰:“章邯势穷力竭,正好擒拿,元帅如何勒兵不追?”信曰:“穷敌莫追,兵家最忌;又况夜晚,地利不便,倘楚兵或有埋伏,反难回转。不可不虑也!”韩信即鸣金收军,令诸将各调本部人马伺候攻城。未知废丘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四十七回 淹废丘三秦悉定 且说当夜章邯急奔入废丘,因肩上中箭,疼痛不止,令医士敷上药,用白绢缚了,卧病不起;传令三军各用心守把四门,又星夜差人各郡县调兵防护不题。 次日,韩信催动人马,把废丘四门围了,传令诸将,照队伍各安下营寨,预备攻城之具,昼夜攻打。这废丘乃周旧故城也,周围都是高山,山麓之下通白水大江,城池坚固,墙垣宏阔,攻打甚难。叔孙通、张仓等入中军与信计议曰:“废丘一时攻打不下,各郡县渐次调兵防守,倘董翳、司马欣再遣兵来协助,城愈难破矣,请元帅思之。”信曰:“吾在此筹度已定,诸君所见,甚有理,料一二日便见破打废丘之计,且未可与诸公明言也。”叔孙通等退帐。当晚韩信同曹参带数健卒,来到废丘城后高处,密指与曹参曰:“此城下水自西北方而来,环东南而去,其流甚急,汝可带领一千人,各具囊沙,壅住水口,使水不得顺流而下。其水诀倒转冲入废丘,不一时废丘入鱼腹矣。”曹参得令,是夜领一千人陆续暗暗到废丘东南河口边,以囊沙壅住水口。况八月之时,秋水正泛涨,一壅住水口,那水不得顺流,直冲入废丘城来,四边墙垣,俱是山石垒就,遇水一冲便倒,四边水声如万马奔腾,势如山倒。韩信人马连夜传令,暗移住西北高阜处扎营。 章邯正打听韩信移营消息,忽四边水势汹涌而来,无法拦阻。邯大惊,急同季良、季恒、吕马通、孙安一干众将带领家小,从北门水浅处,各弃马冲杀出,径奔桃林大路逃难。韩信引大军追赶,见水势渐近,恐淹没人马,传令且扎住营;一面分付曹参放开河口,流通水道。半日之间,水势俱下,入城安抚百姓毕,奉迎汉王车驾入废丘。邻近郡县,望风归降,王大喜。 却说章邯夜走桃林,汉王入废丘安抚百姓,各郡县归附,雍地悉定。有中秦董翳、司马欣两家得雍王飞报,要起兵救授。不一二日,又有人报,韩信用水攻已破废丘,邯夜走桃林,各郡具已归汉王,早晚来攻打中秦,翟王董翳闻报,与谋士李芝计议曰:“韩信初破废丘,兵势大振,况栎阳人马不多,恐难为敌,须会合塞王,二处同力御汉,再遣人去奏知项王,早发兵救援,庶保守中秦。”言未毕,有人来报:“汉兵卷地而来,所过郡县,望风归附,已到刘家镇,离栎阳止百里远,请大王急出迎敌。” 董翳遣大将耿昌、副将吴伦,领兵一万,出城五十里下寨,以防汉兵;自领兵一万,离城二十里下寨。见尘土起处,汉兵到来,耿昌、吴伦二将领兵出战。遥望汉阵上门旗开处,韩信跃马近前,高叫:“二将早早受降,免汝立见诛戮!”二将大怒,各举兵器,径奔韩信杀来。韩信背后,早有两员大将,各挺兵刃,纵马出阵,旗上大书一个是舞阳侯樊哙,一个是绛侯周勃。二将出马,与耿昌、吴伦对敌。二十来往回合,樊哙卖个破绽,让耿昌一刀砍将入来,被樊哙手起一戟,刺耿昌于马下。吴伦见刺了耿昌,无心恋战,放马逃回。韩信挥动三军,将楚兵大杀一阵,径趋栎阳城,正遇翟王董翳。 韩信出马当先答话,董翳曰:“雍王误中奸计,废丘失守,以此小人得志,遂尔猖獗。若我救兵应援,汝已受擒多日矣。”信喝曰:“汝不过邯一仆吏耳,邯已诛戮,汝何人,乃敢鼓唇舌耶?”翳大怒,纵马挺枪,直取韩信,韩信挥戟来迎。二将战未数合,樊哙、周勃二马急出,兵器夹攻,董翳抵敌不过,望后阵便走。早有汉将辛奇、灌婴领韩信密计,各领精兵三千,绕栎阳东路,在后杀来。董翳见两边人马围住,鼓声振地,匹马杀出,才近城下,后面喊声大振,又围绕上来,重重叠叠,都是汉兵,无计可脱。韩信传令军士大叫:“董翳快降,饶汝一死!”董翳下马搠枪,高声呼曰:“势穷力迫,情愿投降。”众军士进前将董翳拿了,四边人马,各依队伍。 韩信回到中军坐定,军士押董翳到帐下。韩信急出帐,以手扶翳上帐,命左右设坐,董翳拜伏在前曰:“亡国之俘,受擒麾下,得赐收录,已为再生,岂敢与元帅行宾主之礼耶?”信曰:“贤公乃秦名将,受封为王。今不弃归汉,三军免锋镝之伤,百姓领安康之福。得事明君,不失旧爵,同为汉臣,何分彼此?”翳见韩信如此厚德,遂入帐就席而坐。信曰:“贤公既为汉臣,有一言奉告:见今塞王司马欣,建都高奴,闻汉兵临境,定领兵出迎,劳师动众,非兵之善者也;意欲烦贤公修书一封,致之塞王,早来纳款,归降汉王,仍照旧封爵,以共扶王室,岂不美哉?”翳曰:“请元帅大军进城,安抚百姓,某即修书,差谋士李芝,前赴高奴,说塞王归汉。未知尊意以为如何?”信曰:“大兵正要进城。”随传下将令,着后队人马进城住扎,其余尽数进城。董翳策马到城下,方欲叫门,只见城上已竖起降旗,城门大开,两边百姓,俱设香案迎接汉兵。韩信吩咐三军,不许骚扰百姓,四门张挂告示,晓军民人等知悉。即令董翳修书,差李芝前赴高奴去说司马欣归汉。 一日到高奴,离城三十里外,司马欣早安下营寨,以防汉兵。李芝到城下,即传报进城,塞王随即着李芝进见。李芝将翟王书呈上,塞王拆书,书曰: 翟王董翳再拜塞王麾下:秦惟无道,诸侯离散,楚兵西来,势不可敌,比时从雍王之命,率乓归降,实出不得已也。方今汉王宽仁大度,天下属心,初约入关,即当为王,后楚背盟,左迁南郑,天命靡常,惟归有德,起乓东征,所向无敌。韩信用兵,仿佛孙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智取散关,水涌废丘,席卷而来,势如破竹。某顺天意,昨已投降,蒙款以宾礼,不失王爵。恐王孤立,终难自保,唇齿之邦,互相寒暖,同用其济,思难为命,差幕宾李芝驰书上闻,惟王鉴纳。不宣。 塞王看罢书,大怒曰:“未曾与胯夫交兵,便束手归汉,岂大丈夫之所为耶?”遂将书扯碎,喝令左右将李芝叉出。芝叹曰:“大王兵不满数万,将佐不过数人,二秦已破,高奴孤立,项王远驻彭城,邻邦为敌国,大王智不及韩信,勇不及樊哙,一败之后,有家难入,有国难投,那时追想翟王之言,则亦晚矣!大王幸思之。”塞王拔剑益怒曰:“汝量我无智勇,我今出阵,务生擒樊哙,立诛胯夫,汝当受我一剑!”芝曰:“大王如与汉兵对敌,莫说擒樊哙,杀韩信,若是冲他一阵,得他一卒,那时大王就将臣杀之,以正欺诳之罪,臣不怨悔也。”塞王便呼左右将李芝监候,即传令点押军马,先差副将刘林、王守道领兵一万为先锋,次后司马欣领兵四万出高奴,投栎阳来不远下寨。 早有跟随李芝军士闻塞王扯碎来书,将李芝监候,星夜回栎阳,将前事备细说了一遍。董翳亦怒,径来中军,说与韩信,信叹曰:“量此无智匹夫,如砧上肉耳!吾当擒之。”言未毕,有探马来报,司马欣高栎阳五十里下寨。只见樊哙听得董翳说道司马欣务生擒樊哙。哙咬牙切齿,急到信前曰:“某情愿与司马欣决个胜负,务要拿来见元帅,以雪此恨。”信曰:“将军如要去,我有密计,必须如此如此,方可取胜。”樊哙得令,当晚来董翳营计议曰:“某想司马欣甚是无礼,将贤公书扯碎,又将李芝监候,若不定计捉来,以塞其口,反被他讪笑。”董翳曰:“将军有何见教?”哙曰:“若要捉司马欣,须要将公的亲人,缚绑了我,同心腹百人,今晚去欣寨投降,彼必收录。明早公可来营索讨,彼必出营答话,我等随后一齐上去,决然捉欣。彼一军无主自乱,而高奴亦可破矣。”翳曰:“吾有长子董式,极其骁勇,公可缚去,假作投降,彼方准信;若其余者,恐彼不信也。”哙大喜,即时点健卒一百名,同柴武杂在乱军卒中,变其寻常服色,径从栎阳僻路来。行五十里,早到欣寨。伏路小校审问来历,传报司马欣。欣曰:“着进来!”哙进营见欣毕,便说:“我等原是楚兵,随翟王镇守栎阳,不想翟王归降了韩信,我等终日思想故土,几时得到楚地,昨日差他长子出城,探听大王消息,我等众人灌得他大醉,捉来投献大王。”司马欣看是董式。大骂曰:“汝父与我同受霸王封爵,却如何背叛归汉?且押去与李芝一处监候,等捉了董翳,一齐解赴彭城,今晚且收在营,明日发落。”众人拜了,出外伺候。 次日早,董翳领人马来,摇旗呐喊,请塞王答话。有先锋刘林、王守道,见是翟王,且不敢拦阻,传报与司马欣。欣全身冠带,一马当先,与董翳相见。翳大骂曰:“汝不知天时,不晓存亡,想项羽杀了子婴,坑了降卒,正是我等仇人。我今背楚归汉,深合天道,我有书晓知汝,汝却扯碎我书,监我谋士,昨夜又捉我长子!前日敢说生擒樊哙,立杀韩信,汝若敢与樊哙对敌一合,我即当下马受缚。”那司马欣听了这话,便大叫曰:“汝便着樊哙来,我与他对敌。”一言未毕,背后一人走上前一把揪住,拖于马下,便叫曰:“我便是舞阳侯樊哙也!”那一百军卒,同柴武各执兵器,高呼曰:“汝等众军卒,若早降汉,俱免其死。”众军卒齐声曰:“情愿降汉。”有先锋刘林、王守道,见不是势头,急率三军来救,有樊哙、柴武同董翳各执兵器来战二将。二将见捉了司马欣无心恋战,只要逃走,却被三将战住不肯放,无路回转,枪法早错乱不定,樊哙便刺下刘林,柴武便捉住王守道,三军倒戈卸甲,情愿归降。众军卒押司马欣等赴中军报功,一边放了董式。 韩信便唤军士,押过司马欣来,信曰:“楚王乃秦之仇人,汉王曾有大恩于秦,汝曾为秦将,当为秦而归汉,此乃顺天者昌也,昨翟王有书传达,乃敢口出狂言,略无忌惮,今被擒来,有何理说?”司马欣低头不语:董翳、樊哙众将劝曰:“塞王误受楚将,非得已,今到麾下,愿元帅宽恕,仍望奏过汉王,照封王爵,料彼倾心事汉,决无二心也。”信着武士放起司马欣来。欣向韩信拜谢毕,与众将相见,韩信差人传报与汉王,说今栎阳、高奴二处悉定,请车驾安抚三秦,复进取关中;一面传将令,三军进高奴城,张挂傍文,晓谕百姓,放了李芝:有探马来报,汉王车驾高废丘,过栎阳,安民三日,前来高奴,与元帅约会,复取咸阳。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四十八回 韩信用计取咸阳 却说汉王离栎阳至高奴,与韩信约会,王谢曰:“前日萧何推荐将军,寡人用之,果建大功。非将军妙谋神算,何以至此?”信曰:“此非信之能,乃王威武所及,三秦束手而降也。”王曰:“将军已破三秦矣,咸阳指日可得,但不知何日起兵?”信曰:“咸阳不难取,所患章邯虽逃于桃林,离废丘不远,倘乘汉兵过关中,复举兵而西,仍取废丘,据险以阻汉之粮,不亦深为后患乎?”王曰:“如之奈何?”信曰:“王同众将暂住于高奴,臣亲领一旅之师,前赴桃林,诛却章邯,则除后患矣。”王大喜。信次日领兵一万,带樊哙、周勃、柴武、辛奇四将,征伐桃林。 且说章邯箭疮方平复,正欲差人催楚救兵,复取废丘,闻人来报,韩信人马离桃林不远。邯曰:“前日误中胯夫奸计,今不知止,又来追逼,尔众将齐心用力,务要与胯夫决个雌雄!”孙安曰:“以臣愚见,只可深沟高垒,待楚救兵来,此时不可与彼出战,恐复中奸计。”邯曰:“楚王已报去许久,不见救兵到来,倘围困日久,兵穷粮尽,愈难支矣!我兵利在速战,不可怠缓。”遂不听孙安之言,随即分付吕马通、季良、季恒、孙安,点兵五千,随章邯杀出桃林城来。只见韩信兵至桃林,门旗开处,韩信出马,高呼曰:“章邯早降,免汝一死!”邯怒曰:“胯夫敢与我决一死战耶?”韩信方欲迎敌,只见阵后早有樊哙、周勃二将各挺兵器来战章邯,章邯阵后吕马通四将齐出截战,两边鼓角齐呜,喊声振天,战未数十回台,韩信见邯后军渐渐转动,吕马通等各抵敌不住,即挥动汉兵,急令辛奇、柴武二将径往阵后冲杀过去。邯兵势弱,正欲逃走,怎当这支生力军冲杀过去,章邯兵大败,欲奔桃林,已被辛奇、柴武据住后路,韩信又着樊哙、周勃追杀,邯兵两处不能救应,章邯见四边无路,都是汉兵围困,止吕马通等十数人相随,又兼箭疮迸裂,疼痛不止,恐被韩信捉住,有辱威名,遂拔剑自刎:季良、季恒亦死于乱军之中。 吕马通、孙安见章邯已死,急趋降旗下,情愿纳降,韩信鸣金收兵,着吕马通、孙安近前,以言抚之曰:“汝二人可谓知天命矣!使章邯早来归顺,岂有今日?”安曰:”章将军恃勇取败,若听某二人之谏,亦岂有今日耶?”信曰:“桃林城见有多少人马?将佐还有几人?”吕马通曰:“城中人马不上五百,再无将佐,其余皆是百姓。”韩信遂传令进城,信入城安抚百姓毕,次日三军就起身回到高奴,领降将吕马通、孙安朝见汉王。王乃封前职,随军听用,待有功之日,再加封赏,二将拜谢,其余降卒,各分入伍队。大小将佐点视停当,起兵直进咸阳大路来。 却说咸阳守将司马移、吕臣,一向在咸阳驻扎,累次申文飞报与项王,说汉王用韩信为将,下散关,破三秦,指日到咸阳,乞发救兵接应,不见救兵到来。正在惶惧之际,却闻探马来报,汉兵已过扶风,离咸阳不远,司马移与吕臣计议:“救兵未到,我等人马不多,况三秦尚不能为敌,量此咸阳岂能坚守?近日城中百姓,听见汉王到来,个个都有归附之心,如之奈何?”吕臣曰:“再星夜差人讨救兵,料范亚父定有区处。”司马移,吕臣一边照管人马,上城防护不题。 却说韩信兵近咸阳,先差人打听城中消息,数日差人来报:“咸阳司马移、吕臣计议,只等救兵到来,方才出城迎敌,见今将咸阳城紧闭,城上人马防护甚严。”信听说,寻思咸阳城甚坚固,一时攻打,如何得破?须用智取,庶不延缓时日,遂唤吕马通近帐下,信曰:“汝来归汉,未建大功,今差汝带领原降楚兵,就打原用旗号,并所得项王发下各路防守批文,汝带在身边,假作救兵,赚开城门,我却遣兵一拥而入,咸阳垂手而得也,此便是将军降汉一功绩也!”吕马通曰:”元帅将令,敢不从命,但批文印信虽真,月日不同,为之奈何?”信曰:“我随军亦有洗磨写改之人。”就于文箱内检出三秦原行批文,命郦生带水文士李禹,此人极机巧,看了批文一遍,就到一僻静去处,去不多时,将批文呈上与韩信看,日月俱改写停当,各条字眼洗补不差分毫,俨然一新来批文也,信看罢大喜,递与吕马通收执,就点押原降楚兵,并原来旗号,又同孙安等共降兵五千,从泾渭迤北僻路,绕向东南而来,直抵灞陵,径奔咸阳大路。韩信却差樊哙、周勃、靳歙、柴武,领汉兵一万,随吕马通后哨,徐徐而进,待赚开咸阳,乘机一拥而入,城上竖起汉家旗帜。众将得令去讫。韩信请汉王且暂屯军马,打探咸阳消息,如汉兵已进城,待飞马报来,车驾方可前进。 且说吕马通一干众将,带领原降楚兵,密从泾渭僻路绕到咸阳迤东大路而来。到了城下,报入城里,司马移、吕臣闻楚有救兵至,急上城见楚兵旗号,便问楚兵有甚明文?可打上来验看,吕马通策马至城下,将原文书打上城,与司马移、吕臣看了,见是印信文书,随令军士开城,放进楚兵来。吕马通曰:“人马二起,陆续进发,还有后哨快到,”那时楚兵缓缓进城,将近日落,后哨人马已到城下,尘土冲天,军势甚大,司马移看见,便传令且着后哨人马,屯在城外,明日进城。只见头起人马进动,势不容已,后哨人马,乘势一拥便入。那传令军士便道:“后哨人马且住!”那后哨为首数将,将传令军士手起搠翻五七人,众军士呐一声喊,便杀起来,众将径奔城上,将司马移、吕臣拿住,一刀一个杀了,提头晓示众人:“吾乃汉将樊哙、周勃、靳歙、柴武也。奉韩元帅将令,赚开城门,已将司马移、吕臣杀了。汝等若是归附,免致诛戮。”众人齐声曰:“汉王先到咸阳,该作关中之主,不想霸王背约,迁汉王于褒中去,我等终日思想。汉王今日到来,情愿归降。”樊哙大喜,便令竖起汉家赤帜,差人飞马报知汉王,一边安下营寨。 一二日,汉王人马到来,咸阳百姓扶老携幼,出城三十里,箪食壶浆迎接汉王,跪伏在地曰:“自从陛下入褒中去,终日思想,不意今日复来咸阳,我等万民之福也!”汉王安抚毕,进城,两边百姓各家门首设香案迎接。汉王至咸阳旧殿,打扫洁净,升殿坐定,韩信领大小将佐朝见行礼毕,一边传旨张挂榜文,安抚百姓;一边摆设酒筵,赏劳文武将士。宴毕,计议东征,信曰:“咸阳虽破,而关东有魏豹、申阳二王未归附,倘项王率兵而来,会合二王,与汉兵为敌,恐三面受敌。则难与争锋矣。”汉王曰:“如之奈何?”信曰:“必得一奇谋之士,说楚且移兵伐齐,臣却南破平阳魏豹,东破洛阳申阳,关东既定,项王不难敌也。”王便问那个谋士去说二王?只见中大夫陆贾奏曰:“昔日陛下西伐秦,臣于洛阳投见,遂入褒中。今三年未归,臣父母妻子俱在洛阳,存亡未保,臣欲归省父母,就用言说申阳归汉,然后至平阳说魏豹;料二王必有遇焉。”王甚喜,遂取金十斤,赏贾为路费。 当日贾辞汉王,先赴洛阳来。进城即到家中,父母妻子俱在,拜罢父母,与妻子相见,问候起居。父母曰:“多亏申王自从尔随汉王西征,终日差人供给米粮衣服,一家得受温饱,皆王之恩也。尔可朝见,谢王供给之恩。”贾闻说甚喜,遂整衣冠赴朝,前来见申阳,阳闻人报说陆贾回家,阳曰:“陆大夫随汉王西伐,今经三年,凡有谋议大事,无人相语。今幸回家,可着人请来。”言未毕,门官来报,陆贾在府前伺候,阳曰:“快请进:”贾入朝见申阳,申阳笑容满面,以手扶贾曰:“自从大夫从汉王西行,久未归,家中每差人看管,载日望大夫回来,以慰所思。”贾曰:“臣奉命从汉王西伐,不意汉王苦留臣随行,臣见汉王乃长者,既有苦留之意,臣不得已在褒中往居许久。昨破三秦至咸阳,臣告辞来见大王,家下父母妻子,蒙大王供给厚恩,父母妻子得以存活,不然则饥饿冻馁死矣!感大王之恩,虽粉骨碎身,不能报也”申阳又问:”汉王为人何如?”贾曰:“汉王宽仁大度,抚爱将士,今拜韩信为将,未及两月以来,下散关,破三秦,智取咸阳,所到郡县,望风归附,真乃有道之君也!将来汉王决成大事。”申阳曰:“我亦闻汉王有德,久欲归附,但楚之强大,不敢轻犯,倘我归汉,霸王知道,决不干罢,此位恐难保也。”贾曰:“汉王近日兵势亦盛。又兼韩信用兵如神,若兵过洛阳,亦当远迓,免彼攻击也。”阳曰:“然。”陆贾初欲说阳归汉,因见阳相待甚厚,不忍下说词,又见父母妻子得所,遂安心留恋于洛阳,无复归汉矣。 汉王在咸阳等陆贾去二处说申阳,魏豹来降,久未见回音,正忧闷间,有人来报,司徒张子房出蓝田,将至新丰,预先差人报人咸阳来。汉王闻张良将至,甚喜。随差灌婴、曹参出郭迎迓。韩信闻知,亦差薛欧、陈沛二将远迎。汉王传旨置办酒席,与张良接风。王正在殿上等候,有人飞报入内:“张司徒已到朝门之外矣。”汉王下殿门,步行至承德门,远见张良疾趋而来,王笑而言曰:“先生久不相见,使我终日悬想!”以手携张良至殿上。张良拜伏在地曰:“自别陛下以来,虽未日侍左右,而此心无日不在王前也,臣别陛下时,曾告入关中于三件大事:说项王迁都彭城;使六国叛楚;寻一个兴刘灭楚元帅,至咸阳与陛下相会。臣今三事皆已于毕,敬来咸阳相见陛下。”王大喜,扶良曰:“三事皆蒙先生劳神!邦今得出褒中,相会于此者,先生之功也!他日当勒名金石,万代不磨矣!”良朝王毕,又与诸文武将佐相见,有韩信趋前谢曰:“蒙先生举荐之力,汉王不次擢用,大遂所愿,终身不敢忘盛德也。”良曰:“将军累建有功,威名大振,可谓不负所举矣。”只见殿上筵宴已设下,汉王召众臣陪宴,亲与张良把盏,君臣济济一堂,笙簧齐奏,其日甚乐,各散。 次日,汉王与韩信、张良计议:“魏豹、申阳二处未归附,陆贾去久未见回,倘楚兵西来,何以应之?”良曰:“陆贾归洛阳,乃父母之邦。留恋故土,岂肯说申阳归汉,魏豹素有虚名,妄自尊大,陆贾必难下说辞也,二处须臣一行,必随机应变,鼓动其心,务使二王归汉,那时韩将军方好东怔。”信曰:“连日正想得先生妙算,方得二王归附,若陆贾之行,不过托此以为回乡之计也。”王曰:“但先生方来相会,不忍又劳远行也。”良曰:“天下未定,岂容安居自得,饱食终日耶?臣今辞陛下就行,仍写书表与楚,着专意伐齐,使无西来之意。臣到平阳、洛阳二处,料二王不劳陛下张弓矢而下也。”良辞汉王来说申阳、魏豹。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四十九回 张良说魏豹归汉 张良一面修书表,遣人赍彭城,一面带领应该使用之人,密密投平阳、洛阳二处不题。 却说霸王一日设朝,咸阳累次差人求救,继后又闻咸阳已破,现今汉王建都关中,各郡县望风归附,地方五千余里,皆属汉王,不日东来,深为未便。霸王大怒曰:“量此胯夫,有何见识,取我三秦,袭我咸阳,使刘邦得以大肆猖獗也?就点三军,刻日起行西征,若不灭刘邦,诛韩信,誓不旋师也!”范增曰:“臣昔日曾屡荐韩信,此人若留用,须留任以大将之职,若不用,当杀之,以除后患,陛下不听臣言,使彼归汉,今却动陛下圣怒也。”霸王曰:“章邯老愦,原无才能,司马欣、董翳皆鼠辈,咸阳亦无大将把守,以致中韩信奸计。虽失此数处,皆不足为忧,若我大兵一临,管教刘邦、韩信为齑粉矣!”言未毕,朝门外有人来报:“韩国张良遣人赍齐国书并张良表文上见。”王曰:“召进来!”其人将张良密表并书呈上,王先拆表曰: 韩国司徒臣张良顿首上言西楚霸王皇帝陛下:臣良蒙陛下不杀之恩,遣归本国,得以营葬故主,优游岁月,入山采芝,临溪观水;访蓬莱之仙洞,求真丹于才外,仕途趑趄,无复前进,然虽远处林泉,而此心未尝一日忘陛下盛德也,近闻汉王欲召臣从事,臣力辞以疾,且无心于登涉久矣,岂独一召不往,纵百召亦无往从之理。又有齐梁二国。亦来召臣,臣亦坚志力辞,齐梁已知臣无心于名矣,不复来召。其后有檄书传至韩国,语言狂妄,意有图天下之心。臣蒙陛下圣恩,既知邻国作乱,安敢隐忍而不明言耶?臣料汉王见识,欲得关中,如约即止,无复有东来之意,若齐梁二国,传檄各国,志在不小,深为陛下大患,请即发兵属意齐梁,制服其心,使无复悠肆,则大事定矣。如或汉有他志,乃转兵而西,一鼓可擒也。臣鄙见如此,惟陛下察焉。臣良不胜战栗恐惧之至。 霸王看罢表文,复又拆开齐梁檄书曰: 齐王田荣、梁王陈余书拜诸王麾下:当闻天位以有德而居,至德以大公而尽,无德不足以居天位也,非公不足尽至德也。项籍,刘邦受怀王之约,先入关者王之,天下所共闻也。及刘邦兵不血刃而取关中,必如怀王之约,则刘邦当为秦王矣。籍乃背约,而左迁诸侯,大肆不道,阴弑义帝,既为无德,又非大公,桀纣之流,亡秦之续,非独有国者当本行天讨,以诛此僭乱,凡庶民百姓当告诸天地,人人可得而诛也。今专人敬赍檄文,早赐发兵,会告诸侯,共诛项籍,明正其罪,以让有德,天下万民之幸也。檄书到日,早为施行。不宣。 霸王看罢檄文,以手拍书案大骂曰:“齐梁二国匹夫,敢如此无礼!我先灭齐梁,后伐韩信。”即发付差人回张良去讫,范增曰:“陛下息怒,此是张良恐楚兵西征,故将此书以激圣怒,使陛下无意西行,汉王得以从容行事也,虽然是计,但齐兵势大力强,不可不先伐,以除剥床之患,将计就计,当从张良之议,而汉之为患,实是心腹之疾,尤不可缓,当传旨二魏,严加防守,以阻汉兵。待陛下伐齐梁之后,即旋师西行,伐汉勿误也。”霸王曰:“然!”即发兵伐齐梁,遂不西征,果中张良之计矣。 却说张良离咸阳到平阳,入得城来,看平阳景致,山川秀丽,风土淳厚,古为晋阳,今属西魏,人物繁盛,地理险阻。到魏王大门外,令左右报入内,说韩国张良来见。左右人内报与西魏王,魏豹曰:“张良为何来见?”傍有大夫周叔曰:“张良乃说客也,虽苏秦、张仪皆所不及。此来必是为汉王作说客耳!大王当斟酌之。”豹曰:“如彼下说词,吾有宝剑,正欲诛此狂士。”叔曰:“张良名在六国,天下所知也,虽霸王亦不加诛,大王但当以礼相处,不可轻听其言可也。”魏豹吩咐左右,请张良入内相见。张良入内,与魏豹行礼毕,魏豹曰:“闻公在汉王麾下,今来有何见教?”良曰:“臣因汉王过韩国借臣伐秦,前已辞归韩国。昨闻东征入咸阳,差人累次召臣,臣已无心功名久矣,但念汉王乃长者,昔当受知遇之恩,今特往一见,即回归本国。适过西魏,闻大王乃有德之君,威名重于六国。于路无一人不称颂其德,臣平日仰慕大王,尚欲请见,今既亲到魏国,岂能不求一见以慰渴仰之怀耶?”豹闻良语甚喜,延之客席。饮酒间,豹问良曰:“方今六国纵横,楚汉交兵,以先生识见,何国当兴,何国当亡?必有废兴存亡之数,先生深晓世务,平日定有预见。”良曰:”若论天下之势,汉业当兴,楚终灭亡。观汉王昔神母夜号,已有征瑞,即今席卷三秦,智取咸阳,四方郡县响应,不两月得地方五千余里,天下归心,诸侯仰德,良虽韩国人,闻汉王到咸阳,不远千里而来,以求一见。昨各路诸侯,俱上表归附,如齐燕大国,亦皆纳贡,良夜观天象,知汉王将来为天下主也,据楚今日虽强大,诸候不得已归之,若一旦挫动锐气,六国必相离叛,楚岂能久耶,燕齐二王深知天命,善达时务,所以属意于汉,以图富贵久远,真为有见,齐燕号称大国,尚且如此,况其余诸侯乎,良见人心如此顺应,所以知汉业当兴,不待推论而可知也。”豹闻张良之言,急起身执一杯酒奉良曰:“据先生之言,汉王决得天下。我亦尝思今日虽封为王,但孤立于此,恐难久远。适闻先生之言,感动我平日忧虑之怀,今亦欲属心于汉,不识先生肯荐引之乎?”良曰:“某深慕大王之贤,入其国,即来请见,倘王有心归汉,汉王极大度能客人,良如引进,汉王必患难相保,与大王共享富贵也,大王亦免平日忧虑之怀矣。”周叔在屏后听张良说魏豹,又见魏豹已被张良说倒,急从屏风后转身出来,近豹前曰:“大王不可听张良之言,恐霸王得知,必兴兵与王为敌,大王将何以应之乎?此远有所慕,而近有所遣也:”良大笑不止,叔曰:“公何笑?”良曰:“我笑大夫不知强弱,不晓时务,不能真知霸王为人,所以大笑也!”叔曰:“何为强弱?”良曰:“秦将章邯受封为雍王,镇守西秦,带甲二十余万,较之西魏孰为强弱?韩信一出,水淹废丘,章邯自杀,势如破竹,不必如霸王九战之劳也。以大夫之见,可谓不知强弱矣!”叔曰:“何谓不晓时势?”良曰:“天下有一定之时,有一定之势。方今时尚未定,势亦未定,霸王恃己强暴,未晓天命,虽图天下,而未得其时也;不都关中,而都彭城,虽霸诸侯,而失人心,未得其势也。汉王隆准龙颜,行动时有瑞云现于其上,芒砀斩蛇,神母夜号,天命有归,百代真命,入关之初,兵不血刃,知人任使,人心归附,得天下之时,审天下之势,惟汉为能也,大夫不欲大王归汉,所以不晓时势也。”叔曰:“如何不能知霸王为人?”良曰:“霸王记人小过,忘人大恩,如燕齐无过,封王未久,一旦举兵伐之,使二国再无宁日,观此知二魏亦难自保,不早为之计,大王孤立于此,倘霸王破齐燕而转兵于魏,大王能御之乎,大夫不知霸王为人,于此可见矣!”周叔被张良说得无言可答,魏豹叱之曰:“张先生之言,深合道理。急写降表,预备进贡,同子房入关中降汉,倘霸王闻知来伐,吾即与汉合兵一处,同力破楚,此不易之长策也。”良曰:“如大王之言,诚万世之计,他日富贵永远,幸无忘今日之鄙见。”魏王吩咐降表并进贡,俱收拾停当。次日,周叔同张良赴咸阳来。一日到咸阳,见汉王,张良备道魏王属意于汉,命大夫周叔赍表进贡,同臣来见王,王大喜。周叔呈上表文,表曰: 西魏王豹稽首顿首上言:派流支远,而终归巨海;群燕飞鸣,而必栖梁栋,魏处西隅,未沾王化,仰闻汉德,渐至日升。制服三秦,而章邯授首;仁昭百粤,而齐楚畏威;天下归心,诸侯顺附。豹等愿从王命,任为驱使,土地人民,皆属统理,惟王鉴纳。臣豹不胜佩服感戴之至。 王览表甚喜。周叔又将进贡名马白壁,设于王前,王命收讫,仍管待周叔甚厚。叔见汉王君臣相待如宾客,饮食帷帐,皆如汉王,心中益喜,自思汉王真长者,张良之言不诬也。次日叔辞汉王返国,王以手书回答,付周叔,仍赏赐甚优。周叔回见魏王,备道汉王盛德,豹大喜,周叔将汉王手书呈上,豹拆书捧读,书曰: 汉王手书拜付西魏王足下:邦闻王之名久矣,乃周毕公之裔,世为贤王,德被魏上,误为楚属,人知其非,幸蒙不弃,与汉结好,协力赞襄,以成王业,凡有谋猷,相赖辅翼,疆宇宏开,咸归一统。懋著元功,魏基布展,带砺山河,共享富贵。如有艰险,誓相救援。王其鉴之。 豹读完手书,命左右收于书笥。自此魏豹背楚已归汉矣。 却说张良说了魏豹归汉,复辞魏王往说申阳,带领樊哙、灌婴并人马三千。临行时,附耳吩咐:“汝等照依如此如此,不可有误!”二将领命,先往洛阳去讫。 且说申阳自得陆贾回洛阳,终日与贾议论国事。一日,正相议间,忽有人报曰:“有汉张良在门外,“张良此来必为汉王作说客,说大王归汉,若是大王果有心向汉,当从其说;若专意西楚,即将张良捉下,赴项王处献功。范增深恶张良,而必喜大王实心向楚,早晚在项王前称赞大王,此所谓害一人而成大谋也。”申阳曰:“我既受楚封,岂有降汉之理?”贾曰:“大王若专意在楚,臣且回避,王可与张良相见,不待良开口,便着武士捉住,星夜差人押解彭城。”申阳曰:“此计甚妙!”便着门吏唤张良进见。张良寻思:“申阳商议许多时方召我入相见,定是陆贾定计害我。岂知我已有成算矣!”遂徐步入见申阳,只见申阳仗剑坐于殿上,大呼曰:“张良此来,必欲为汉作说客耳!昨楚王有诏旨各国,凡遇张良,即时擒捉,解赴彭城。今不意却来我国,正合诏意!”便呼武士将张良捉了,左右不容张良开口,就绑缚于殿上。张良任他擒拿,更无一言回答,暗自冷笑,申阳就令部将郭縻带领一百军卒,押张良前赴彭城来见霸王。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五十回 调陆贾智赚申阳 且说申阳拿了张良,命部将郭縻押解去见霸王,陆贾复进言曰:“郭縻去见霸王,恐不能应答,臣须同行,就打听霸王伐齐梁二国消息,亦与范增通好,以安其心。”申阳预备礼物,并陆贾路费之资,打点停当,分付陆贾早去早回,贾拜辞申阳,从洛阳大路进发。 却说郭縻押张良行未五十里远,忽听一声锣响,大林中闪出一员大将,当头高呼曰:“来者是何处军卒,押解甚人过此,快留下金马,方放尔过去!郭縻曰:“吾乃洛阳大将郭縻也,领洛阳王之命,押囚犯赴彭城见楚王去。汝有耳目,必知楚国之强,我申阳之勇,急早放过去,免尔一死!”其人马上大怒曰:“汝以楚王为强,申阳为勇,自我视之,如婴童耳!”举手中方天戟直取郭縻,郭縻战不数合,被其人一戟刺郭縻于马下。众军卒撇了张良,落荒便走,其人领人马追赶,行不过一二里,正遇陆贾带领数从人自洛阳大路而来,其人见了,认得是陆贾,便叫众军士快绑缚了,众军一齐上将陆贾拿了。此人不是别人,乃汉将樊哙是也。遂同到大林中,众人已将张良释放。 张良在树下坐定,令陆贾近前责之曰:“汝从汉王褒中三年,相待甚厚,今却劝申阳害我,是何背德如此那?”陆贾曰:“我之从汉王,其事与先生同也。先生不忘于韩,犹贾之不忘于魏也。贾无二心,先生岂有二志?先生始终为韩报仇,贾亦始终为魏以尽此心耳。先生何责于贾,而视为背德薄行者耶?”良曰:“汝虽巧说,岂不知汉王为长者,当劝申阳归汉可也,何乃专意事楚,反与汉为敌耶?”贾曰:“某亦两请以为事汉乎?”事楚乎?申王曰:吾受楚封,当专意事楚。某遂计擒先生,以献于楚王,是申王之为楚臣也。”樊哙大叫曰:“陆贾擒先生以献楚,见申阳之忠也。吾今擒陆贾以献汉,亦见我之忠也,又何辩说之有?”遂将陆贾绑缚前驱,径奔西行。 只见原押张良军健一百名,杀死者只十数名,其余俱逃回,报与申阳曰:“郭縻押解离洛阳未及五六十里远,被一伙强人拦拄,索金马之类,郭縻不与,遂与他交战,不上数合,被强人将郭縻刺死,张良抢去。我等逃回,又被强人追赶,未及二三里远,正遇陆大夫,亦被强人捉去,不知存亡。我等径自逃回。”申阳听了这话,大怒:“那里有此等强人?敢如此无礼?”就整点一千人马,出洛阳城往前追赶。到大林中探看,不见一人,问近村居民,尽说早间有些人马,各四散不知所往。申阳犹豫不决,左右曰:“大王只照大路赶,料去不远。”申阳急催人马,方欲大路上赶去,只见有三五个客人各背行李,正从大路来,申阳着人询问,众客人道:“我等从前路来,并不见有军马。”申阳等想:“此正是强人抢夺了陆贾盘费,从小路去了。”乃调转入马往小路追赶,路径盘旋,溪涧曲折,行不上三五里,天色已晚。申阳又惟恐强人害了陆贾性命,又见路径难行,心内正焦躁间,忽听坡边一声炮响,火把齐举,樊哙一马当先,手起一戟刺来,便按住手大喝曰:”我看陆贾之面,饶汝一死。”那申阳仓惶之际,急难措手,苦非张良分付樊哙,申阳已死戟下。申阳勒马便走,夜晚不防土坡边转出数人,将绊马索齐举,把申阳马绊倒,众军卒将申阳捉了,樊哙见夜深,急鸣金收军,扎住营寨,绑缚申阳来见张良。 张良秉烛坐帐上,见众军卒押申阳来,急下帐亲解其缚,扶于坐上,拜伏在地曰:“良奉汉王之命,请大王合兵伐楚,为天下除此强暴:不意大王不从,欲捉张良解楚,此皆张良预先算定这条计策,先调陆贾,后赚大王,方才樊哙无状,欲害大王,多得陆大夫再三替大王哀告,因此不敢下手。良观汉王有德长者,与项王大不同,王当归附,富贵可保,国祚绵远。请大王熟思之!”陆贾从帐后急出劝曰:“大王当从张司徒之言,可属意于汉,以保富贵久远也,况今洛阳城已被灌婴赚入矣。今日樊将军欲袭害大王,臣再三哀告,得以保全,乃有今日。观汉王有如此豪杰,大王不可违也。”申阳曰:“事既到此,势不容已,即请张先生同到洛阳城,安置眷属停当,就同陆贾往见汉王。未知张良先生之意以为何如?”良曰:“就同大王进城亦何害。”随调转人马回洛阳城。 到得城下,只见城上皆汉赤帜,军士严整,四门紧闭,灌婴立于城头上,大呼曰:“某奉张军师将令,昨晚已进城安抚百姓,着军士把守府门,不许有人出入。”申阳看罢,目瞪口呆,罔知所措。暗想:“张良真神人也!”张良近前,着开门,只见放开西门,张良、樊哙同申阳、陆贾众军士徐徐进城,两旁百姓,安堵如故,鸡犬不惊,申阳叹曰:“汉王善能用人,观此便知军法矣。”随张良、樊哙入内,灌婴曰:“二公未可入内,恐人心或有变,某扎营在此,请大王、军师、樊将军在营相会。”申阳复叹曰:“汉家有如此人物,岂不足以王天下乎?”遂折箭而誓曰:“大丈夫一言既出,岂容再变?况张司徒、樊将军亦非寻常人,汉兵俱把守四门,灌将军扎营在此,洛阳已为汉有矣,又何多疑焉?”言未毕,有人来报,又有枝汉兵到来,以为接应之兵,为首二员大将周勃、柴武,统领精兵三千,见在城下扎营,欲来与军师相见。良曰:“请进来!”二将进城,见张良行礼毕,与申阳、陆贾众将俱相见。良便问:“二位将军缘问劳兵马远来?”二将曰:“军师离咸阳二日,韩元帅放心不下,复差某二人来接应,陆续有十数起探马,接应驰骤,终日有消息传报,某到潼关,已知军师计取洛阳。”一昼夜传报五六百里,此正谓飞报军情也,申阳闻说,惊讶不已,遂请众将入内,设筵宴款待众人。 次日,张良众将同申阳、陆贾赴咸阳来,一路探马飞报,往来下绝。来到咸阳,进了城,只见门禁严肃,军伍齐整。传报入内,汉王升殿,张良、樊哙、灌婴、周勃、柴武见毕,便将调陆贾,赚申阳,详细说了一遍。汉王大喜曰:“若非先生妙计,如何一举两得也?”随召申阳、陆贾进见。左右传出,申阳不多时,朝见汉王,以言抚之曰:“贤王雄镇一国,威名日著,久欲共成王业,不得已使子房计,请过咸阳一会,幸贤王不弃,不远数百里而来,甚慰鄙怀。”申阳曰:“大王盛德日隆,天下仰望,今见诸将威武,谋臣神算,知天命有归;臣等敢不委心效力,以图补报万一也!”陆贾惭色拜伏在地。汉王叹曰:“人各为其主,既到本国,安有复事他人理?今日来见,乃从洛阳王之命耳,吾必不过责也!汝何负愧焉?”贾谢曰:“蒙陛下三年知遇之恩,终日不能忘于怀。但臣归家,父母有命,遂恋恋不能舍,以此失信,臣该万死也!今乃不即加诛,过蒙抚恤,愈彰陛下天地之量,覆育之恩也。”王遂设筵款待申阳,命韩信等诸将相陪,尽醉方散。申阳归公馆甚喜。次日,朝见汉王,王命回洛阳,照旧为洛阳王,陆贾仍留在韩信麾下听用。 却说韩信与众谋士计议:“今二魏已平,连日主公欲思东征,又念太公久在丰沛,不得迎养,但无人密计搬取,诸君有何良策?相与图之!”有大将王陵曰:“陵昔年聚党于南阳,结识二壮士,其人乃嫡亲兄弟,一名周吉,一名周利,极骁勇,人不可及,啸聚二千精兵,与陵为刎颈交,此二壮士最豪气,不愿出仕,惟图山林快乐。曾令军士开荒辟地,无事耕种以为常产,有事则集聚操练,以御强敌。但到处无不取胜,不扰乡村,不害百姓,以此数年之间,人强马壮,邻近郡县,多有来归附者。近闻人马增添有一二万,陵今情愿约二壮士,带领精兵至沛县搬取太公并家眷,就着二壮士防护,送至中途,元帅却差人马接应,管教一路无事,直抵咸阳。若今动军马去搬取时,霸王知觉,决差人邀截,难保无事,以陵之愚见如此,不知元帅以为何如?”信曰:“此论极妙,若将军能干此事,就是出关第一功也。”韩信随奏,王陵备细说搬取太公如此如此。汉王大喜曰:“将军如干此一事,庶免我日夜忧念也!”王陵遂拜辞汉王,带领一二从人,当日启行。未知如何取太公?且看下回分解。第五十一回 王陵迎太公入汉 却说王陵领以王家书,同从人打扮如商人模样,离咸阳赴徐州沛县来不题。 却说霸王正在彭城,遣兵伐齐梁,一连接三五道飞报,说西魏王魏豹,洛阳王申阳,俱领兵降汉,各路郡县聚人马归附,关东一路十分紧急。霸王闻飞报。便与范增计议曰:“韩信自离褒中以来,侵夺朕疆七千余里,深为后患;朕须亲领大兵,务擒韩信,诛灭二魏,亚父以为何如?”增曰:“见今齐梁未下,各诸侯离叛,陛下如西征,则彭城恐难守也!不如差人过沛县,将汉王家属拘系彭城,使各路严加关防,待齐梁既定,然后御汉兵未迟也。”霸王当差部将刘信,带领步卒一千,前往沛具,拘拿汉王一家老小,即从丰泽小路而还。 刘信领旨,前到沛县,传旨分付县令拘唤弓兵胥吏人等,即将汉王住宅围了,尽将太公等一百二十口家眷,尽数擒拿,点检明白,随将一应家财,着县令封锁,差人看守,待奏过霸王,再着区处。信领一千步军,押解太公等家眷赴彭城来,从丰泽小路进发。方行有三十里远,只听树林中一声炮响,走出三员大将,领三千人马,拦住去路,高叫:“快留下太公等家眷,放尔过去:”刘信挺身出马曰:“我奉霸王之命,捉拿太公;汝是何人?敢中途拦住!”三人大怒,各举兵器杀来,刘信举刀交还,战不数十合,早被一将举枪刺刘信于马下,众军士撇了太公家眷,四散都走了。三人急到槛车前,取出太公众家眷,拜伏在地曰:“早是臣等急趋而来,若少迟半日,过了丰泽,决被楚兵拘赴彭城矣!幸得微臣星夜而来,救了大王,望乞恕罪。”太公曰:“多亏三位将军搭救老拙性命,请问三位将军大名?”那为首大将近前曰:“臣姓王名陵,沛县人也。这二位壮士,乃南阳人,一名周吉,一名周利,是嫡亲兄弟,臣奉汉王之命,约二位壮士前来搬取大王,不想从小路来,徂投沛县,天幸正遇大王,但此处不可暂住,就当起身。”众将即催起三军,防护太公,径往咸阳进发。 有刘信败残军兵星夜逃命,走回彭城,来见霸王,备将丰泽见遇盗贼,抢夺刘邦家小一百二十名,并杀死刘信,折损军兵一节事,细细奏告了一遍,霸王闻说大怒曰:“邻封之地,岂有如此贼盗耶?必是汉王差来搬取家小,想此去不远,急唤钟离昧、英布领三千人马,星夜与我赶上抢来!”二将得令,点就人马,急来追赶太公。 且说太公离了沛县,往咸阳进发,人马众多,不能急行,将至河南商城,只见尘土起处,有追兵到来,王陵曰:“我且防护太公先行,二位兄弟挡往追军。”周吉、周利曰:“请兄先行,待我与后军对敌。”周吉等将人马排开,专等后军到来,不多时,钟离昧、英布早到,高叫曰:“逆贼快留下汉王家小,饶汝性命!”同吉等出马当先曰:“我等奉汉王之命,搬取太公,与尔何干?缘何追赶?急早回去,免汝等一死!”英布大怒,举斧来战二将,二将各举枪刀交还,一往一来,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败。钟离昧阵后便鸣金,英布拨马跑回后阵,二将亦收兵退后。英布便问:“公为何鸣金?”昧曰:“远望后面有军马到来,恐汉兵行埋伏,况二将亦皆骁勇,不若且回彭城,奏知霸王,再为区画。倘彼军再加添,反中奸计。”布曰:“既远来追赶,不见下落,如何便回?就有加添人马,又何惧哉!”复鼓噪二将出马。二将曰:“汝乃败将,如何又来出战?”布大怒曰:“我今与你战二百合方休。”二将就与布交战,杀气弥空,征云四起,正战中间,钟离昧却催后军荡起征尘,向前一冲,二将人马,早自纷纷退后。吉措手不及,被布一斧砍于马下。周利见兄被害,无心恋战,勒马便走,钟离昧命军士,一齐放箭,周利急走,后心早中一箭,翻身落马,英布手起一斧,遂将周利杀死。楚兵奋力向前,将周吉二千人马,杀得不留一个。英布收军,天色渐晚,就在山崖边扎营造饭。钟离昧曰:“多亏将军武勇,立诛二将,”布曰:“若非贤公后阵冲杀,二将尚能不败。”昧曰:“前面尘土隐伏,恐夜晚劫寨,须当防之。”布曰:“公之高见,正合我意。”二人一夜未敢安寝。次日天明,整点人马,向前追赶。 王陵行到山坡之下,假将尘土飞扬,使英布、钟离昧相疑,不敢前追。以此太公得以逃走。随后有人打听,说二将被英布杀了,急与太公计议,连夜前进。又行了二日,将近洛阳,只见英布人马兼程而进,复又追上。王陵正在紧急之间,忽见一彪人马,从山后转出,旗上大书汉将周勃、柴武。放过太公家小,二马冲将来,更不答话,就与英布交战,金鼓振天,兵刃大举。王陵随后也杀来,三将战住英布。布因追赶汉兵,未得休息,又见三将骁勇,渐渐力乏。正在危急之际,又有洛阳王申阳领大军从大路上杀来,两路来攻,将英布围在中心,左冲右突,不能得出。钟离昧后军已到,见楚兵受困,遂将后军分为两路,冲杀汉兵,救出英布,且战且走。天色已晚,各鸣金收兵,安下营寨。昧曰:“汉兵渐次加添,申阳又来助战,我兵新败,恐难对敌,不若今晚乘月色,急将三军调回,沿路虚放号火,料彼恐我有计,决不敢追袭,庶我兵得以保全。”英布急分付三军,各衔枚回兵,一夜退尽。 次日汉兵来报,说楚兵一夜已退尽了:王陵曰:“英布势穷,不敢出战,想退回楚矣。”周勃曰:”元帅曾分付,穷寇莫追,且号火不止,其中有诡诈,幸喜将军已保全太公家眷到此,乃莫大之功也。主上昼夜思念,饮食俱废,我等作急保太公家眷,见了主上,免终日挂念也。”众将辞了申阳,径从大路望咸阳进发,一日到潼关,汉兵接连几起迎接,行至临洮,有汉王领文武大小将佐,奉迎太公,见了太公,抱头大哭。王曰:“儿男刘邦因项羽左迁褒中,离间三年,未得奉养,今幸完聚,不胜欣跃。”又与吕后、太子相见,亦各垂泪,众文武进膳,汉王举酒上献毕,奏军中之乐,随路香花迎接。将到咸阳,只见旌旗耀日,金鼓振天,太公升逍遥车,两边执龙凤日用扇,香风满道,笙簧节奏。太公喜曰:“谁想刘阿三乃至此乎!”心中甚喜,进得城来,家家户户,焚香迎接。众文武扶太公至殿上,太公曰:“此殿上不可坐,另有僻静别宫,我宜居之。”汉王曰:“前日已打扫玄德宫干净,请太公居之。”拨宦竖数十人服侍。吕后、太子及家眷,请后宫居住,自此汉王威镇关中不题。 且说英布、钟离昧回到彭城,备细将王陵盗取太公,结连山寇,奏知霸王。王忿怒曰:“王陵乃何如人?”增曰:“王陵沛人也,事母至孝。昔年聚兵南阳,极有勇力,后仗剑投汉,汉王用之。结连山寇,即南阳聚党也,南阳二寇,郡县莫能治,今被英布将军诛之,亦除一大害矣。见今王陵母随陵弟王泽居沛,务农奉养,若将陵母拘于彭城,得一言传与王陵,陵即归楚矣。”霸王即差人过沛县,将陵母解至王营,霸王以言抚之曰:“汝子王陵与朕彭城相近,不来降朕,却反投叛贼刘邦,闻汝大贤,当教汝子降朕,朕封为万户侯,子孙世禄,汝当修书,叫汝子急来归楚。”陵母但低头不语,范增奏曰:“且将陵母拘禁,分付看守者用好饮食恩养,待王陵入寇之时,却再计较。”霸王即传旨,将陵母拘禁不题。 却说汉王在咸阳,集大小文武将佐曰:“即今兵势已振,各路诸侯宾服.正好东征伐楚。”韩信奏曰:“兵势虽振,东有殷王之阻,岁垦未利,须待明年,招集豪杰,训练甲士,然后可以伐楚。”王曰:”为今之计奈何?”信曰:“即今且领军征殷王司马卬,以除楚之羽翼,则明年易为力也。”王曰:“然!”于是韩信辞汉王,领兵径奔河内郡来。不知如何与司马卬对敌?且看下回分解。第五十二回 樊哙擒伏司马卬 且说韩信人马,到了河内郡,离城五十里,安下营寨,有殷王预知韩信兵到来,离城三十里下营,各门设人马防守,殷王司马卬有大将孙寅,副将魏亨,谋士都万达,众人闻韩信人马到来,与卬会议,卬曰:“韩信兵势众大,又兼诡计甚多,卿等有何良策?”都万达曰:“以臣愚见,且着三军,严加防守,一边差人报知霸王,遣兵来救援,河内可保无事。若与对敌,恐难取胜。”孙寅曰:“韩信远来,利在速战,岂容坐待救军至而后攻贼耶,一面差人求救于楚,一面出城对敌,倘胜则韩信必走,如不胜则固守,未为晚也。”卬曰:“寅之言是也。”遂遣使修书,求救于楚。 孙寅等领一枝人马,出河内与韩信对敌,信曰:“汝殷王不知天时,不晓人事,各国诸侯望风归降,况汝偏邦小国,乃敢抗拒天兵耶?”寅曰:“汝汉王已得咸阳,苟延性命足矣,尚不知止,复差汝来送死也!”韩信背后樊哙大怒,一马冲出,与孙寅交战,二将兵器齐举,战五十合,不分胜败,魏亨见孙寅战樊哙不下,急举刀出马助战,韩信阵上走出两员大将薛欧、陈沛,各举兵器,截战魏亨,五员大将,战在一处,起一缕征尘,满天杀气,正在战斗中间,司马卬城上望见,急领一枝精兵,开了城门,放下吊桥,突出军前,一声炮响,冲杀汉兵。这边二将勒回马,退下阵来,韩信见司马卬冲来,急着周勃、柴武、卢缩、靳歙领大队人马抵住,信高处大呼曰:“如有一人退后者,即斩首示众!”以此众人扎住营盘不动。司马卬连冲三阵,见信兵不动,急拨转人马进城。韩信却催汉兵追杀,司马卬人马俱进城矣,此日彼此俱未折兵。韩信传令且回营休息人马,预备攻城。 有司马卬遣使臣一儒赴彭城求救,儒到彭城,霸王已起兵征齐梁未回,便到齐梁来见霸王,将表文呈上。表曰: 殷王臣司马卬顿首上言:刘邦失职,入寇关中,三秦败亡,咸阳被虏,郡县承风,二魏离叛,兵围河内,事在急危,盖河内乃关中之要害,西楚之襟喉也;此地失守,河东振动,陛下疆土,汉得其半。言至于此,臣实寒心!伏乞早发救兵,急为经画,齐梁可缓,汉兵为要,庙堂之议,当为预定;燎眉之势,悬望救援,若或少行延缓,陛下贻宵旰之忧,臣等为亡国之虏矣!临表涕泣,不胜惶恳之至。 霸王览表大惊曰:“不意刘邦兵到河内,一旦如此猖獗!”急召范增议曰:“朕今齐梁未下,不便遽离此地;欲差人往救,又恐不得其人。亚父以为如何?”增曰:“必得陛下亲征,方可以御汉兵。但齐梁未下,又不可速往,今且差大将项庄、季布二将,领兵三万,前赴河内防护。待齐梁既定,陛下就统大兵征进,调各路诸侯协防,此为上策。”霸王曰:“然。”遂遣项庄、季布救护不题。 却说韩信围河内日久,司马卬只是坚壁不出。信密与请将计议曰:“司马卬城高池深,一时难破,又不见人马出来对敌,倘救兵或至,里应外合,反中其计。尔等必须如此如此,方可取胜。”诸将听令,各调人马,分头行事,次日,韩信将四门人马,徐徐尽散,令各营预备行李,偃旗息鼓,若有退兵之状。 城上见如此模样,便报知司马卬,说韩信人马,今日金鼓不响,渐次退后,不知何意。卬急到城上观望,果见韩信兵退尽,便召谋士都万达等计议曰:“韩信兵退,必是打听救兵到来,或是霸王亲征,因此人马尽退,不然如何忽然一夜将人马密密便退后而去?”都万达曰:“韩信诡计甚多,虽是人马一时退去,恐是诈退,或诱我兵出城追赶。却埋伏兵马攻劫,不可不严加防护,又须差的当人出城探听,果是真实,方可追赶。”司马卬即差精细数军卒,出城打听,行至十里外,村庄店中,遇见有几个担行灶的军人,因买饭吃,便问道:“尔等如何不攻城,却一时便起身?”那几个军人便道:“昨日有探事的来说,霸王从河北亲统大兵,径自攻打咸阳,汉王惶惧不敢出敌,一连有十数起飞马来取韩元帅,以此一夜将人马退尽,此时行了有六七十里之外。我们因是担着行灶重物,又连日有疾,不得快走,又恐怕韩元帅点名。”其中又有说道:“元帅忙着救咸阳,那里有暇点名。” 那打听的军卒,听了这话,又去各营问人,都是如此说,便回来一一将打听的话,传报与司马卬曰:“此话是实,”便差孙寅、魏亨各领兵一万,接连追赶,又自己统一万五千,续后截杀,留五千人马守城,开了城门,将三起大兵进发。追了五十里,不见动静,又见两边树木丛杂,孙寅传令,且着后军暂住,天色已晚,不可尽力追赶,恐防埋伏。一言未了,只见大林中,一声炮响,闪出两员大将,乃周勃、柴武也,二将跃马前来战孙寅。寅挺枪直取二将,战未十数合,寅力怯,虚掩一枪,望后逃走:二将催动人马,尽力追赶,后军移动,自相践踏,魏亨见前军败动,驻扎不定,往后便退。兵势众大,如山崩江沸一般,收煞不住。司马卬大兵在后,反冲乱阵脚,卬大惊,拨回马便走,不防山坡边转出一员大将来,与卬交战,只一合,生擒于马下。擒卬者,乃舞阳侯樊哙也,四边火把冲天而起,孙寅、魂亨见楚兵大败,夜晚各不相顾,又不知司马卬在何处,汉兵渐次加添,重重叠叠,围绕上来,孙寅、魏亨左冲有突,不能得出,韩信在高阜处传令,着三军大呼曰:“归降者免死!”孙寅、魏亨见势危急,遂各下马降归。数起飞马报来,司马卬被樊哙擒了,都万达已开城投降,请元帅进城,安抚百姓,韩信催三军前进,一面传令,不可剿杀,遂长驱迸城。樊哙绑缚司马卬来见韩信,信下阶亲解其缚,延之上坐,卬拜伏于地而言曰:“亡国之臣,蒙元帅不即加诛,足矣!何劳款曲如此耶?”信曰:“不然,汉王忠厚长者,专以仁义兴师,不行杀伐,如公倾心吐胆,肯降汉王,不失封王也。”司马卬大喜,传檄于诸郡县,未归降者,悉招降之,于是韩信遂平定河内,使人飞报汉王去讫。 且说项庄、季布人马将近河内,知司马卬被虏,韩信见今屯大兵于河内,二将大惊曰:“河内已失,吾二人前去,亦无益矣,不若回兵,奏过霸王,必须亲领大兵与刘邦会战,乃为良策。”季布曰:“公之言是也。”随调转人马,来见霸王。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五十三回 惧楚罪陈平归汉 却说项庄、季布回见霸王,备言司马卬被虏,河内已失,臣等行至中途,知此消息,遂即旋师而回,恐劳民动众,无益于事。霸王怒曰:“朕差汝救援河内,往来将月余矣,不遇敌而空回,以致河内有失,朕去一藩镇矣,皆汝等之罪也。”陈平在侧曰:“二将虽去,亦不能保河内。且韩信用兵,仿佛孙吴,二将岂足以为之敌哉?陛下不必深罪二将。臣与范亚父同二将亲领一枝人马,复取河内,阻韩信不得东来,陛下伐齐之后,却举兵而西,料汉王决败,而韩信可擒也,不然,关中之地,悉为汉有,不独一河内而已!”霸王益怒曰:“前殷王求救,汝亦在左右,独无一言及此,今河内已失,乃欲劳师远征,以为复取河内,不亦欺狂朕躬耶!”遂将项庄、季布叱退。是日即罢陈平官,令勿侍左右。平退居私第,郁郁不乐,因密令家童,即时收拾行李,暗打发家小回阳武,从小路独身仗剑,投洛阳来。 一日日将西,到黄河边,四顾无人,只见沙滩湾一只小舟,平叫曰:“过往客人远来,欲过河投宿。”小舟中走出两人来,眉目凶恶,年各二十四五岁,平思此二人,必黄河边水贼,若欲回避,反致谋害,不若上舟渡河,自有计较:二人上下观觑陈平一遍,心中甚喜,遂扶平登舟。将近中流,二贼欲舱中取刀杀平,平思彼之所以害我者,利我之财也,我苦惜身之所藏,必被赃害矣,乃告贼曰:“某虽过客,亦知水性,愿羸身与二公驾舟,庶行乃速耳!”遂将一身衣服.所藏之物,尽行脱去,裸身立于舟上,示无怀挟,二贼私相笑语曰:“吾二人以彼身边必有所藏,欲利其有,观裸身而见,则无所藏可知也。”遂无杀平之心,乘顺风瞬息过河,陈平上岸,还得性命,急投店中来,已近夜矣,店中人见陈平裸身而来,大惊曰:“子必河中遇贼也。”平哀告曰:“某乃河南客商,楚地买卖,负货回家,晚行过河,领二家童,皆被杀死,因我苦苦求告,将衣服行李尽行盗去,剩此性命,来投贵店。幸念同乡,留宿一宵。借旧衣遮体,得命回家,决重报厚德。”店中人听陈平言语不俗,又见颜貌甚修美,一时各出衣服数件,与平穿着,就请同席饮酒,共宿一夜。 次日,陈平拜谢店主,偕同伴者,遂投洛阳大路,径往咸阳而来,先访故友魏无知,备道:“项王失政,独恃强暴,不纳忠言。蔽塞贤路,某素知我王宽仁大度,好谋能断,任贤使能,各尽所长,乃真命之主也,愿背楚千里而来,倾心事之,敢借故人吹嘘之力,芦莩之言,少得录用,不敢忘所自也。”魏无知曰:“汉王虚心以求天下之贤,故四方之士,心悦诚服。愿欲立乎其朝。若先生抱经世之才,挟奇谋之术,置之帷幄,必能建策,我汉王见之,不待推荐,必留重用也。”陈平拜谢。一日,魏无知乘汉王无事,因告曰:“楚国陈平,深慕大王盛德,今弃楚仗剑归汉,与臣故旧,素知其能,王若留用,必有裨益。”王曰:“此非昔日鸿门相遇之陈平乎?”无知曰:“正是此人。”王曰:“寡人怀念此人日久,每欲一见不可得,今来投降,实合我心。”即召见曰:“昔年得君维持之力,幸出鸿门,于心终不忘。今喜为同朝之臣,甚慰我心。”相语竟日。汉王甚喜悦,便问:“居楚何官?”平曰:“在楚为都尉。”是日即拜平为都尉,使参乘典军。日侍左右。诸将纷纷相议曰;“一时亡命之徒,裸身而来,未知浅深,遂拜为都尉,又朝夕在王左右,恐有不测之变。”王闻之,益加优厚。 一日,周勃等言于王曰:“陈平虽美如冠玉,其中未必有也,居家尝盗其嫂,令为护军,多受诸将金。以臣等观陈平为人,乃反覆乱法之臣也。愿王察之,不可为奸宄所惑!”王闻说,即召魏无知.责之曰:“汝荐陈平可用,今观盗嫂受金,行检贪污,荐举非其人矣,汝亦有罪!”无知曰:“臣所言者,能也,王所闻者,行也。今有尾生孝已之行,而无益胜败之数,王何暇用之乎?”因召平,亦责之曰:“先生事魏不终,后又事楚而去,今又从吾游,有信行忠直者,固如是乎?”平曰:“臣譬一可用之物,随人用与不用耳。魏王不用臣,臣故去而归楚;楚不能用臣,臣复去而归大王,亦随人所爱而取用也,素闻大王能用人,故不辞千里而来见王,王亦实能用之,臣前日归汉之时,渡河遇贼,裸身而来,若不受金,实无资用。诚能计画有可采者,取用而成绩,则大王所抑者小,而所获者大。苟大王听人言而不用臣计,则所得之金,俱在私翼,臣不敢隐,请封输于官,愿乞骸骨以归故里,大王之恩大矣!”王闻平言,乃深谢陈平,益加厚赐。复又迁拜护军中尉,使督护诸将,诸将乃不敢复为异言矣。汉王厚遇陈平不题。 却说韩信差人飞报汉王,已得河内,王甚喜。又见各路诸侯纳款归降,各国奇谋勇敢之士,亦皆顺附。忽又左右来报夏侯婴引常山王张耳投降,王曰:“张耳自幼与陈馀为刎颈交,即立为王,各不相协,昨闻陈馀杀张耳家属,追耳止存五骑,今来投降,亦孤鸟奔林,射者望的也,”即召相见。夏侯婴引张耳入见汉王,王曰:“久慕贤王盛名,今来相见,实慰渴怀。”张耳泣曰:“臣耳与陈馀自幼相交甚善,今为私仇,杀臣家属,终身之恨,不共戴天。恭闻陛下瑞征五星,天人协应,反楚之道,而易之以宽仁,真天下主,民之父母也!愿延颈归降,倘蒙录用,他日得沾尺土,报一家之仇,雪终身之恨,臣虽肝脑涂地,亦无所憾也。”汉王大喜,遂重用张耳,仍以常山王呼之。 汉王又见张耳归降,甲士云集,遂与群臣商议曰:“寡人自出褒中以来,各路诸侯顺应,兵马集聚四十余万,意欲举兵而东驻扎洛阳,与韩信人马会合同伐楚,汝等以为何如?”群臣曰:“大王兵威益振,所向无敌,正当奖率三军,以伐无道,臣亦得东归以见故土也。”张良曰:“大王兵威虽振,而岁星未利,恐东征亦难取胜。以臣愚见,当养威蓄锐,须待明年,乃其时也。”王曰:“寡人东归之心,无日不倦倦于怀,久栖于此,非我志也!”遂不听张良之言,吩咐大小文武将佐,择日起兵、就请太公、吕后同行,群臣闻汉王东征,各人心喜,数日三军整点齐备,来奏汉王曰:“马步军卒,已点四十余万,大小将佐二百余员,请王车驾启行。”于是汉王差人约会韩信,俱至洛阳取齐,大队军兵,径往河南大路进发。未知伐楚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五十四回 董三老遮道说汉 却说汉王大兵行至河南,有洛阳王申阳率领文武将佐,出郭迎接。汉王一路看洛阳形胜,左据成皋,右阻河池,前向嵩高,后介大河,东联■山,西接潼津,五岳中为中岳,古人谓河南为天地之中,风景华美,山川明秀,不能遍观尽识也,忽前驱来报:“有数十乡老,望尘遮道,欲来见王。”王曰:“召来相见。”其中有一乡老,年极高大,姓董,人称董公三老,昔日曾在大江中救义帝尸,扶葬于邯州,今闻汉王兵到洛阳,领众乡老来见,因进告曰:“臣等众乡老,侯大王日久,欲有一言上谏。”王曰:“汝有何说?”董公向前曰:“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故曰名其为贼,敌乃可破,项羽无道,放弑其主,天下之贼也。仁不以勇,义不以力,大王宜率一军,为之素服,以告诸侯而伐之,则四海之内,莫不仰德,此三王之举也,王今师出无名,不过徒争已寸之土耳,虽一战胜楚,天下终不服也。”汉王因抚之曰:“尔乡老之言,诚为有理,寡人即发手书,布告天下,然后合兵东征。”又召董公曰:“尔等亦欲仕进乎?”董公曰:“臣年八十有余,死期将幸,至见大王仁爱及于天下,约法三章,除秦苛政,巨姓莫不引须而来,欲大王为天下主也,臣等不辞远来,扣马而谏,以伸此大义,非为仕禄而来也。”汉王大喜,各赏白米一石,绢一匹,众乡老领受拜谢而去。于是汉王进洛阳城。即为义帝发丧,举哀三日,乃下手书布告天下,书曰: 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弑之。大逆无道!寡人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土,愿从诸候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各处将手扫分头发行,此时韩信人马俱会合一处。不月余,诸路兵马闻手书到日,不期而合兵者五十六万众。 汉王齐集大小诸将,因与韩信议曰:“今诸侯会兵,俱会于洛阳,甲士五十六万。可以破楚乎?”韩信曰:“行兵之道,先按天时,次察地理,又看岁星之向背,方可行师,盖兵,凶器也:战,危事也。三军之死生,国家之休戚,实系于此,岂可轻举之乎?臣夜观乾象,又推算大王年命,俱尚未利。不若休养士马,训练甲兵,少待明年。臣保必破楚矣,若是今年举兵,臣决不敢奉命。”王曰:“前日举用将军之时,未及两月,将军即劝寡人东征;今关中已得大半,较之前日,兵势又自不同。将军反趑趄难进者,何也?”信曰:“大王虽得关中,未与项王会战,臣观项王势力,正在强盛之际。今与齐梁争横。燕赵作梗,喜各国分夺其势,延至明年,大王乃鼓兵而东,乘其敝而与之敌,臣知其必胜矣:”王曰:“时不可违,机不可失,今项王出征在外,正当离披之时,我乘其懈怠而取之,其必胜矣。将军听见不同,故乃退逊如此,且带领本部人马,镇守西秦,寡人亲统大军,东向伐楚;倘有不利,将军急来救援,亦将军之功也!”张良等近前复苦口极谏,汉王益不听。信曰:“霸王勇冠天下,所向无敌,汉将中恐无其对。大王当审时量势而进,切不可轻敌也!”郦生曰:“元帅与其预为谋画如此,不若随大王一同东征,决成大功。”信曰:“不然!秦地初附,汉兵尽数东行,倘或不利,人心未保,一闻传报,决复叛乱。信领本部人马,镇守三秦,不失根本,此万全之策也。”韩信就将大将印交付与汉王,领本部人马,拜辞径赴成阳驻扎。 汉王遂率领大军东行,所到郡县,莫不归附。将近陈留,张良奏曰:“臣故主被楚所灭,有韩王孙姬信,抚养诸公子家,乞大王传檄,立为王以守陈留,即王之藩镇也。”王曰:“然。”就命张良持节封韩王孙姬信为韩王,诸公子中有贤能如姬康者,封为陈留君,使辅韩王,张良持节拜辞,王曰:“先生到陈留,封韩王毕,可兼程赶来,寡人欲朝夕与先生商议伐楚。”良曰:“大王凡事当斟酌可否,乃须于诸将中立一大将,以约束三军,臣到陈留,料一月余即赴彭城也。”张良赴陈留不题。 汉王过汴河,三军各相争渡,推一军士落水,众人喧哗高呼,略无忌惮,诸将莫能禁止。汉王召陆贾、郦生议曰:“军无纪律,以其无大将统之也,寡人于众诸民中,择其素有重望者,惟魏豹乃魏王嫡孙,时人称为“赛太公”,其人可为大将,寡人欲以元帅印付豹执掌,尔以为如何?”贾曰:“魏豹言过其实,恐非大将才。”郦生曰:“张良亦尝轻豹,豹与诸将亦不相得,恐难服众也。”陈平曰:“豹虽有才而非大器,终不足济大事。”王曰:“魏豹门第素重,五世将种,较之韩信乞食受辱,迥然不同,拜为大将,岂有不服众之理耶?”是日遂拜魏豹为大将,豹欣然领受,点阅三军,调遣诸将人马启行,赴彭城进发。 霸王征齐梁燕赵未回,彭城乃彭越镇守,汉王遣陆贾赉手书往说彭越降汉,书曰: 汉王手书付彭将军足下:项羽放弑义帝,大逆不道,已发书布告天下,兵皆缟素,为义帝发丧。诸侯闻有此举,莫不同声称快,将军负鹰扬之勇,夙有大志,而乃与逆贼为臣,实为将军耻也。将军肯从义举帅,与汉合兵,共伐大逆,成功之后,垂名竹帛,为万代元勋,子孙绵延,世享王爵,大丈夫之所为,自与寻常万万不同也!足下其察之。” 陆贾赉汉王书见彭越,越见书大喜曰:“越闻汉王乃长者。”即开城迎接汉王进城。 汉王安抚彭越毕,召魏豹调拔诸将,预备与楚交战。即入后宫,收其宝货美女,尽日置酒高会,虞子期急救虞姬投北边走,汉王亦不追赶,诸文武将佐心志益懈,不听豹约束。豹性躁无涵容,鞭鞑士卒,凌辱诸将士,人心多不服。 项王见虞子期护送虞姬众家眷到楚营,备说彭越降汉,汉王大兵屯住彭城,将后宫宝货美女尽被虏矣。项王闻说大怒曰:“刘邦乃敢夺我彭城,虏我后宫,誓不与邦并立!”乃命龙且、钟离昧领兵攻齐,亲领精兵三万人,昼夜兼行趋彭城。离城三十里下营,差人下战书与汉王。汉王折书观看,书曰: 西楚霸王书付刘邦曰:朕封尔为汉王,坐守西土,带甲十万,安享天禄,亦当知止;不自揣究,恣肆猖狂,侵扰关内,所降诸侯,皆猥才庸识,不足为捍御,乃尔解戈。朕今与尔会战,尔当延颈以试我剑,使尔片甲不归,鱼游釜中耳!速来出敌,勿自退悔! 汉王观书毕,召魏豹,豹曰:“王当批回,来日会战。”不知楚汉如何交兵,且看下回分解。第五十五回 楚霸王彭城大战 却说魏豹会集诸侯,并各将佐谋士商议,遂分兵五队敌楚,第一起殷王司马卬;第二起洛阳王申阳,第三起常山王张耳,第四起汉王同众将,第五起魏豹自统大兵押后阵。分拨已定,命司马欣、董翳、刘泽守彭城,以为应兵。 次日,魏豹装束停当,出城十里,布下阵势,以为救授,却调动五队人马前进。六军鼓噪,两阵锣鸣,只见那霸王前边,列两面龙凤日月旗,旗开处,霸王当先出马,大呼曰:“刘邦与我决战!”汉阵上司马卬出马,霸王曰:“朕不负尔,尔何背反?”卬曰:“大王放弑义帝,悖逆无道,以此归汉,非反也。”霸王大叱一声,卬马倒退数步,霸王就势一枪刺来,司马卬急欲举刀交还,乌骓走得急,霸王枪尖早到,卬措手不及,早已中枪,落于马下,催动楚兵,掩杀汉兵,霸王正追杀之际,申阳二队已到,就与霸王觑面相见,王曰:”汝亦为何背楚归汉?”阳曰:“汉王有德,天下归附,不独阳一人而已,陛下亦同归降,不失楚王之贵。”王怒,举枪便刺,申阳初尚退避,后霸王攻击愈紧,阳笑曰:“我劝尔归降,尔反刺我,何不自量如此!”遂挺枪交还。战二十回台,申阳力怯,正要退后,张耳人马已到,二将协力来战霸王。霸王枪法,神出鬼没,二将不能抵敌,那申阳正掩一枪,方欲退走,项王随手向后心正着一枪,早已落马,张耳无心恋战,急退下阵来,楚兵呐喊追杀,正遇汉王诸将,截住楚兵,霸王大呼:“汉王出阵答话!”汉王旌旗昧日,金鼓振天,乘逍遥白骢马,随从许多将佐。楚王一见,切齿大骂曰:“刘邦!想汝不过泗上一亭长,封汝为汉王,心尚不足,妄动兵马,侵朕疆界,汝敢与我决战三合,便束手归汉,如不能战,当受死马下!”汉王曰:“汝乃一村夫,恃汝强暴,何足与吾敌哉!”霸王乃拍马举枪,直取汉王,汉王尚走未出,舞阳侯樊哙,绛侯周勃,并柴武、靳歙、卢绾一干众将,各举兵器具一拥杀来。霸王抵着方天戟,迎着两刃刀,对着龙泉剑,战着火尖枪,征尘蔽日,杀气冲天,只见霸王精神倍加,力敌众将,后有项庄、桓楚、虞子期、季布,各领大兵,从后冲杀过来,汉兵大乱,四溃奔走,驻扎不定。正当穷迫之时,只见大路一彪军从后杀来,拦住楚兵,乃大元帅魏豹也。汉王见豹兵到来,心才少定。 却说魏豹出马,正遇项王,王曰:“汝为何反楚?”豹曰:“大王左迁诸侯,放弑义帝,天下背叛,臣不敢逆天,亦顺命归流。请大王急早退兵,乃为上策,倘或败亡,丧大王一世之威名矣!”霸王大怒,举枪直取魏豹,魏豹铁鎙交还,战二十回合,项王按下火尖枪,忙举铁鞭在手,看着魏豹交近,分头一鞭打来,魏豹眼明,侧身一躲,左臂上早着了一鞭,魏豹伏在马上,退回本阵,霸王同项庄等四将挥动大军,尽力四边追杀,杀得那汉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渠。是日损汉兵三十余万,睢水为之不流。 不一时又有刘泽领败残人马,自彭城退来,说司马欣、董翳已开城降楚,楚兵进城,将太公、吕后虏去矣,汉王大哭曰:“大兵既失,太公被虏,恨不听子房、韩信之言,乃有今日也!”言未毕,四望皆楚兵,金鼓大作,喊声大举,诸文武将士,亦不知所往。须臾楚兵围绕三匝,如铁桶一般,汉王回视随身士卒,止数百骑,渐近黄昏,叹曰:“吾必死于此矣,虽腾空亦不能出此重围也!”正在危急之际,忽见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自东南而来,黑雾弥空,黄尘四塞,周围楚兵皆掩面站立不住,惊惶迷乱,四散奔走,汉王见马头前隐隐有白光引路,遂策马前进,行二十里,风色渐息,霸王急整点三军,不见汉王,众军士曰:“大风起后,楚兵散失,汉王不知所往。”范增跌足曰:“刘邦定走脱矣!陛下当连夜差人追赶,若不就此时擒住,恐后难遇此机会也。”霸王即差丁公、雍齿领三千人马,务要星夜追来,二将得令,向东南大路追赶。 却说汉王匹马独行,自思若非这一阵大风,决被楚兵所虏矣。正思想间,忽从后面尘土起处,早有追兵到来,当先乃楚将丁公也。丁公追上汉王,王曰:“邦至此亦不能逃矣!但贤者不相厄而相爱也,公如怜我,则当使我远遁,他日得地,决不相忘也;如不念邦之孤弱而就缚之,使遭强暴之楚,为鼎中之肉,邦即束手听将军擒也。”丁公曰:“今日之事,君事也,臣不敢废命。王当策马南行,臣发数矢以为追捕之状,使三军不相疑也。”汉王转身即投东南而去。丁公即拔箭,咬去箭头,发数矢而回。正遇雍齿,齿曰:“足下曾见汉王否?”公曰:“追汉王将近,连射矢不中,被汉王走脱矣!”齿曰:“公既追近,岂可容彼脱去?料今相去未远,务要追及擒来!”齿兼程追赶。 巨说汉王行了一昼夜,人困马乏,力难支持,天又渐晚,后边又见追兵到来,王自思今番必不能逃矣!见路傍一枯井,汉王下马,即跳入井中躲避,雍齿追到,因天晚,径过枯井。汉王已知追兵已过,看枯井时,亦不甚深,遂拔剑掘土登路而上,找寻马在山下岗吃草,汉王急上马又行数里,肚中饥甚,远闻前村犬吠,树林中早露出灯光来,自思此必是村镇,策马近前,见是一大庄院,遂扣门。有一老人拄鸠杖而出,开门迎王入庄。老人见汉王红袍金甲,仪容不同,量必是王侯,即准备酒饭款待,向前动问:“将军何处公子?那路王侯?为甚到此?愿闻其详。”王曰:“吾乃褒中汉王,因与楚兵在彭城交战大败,迷失道路,天晚无处投宿,有扰贵庄。”那老人听罢,伏俯在地曰:“臣素闻大王仁德,天下莫不归仰,今喜光临敝庄,十分荣幸。”老人又吩咐重整酒席,款待甚是殷勤,王曰:“尊丈高姓?”老人曰:“敝村有六七十家,臣家姓戚,一户有五六门,颇有庄地,人就称此村为戚家庄,今居五世矣。”王问老人有子否,老人曰:”无子,止有一女,年方十八岁,昔许负曾相此女有大贵,今幸大王到臣家,愿将小女奉待左右,未知大王尊意如何?”王曰:“避难至此,得款曲留宿,幸也,岂敢望令爱为配哉?”老人即命女出拜汉王,王看戚氏恣容闲雅,风度妖饶,心内甚喜,遂解玉带为定礼。老人收去,复拜谢汉王,又饮数杯,夜深,就与戚氏同寝,次日早起,戚公苦留汉王再住几日,王曰:“汉兵大败,四散无主,文武将士,亦不知所在,我怎忍留恋在此?待我到一大郡驻扎定,差人搬取令爱。”戚公闻说不敢再留,王遂整顿衣冠,投大路往南而行。行未十里,又见尘土起处,有一簇人马到来,汉王急藏入大林中,看那来的人马,未知是谁?且看下回分解。第五十六回 汉王收兵入荥阳 话说来的人马乃滕公夏侯婴也,王见夏侯婴,便问:“卿如何得离彭城?”婴曰:“臣因司马欣、董翳降楚,太公、娘娘困住,臣舍死入内,与楚兵对敌,连战数次,力孤不能救,匹马出西门,又见楚兵将二位殿下驮在马上,正欲奔楚,被臣杀退楚兵,收败残人马,救二位殿下从南小路赶来,今行两日矣,不想幸遇大土。且喜二位殿下无恙。”汉王大哭曰:“太公,吕后不知性命如何?要此二子何用!”婴曰:“太子,天下本也。大王虽有天下。使无太子,无以属天下之心。”王然后召二子近前相见,语之曰:“将军万军中舍死救汝兄弟,汝当牢记在心。倘他日得地,不可忘大恩也。”二子转身拜谢。夏侯婴俯伏在地曰:“臣托大王洪福,上天庇佑,非臣之能也。”是日屯兵于汴河之东,君臣方才会食,忽小卒报来,沿河一带,尘土冲天而起,有一支人马到来。王曰:“此必救兵,非楚兵也。”言未毕,只见红旗闪的,剑戟辉映,旗上大书“兴刘灭楚大元帅韩信”,一面旗书“司徒张良”,乃是张良、陈平招集败残汉兵三万,打着韩信旗号一路跟寻而来,到此正遇汉王,二人甚喜:王曰:“二位先生,再三谏劝,今年不可兴兵.寡人不听。今果丧师失家,自负惶愧,又得先生领兵救应。深恨魏豹无谋匹夫,智疏才短,用兵无法,五十六万兵被楚杀死三十余万,悔无及矣!”良曰:“大王不必深悔。但此处不可以安营,倘楚兵追来,何以御敌?不若且急趋荥阳,暂屯人马,仍以韩信为帅,以雪睢水之恨。”王曰:“然!”遂催兵赴荥阳大路来,守荥阳者,韩日休也,闻汉兵至,即出城迎接,汉王同张良等进城,屯住人马,数日内,樊哙、周勃、王陵等一干众将,陆续统到。魏豹惶恐,径赴平阳去讫。 丁公、雍齿领兵回见霸王,奏说刘邦远遁,不能追及。范增曰:“邦虽败,韩信尚未遇敌,昨用兵者,魏豹也,其人言过其实,刘邦不知而误用之,所以致败也。若韩信用兵,陛下不可轻敌。”霸王笑曰:“韩信在楚,已见其才矣,亚父何言之过耶?若有大才,昨同刘邦到彭城,无睢水之败。观此又何远虑?”增退后。左右来报:“司马欣、董翳拘太公、吕后来见。”霸王曰:“封尔两人于中秦要地,汝见章邯失守,不协力往助,却坐观胜负,才汉兵一到,遂乃归降。今见刘邦兵败。复又降楚,反复小人,要汝何用。”命左右斩讫报来。不一时,斩欣、翳二人于辕门外,悬头号令。乃唤太公,吕后到帐下,王怒曰:“汝子刘邦封为汉中王,不安分奉职,乃敢入寇关中,侵我封土,一人叛逆,九族当诛,汝等捉来,难免一死。”范增急出止之曰:“不可!刘邦新败,韩信尚在关中,倘夏兴兵,当以太公、吕后为质,使刘邦系念于此,终难以决胜负也。如若杀之,益结仇恨矣。”霸王以太公、吕后付虞子期收管,复领兵远定齐地。 齐王田横久为楚兵所困,今见霸王新破汉王,军威益振,遂开城归降,于是齐地复属于楚矣。霸王仍都彭城。彭越见汉兵败退,径投大梁,领本部人马与汉王合兵,共据梁地。楚遣龙且领兵伐梁未下。英布因前追太公、吕后丧师,回见霸王,遭其叱辱,回守九江,因此便与楚有隙,且不题。 却说汉王屯兵荥阳,招集人马,军势复大振,一日,与张良等计议曰:“今汉兵虽少振,但三军无大将约束,恐难调用。韩信因前夺彼帅印,一向杳无消息,知寡人新败,亦不遣一兵救援。此时复用,寡人负愧,亦不足以服其心也。先生有何妙策?使韩信见自投来,因就而用之,足以制服其心?”张良曰:“此亦不难,臣往说之,管教韩信,自来投见。但韩信可当一面,信之外,有九江英布,大梁彭越,若得此三人,楚必败矣!”王曰“英布乃楚臣,何以使归我?”良曰:“布虽楚臣,近与楚有隙,每有二心。苟使一能言之士往说之,必归汉矣。”王曰:“谁可为九江使,往说英布?”随何曰:“臣请一往说之。”于是汉王大喜,即令随何领从人往九江而来。 何到九江,随投馆于府对门,整衣冠投见英布。布召谋士费赫计议,赫曰:“此必汉败睢水,无以与楚为敌,今差随何下说同,欲大王归降汉,大王且辞以疾,不可轻见,庶汉知重也。”布遂吩咐门吏传命出,随何自恩:“此必谋士费赫阻英布不相见也。”未说英布,且说费赫,即转身到费赫门首,候费赫到家,通报请见,赫曰:“此是随何因不得见英王,却欲来此于我下说词!”遂下阶迎随何升堂,相见礼毕,赫曰:“大夫此来为何?”随何曰:“汉王因新败,兵屯荥阳,诸将各归乡里,某乃六安人氏,久思父母之邦,欲归来拜扫坟墓。今过九江,慕英王威名,特请一见,王疑我为汉使,辞疾不见,我欲径往六安,恐王之惑终不释也,今见大夫,幸与转达之,且英王坐镇九江,自当折节下士,敬老尊贤,为当代明王,使天下瞻仰,大夫亦不失辅弼之美名;若伏策而来,拒而不见,使四方之士,闻其倨傲如此,孰肯来与共事?故善佐主者,不可坐视而不言也。”说得费赫坐立不定,遂置酒相待,从容言曰:“贤公且暂住一宿,明日与英王相见。”何曰:“某不胜酒力,即辞谢回下处。明日一见英王,即欲回家探父母也。” 次日费赫见英布,备说随何非汉说客,乃回乡探亲,经过九江,慕王威名,欲求进见。布曰:“人慕名而来见,拒之非礼也。”即差人请随何相见。随何暗思:“英布、费赫中吾计也!”同差人来见英布。布下阶以手扶随何升堂,相见毕,让随何则坐,费赫退后。英布曰:“先生事汉日久,必知汉王前日睢水之败,缘何不用韩信,见今荥阳屯兵,欲何为哉?”何曰:“前日汉王发手书布告于天下诸侯,为义帝发丧,兵皆缟素。天下诸侯闻书到,深恶霸王放弑义帝,皆愿助汉伐楚,汉王以此留韩情镇守三秦,以为根本。不想霸王密差人持书,遍告天下诸侯,放弑义帝者,九江王也,其罪尽归大王,以此诸侯深怪大王,而不助汉王;齐梁燕赵其欲起兵与大王争衡。尝谓叔逆之罪,古今大恶,楚且加恶名于大王,王尚恬然而不知,倘或诸侯会兵而来,天下皆以大王为极恶,虽家喻户晓而人不信也,大王何以立身于天地间哉?”布起身向北指而骂曰:“江中放弑义帝,实羽主之也,我不过随其使令耳!今将此恶名反加于我,我一人而何以当万世之讥诮那?”何急止之曰:”大王息怒,恐左右闻之,传入彭城,霸王必加罪谴。”布曰:“某常自思杀降王子婴,掘始皇冢,放弑义帝,此三事皆霸王所使,心每负愧,惟恐天下诸侯他日藉为口实。不意今项王归之于我,我即泻长江之水,罄南山之竹,而人不能知我心迹也,为之奈何!”何曰:“大王欲白心事,此亦无难,但同力助汉合兵代楚,明正其罪,清浊自分矣,若今坐守九江,倘汉王同诸侯合兵而来,共讨前罪,大王见今受楚之封,为楚之臣,虽百口不能辩也,以臣愚见,不若卷甲休兵,属意于汉,使天下诸侯,知楚负弑逆之罪,而不归咎于大王,则大王洗恶名而为讨贼之举矣,岂不为长策哉?况今汉王收诸侯,守荥阳,下蜀汉之粟,坚守而不动;楚人深入敌国,老弱转粮,进不得攻,退不得解,楚不如汉,其势亦已见矣,大王不与万全之汉,而自往救危亡之楚;臣窃为大王不取也。”布前席附耳曰:“我近日与楚有隙,亦欲洗此素恨,深知汉王为长者,实欲有心以从之也,先生少待数日,当计议同先生一往。”言未毕,左右报曰:“楚使赉项王诏书至矣!”布急接诏,诏曰: 君国举兵,臣惟协助,心膂之托也。九江王英布,坐守江淮,贪安自逸,楚兵攻齐,假病不起;睢水会战,坐观胜负;朕劳军旅,久未一言奉慰,失君臣之义,非同游之好。恃尔武勇,敢罹狂逆!往问三罪,尔当知惊!目令起兵伐汉,星夜前来,勿误!故兹诏谕。 英布看罢诏书,沉吟不语。随何直入曰:“九江王已归汉矣,何得发兵助楚耶?”楚使便问:”汝何人?”问曰:“某汉使随何,已约会与大王同力伐楚,共诛暴逆。为义帝发丧,汝尚不自悟耶?”楚使见英布不语,又闻随何之言,知不谐矣,急欲下阶而走。随何曰:“大王观楚诏己有杀大王之意,以绝天下诸侯之口,使杀义帝之罪,尽归大王可知矣,大王何不杀楚之使,以示助汉攻楚之意耶?”布亦大怒,遂拔剑将楚使一剑斩之,遂扯碎诏书,即点兵同随何归汉,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五十七回 张良智韩信伐楚 且说随何这一篇话,说英布归汉,布即召费赫点押人马,带领家眷,一同赴荥阳大路来,英布同随何来见汉王时,汉王方踞床洗足,召英布入见。布深自懊悔,乃与随何曰:“我被汝骗来归汉,我乃一国王爵,相见之际,略无一毫礼节之意,使我进退两难,不如自杀,以见我之不智也!”随何急止之曰:“汉王宿酒未醒,少间当请见,自有殊礼,大王不可性急。”布乃与张良、陈平等相见,备有居止屋舍,帷幄器用,极其齐备,饮食供给,与汉王无异,布又大喜。少间,诸文武将士同英布入见汉王。汉王礼意谦恭,谈笑豁达,君臣相与,略无嫌疑,布思汉王长者,适间几自误也,自英布归汉后,汉王领兵三万,屯扎成皋。又遣使入大梁会彭越,使绝楚粮道。 却说楚使被英布杀了,有随从人逃回奏霸王,说英布扯碎诏书,杀了使者,领兵已归汉矣,霸王怒曰:“黥面贼,乃如此!”即分付诸将整理点人马,择日启行,誓诛此贼,就擒韩信以为叛逆之戒,范增谏曰:“此一时之小忿耳!请陛下息怒,且暂训练兵马,约会天下诸侯,迎敌韩信,剿除彭越,通楚粮道,此为上策,若退韩信之后,还入三秦,建都咸阳,诸侯拱手,英布等诸将不足虑也。”霸王遂止。 却说汉王召张良曰:“前日先生曾言往说韩信,着自来投见,今英布已降。彭越归附,止韩信未即来见,烦先生一行。”良曰:“臣明日就往,闻萧何在咸阳运粮,臣就同来见大王。”汉王大喜。 次日,张良辞汉王赴咸阳来,一日到咸阳,先来丞相府见萧何,萧何闻张良至,即整衣出迎,相见甚欢,各叙久阔之情,置酒相款,因问韩信在咸阳消息,何曰:“信自洛阳归来,郁郁终日不乐,前日备说汉王不纳忠谏,夺印用豹,不念破三秦,取成阳之功,后闻睢水之败,遂杜门谢客,某屡次上门,亦不相见,必欲汉王亲来,以重其望,似非人臣之礼。先生此来,恐亦难见也,当以何法使信起用?”良附耳与萧何道数句,何曰:“此计甚妙。”于是萧何即出告示,咸阳四门张挂,晓谕军民人等,各挨门顺序,写一家男子几名,妇人几口,开载明白,星夜攒造户口文册,立等投献霸王,一面拣选善书者数百人,立等写册。闹动一城军民尽说汉王因睢水兵败,父母遭擒,要将关内所得郡县,尽数交还,因此差张良同楚使来咸阳相府,攒造各处户口文册。韩信闻此消息,尚犹豫不定,差人城内打听,家家回说张良已来数日,见今拣选写字人,通在丞相府伺候,委的挨门抄写户口,实是降楚,信曰:“且再待一二日看如何,此或是张良见识,赚我起兵伐楚,故来此作声势。”左右曰:“此事恐是实事,见有告示张挂四门,岂有虚说?”言未毕,忽有人求报:“人有在门,言要抄写元帅户口。”信曰:“我是元帅,难同百姓。”差人便说:“造册不分官户,军民皆要抄写上册,只要开载何为官户,何为民户,内自明白。今须通要入册,请元帅作速开写,立等造册,楚使在府急躁,萧丞相甚是懊恼,”信曰:“且着来人去别户抄写,待明日再来,亦不误。”其人哀告。不肯离门,便说苦留下元帅这一条空行,又不知户口多少,似难攒造,只是今日费元帅一时举笔,省我等明日复来,韩信闻这话,便思:“汉王用我一场,费了许多力,方取了关中,今一旦复降于楚,我今不起兵者,只恐汉王不知重,要他着急,必是持节或是亲来取我,那时起身,诸将方心服;不想今要降楚,我须亲见萧何、张良,看他有何说。”随即唤左右备马伺候,往丞相府议事,摆列仪队,前呼后拥,旂旄甲士,左铁右钺,光耀耳目,两边军民人等,看见韩信威仪,尽道元帅正是不肯降楚,与丞相计谋,不要造册,我等复有生路矣。若是降楚,倘霸王到来,我等皆被坑死矣,韩信一路闯人言,方知汉王实是降楚,便先差人报知萧相国。 却说萧何闻韩信自来,遂与张良笑曰:“此人果中吾计矣!”急分付左右,催攒写字人两边俟候造册。只见韩信下马,萧何出迎,叙礼毕,何曰:“前拜元帅数次不遇。”信曰:“主上废置不用,退位闲居,羞见丞相。”何曰:“元帅屡谏不可东征,主上不听,因而不用元帅,而用己见,以致败绩,其过在主上,而不在元帅,元帅何羞之有?”信曰:“适闻汉王遣子房来,欲将信所得关中之地归降霸王,此意思何谓?”何曰:“睢水败绩,主上尚不着紧,但太公、吕后俱被虏去,以此愿将所得关中之地归降,以赎太公、吕后耳。诸将又要与楚对敌、不欲归降,谋士又要主张归降,以为便利,两处备议不定。子房之意,只要将原得郡县,仍还于楚,却归韩国,不失世家之贵,因此带领楚使,催造户口文册,报数归降。某亦主张不定,只得依王命攒造。”信曰:“丞相何见之偏耶,我自离褒中,仗主上盛德,已得关中七八矣:睢水之败,一时之误耳,太公、娘娘料楚留以为质,终有归汉之日,决不敢加害,纵项王暴横,范增必不肯攘太公,恐被天下非议,三秦留陈豨等把守。某愿统本部兵马,务要复睢水之仇,取太公还国。丞相决不可造册,恐惊疑人心,非细故也!”张良从屏风转出,见信施礼毕,便说:“适闻元帅之言,本为确论,但恐项王势重,范增有谋,复有睢水之困。那时反被人耻笑,太公、娘娘俱不得还,我等性命亦不能保,不若今日降楚之为愈也!”信曰:“先生何昔日以某为可用,今乃相轻如此!韩某视楚如拉朽之易耳。”良曰:“元帅亦不可以为轻敌,我看范增用谋如神,龙且勇冠诸将,楚王信而用之,恐元帅不能御也。”信起身言曰:“我若不斩龙且,擒范增,誓必刎此首,以为先生溺器也。”良曰:“今不造册,恐主上怪责,将何以为言?”萧何曰:“某亦何以复命?”信曰:“二公不必执一,某即同二公赴荥阳见汉王,言明二公无事。”茶罢,信起身相属曰:“明日愿同二公星夜偕往,楚使亦当杀之,以彰其罪。”何曰:“不可!两国相争,不斩敌使,虽杀之无益也。”信曰:“然。”萧何即将攒造之人,尽数打发出丞相府,韩信告辞回宅,街市居民,尽道今日我等得生,多亏元帅回阻,丞相不降楚矣,信闻之甚喜。次日整点本部人马,同萧何、张良垦夜赴荥阳来。 却说韩信人马到荥阳,张良先入城见汉王,备说智赚韩信一节:“今已起兵前来伐楚,大王只依臣言,如此如此。”王大喜,随有左右来报:“萧何、韩信在外伺候来见。”二人入内,王曰:“不听将军之谏,致有睢水之败,今喜远来,甚慰我心。”又安抚萧何曰:“自褒中相别,多得丞相抚治百姓,筹运粮储,军不乏用,皆公之绩也!”何曰:“仰托大王洪福,地方镇静,又喜得关中之地,虽有睢水之败,终可复也。”韩信至前俯伏曰:“臣蒙大王命,镇守三秦,且喜盗贼屏息,各郡县安抚无事,一向臣多病,退居咸阳,未得发兵救援睢水之败。昨因子房到咸阳,欲将关中之地,仍还于楚,臣闻此不胜惊惶,臣仰赖大王威德,得复关中,未及数月,岂可因一败,而遽降于楚,使天下诸侯闻之,共相耻笑。”王曰:“大兵既失,太公被虏,又闻燕齐数大国,皆降于楚,楚势益胜;况将军一人之力,恐难为敌,以此致书项王,项王亦曾对汉使曰:‘韩信遇老革章邯,尚敢出头,若遇我兵,则逃避南山之下,眉目不敢舒也!’随使遣来,要所得关中户口。子房因往咸阳会萧何,星夜攒造册籍,以我之见,似决意降楚,料将军前日下三秦之时,未遇劲敌,若遇前日项王睢水大战,力敌汉将六十余员,将军胆落地矣!”韩信闻王言,面赤大叫曰:“大王长楚之威风,灭信之锐气,信今统本部人马,只一阵要破楚王,片甲不归,生擒献俘于陛下!”王起身曰:“将军既要破楚,有何妙策,愿闻金玉?”韩信近前道数句言语,便要破楚,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五十八回 用车战韩信胜楚 却说韩信向汉王曰:“臣在咸阳制战车数百辆,预备伐楚,昨已差人转运荥阳来。臣闻兵家尝曰:‘平坦之地,可用车战;山险之地,可用步战;攻击追袭,可用马战,’随地利而作用,各有不同。臣见荥阳城外三十里远,有地一段甚平坦,可用车战。臣所制战车,正当用于今日,管教楚兵大败,项王可立擒也。”王曰:“车何取用?请将军言其略。”信曰:“制车之法,取用常车,接其衡扼,驾以一牛,布为方阵,四面皆然,车上置枪二枝,蔽以车面,后设水器,以防火攻。十卒前行,各置枪盾;十卒后行,各持弓弩,车阵之内,数十步相连,如贼至,令卒上车,每车载四人,皆持弓弩;六车或驾四牛,上以重屋,以施劲弩,贼至,击鼓为号以射之。楚兵不能犯,乃出骑兵以击之,方可大胜也,况一车能当十骑,十乘能败千人,用车所以便军劳,行则可以载粮,止则可以为营卫,或冲厥阵,彼兵必溃,或塞险隘,虏则难逃,平坦之地,故宜用车战,可以制胜也。”汉王闻信言,大喜,即召匠人照依原样,造车三千辆,准备伐楚。 于是韩信出荥阳城外,安设营寨,召诸将密授奇计,各认地方,每日操练军士,教习车战,两月之内,作用皆如法,各处逃散军士,渐次归附,萧何辞汉王,告同咸阳,发老弱未传傅,悉诣荥阳,补其缺伍,汉兵复集五十余万,信入城见汉王曰:“军士已训练齐备,倘有楚使至者,就以战书付项王,以激其怒,使彼自来。”王曰:“昨有楚使,假传陵母之言,欲王陵归楚,王陵知母大贤,又无手字,因此不信。楚使尚未起身。何不以赂买属,使彼将战书捎去投下何如?”信就邀楚使至公馆,置酒相款,因屏去左右,信曰:“我本楚臣,心常在楚,有一问安表文,烦公密切投上楚王,我不久亦于仍归于楚也。”进赠黄金二十两为路费,其人曰:“我虽奉王命,召王陵,其实打听将军消息;若今得将军表文,霸王决喜,他日将军亦不失封爵之贵也。”临行信又分付:“切不可与他人见,但只可与楚王开拆,汝若负我,他日归楚,恐难相见也。”其人欢喜领命,暗藏身边拜谢。回见霸王,密将韩信之言奏知,用将所付表文献上,项王拆书观看,书曰: 汉大将军领东征大元帅事韩信,上书西楚霸王麾下:昔日韩信虽归楚,官授执戟;后共立怀王,百司执事,皆北面尊为义帝,信非楚臣亦明矣。不意大王独霸西秦,恣肆暴横,放弑义帝,天下切齿;信欲仗剑以诛大逆,而报君父之仇也,但力微势小,恐难为敌。乃投告汉王。明正其罪,昭告天下,共伐无道。信兵驻扎咸阳.汉王先入睢水,误入陷阱,兵遭屠戮。今信统率三军,衣皆缟素,试武荥阳,为义帝报仇。悬头两观之门,逼死马陵之道,信之愿也。王其裁之! 霸王看罢信书,勃然大怒曰:“胯夫乃敢戏毁朕躬如此!若不杀此胯夫,誓不回师!”即传旨尽起倾国之师,赴荥阳与韩信对敌。范增闻知,急来谏曰:“此韩信激陛下动怒,彼必伏兵四围,使楚兵入其笼中,而擒之也,陛下勿动圣怒,当徐徐图之可也。”霸王曰:“堪恨胯夫,啜诱楚使,假作降书,意欲使朕知道,如此欺侮,十分可恨!朕意已决,汝等不可执一拦阻!”范增见霸王去意已决,不敢再谏,遂起兵赴荥阳来不题。 却说韩信书已发付楚使,复回城外,调拨本部人马。忽见张良、陆贾带领樊哙众将,赍汉王手诏,并元帅印到营。韩信急接诏开读,诏曰: 尝闻将者,国之司命,将得其人,则国有攸赖;苟非其人,卒至败亡,而安危所系,非寻常也。卿韩信才兼文武,学贯天人,屡建奇功,真国家之柱石,当代之豪杰也。前遣镇守三奏,误用魏豹为帅,乃至丧师睢水。今已夺豹印,罢斥闲居,大将之位,久虚阃外,兹特命卿复掌元帅印,统帅将士伐楚。益竭忠贞,勿负委托!故兹诏谕。 韩信开读诏书毕,与张良等相见,将元帅印收拾讫,张良随辞信复汉王命,次日韩信入城谢恩,回营调遣诸侯,伺候楚兵到来。 却说霸王留范增守彭城,带领雄兵三十万,离荥阳五十里下寨。先使季布、钟离昧先来探听汉兵消息。早有人来报知韩信,信曰:“未可对敌!扎营按兵不动,先设车阵,四边布置停当,候霸王到来,方可出战。汝诸将照我前日分付,不可暂高地方,各听候节次应用,毋得错乱!”众将依令前去。 却说季布、钟离昧探听汉兵不见动静,只得回军来见霸王曰:“汉兵沿城俱列旗帜,各有营寨,不见一卒往来,不知问为?”霸王曰:“此韩信按兵不动,待我兵到,彼却举暗号,那时人马方与我对敌。尔等且照各营扎往,待等对敌之时。随机应变,各来救援。”诸将曰:“谨遵陛下之命。”霸王亲领一枝人马,带领桓楚、于英、项庄、虞子期四将,左右护从,前来与韩信对敌。韩信阵势已预先摆布停当,单等敌军到来。项王一马当先,韩信门旗开处,与项王相见。信曰:“自与大王咸阳相别,今又在此相见,臣甲胄在身,不能行礼。”霸王怒曰:“汝前日以言戏侮朕躬,今日相见,决个胜负!”举枪直取韩信,信不敢对敌,虚掩一枪,往东边而走,霸王曰:“胯夫既来出战,未经对敌,便须要逃走,务要追袭胯夫,立诛此叛贼,以雪前日之恨。”挥动后哨人马,催趱追赶,季布、钟离昧急策马向前言曰:“韩信不战而走,此必诱军之计,陛下当勒兵且回,察其虚实,观其动静,然后追赶,庶不堕彼奸计。”霸王曰:“我自会稽起兵以来,累经数百余战,未尝退后。今日遇胯夫,却乃勒兵自退,使天下诸侯笑我之怯。”不听二将之言,急引人马追赶。霸王追得紧,韩信走得紧,霸王追得慢,韩信走得慢,赶到京索河,信过桥,举枪立于桥头,霸王忿怒,也过桥,诸楚将催人马尾于后。行未二里,桥已折断,水势大作,前面不见韩信,后军又见桥已折断,水势甚急,后军一半未得过河,霸王知是中计,急着前军暂住。一言未了,四面炮声不绝,战车围绕,将楚将困住,箭如飞蝗,众将军士站立不住。霸王传令,乘阵势才立,诸将作急催动人马,攻抢出阵,若立定则难动矣。诸将奋力向前攻打,霸王押后,催督人马,一拥前进,早有人来报,四面战车合拢,围绕如铁壁银山一般,攻打不动,反被汉兵杀伤,死者不可胜数。诸将近前曰:“战车不比人马,尚可冲击,今将四面围绕如铁桶相似,人马不敢近前,如何攻打得出?”霸王听说,无可奈何。正在危急之际,有季布、钟离昧因见霸王追赶韩信,谏止不听,却领本部人马,从京索迤南小溪口僻路,绕到霸王前面,以防奸计,方才到京索河,果见战车围住楚兵,不能得出。有汉将祖德,领一枝人马阻南路,不容季布、钟离昧近汉阵。二将忿怒,举兵器直取祖德,祖德拍马舞刀交战,三匹马战在一处,斗二十回合,被季布一枪,刺死祖德于马下,追杀汉兵,直追至营阵边。见四围俱是战车,密排不得人,季布曰:“若不乘胜追杀入阵,楚兵如何得出来?”挥动楚兵,舍死近前,杀入阵来。里边楚兵,见外边有救兵至,助起军威来呐喊,往外攻杀,只见军门冲开一处,楚兵得空,便一拥往外杀出,接着季布、钟离昧人马,合兵一处,向南且战且走,早被车阵戮伤于英,射中恒楚,霸王一骑马冲出,方才得去。只见正南柴武、郦商,东南傅宽、傅弼,正东李毕、洛甲,西南靳歙、卢绾,正西周勃、周昌,西北薛欧、陈沛,正北纪信、王陵,东北辛奇、曹参,一十六将,围绕上来,霸王同众将协力抵敌,三军混战一处。汉将中一人落马,乃东北阵上大将辛奇也。辛奇正战之间,被霸王一枪刺中,遂死于马下。曹参无心恋战,退回本阵,霸王乘势同众将冲杀出来。韩信大兵自东北复又围绕上来,季布曰:”此处无路回兵,不若远从小溪口,奔回大营,少得宁息,再作区处。”霸王曰:“说得是!”急调转败残人马,跟着季布、钟离昧,从原来旧路奋力杀出。到得小溪口,天色渐晚,四边喊声不绝,奔到大寨时,楚兵尽被汉兵杀散,止留空营。霸王曰:“空营如何把守?倘汉兵复又围绕,恐难抵敌,不若垦夜回彭城,再起人马与汉决战。”言未毕,汉兵又到,霸王急同众将曰:“这胯夫已困楚兵数日,尚不知止,今却又来追赶,不若协力大杀一阵,以雪其恨。”众人并力复要迎敌,未知如何?且青下回分解。第五十九回 许负说魏豹反汉 却说霸王诸将复要迎敌汉兵,钟离昧止之曰:“不可!韩信变计百出,楚兵新败,已挫锐气,若复迎敌,先自畏怯,兵法云:‘畏敌者亡。’况汉兵势重,徒丧兵马,恐无益也。”须臾,忽见喊声大作,金鼓震天,汉兵遍地而来,楚兵如何抵敌?早先奔走。霸王犹自立马,横枪截杀汉兵,忽然一箭射来,正中霸王掩心镜,霸王吃了一惊,拨转马急向东便走,随从将士,不上数百骑。背后汉王追赶,连络二百余里,霸王一昼未曾停止,天又落雨,甚是狼狈,忽见大林中,早有一枝兵马到来,为首是一员大将,乃蒲将军也。奉范亚父将令,领兵三万,前来接驾,马上大呼曰:“臣甲胄在身,不能行礼,请陛下先行,臣当汉兵。”蒲将军勒马横刀,当住汉兵,正遇大将李毕、洛甲,各举兵器来敌蒲将军,三匹马战一处。战二十回合,蒲将军奋怒一刀,斩李毕于马下,洛甲便逃走。蒲将军急拈弓取箭,一箭射死洛甲,乘势杀散众兵,后阵见楚救兵至,传报入中军,韩信曰:“穷寇勿追,兵家所忌。我一时见不到处,遂致损折二将,吾之过也?”传令且着汉兵暂住。 却说蒲将军见汉兵退后,不敢追赶,徐徐回转人马至夹河,赶上霸王,屯兵扎营毕,请霸王入中军坐定,蒲将军朝见奏曰:“范亚父因见陛下轻敌韩信,恐有不虞,随差臣领三万人马,从大路急来救应,幸遇陛下,臣仰仗威德,杀汉二将,汉兵已退。亚父临行,再三分付,韩信不比寻常,须当提备,臣以此不敢追赶。”霸王曰:“朕自数年经战,何止几百阵,未见今日败北如此!幸赖亚父遣汝救援,得免此难,不然,几败不可救矣!”季布曰:“请陛下回兵,此处恐汉追兵复至,我兵势弱力孤,粮饷不及,准与为敌也。”霸王起兵,急回彭城,陆续招巢败残人马,折兵二十万,召范增曰:“悔不听亚父之言,果有此败!今复如何?”增曰:“臣闻魏豹回平阳后,终日恐汉王记恨睢水之败,意欲纠合人马,复反汉归楚,陛下可差一舌辩之士,用数句言话,鼓动其心,必反汉矣,豹若反汉,韩信必统兵破魏。陛下可乘虚统大兵袭荥阳,邦无准备,决难支持,陛下可获全胜矣。”王曰:“此论甚妙。差何人说豹反汉?”有尚书令项伯近前奏曰:“臣与一相士许负相善,此人向在平阳,与魏豹最好,豹即有大小事,即着许负相看,魏豹无不听从。臣写一封书,差人与许负通知,令彼说豹,豹平日背向未定,若许负一言,豹即听从,此计如问?”增曰:“若得许负一言,魏豹决然反汉。” 项伯即时修书,差一的当小校,密藏书在身边,前往平阳,跟寻许负,许负在平阳甚有名,一问便知下处,小校到许负门首,询守门小童:“许公在家否?”童曰:“公在中堂闲坐。”小校曰:“有敌人来下书。”僮传入,公曰:“着进来!”小校持书上见,许负拆书,见书中言语,欲许负用言智赚魏豹反汉归楚,许负沉思霸王势重,又兼项伯平日情分,须当依从。当日往魏豹府前伺候。门吏报知魏豹,豹曰:”吾久欲许公一相,以决其志,不招自来,正合我意。”即召入与许负相见,礼毕,豹曰:“连日正要请先生。近日气色如何?”负暗思:“正中吾计也!”负曰:“大王若未曾用酒,方才好看气色。”豹曰:”自早起独坐,未归寝宫,神思清爽,正好先生一见。”许负请魏豹向明坐定,细看半晌,其间白气侵于天仓,滞气杂于中正,日月欠明。水土失位,满面通无可取。许负寻思:“若是实说,上违霸王之命,下负项伯之情。”遂将实意隐而不说,却对豹曰:“据大王贵相,红黄满面,喜气重重,百日之内,大王马到成功,大业立就,迁移吉地,应当九五,不但王爵之尊而已。”豹听说甚喜,曰:“若如先生之言,某当重报。”许负又曰:“臣望大王之后宫,旺气尤胜,”豹曰:“正欲先生后宫一看。”负曰:“愿往观之。”魏豹复邀许负到后宫,请薄后出中宫。许负一见,便拜伏在地曰:“娘娘贵不可言,他日当母仪天下,臣言不谬也。”豹暗喜:“我既大贵,而夫人安得不母仪天下者乎?”遂重赏许负去讫。 即召大夫周叔计议曰:“前日汉王用我为大将,不想兵败于睢水,被汉王面辱我一场,将帅印夺去,贬我闲往,今却复拜韩信为帅,一阵杀霸王雄兵二十余万,终日对诸将百般骂我,早晚前来害我,岂肯被他陷害?正好乘此时反汉归楚,大乱一场,急趋咸阳建都,与楚汉三分天下,尔以为何如?”叔曰:“不可!汉王宽仁大度,天下归心,又兼韩信用兵如神,虽霸王强勇,且不能及;况大王兵微将寡,势孤力弱,恐难与争锋。不若专意事汉,保守平阳,不失魏地,此亦人臣之极,大王又何他望耶?”豹曰:“天命有在,不拘强弱,许负之相,并无虚语,非尔所知也。”叔曰:“先言人事,次论天理。苟轻信相士妄谈之说,遽而兴兵,亡身丧家,在此一举。大王幸察之!”豹怒曰:“吾欲举兵,汝敢出此不利之言,必与汉有私,欲泄我机耶?”叔曰:“臣事大王日久,今日之言,乃忠言也,大王不听,他日当思臣言也!”豹遂叱退周叔,即整点人马十万,命植长为军师,柏直为大将,冯敬为骑将,项它为步将,把守平阳关,上表复降于楚。 汉王闻知魏豹反汉,笑曰:“匹夫虽反,无能力也!当即遣将调兵,诛此反贼为急,以绝后患。”郦食其曰:“大王人马破楚新回,尚未休息,今复举动,恐甲士疲劳,非恤军之道也,臣平日与豹有旧,愿往以正说之,如彼不从,大王以兵征之未晚也。”王曰:“如先生以言能使魏豹不反,乃万金之力,千城之功也。”郦生遂辞王,径赴平阳见豹,豹曰:“故人远来,欲为汉作说客耶?”郦生曰:“某来此非为汉谋,十年故旧之情,特来陈利害,如可从则从,如不可,任从大王为之,何必疑为说客也?”豹曰:”请先生言之。”郦生口:“心不可两持,事不可反覆,两持者多疑而取败,反覆者轻举而取辱,大王以前日降汉为是,则今日事楚为非也,若以今日事楚为是,则前日之降汉为非也。颠倒是非,反覆不定,必致取败,况今事势,不知者以楚为强;而能审察天下之安危者,必知楚当亡,而汉当兴也。汉宽而楚暴,汉智而楚愚,不待辨而自明矣,今大王归汉,诚为得计,乃复归于危亡之楚,是何颠倒反覆之不定耶?以某之鄙见,不若罢兵息争,专属于汉,汉成大业,王可永保富贵也。”豹曰:“汉王谩骂无礼,吾实耻之,既已动念,复难相见也,大丈夫当自创立,岂可碌碌屈于人下乎,使苏、张复生,此说不易也。” 郦生知豹不可说,遂辞回见汉王,备言魏豹不欲归汉,汉王问:“魏之主将谁也?”食其对曰:“柏直。”王曰:“是人口尚乳臭,安能与吾韩信,骑将谁也?”对曰:“冯敬,乃秦将冯无泽之子也。”王曰:“是人虽贤。亦不能当吾灌婴,步将谁也?”对曰:“项它。”王曰:“不能当吾曹参。吾无患矣。”于是韩信、灌婴、曹参,领十万精兵,由安邑临晋,趋西魏击豹。未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六十回 知汉兴陵母伏剑 却说韩信临行,见汉王曰:“臣伐魏,霸王闻之,决乘虚来攻荥阳,诸将之中,王陵可属大事,大王当令抵楚兵,其人智勇足备,庶保无事。”王曰:“陵母久拘于楚,恐心志未定,不可用也。”信曰:“陵母最贤,素有遗教,王陵志如金石,坚不可动,大王当急用之,而以陈平为佐,如有缓急,大王当听子房计议,料无忧也。”王甚喜。 韩信领兵至蒲阪,早见魏兵到来,隔河与豹相拒,彼此不得相战,韩信召诸将曰:“魏豹以兵守河,不设桥梁,舟缸一时难以打造,命灌婴督工,起造木罂,最为方便。”婴曰:“不知如何起造?请问其造法。”信曰:“木罂者,缚瓮缶以为筏,瓮缶容受二石,力可胜一人,其瓮间容五寸,下以绳钩联,编枪于其上,形要长而方,前置筏或板头稍,左右置棹,可以渡军械也。”灌婴遵依其法。命军中巧手军士,传令起造,不一二日造完,信遂命灌婴引军一万,陈舟舡百十余只,沿河虚列旗帜,若渡河之状,以为疑兵。却密令曹专引精兵二万从夏阳以木罂渡军,袭安邑,以抄其后,使豹不能接应,两下夹攻。豹可擒也。曹参得令,暗趋夏阳。灌婴列兵于岸,陈舡于河,多张旗帜、魏豹见了,果然疑其有伏兵,昼夜巡视,不防曹参引大兵,用木罂从夏阳渡河袭安邑,将魏豹家属虏去,抄后杀来。魏豹巡哨军士飞报,豹闻知大惊,方欲回兵,曹参袭杀于后,韩信追杀于前,两下夹攻,不能相应,柏直战未数合,见信人马攻杀甚急,不能抵敌,向西逃走。冯敬不能对敌,先自引兵退后。魏豹不能抵当。方欲归临晋逃走,早被曹参、灌婴人马两边围上来,魏豹不能脱,被二将生擒住,绑缚来见韩信,信曰:“主上命汝为元帅,统领大兵四十五万,睢水一阵,丧师三十余万,睢水为之不流;汝即逃回平阳,主上不即加诛,止夺帅印,罢汝闲居,不失王爵之贵,汝当感激,愈加策励,以图后功可也,却乃轻听术士之言,遵尔起民谋反,既被擒拿,本当诛戮,汝为一国王爵,恐主上宽恩,免汝一死,且着军士,囚车监押听候。”一面入平阳安抚百姓,权着周叔管理国事不题。 却说霸王打听韩信征魏豹,知荥阳空虚,急召范增曰:“魏豹已反,韩信果然须兵入西魏征豹,不出亚父高见,肤今乘虚取荥阳,擒刘邦,亚父以为如何?”增曰:“此时正好出师,但陛下相时而动,不可轻敌,恐韩信有遗计,不可不防也。”龙且曰:“亚父何怯之甚也?”增曰:“好谋而成,岂可不深虑也?”于是霸王传旨,整点大军往荥阳,先差骁将李奉先领兵三千,探听消息。 汉王遂与张良、陈平计议提防楚兵,有小卒来报,霸王领着大队人马,杀奔荥阳来,先差骁将李奉先领兵探听。汉王闻说大惊曰:“楚兵势重,如何迎敌?”张良曰:“韩信前曾言楚兵若来,当以王陵为将,陈平辅之。楚可破也!何不召王陵计议?”王即召陵曰:“霸王亲统大兵前来,尔敢领兵与楚迎敌否?”陵曰:“霸王势重,难与力敌,以臣愚见,且偃旗息鼓,深沟高垒,未可出战,待彼志既懈,臣用一计,楚决可走也。”王曰:“计将安在?”陵附耳道数句言语,王大喜曰:“将军果有此胆略,吾无忧矣!”即命王陵为将,陈平为军师,分付三军,各偃旗息鼓,四门严闭,不击刁斗,不设一军,有楚将李奉先前来探听,见是如此,心中疑惑,不敢近城,差人回报霸王曰:“荥阳四门紧闭,不见一个军士,不知何意?”左右曰:“此必汉王闻陛下来到,或搬移邻近郡县,屯住人马,留此空城以待陛下,或是韩信征魏未回,内无强兵,以此不敢出战,虚作此声势以为疑兵,使陛下不敢遽然攻打也。”霸王曰:“人马初到,且安下大营,待明日探看动静,再作处置。”随即安下营寨,人马远来疲乏,各人卸甲休息。 却说王陵选精锐军五千,头裹赤帻,各带鲜明器械,准备鞍马紧束,人各衔枚;又选五百炮手,各带火炮随后。临时听用施行;四门多设柴草,待人马杀到楚营,闻炮响,急点起人来,以防楚兵攻城。又差夏侯婴随后领大兵三万接应。 却说王陵将及黄昏时候,先差精细小卒十数人,装作楚兵,潜在楚营边,探听楚兵消息,有无防备,好作区处,起更时,只见小卒来报:”楚军安营,俱休息定,并无提备。”王陵须兵五千,打赤帜,开了城,蜂拥而来,楚兵正睡熟,王陵暗传令放炮,只五百炮手,四边放起来,五千人马,杀入楚营,如十万甲兵,从天而降,楚兵又无准备,急遽惊起,眼尚朦胧,如何对敌?反自相践踏。王陵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霸王急起披挂上马,四面观望,见一大将挺枪往来,领兵冲杀。霸王大喝一声,举枪直取来将,来将举枪交还,二十回合,其人败走,领五千兵冲杀出营,已将五鼓矣。 霸王问军士:“此是何人?”有小卒曰:“此汉将王陵也。”霸王暗思:“此人枪法,与其他不同,今日不除,后必为患。”急拍马正欲追赶,季布、钟离昧、龙且俱列马头前止之曰:“不可,汉兵得胜,一路俱有准备,城上火起,城下人马如铁桶相似,此必韩信之遗计也。陛下且检点伤残人马,紧急将陵母取来,以剑伏身,监在营中,使人与王陵说知,王陵为人最孝,闻此决来归降,王陵若降,荥阳可破也。”霸王曰:“然。”即差人星夜赴彭城,取陵母赴军前来不题。 却说王陵得胜,领得胜兵计点只伤折一百多人,大杀楚兵,并自相践踏,死者共三万余人,回见汉王,王曰:“将军一夜杀楚兵三万,以霸王之勇尚退三十里,将军之名,威振关中矣!”王陵曰:“知楚兵远来困乏,因此乘其无备,杀此一阵,霸王尚屯于此,不久仍来攻城,不可不急为计处也。”张良、陈平曰:“韩元帅征魏,闻有捷音,料将回兵,不若且严守荥阳,以待韩信兵到,再为区处。”王曰:“善,”遂令三军预备炮石灰罐,四门严守。 一连十数日,楚汉并不交战。只见城下忽有巡哨小卒来报,有楚使至,请王将军相见。王陵闻说,急上城,见楚使曰:“将军之老母,今取在楚营,欲见将军一面,若将军迟去,霸王决坏老母,使将军为不孝之子,万代骂名不朽也。”王陵听说,放声大哭,泪如雨下,急来告汉王曰:“臣母今年七十有余,臣生不能孝养一日,反遭此缧绁之苦,今楚使欲臣往见一面,臣虽赴剑万死,亦当急趋往见也。臣身虽在楚,此心实在大王,决不为楚效力也。”张良曰:“将军误矣!前日将军杀楚兵数万,今只听楚使一言,即趋入虎穴,自蹈死亡,此匹夫之见也,又未审老母果在楚营否,岂可遽然往见?须另差一人,亲见老母,看有甚言语,讨数手字,果然欲将军往见,那时见之未晚也。岂可不察存亡而往见耶?”王陵听说,即哀告汉王。王即差谋士叔孙通,前到楚营,朝见霸王。王曰:“王陵居住沛县,不归降于我,随着刘邦为恶,今已将其母,拘系于此。若早归降,使子母相见完聚,若仍复抗违,即斩其母,使王陵为万代罪人也。”叔孙通曰:“愿请陵母一见。”霸王左右将陵母押过来,与叔孙通相见。只见陵母以剑伏身,蓬首而跪,叔孙通心甚不忍。陵母曰:“公乃何人也?”叔孙通曰:“某乃汉使叔孙通也。”母曰:“公来何为?”通曰:“老母之子王陵,闻母受苦,即欲降楚来见,惟恐不的,汉王故差某来,求老母手笔数字,方着王陵降楚,以事奉老母。”母曰:“是何言欤!汉王宽仁大度长者,吾子事之,得其主矣!岂可因妾而怀二心?望公情与王陵。善事汉王,早建奇功,为汉代名臣,妾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言罢,遂伏剑自杀。叔孙通急欲救时,陵母头已落地。满营中莫不赞叹。 却说陵母伏剑而死,霸王闻知,大怒曰:“老媪何其太愚如此?当碎其尸以号令三军!”季布等拜伏奏曰:“不可!陵母虽亡,当存其尸,归葬沛县,使王陵身虽在汉,而此心终有思归之念。盖父母坟墓,乃木本水源也。他日或命一能言之士,陈说根本,王陵素有孝名,闻言动心,必降楚也。若今号令军前,愈伤其心,无复有降楚之意。”霸王从其言,即差人收拾陵母尸首,归葬沛具。随召叔孙通曰:“汝可回荣阳说与汉王并王陵,快早归降,倘打破城,死无葬地也。”叔孙通近霸王前道一言,就使楚兵倒戈荥阳解围。不知说甚言?且看下回分解。第六十一回 韩信斩夏悦张仝 话说叔孙通奏霸王曰:“臣虽居汉,每被汉王谩骂,受辱不过,情愿欲归事陛下。昨因说王陵降楚,以此托名为汉使,实欲归降陛下也。王陵为人最孝,臣入城陈说母尸未葬,陵归葬其母,就同归楚也。”霸王曰:“汉王兵有多少?将有几人?久困而不降者,何也?”通曰:“汉兵在城者尚有二十余万,汉将有六七十人,昨新开仓廒,粮食亦足。迁延不出战者,因闻韩信已攻破魏豹,意欲调转人马赴彭城,乘势劫夺太公、吕后还汉,并取代州,破燕齐,使陛下进无所往,退无所归,因此只待韩信大兵到来,欲里应外台,两下夹攻,以图必胜。陛下不可不预为提防也!”霸王曰:“汝入城,几时同王陵出降!”通曰:“但得便即逃出矣。陛下当急差人防守彭城。”遂辞霸王。入荥阳见汉王,备将陵母之言细说一遍。王陵听说,大叫一声,哭倒在地。诸将急救醒,陵曰:“吾与楚誓不共戴天日!”叔孙通将归葬一节,隐而不告,欲王陵死心事汉室也。张良、陈平曰:“叔孙通既以言约项王,项王必以韩信决赴彭城,不日即离荥阳矣。但恐在外等候王陵出降又生他变,当以荥阳狱中有死囚斩首,假传说汉使叔孙通因交通西楚,欲说王陵归降,今被识破,斩首示众。”汉王曰:“此计甚妙。”即查狱中重囚,当即斩首悬于城上,传示城下。 早见人报知霸王,霸王曰:“计又不成,城久不下,倘韩信果然乘机袭取彭城,两难救应,朕进无所往,退无所归,诚如叔孙通之言也。”龙且曰:“既陛下要回兵,须徐徐缓行,不可大急,以防汉兵追袭。”一昼夜,楚兵退尽。城上巡哨军探知来报汉王曰:“楚兵已退尽矣!”王曰:“当遣兵追赶。”张良曰:“不可!退缓必有大将断后,若我兵追赶,反中其计,不若遥为之势可也。”遂遣大将周勃、周昌领一枝人马,离城五十里下寨。 一日,楚兵退回彭城,范增接见,备问荥阳消息,霸王将叔孙通欲降一节说知范增,增曰:“叔孙通乃汉之谋士,从刘邦日久,岂有归降之意?此必因陛下困荥阳甚急,韩信大兵未回,内实空虚,以此奸计使楚兵解围,故假斩叔孙通以惑军心。不意陛下果退兵,实中彼计也!”霸王始悟,大怒曰:“匹夫乃敢戏吾如此!今再起兵复取荥阳如何?”增曰:“若复去,倘韩信回,内外夹攻,又非长策。不若暂且休兵,打听韩信果远去,再取荥阳未晚也。”霸王从其言,暂屯兵,差人打听不题。 却说韩信擒魏豹,兵回荥阳见汉王,王曰:“将军已伐魏,今复何往?”信曰:“代州夏悦、张仝不宾服,且此去取代州,顺路伐赵、破燕、下齐,兵势稍振,即破楚,以成一统之业。”王大喜。遂将魏豹并家眷押见汉王,王见豹妻薄氏、管氏有国色,甚悦之,遂畜后宫;押豹近前,王曰:“尔领兵四十五万,睢水一阵,被汝折兵三十余万,赖上天护佑,得脱虎口。不然,吾君臣岂有今日?吾念汝一国王爵,姑免汝死,复命汝守平阳,汝当感我厚恩,益加策励可也,乃敢遽起异心,希图侥幸。今被擒来,有何理说?”豹曰:“愿乞一死。”有豹母年近八旬,哀告曰:“魏豹无知,误犯逆悖,本当诛戮,以正国法,但妾止生此子,为西魏后裔,望大王留一命以奉祀先王,乃大王盛德也。”汉王闻母言叹曰:“豹为男子,反不如老母之贤也!”遂看豹母之面,饶豹之罪,削其兵马,废为庶人,发荥阳安置。仍遣使传命与周叔,领平阳,暂管郡县。 韩信整点人马征代州,汉王仍以王陵为将。差人传命与相国萧何,奉侍太子守关中,昭布法令,约束军民,立宗庙社稷;事有不及奏决者,辄以便宜施行,侍积有条件,类总上闻。萧何领王命,夙夜孜孜,惟恐不及,总计关中户口,调转漕运,以给军饷,是以汉兵西征,未尝乏绝,萧何之功也。 不说汉王驻兵荥阳,且说韩信人马到代州,离城三十里下寨。夏悦、张仝正议事间,有人来报韩信人马已到代州,离城三十里下寨,悦曰:“韩信以得胜之兵,乘锐而来,气骄意惰,吾兵以逸待劳,正当急出,使彼不能预备,决获全胜。”仝曰:“此论甚妙。” 且说韩信安营毕,召诸将曰:“夏悦、张仝素知用兵,料我远来,决乘其蔽而急攻之,使吾不作预备,易得取胜。尔等当以智取,不恤辛苦,庶夏悦可擒也。”诸将曰:“愿闻将令。”信曰:“曹参引一军如此诱战,灌婴、卢绾各引一军如此截杀,樊哙引一军如此埋伏。”诸将各依令而去。韩信后领精兵五百,绕平山小路抄到白石口驻扎。 却说夏悦领兵一万,径杀奔韩信大寨来,时已过午,排开阵势,搦韩信答话,汉阵上曹参出马,旗上大书“汉大将曹参”。夏悦见汉阵上旗帜欠整,队伍交错。大笑曰:“人言韩信善能用兵,观如此行师,何足惧哉!”便问:“胯夫如何不来受死?遣汝无名小将先来试刀耶?”参大怒,举刀直取夏悦,悦就举刀交还。战未十合,曹参诈败,悦驱兵大进,迤后追赶,参且战且走。约近二十里,正追杀之间,忽喊声大起,左有灌婴,右有卢绾,两路兵杀出,截断归路,曹参却引兵杀回,三路夹攻,夏悦兵大败。日将落山,见四面火炮人把齐起,况又平山小路无人防守,须百十骑,望平山而逃。才行一里远,背后三路兵杀来,正在奔走之间,前面喊声大振,一彪军拦住,为首大将乃舞阳侯樊哙也。悦见了大惊,无处逃命,见山傍微露天光,想有出路,急奔入山谷时,哙兵亦随悦追入谷口。两边俱是夹石,鱼贯而进。悦见难行,遂弃马步走,爬山越岭而逃。忽然山谷中一声炮响,乃是韩信伏兵于此,把夏悦即时擒了,押回大寨,鼓已三更矣。 城中张仝闻夏悦身入重地,不见回军到来,便点起火把,领兵五千杀出城来救应。有代州败残军逃回者,尽说夏将军被汉兵杀入山谷中,不知存亡,我等被三路人马杀得七断八截,只逃得数十回来,将军不必前去,恐伏兵一起,夜深如何防备?张仝听说,急领兵入城,严加防守。 韩信回到大营,升帐坐定,两边掌起灯烛,陈列刀枪剑戟,十分威武。小校押夏悦过来,信曰:“汉王盛德播于海内,汝等如何久不宾服?远劳王师,立擒军前,汝须委心归附,勿再抗违!”悦曰:“吾意本欲图王,今既不成,有死而已,决不归降!”信怒曰:“夜深诛戮,难以号令三军,且牢囚监押,待明日捉了张仝,一并斩首示众。”次日,韩信领兵至城下。张仝只是严加防守,坚闭不出。信将夏悦提至城下,传示城上,急早归降,张仝上城见夏悦绑缚囚于陷车,大哭而言曰:“不忍见公如此被虏,我心如碎!”悦大叫曰:“宁效死固守,不可以我一人,遽尔归降也!”韩信闻说大怒,即将夏悦向车内取出,斩首于城下。张仝见夏悦斩首,大叫一声,自城上一跃而下,遂坠城而死。城中副将王存,谋士单忠计议曰:“内无强兵,外无救应,虽固守无益也。”遂开城归降。韩信引大兵入城,养抚百姓,就令王存守代州,差人向荥阳报捷。计点西魏代州二处新降人马,总汉兵三十万,前来取赵。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六十二回 背水阵韩信破赵 大汉丁酉二年冬十月,韩信取代州,安抚百姓毕。次日,会汉王,遂分领精兵十万,前来击赵。先屯兵于井陉口外,与张耳等计议曰:“赵有谋士广武君、李左车,多奇计,我兵未可轻进。须差人探听,看赵王作何方计。倘我深入重地,而赵乃阻吾粮道,我兵决受围困,而进退两难之地,为兵家所甚忌也。”张耳曰:“陈馀虽善兵,而无通变之才,每以李左车为多诈;料左车虽有奇计,不能用也。”信曰:“不然,成败利钝,不可逆睹,探听的实,方好进兵。”急差数心腹精细小校,假作商贾,入赵城探成安君李左车如何设谋,务得的实回报,各重赏钱钞酒食。小校装作商人,潜入赵城,就在成安君临近住居,先与门吏相通,终日饮酒,遂相熟识,往来情厚。以此成安君凡一切与赵王计议,大小事情,门吏询问亲随从人,得知详细,遂因便告知小校,尽知赵王来历,不敢遽回,先着一二小校回报,仍再加打听,个个与门吏所言一般,已得的实不题。 却说赵王一日与成安君陈馀正议事,闻韩信引兵前来,急整点赵兵二十万,屯于井陉,请李左车画计,李左车因说陈馀曰:“某闻韩信涉西河,虏魏王,擒夏悦,喋血关内,今又辅以张耳,乘胜远来,其锋不可当。尝闻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不■,师不宿饱。今井陉之道,车不能方轨,骑不能成列,行数百里,其势粮食必在其后。愿足下假臣奇兵三万,从间道绝其辎重,足下深沟高垒,坚营勿与战,被欲前不得前,欲退不得还,吾兵绝其后,使野无所掠,不十日而两将之头,可致于麾下。愿君急用臣计,必获全胜。否则必为二子所擒矣!”成安君曰:“此诡谋也。吾尝称为义兵,不用诡谋奇计,又闻兵法云:‘十则围之,倍则战之。’今韩信以疲散之卒,虽号称数十万,其实不过数千,况又千里远来,亦极疲劳。我兵操练日久,藏锋养锐,正当急击,勿夫可也。若避而不与之战,倘他日有遇劲敌,则何以御之?诸侯谓我怯弱,轻我伐我,非长策也!”遂不用左车之计。 且说韩信差来小校,知此消息,至晚急出井陉回报。韩信闻知大喜,遂赏劳小校讫,乃敢引兵入井陉狭道。来至井陉口三十里,正值夜半,传令进发,选轻骑二千人,各持一赤帜,从傍道小路,潜在草山,远望陈馀营寨,以观动静。因密诫曰:“今我大兵与赵兵对敌,我诈败,赵军见我败走,如空壁追赶,汝等疾入赵壁,尽拔赵帜,立汉赤帜,坚壁拒守,不必与战,而彼自乱也。”诸将听令去讫。于是韩信早起会张耳、曹参、樊哙诸将曰:“今日即破赵,且不必会食,暂令三军传食少饭,待须臾破赵后会食也。”诸将皆莫敢信,佯应曰:“诺。”信即使万人先行,出背水为阵。赵军望见信军背水,皆大笑。及平旦,信建大将旗鼓,鼓行出井陉口,赵遂开壁与信大战良久,信与张耳诸将佯弃旗鼓走水上,赵军果空壁出争取汉旗鼓,追赶信耳。信耳兵已入水上,却有曹叁、樊哙、周勃、靳歙等诸将,率领三军,莫不死战,无不以一当十,赵军遂不敢近,急退回大寨。有信所出奇兵二千骑在草山遥望,赵军空壁追赶,持汉旗鼓,疾驰入赵壁,尽拔赵旗,立汉赤帜,赵军回大寨,见赵壁皆汉赤帜,知汉兵已破赵矣,遂大乱,四散溃奔。陈馀虽杀数人,亦不能禁止,于是汉诸将围绕夹攻,成安君死战不得出,被灌婴一刀斩于马下。大军杀入赵城,擒赵王歇,遂平赵地。是时诸将问信曰:“兵法右倍山陵,前左水泽,今将军令我等反背水阵以胜者,何也?”信曰:“此在兵法,诸君不察耳。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乎?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此所谓驱市人而战,置之生地,遇敌皆走,宁得而用之乎?”诸将皆服信之高沦。 是时信传令其能生得广武君者,购干金。于是众军闻信令,遍访李左车。一日,得获,绑缚解至麾下。信见缚左车至,大喜,重赏军士,急下帐亲释左车之缚,东向而坐,西向师事之。因问曰:“仆欲北攻燕,东伐齐,若何而有功?”李左车曰:“亡国之夫,不可以图存;败军之将,不可以语勇。”信曰:“百里奚居虞而虞亡,之秦而秦霸,非愚于虞,而智于秦也,但用与不用,听与不听耳。向使成安君听子之计,仆亦遭擒矣;惟不听子之计,是信得以取赵也。”因再三恳求曰:“仆实委心请计,愿子勿辞。”左车曰:“臣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故曰狂夫之言,圣人择焉。顾恐臣计,未必足用,愿效愚忠,为将军言之。且将军虏魏豹,擒夏悦,以成安君有百战百胜之计,一旦而失之,军败高邑,身死■上,一举而下井陉,不终朝破赵二十万众。将军名闻海内,威振天下,农夫莫不辍耕释耒,揄衣甘食,倾耳以待命者,将军之所长也。然众劳卒疲,其实难用,举疲敝之兵,顿之燕坚城之下,相持日久,力不能拔,势屈粮竭,弱燕不服,齐竟自强,又先刘项之权,未有所分,此将军之短也,故善用兵者,不以短击长,而以长击短也。今将军若以兵击燕,恐难取胜也。”信曰:“以先生之言,必何如而后可?”左车曰:“方今为将军计,莫如按兵休用,镇抚赵城,百里之内,牛酒日至,以享士大夫,三军又得饱食,北向于燕,使彼终日恐怖,然后遣一舌辩之士,奉尺幅之书,陈其利害,彰将军之所长,燕一闻之,不敢不听从。燕既听从,使宣言者东告于齐,齐必从风而服,虽有智者不知其为齐计矣。如此则天下可图也。兵固有先声而后实者,其此之谓乎?”信曰:“谨如先生之言,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也。”即作书差随何为使,前往说燕。韩信屯兵于赵城不动。随何持书,前到燕国。 却说燕王闻韩信破赵,斩成安君于■水,兵势大振,燕中百姓,一日十数惊,燕王亦甚恐怖,召谋士蒯通议计。蒯通曰:“韩信兵势虽大振,而屡经战阵,三军疲劳,定暂屯兵于赵城,且不举动,目下差人下书,欲大王归降。大王且未可遽然轻许,容臣到彼,看事势何如,可说则说,可降则降,臣自有斟酌也。”言未毕,果有左右来报,韩信差随何下书。燕王召随何相见。何持书上,燕王拆书观看,书曰: 汉大将军韩信致书燕王麾下:信闻天命靡常,惟归有德。秦惟无道,灭绝坟典,残虐百姓;继以项氏,益肆暴酷,放弑义帝,恶贯于天,海内震号,神人共愤。汉王倡为义举,兵皆缟素,席卷三秦,立降二魏,虏豹斩悦,破赵诛馀,非兵之强也,德之召也。所向风靡,罔不顺服。独燕未附,宁知命之所归乎?方今兵屯赵城,遗书北指,若能倒戈纳款,悯恤民命,不失封王,分茅百世。赵鉴不远,王其思之! 燕王看书毕,因问随何曰:“汉王兵败睢水,寄足荥阳,王业未定,何言天命之可归乎?”何曰:“大王所见误矣!不观大败,不见真命之符;不量时宜,实为井底之智。然吾汉王虽败睢水,而大风解围,白光引路,使非上天默佑,何以脱此难乎?此见圣王有百灵之助也。而荥阳驻兵以当四面,使非睿智神武,何以制天下乎?此见圣王有文武之勇也。汉以韩信善能用兵,子房善能用智,萧何运转粮饷,带甲百万,名将云从,大势已定,不待智者辩论而可知也。然西楚虽强,沐猴非人,独夫招怨,远不过一年,近不过数月,岂能久乎?大王不度时势,不审成败,而谓汉王王业未定,不亦误乎?况今赵已灭矣!唇亡齿寒,剥床以肤,大王独不惕兢之乎?”燕王闻随何之言,深加叹赏,遂召蒯彻附耳曰:“随何之言,深为有理。尔若见信,当斟酌可否,不必多费颊舌也。”蒯彻曰:“臣若到彼,观其动静,自有处决!料不辱君之命也。”燕王款侍随何,即令蒯彻往赵国来。不知如何说信?且看下回分解。第六十三回 行反间范增遭贬 却说蒯彻辞燕王至赵,令人报知韩信。信闻蒯彻至,甚喜,曰:“蒯彻来,燕必下矣!”遂令门吏请人相见。蒯彻见韩信礼节从容,言论温雅,谋士在左,武将列右,营伍严整,甲士精壮,方欲开口,信曰:“大夫此来,欲信罢兵息争,以为说客,盖燕果纳款投降,信自按兵不动,免使生灵涂炭也。若凭大夫数言,使我罢兵息争,而燕犹为楚藩屏,则六国之中,燕为独强,视我为甚怯矣!我将举王于易水之前,试武于燕台之上,虽乐毅复生,荆轲不死,信何惧哉!”言毕即召左右:“请大夫驿中安歇,容吾伐燕破齐后,再与大夫相见也。”众人不容蒯彻说话,即邀入驿中,陈设帏帐,各样器用之物,一色齐备。 蒯彻本欲下说词,倒被软监于此,怏怏不乐。驿门紧闭,不令人往来,打水取米,皆自缺墙中传入。如此数日,忽一日门人来报,广武君李左车来相访,蒯彻正愁闷间,闻左车相访,急开门请入相见。蒯彻见左车大哭曰:“不意公一旦以赵属汉,陈馀斩首,赵王被擒,丧位失国,甚可哀也!”左车正色而言曰:“大夫差矣!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汉王为义帝发丧,天下之义主也,德爱及于百姓,威令行于诸侯,又兼韩信用兵如神,所向无敌,知天命者,即当倒戈而降,乃为明达。苟若囿于一偏之见,而专意于暴楚,乃是助纣为恶,而飞廉、费仲之所为也,不亦得罪于天下乎?我每与赵王陈说利害,不听吾言,遂致丧身失国,此逆天者亡也。且大夫为燕名士,须先观时势,细察兴亡。大夫自以为汉王与项王孰为真命?”彻曰:“汉王芒砀斩蛇,已符真瑞,天下知汉为真命无疑也。”又曰:“大夫以韩信、良、平与楚诸将孰优?”彻曰:“韩信、良、平为优,非楚诸将所能及也。”左车曰:“观大夫此言,则汉当兴,楚当亡可知矣。今何抑有道之汉,而从将亡之楚,知天命者果如是乎?”彻沉思半晌曰:“公言甚有理。我来赵本欲说韩将军罢兵息争,不意反被二公说我也。愿与公同见韩将军,以讲两国之好,吾亦从帐下,将图攀龙附凤也。”左车大喜,即同彻见韩信曰:“大夫蒙元帅不以为敌国之使,而厚礼相侍,深感盛德。愿归告燕王,即开城纳降,彼亦附名麾下,为元帅驱使也。”信大喜。即遣曹参、樊哙领兵一万,同蒯彻先赴燕安营毕,大兵随后即到。 却说燕王不见蒯彻回,正忧疑之间,忽有人来报曰:“蒯彻至矣!”彻入见燕王,备道汉王之贤,又兼韩信善能用兵,楚终灭亡,不若属意于汉,无为苍生苦也。燕王曰:“吾前日降汉之心已决,但欲大夫往观动静耳。今既真知其为可降,当请二将入城相见。”蒯彻遂请曹参、樊哙领人马进城。安营毕,即与燕王相见,燕王命设宴款待二将。传命预备轻骑数百名,次日,同二将来赵见韩信。信曰:“某正欲统大兵由燕下齐,以定北地,乃劳贤王远来!”燕王曰:“久慕将军威德,又况汉王宽仁长者,心欲降附久矣。今蒙传檄,即趋麾下,惟望转达汉王,早赐收录。”信大喜,即命燕王写降表,同汉使飞报荥阳。一面传令起兵伐齐不题。 却说范增、钟离昧奏霸王曰:“韩信虏魏豹,斩夏悦,破赵取燕,所向无敌,而汉王坐守荥阳,以收全功,陛下若不急为进兵,恐滋蔓愈盛,益难除矣!”王曰“连日闻报,正欲起兵,卿等所奏,实合朕意。”即传旨起兵十万,赴荥阳来。 早有汉细作闻此消息,星夜报知汉王。王急召良、平诸谋士计议曰:“项王乘韩信大兵已出,复来攻荥阳,王陵思母患病未愈,英布新回九江,诸将多随韩信出征,城内空虚,为之奈何?”陈平曰:“项王骨鲠之臣,亚父、钟离昧、龙且、周殷,不过数人耳。大王诚能捐数万金,行反间以离间其君臣,使各疑其心,则谗言易入,画计虽善,项王亦不听也。且楚兵之趋荥阳,项王本无此心,皆范增、钟离昧之言耳。使无此数人,项王岂能用其勇哉?况项王为人,疑忌信谗,必自诛戮,汉因举兵而攻之,楚必破矣。”王与黄金四万斛,不问出入。陈平多纵反间,言昧等功多,不得裂土为王,欲与汉连和,同力灭楚以分其地。项王果疑昧等,遂不与议事。 及大兵至荥阳,按下营寨。次日,项王领人马,将荥阳四面围困。一连三日,城中不见动静。霸王曰:“三军急备火炮火箭,四门攻打。”城上灰瓶石子,如雨点下来,众军士不能近城。又一连五七日,彼此两家扭拗,霸王甚是焦躁。 却说城中张良等众谋士议曰:“霸王攻城甚急,正好遣使诈降。霸王决遣使来讲和,却用陈平之计,使君臣相疑,则计行矣。”汉王曰:“倘楚不准和,则如之何?”良曰:“项王性躁,而不耐气,刚而无忍,连日攻城不下,心正暴躁,汉使一到,决然依允。”汉王即遣随何为使,先着人上城答话,开了东门,放随何出城去。何到楚营见霸王,具说:“汉王原同陛下会约伐秦,结为兄弟,后封褒中,因见路险,思欲东归,本无图王之志。今幸得关中,此心已足,愿割荥阳以西为汉界,荥阳以东为楚界,收回韩信之兵,各守封疆,以图休养士卒,共保富责。惟陛下察之!”霸王闻随何之言,寻思:“吾虽建都彭城,地方狭小,近又诸侯反叛,汉已得七八矣,不若依他讲和,且得休养安静,日后再作区画。”遂召范增等计议。增曰:“不可!此因攻城急迫,暂来讲和,实非本心。陛下只可多设火炮,增添人马,星夜攻打,城破之后,玉石俱焚。虽有韩信重兵,终于独立难成大事,此为长策。岂可听随何一面之辞,而失此机会乎?”霸王闻增言,犹豫不决。召随何近前曰:“尔且回去,侍朕再作商议。”随何曰:“陛下当自圣裁,左右之言,恐有私弊。且自下韩信大兵将到,又约会各路诸侯,不日俱来接应,内外夹攻,陛下屯兵日久,恐师老粮尽,那时欲退,反致诸侯耻笑,欲与讲和,汉王不肯依命,陛下悔之晚矣!臣虽在汉,旧实楚臣,今日之言,吐露心腹,陛下斧钺在前,岂敢欺诳?惟陛下思之,无被众人惑之也!”霸王闻何言大喜:“尔言亦有理,汝先行,朕即遣使讲和。”随何辞霸王进城,来见汉王,备说范增劝项王攻城,被臣一篇言语,说动项王,早晚有人来讲和,料陈平之计当用于今日也。王即召平问曰:“楚使早晚来讲和,汝用何计以间之?”平附耳曰:“如此如此。”王大喜曰:“此计若行,范增休矣!”于是陈平密令左有各照次安排圈套,伺候楚使。 却说霸王不听范增之言,即召虞子期曰:“汝可到汉王处说知,限三日内着汉王出城,亲与我相见讲话,汝就打听汉营虚实动静如何。”子期依命进城。闻汉王夜饮大醉未起,虞子期暂到馆驿安歇,先差一伶俐小卒,进汉营打听汉王起来未曾。从人依命入汉营,只见张良、陈平等出,即邀请到一暖阁,陈设肴馔细食美酒相款,便问:“亚父近日起居如何?差公来有何说?”其人曰:“我非亚父使也,乃楚使也。”良、平佯惊曰:“我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也。”即着小卒邀出,另到一小馆,备粗食村醪相待,张良、陈平遂转出不见。从人又打听汉王方起,即回见子期,备说详细,子期甚疑之,即整衣来见汉王。王方起未梳洗,又着随何邀子期到一密室款坐,汉王梳洗毕相见。子期入密室少坐,只见室中文卷满案,两边帷帐器皿甚齐备,左右人亦不敢擅入,随何相陪茶罢,起身曰:“待吾看汉王梳洗毕,请相见。”随何出久未回,子期转身,信步到文案边,见许多文书,内有一书,首尾不写名,但云:“项王彭城失守,提兵远来,人心不归,天下离叛,大兵不过二十万,势渐孤弱。大王切不可出降,当急唤韩信回荥阳,老臣与钟离昧等为内应,指日破楚必矣。黄金不敢拜领,破楚之后,愿裂土封于故国,子孙绵延百世,臣之愿也。名不敢具。”子期大惊,暗思:“此必增之书也。近有人言亚父与汉有私,我尚不信,今观此动静,倒是真情。”遂将私书藏于袖中。壁间已有人暗窥,报知良、平。 须臾随何至,邀请子期与汉王相见,王曰:“吾与项王初受怀王约,先入关者归之,我先入关。当王于关中,今既得关中矣,初心已遂,不愿与项王终年苦战,以伤民命,情愿讲和。凡关之西为汉,关之东为楚,两家各分疆土,永罢征战。烦足下见项王,更三拜复此意。”子期曰:“我楚王已依尊命,只欲与大王相见一面,亲自讲和,亦无别意。”王曰:“既有此意,足下且回,容吾商议定,即出城与项王相见。” 虞子期辞汉王回楚寨,细说从人所见,次后入密室一节,又窥得私书,探听明白的实,不敢隐讳,乞陛下详察。霸王听子期之言,将书看罢,大怒曰:“老匹夫乃敢卖朕如此!当细加问,务得实情,决不轻贷。”范增闻知大哭,乃拜伏于地曰:“臣事陛下数年,肝胆倾倒,岂敢有私?此汉行反间之计,使我君臣不和,阴相伤害,陛下不可听也。”项王曰:“虞子期乃心腹之亲,已打听的实,岂有虚说之理?”增见项王持疑不决,知其终不足以成大事,增乃大哭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好自为之!乞念增奉事陛下数年,屡有勤劳,愿将功抵罪,请得骸骨归乡,陛下天地之恩也。”霸王亦思范增建奇绩,事楚日久,不忍加诛,遂令人送增还乡,增叹曰:“我本尽心向楚,而王乃疑我有私,非我之屈,乃楚之不幸也。”一路郁郁不乐。行至彭城,遂发背疽不起,急差人往挂牛山,请增师杨真人着疾,差人具厚币见真人,真人曰:“范增辞我下山,亦曾嘱咐:尔平生好密谋奇计,当择主而事。今却扶假灭真,残害百姓,见机不早,只待如此狼狈,以致重病缠身,还望我垂救?此亦天理关报,非假人为也!我若救尔,是逆天也。”不纳币帛,将差人逐叱下山。差人回见范增,增闻说遂倒于地下,气绝而死。时大汉四年夏四月日,范增亡,年七十一岁,范增已死,送的人回报霸王,王甚伤悼,差人赴彭城,以礼厚葬。 汉王闻增死,大喜曰:“除吾心腹一大患矣!”重赏陈平。仍把守四门,却不题请和一节。 霸王暗思:“范亚父原无私意,此必是张良、陈平设反间,误害忠良,伤吾一股肱也!记增临死之言,可见其心矣!”急召钟离昧抚之曰:“卿当安心,勿生他意。”昧曰:“臣事陛下数年,虽无才能,而一点赤心,金石不易也。亚父忠以事国,岂有他志,昨日虞子期所得私书,乃假设之辞,陛下当详察之,勿为斯人所惑也!”霸王遂立项伯为军师,凡一应大小国务,皆伯管理。因劝霸王攻城。霸王催攒军士四门攻打甚急。不知荥阳如何解救?且看下回分解。第六十四回 出荥阳纪信诳楚 却说霸王攻打荥阳甚急,汉王患之,召群臣计议曰:“霸王攻打荥阳甚急,韩信大兵未回,邻近诸侯,又非项王之对,尔等有何良策?”张良曰:“项王因范增死,心中急躁,如何肯罢休?况近日彭城军粮又到,似有久困之意。此城若久困,或有人献策,将荥河之水绝其上流,冲灌下来,城必破矣,如之奈何?”陈平曰:“臣有一计,大王决可脱此重围,但恐无忠臣,肯为陛下赴难者。”周勃等诸将皆曰:“先生何以发此言耶?我等随大王日久,虽鼎镬在前,白刃临颈,亦何惧哉!”平笑曰:“非为此难也。盖有深意,非诸君所知也。”王曰:“计将安在乎?”附王耳曰:“如此如此。”王曰:“此计甚妙。”就着张良施行,诸将皆退。 张良归驿舍,分付左右,置酒邀请诸将赴席。诸将闻良请,俱到驿舍。良出迎,礼毕,各分宾主坐定,良于中堂悬画一轴,上画着前面车内坐一人,后有甲兵数十骑迫赶甚急,树林边藏一人。众将见了,不解其意,便问良曰:“先生悬此图何意?”良曰:“昔齐景公与晋战时,景公大败,众军尽皆遁走,止景公坐于车中,有田父御车,后追兵甚急,景公无可奈何。田父曰:‘事急矣!大王当藏于林中,将王衣服与臣更换,臣坐王车,王可脱难。’王曰:‘吾虽逃难,汝必遭擒,吾不忍也!’田父曰,‘食人之禄,当死人之事。留臣一人,不过大林增一叶耳;若存大王,实存百姓之主,使天下受福,岂小补哉!’景公依田父之言,遂将衣服更换,逃难而去。独田父坐于景公车中,二百兵追至,见车中田父,以为景公,遂擒获见晋献子。晋献子知非景公,欲杀之,田父曰:‘臣代景公而被杀,诚不足惜,但恐杀臣一人,而后来臣之代君者,惧其见杀而不肯效力也。’献子深义田父之言,乃叹曰:‘臣不避难而君得免死,臣之忠也!若杀之不祥,宜赦其罪,以成其节。’田父遂得免而还。此图乃田父代景公免难,而景公卒成霸业,青史留名,至今不朽。今汉王被困,无人效田父之所为,良因悬此画,为诸君一见也。”诸将闻张良之言,皆奋然起身曰:“父有难,子当代之;君有难,臣当代之。我等愿代王死,而出荥阳之难。”良曰:“诸君虽各有忠心,皆不似主上仪容,惟纪将军与主上相似,可以诳楚。”纪信曰:“此某之至愿也,虽冒汤赴火,亦不敢避。”张良、陈平大喜。 次日,张良引纪信见汉王,密奏纪信欲代大王诈降,汉王曰:“不可!刘邦大业未定,臣下未沾勺水之恩,今着纪将军代我赴难,我却乘便而逃,损人利己,仁者不为,吾不忍也!”信曰:“事已急矣!臣若退避,或城破之日,玉石俱焚,臣那时虽死,亦无益于王矣。今若代王之难,王得出此重围,臣留美名如泰山,今日轻性命如鸿毛耳,王不可以臣为念也。”汉王尚犹豫不决,纪信遂拔剑而言曰:“王若不依臣言,臣即自刎而死,以示无留难也。”王即下阶,抱纪信而哭曰:“将军之心,可谓忠诚贯日,千载不朽也。”因问曰:“将军有父母乎?”信曰:“有母。”王曰:“即邦之母也,吾事之。”又问曰:“将军有妻乎?”信曰:“有妻。”王曰:“即邦之妹也,吾养之。”又问曰:“将军有子女乎?”信曰:“止有一子,尚幼。”王曰:“即邦之子也,吾抚育之。三者皆邦所以为将军终身成全之也,将军无忧焉!”纪信叩头曰:“臣死得其所矣。” 张良、陈平等即写降书,差人出城报项王曰:“汉被围急矣,亦不敢割地以分关中,愿出降与霸王相见,惟望不即加诛为幸也。”左右闻差人之言,即报霸王曰:“汉王差使下降书。”项王拆书观看,书曰: 汉王刘邦顿首上书霸王皇帝陛下:臣邦蒙封守褒中,到被水土不服,思欲东归,以栖故址。不意人心苟从,志向狂荡,遂得关中之地。后值睢水之败,已丧胆矣,望望无归,依身荥阳,苟全性命,非有他图。韩信东征,皆彼自为,招之不来,麾之不去,非邦之罪也。陛下今乃大兵临城,指日可破,威武之下,斧钱难免。从文武群臣之议,情愿面缚出降,惟免一死。王若念怀王之约,昔日之情,悉赦往愆,恩沾再造。惟陛下其怜之!不宣。 霸王看罢书,召汉使曰:“刘邦几时出城投降?”使曰:“今夜即出降。”霸王密传旨曰:“若刘邦出降,比面见之时,即伏刀斧手,将邦碎尸万段,以雪吾恨!”季布、钟离昧领兵伺候。 却说陈平、张良奏汉王曰:“王当服便服,乘快马。”文武将士,各装束停当,命枞公、周苛,领在城人马把守荥阳,命纪信即将汉王华衣更换,坐玉龙车。将近黄昏,先出女子二千人,自东门陆续出城。左右报霸王曰:“汉王出女子数千,行未尽也。”霸王笑曰:“刘邦酒色之徒,贪恋妇女如此之多,何足以成大事?范增虑之过也!” 楚军士见汉出放女子,各门皆来东门争看,夜晚之时,挨肩擦背,遂忘其军伍行阵,诸将亦各争看,不相提防也。汉王同文武将士领轻骑衔枚出西门,望成皋而去。东门女子步行又慢,及尽,将二鼓矣。只见赤帜排队而出,纪信端坐车中,黄钺左纛,前遮后拥,蜂拥而出,公然不行君臣之礼,亦不见有归降之意。项王怒口:“刘邦定醉死车中矣!见朕不下车投见,尚端坐如木偶耶?”左右执火把望车中照看,见纪信端坐不言,左右曰:“汉王如何不言?”纪信曰:“某非汉王,乃汉臣纪信也。我汉王困久,今已出荥阳,会韩元帅、英布、彭越众诸侯,径趋彭城,拘项王家小,会兵广武,与楚愿决一战,以定胜负。早间下降书乃诈降也。今汉王已出二百里外矣!”左右急报楚王曰:“车中非汉王,乃汉臣纪信也。”备将纪信之言,奏知楚王。楚王大怒,既而复叹曰:“刘邦逃之甚易,纪信代之实难,此真忠臣也哉!朕虽文武将士,收录何止数百人,未有如纪信之忠者。”急唤季布曰:“尔可说纪信降朕,朕实爱其忠也。”季布向前大呼曰:“纪信代刘邦出围,可谓忠臣,霸王怜爱,不忍诛戮,尔当感王大恩,下车投降,仍封以重爵,尔不可负王命也。”纪信大骂曰:“沐猴无知,徒尔妄想!丈夫事主,忠心不二,此头虽断,而浩气冲天,金石不磨也!生为汉臣,死为汉鬼,烈烈之志,岂汝言可感耶?”楚王闻信言,知其不可易也,遂命执火把者,各举火焚车,但见烈焰之中,众军士闻纪信骂不绝口,须臾焰既灭,车与人俱成灰烬矣!却说霸王焚了纪信,杀败汉兵,急差季布、龙且领精兵一万,追赶汉王。不知如何对敌?且看下回分解。第六十五回 汉周苛枞公死节 却说季布、龙且领人马追赶汉王,连赶三日,追赶不上,军士疲乏,暂屯兵于郑村。有前哨人来报:“汉王人成皋,有英布、彭越两路救兵将到,楚兵不敢前进。”季布曰:“汉王既有救兵,不可追赶,不若回荥阳,与霸王会兵,或保彭城,或攻成皋,随霸王定夺。”龙且曰:“将军所见,正合吾意。”即拨转人马回荥阳,来见霸王。具说汉王入成皋,有英布、彭越二处人马救应,因此不敢追赶。霸王曰:“彭城空虚,无人看守,如攻成皋,一时便难取胜,不若且取了荥阳回彭城,再整精兵破成皋,擒刘邦不迟。”遂分付三军,加力攻打荥阳四门,限五日内要攻破。项王催打东门,季布催打南门,龙且催打西门,钟离昧攻打北门,四门金鼓振大,火炮火箭云梯各项,一齐攻打。城内有周苛、枞公昼夜巡视,严督军士防守,灰瓶石子蛮牌周围遮架,攻打五日亦不能下。 却说魏豹因汉王饶死,罢闲在荥阳住居。见霸王攻打城不下,遂乘马带领从人,到城上与周苛、枞公曰:“汉王弃城而走,以荥阳为废地矣!二公坚守而不降,徒自受苦,似无益于国家。倘城一破,二公能与项王为敌乎?”枞公、周苛大怒曰“汝乃反覆小人,狗彘不如,乃敢妄为议论,以惑军心!且汉王临行,以荥阳付吾二人,我二人足能坚守。今未经数日,即开门投降,苟图富贵,不恤大义,上负君恩,下负民望,有忠心以报国顾如是乎?我颈可断,此志不可移也!留汝终为后患。”即揪住豹发,一刀斩于城上,枭首以示三军曰:“魏豹欲内应,因而斩之。汝等当用心守城,勿怀二心!”众军士曰:“愿同二位将军死力守拒,决不敢退避。”项王闻知,愈加忿怒,命诸将殿督攻打。只见城内,筑起土城来,以示重垒严固,楚军见之,各有退志。 又过十日,城益不能下。霸王召项伯、钟离昧等计议曰:“荥阳久不能下,尔等有何法?”项伯曰:“攻城之法,惟患军士不肯用力耳。若一人舍死,举火烧毁城楼,众军士一拥而上,城必破矣!若迁延日久,汉王会请侯而来,荥阳终非楚有也。”霸王曰:“今日务要攻破!”遂督率诸将,急催三军上云梯攻城,城上石子灰瓶打下来。众楚军方欲退后,霸王大怒,命诸将各持枪亦攀跻而上,初被打伤数十人,随后楚军一拥齐上城来,这些汉兵拦阻不住,周苛、枞公欲急刀举往下齐砍,早被龙且左执蛮牌,右手举枪,架住宝刀,一跃而前。众军士陆续随后,尽数上城,将枞公捉住。周苛下城,整点人马,与楚交战。季布、钟离昧将东门角楼放火起来,早塌下一角,城即时破矣。楚兵趁势一齐杀进城来,周苛如何抵当得住?奔西门而走,龙且一马随后追赶不题。 且说枞公被众军士捉住,来见霸王,霸王曰:“量汝一匹夫,有何武勇,力敢抗拒天兵?今被擒来,若肯委心归降,即封汝为荥阳太守,仍令管领荥阳郡事。汝心下如伺?”枞公曰:“城破被擒,势穷力竭,有死而已,岂有归顺之理?请王早赐诛戮,以全臣节!”霸王见枞公忠义慷慨,甚怜之。又令季布从容说曰:“大丈夫建功立业,以成美名,乃为豪杰。岂可甘受其死,而寂寂无闻于世,宁不甚可惜耶?”枞公曰:“生顺死安,惟求此心无愧耳!吾今竭力守城,已尽此心。楚兵势盛,蹴尔城破,非我志衰气馁,乃力不能支也。汝今委曲下说辞,欲我归降,今日虽降,明日又叛矣!惟知有汉,不知有楚,忠心不二,万金不易也。”季布见说枞公不动,回见霸王曰:“枞公心如铁石,延颈不避其死,且云今日虽降,明日又叛,观此言则不欲归降可知矣,陛下何必重留意耶?”霸王曰:“彼既不降,命左右牵出斩之。”枞公临死之时,神色不变,众军士莫不叹惜。 龙且追赶周苛前到大林,只见周苛勒马横刀,单等楚兵到来。龙且迫至,大呼曰:“周苛!尔汉王已逃难不知所往,孤城已破,妻子被擒,尔何抗拒天兵,不早归降,何痴愚之甚耶?”苛曰:“为臣死忠,为子死孝,城破失守,此心已负愧多矣,若复俯首归降,何面目立身大地间哉?”挥刀直取龙且,龙且大怒,举枪拍马交还,战在一处。约斗二十回合,周苛拨马望大林中逃走,不防树枝钩住战袍,急难脱身,龙且马已近前,举枪高叫曰“汝若归降,免汝一死!”周苛犹将手中刀,欲断树枝,急要奔走。楚兵大队人马俱到,围住大林,将周苛捉住。龙且带领回楚营见霸王,王曰:“枞公已降楚矣,汝若归降,仍封汝为万户侯。”苛曰:“枞公、纪信与臣,皆汉廷人物,岂肯依从暴楚而苟延性命耶?”霸王大怒,令左右急设油镬,将周苛烹之。 霸王大怒进城,欲尽将荥阳百姓屠之,项伯止之曰:“不可!陛下所与争锋者,汉也;百姓皆陛下赤子,初无罪焉,若尽屠之,不亦伤天下之心乎?陛下可抚恤以安其心。暂住数日,仍取成皋,以绝刘邦归路,使无所往,邦必降矣。刘邦降,再遣兵救齐,使为羽翼,则楚不孤立而大事定矣。”霸王从其言,暂屯兵于荥阳,整点人马后取成皋不题。 却说汉王屯兵于成皋,召张良、陈平计议曰:“韩信、张耳久住赵地,闻吾前日在荥阳受围,亦不来救应,见今差人取英布、彭越二处人马,又不日到来。昨闻荥阳已被楚兵打破,枞公、周苛死节,早晚霸王决来攻取成皋,如之奈何?”良曰:“取英布、彭越已一月矣,日下将到。大王可差人往彭城,遥为之势。项王闻攻取彭城,在此决不敢久住,此谓击彭城所以解成皋也。”王即日差王陵往沛县葬母,以慰久怀,就与精兵五千攻彭城,从僻路星夜进发。 且说霸王传旨,大兵自荥阳起行,前来成皋,离城二十里安营。次日,霸王亲来城下,调度人马攻城。汉王因见楚兵在荥阳,离此不远,知楚王定来攻取成皋,预先准备韩信所置战车,周围排设严密,专等楚兵到来,霸王到城下,调遣人马,只见成皋西门密排战车,严整队伍,知汉兵有准备,不敢径来攻打,离城十里远,金鼓大作,摇旗呐喊,若有攻击之势,而不敢近城。汉兵亦扎住不动,两边相拒数日,俱未交战。 忽彭城有人来报:“王陵领兵攻打彭城甚急。”又有人报:“彭越断截楚粮道,见今取外黄十七县。”又有探马来报:“英布大兵已过南溪口,离成皋不远。”一时三处报来。霸王召项伯、钟离昧议曰:“成皋既不可遽下,彭城又恐有失,英布救兵又到,楚兵首尾不能相应,诸将有何良策?”项伯等曰:“不若今晚徐徐退去,诛彭越于外黄,抵英布于南溪,拒王陵以守彭城,此救急一时之计也。惟陛下熟思之!”霸王从其言,即分付:“今晚三军渐次退回,朕亲自断后。”不知楚兵如何退去?且待下回分解。第六十六回 汉王驰赵壁夺印 却说霸王分付三军:“今夜徐徐退回,朕自断后。”又分付大将曹咎曰:“我兵一退去,汉王恐我复来,决走成皋。尔可领兵一万乘虚即入成皋驻扎。倘汉王复来夺成皋,尔但坚守勿与战,待我大兵到来,尔那时却出接应,必获全胜矣。”曹咎依命,领兵潜在成皋之西。楚兵一夜退尽。 早有人报汉王曰:“楚兵一夜退尽矣。”汉王召张良、陈平计议曰:“楚兵忽然一夜退去者,何也?”良曰:“此必因王陵在彭城,英布出南溪口,彭越取外黄,数处紧急,楚兵因退去。大王即今当走成皋,会合韩信,仍来荥阳操练人马,整率伺候伐楚。”汉王曰:“先生之言,正合吾意。”良曰:“汉兵如出成皋,不可径行,恐楚兵有埋伏或在临近,倘汉兵正行而或半击之,我兵决败,此亦不可不防也。”汉王乃遣周勃、柴武领兵五千,先阻成皋西路,然后大兵陆续进发。 曹咎闻汉兵行动正欲调兵追赶,有人来报周勃、柴武领兵阻西路,以此人马不敢调动。一昼夜汉兵已走尽。周勃、柴武见楚兵不出,续后又催动三军随行。曹咎打听得汉兵已远去,遂进成皋,安抚百姓,坚守四门不题。 却说汉王统领大兵,星夜前往赵城,离城五十里,先安定营寨毕,遂同十数个轻骑,驰入韩信营。此时方黎明,韩信、张耳因饮夜酒睡熟未起,汉王绕中军驰走一周,回入帐中,床头边见设一小红桌,桌上锦袱盖着元帅印,汉王令人揭起锦袱,将印取过。韩信方起身,忽见是汉王,不胜惊惶,下地俯伏曰:“臣该万死,不知大王入营,有失远迎!”王叹曰:“轻骑数人绕营,驰骤直入中军,将军尚睡未起,印已取过,左右亦无人报知。倘刺客诈称汉使因而入营,取将军之首,如探囊取物耳!将军坐镇一国,敌人新降,疏漏如此,岂足以争衡天下乎?”说得韩信羞愧满面,站立不往。须臾张耳方到,叩头伏罪。汉王亦责之曰:“汝为副将,正当参赞军务,严加谨慎,昼夜关防,勿使敌人窥探虚实,方为节制之兵。若汝营阵欠严,关防不密,纵人驰骤往来,真同儿戏,汝亦不能无罪。若以军法论之,韩信即当废斥,汝当斩首,庶可警众。但念汝等累有勤劳,又兼天下正多事,适在用人之际,姑尔饶恕。若复疏虞,决正军法!”韩信、张耳再三叩头谢罪。汉王遂持印归大营,韩信、张耳随于马后步行,赴营谢罪。 汉王入营召诸将曰:“韩信、张耳兵无节制,我一时驰入夺印,尚尔不知。倘敌人乘间而入,何以御之?似不可复用为将,吾欲易置之而另立他人,诸君以为何如?”张良、陈平密告曰:“不可!汉营诸将,无如信之能者,今日特一事之失耳,岂可因小而弃大哉?昔卫侯有将苟燮,曾赋于民,而食人二鸡子,卫侯遂弃不用。子思曰:‘夫圣人官人犹用木,取其所长,弃其所短,故杞梓连抱,而有数尺之朽,良工不弃也。今君处战国之世,选爪牙之将,而以二卵弃千城之将,使不可闻于邻国也。’卫侯从子思之言,遂用苟燮。今韩信虽有此失,而岂可没其平日之善哉?”上遂召韩信、张耳进见,王曰:“我荥阳、成皋二处受困,尔不遣兵救援者,何也?”信曰:“燕齐之地,变诈不常,兵一转动,恐复作乱。近闻荥阳被围,未见真实,由此不敢起兵。”王曰:“赵既破矣,而齐久不下者何也?”信曰:“兵久用则疲,将久守则懈,国久围则敝,敌久拒则困。臣以数万之众,累战取胜,往来齐魏之间,行数千里,若不休息士马,遽尔驰骋行阵,倘敌人以逸待劳,我兵决败。臣一向暂屯兵于此,少假宽贷,所以三军怠缓。臣近日正议伐齐,不意大王车驾幸临。臣数日后即伐齐,以定六国,大王可屯兵于修武,复取成皋,臣伐齐后即与大王会兵伐楚,以定天下也。”汉王大喜,是日封韩信为大相国,仍掌元帅印。张耳为赵王,备守赵地。汉王从韩信之言,遂屯兵于修武。 一日,郦生从容为王言曰:“昔汤放桀,武王伐纣,皆封其后;秦伐诸侯,遂灭其社稷。今诚能立六国之后,而君臣百姓,必皆戴德慕义,愿为臣妾,大王南面称霸,楚必敛衽而朝矣。”王曰:“甚善。”即令工匠刻六国印,就令郦生行佩以封六国。议定尚未行,张良自外来谒王,王方食,即以郦生所议具告张良,良大惊曰:“谁为大王设此谋也?请借前箸为大王筹之!昔汤武封桀纣后者,必度能制其死生之命也,今大王能制项王之死命乎?武入王殷,发粟散钱,偃革为器,休马放牛,示不复用,今王能效之乎?且天下游士,离亲戚,弃坟墓,从大王游者,以为能成功名也;今复立六国之后,游士各归事其主,大王谁与取天下乎?且六国无强于楚,若立其后,仍复屈挠而从楚也,大王焉得而臣之?诚用此谋,大事去矣!”汉王啜食吐哺,大骂曰:“竖儒妄为筹策,几乎败我之事!”即令工匠销熔其印。郦生被王叱辱,负愧数日。 张良知其为郦生之谋,因以言抚之曰:“良实为国不避私隙,不意乃郦生之谋。今始知之,良心甚是不安。但论事当观时势之强弱,今汉虽得楚之半,而项王尚在强胜之时,岂可封六国以自立?此先生惟见汉与汤武同,而未见汉之所以异也。”郦食其曰:“谨受公之教矣,岂敢有隙耶?”生一日又与良复议:“楚得荥阳而弃敖仓不守,欲汉复取荥阳,此议如何?”良曰:“此议甚善,先生当急与汉王言之。”郦食其因与张良复又言于汉王曰:“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夫敖仓天下转输久矣,闻其所藏军需甚多,楚拔荥阳,而不坚守敖仓,乃引兵而东,此天所以资汉也,愿急进兵复取荥阳,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杜太行之道,距飞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以制诸侯形胜之势,则天下知所归矣。”王因顾张良而问曰:“此议如何?”良曰:“此议乃确论也。”汉王遂起兵复取荥阳。不知如何?且待下回分解。第六十七回 楚霸王复取外黄 不说汉王复取荥阳,韩信屯兵赵地。且说霸王离成皋,一日到彭城,不意王陵围彭城十余日,密差人探听前路消息,闻霸王已离成皋,王陵乘机即退兵,从北路投荥阳僻路而回,霸王乃安抚宫眷,筵宴群臣。忽人报彭越下梁十七城,屯兵外黄,抢掳居民,郡县望风归降,大梁地方,因而作乱。霸王曰:“朕前日屯兵荥阳,被彭越绝楚粮道,至今痛恨于心。今又侵扰梁地,堪恨外黄守令,不能据守城池,遂尔降越。前荥阳纪信、周苛、枞公抗义守城,宁死不屈,何朕躬所养诸吏,无一人为朕守节者?朕若复取外黄,决尽将一城之人屠之,以雪此恨!”项伯、钟离昧谏曰:“陛下久征在外,有劳圣体,不若且遣龙将军统兵代陛下东行,陛下暂屯兵休息,料彭越一勇之夫,亦不足以成大事。”霸王曰:“不然!英布助汉作乱,韩信下齐甚急,彭越大扰梁地,尤为切近。见今田广屡次求救,朕欲差龙且救齐,以安唇齿。彭越作乱,非朕不足以剿灭此贼。”遂整点三军,次日起行。 却说彭越差人探听霸王人马从那路来,以何人为前驱,务要哨探停当回报。去人数日回说道:“霸王径趋东路而来,临近郡县,已开城复降,止有外黄六郡县,尚闭城相拒。将军急遣兵迎敌,前驱并无先锋,止是霸王亲统大兵杀将来,人马浩大,势不可敌。”彭越闻说,急召栾布等众人相议曰:“项王亲来,其锋不可当,不若北走谷城,复取昌邑,待楚兵去,而复夺梁地,此为上策。如力孤恐不能胜,专属意于汉,合兵拒楚,此为中策。若恃武勇,与楚交战而决雌雄,倘一破而入,孤城恐不能固守,为楚所破,此为下策。”彭越曰:“据汝等所议,不若北走谷城为上策。仍令副将周菹,外黄令仇明守城,虚立旗帜,四门紧闭,使项王不知吾远遁,我得以尽力取昌邑以为根本。不然,则楚兵挠其后,不惟昌邑不可得,而我兵亦恐罢之不足用也。”栾布曰:“将军所见甚高!尤当乘楚兵未至,今夜轻骑就好出城,勿令临近郡县知之,庶为严密。”仇明曰:“将军远去,得以自便。倘孤城失守,外黄之民,决遭屠戮。”侧边立一小童,挺身而出曰:“此事无忧!倘城破之时,吾往说之,管教项王倒戈而息争,全城而免害也。”彭赵大惊曰:“此子乃何人也?”仇明曰:“此某长子仇叔也,今年一十三岁。母生时,梦太庚入胎,年五岁能侍,七岁读书,过目成诵,人呼为奇童。某每有宾客满坐,遍能酬答,或诗或文,随口成章,不差一字。平日极有胆气,观今日要见霸王,足知其莽壮矣。”彭越谓童子曰:“汝见霸王有何说?”童子附耳曰:“如此如此。”越大喜曰:“尔虽年小,足能救一城百姓,将来福德不可限量矣!”越至晚整点三军齐备,各衔枚出北门,径趋谷城,随到开城投降,复取昌邑旁郡二十余城。共得粟二十余万斛,陆续差人押解荥阳、成皋,接济汉食,汉王得以从容聚兵,军需不至缺乏。 彭越离外黄十余日,项王方到,见城上旗帜严整,四门紧闭,并无一人答话。霸王曰:“且着三军安营,看城内有甚消息?”一连三日,不见动静。项伯曰:“此必彭越不在城内,虚设旗帜,阳为声势。可催三军攻打,看他如何?”霸王曰:“然!”遂下令,着三军加力攻打。金鼓大作,火炮震天。城内百姓目见,一齐哀哭来见令尹仇明曰:“霸王大怒,千里火飞,眼见此城,目下打开,我等百姓,皆是死数。望众大人可怜百姓无辜,遭此锋镝之苦,早早开城归降。若得霸王回心,一城生灵,又得再造也。”周菹、仇明众人计议,四门各插降旗,两边俱设香案,遂开了城,令百姓大呼曰:“我外黄原是楚地,岂敢抗拒天兵?情愿请车驾进城。”霸王闻言,即挥动三军进城,与项伯等计议曰:“外黄围困数日,方始投降,朕将男子年十五以上成壮丁者,逐于城东,尽坑之,以雪此恨。”百姓闻之,均放声嚎哭。有舍人仇叔急止之曰:“尔百姓不必号哭,恐惊动项王,反致其怒,待我亲往说之。” 仇叔至楚营请见霸王,巡哨卒报入中军,霸王曰:“着来相见!”只见一幼童,生得眉清目秀,自外从容而来,霸王曰:“汝小儿年未十二三,乃敢不惧军威,而遽来见乎?”童子曰:“臣为陛下之赤子,陛下乃臣之父母,以赤子而见父母,恋恋之怀,犹恐不及;何军威之足畏乎?”霸王大喜曰:“汝小儿不畏军威而来见,欲下说词乎?”童子曰:“臣欲陛下德比成汤,功同舜尧,体天地之心,垂好生之德,四海一家,万邦称庆,岂敢于陛下前摇唇鼓舌为说客耶?”霸王曰:“既汝不下说词,即令大兵扎营,欲将壮丁坑杀于城东,汝来有何话说?”童子曰:“臣闻爱天下者,天下人爱之;恶天下者,天下人恶之;利天下者,天下人利之;害天下者,天下人害之。爱、恶、利、害,皆起于上之人,而下固随之也。昔彭越甲兵一至,强劫百姓,百姓惧其诛戮,不得已而归降,终日翘首仰目,专望大王天兵到来,以解倒悬,如赤子望父母也。今闻陛下欲尽将一城壮丁坑之,前日百姓畏彭越而归降,今日百姓望陛下而解救,陛下又复欲坑之,则百姓将何所归乎?是陛下不爱此百姓矣!不独外黄百姓不蒙陛下之爱,从此大梁以东,尚有许多郡邑,闻陛下坑外黄,则皆闭城坚守,或尽数逃走,天下从此不爱。百姓尽行坑之,谁与陛下守天下乎?”霸王闻童子之言,甚是喜悦,即传旨人马不许毫厘侵扰百姓,尽赦其罪。须臾,周菹、仇明等伏罪朝见,霸王尽赦之。只见一城百姓,欢声满道,深感舍人之德。 霸王在外黄屯人马五日,即起身。彭越所下十七城,复归于楚。霸王悉定梁地,与群臣商议要追赶彭越,钟离昧、季布曰:“彭越乃疮疥之疾,不足为患。见今刘邦复取荥阳,争夺成皋,大司马曹咎恐难固守。陛下当乘势即解成皋之危,克复关东,阻汉兵不得长驱,使韩信遽难救应,陛下可获全胜。若少迟缓,汉王安定根本,恐难图也。”霸王曰:“成皋有曹咎坚守,已分付不可出战,待朕亲往却开城出迎,内外夹攻,汉必走矣。”钟离昧曰:“臣先领一枝人马攻荥阳,陛下亲统大兵救成皋,复取此二处,却远定关东而归彭城,则大事定矣。”霸王曰:“善!”于是差钟离昧领兵一万复取荥阳,自统大兵救成皋不题。 却说汉王军临成皋,先令王陵攻城,曹咎坚守不出。一连三日,并无动静。汉王曰:“此必项王曾分付曹咎坚守成皋,侍他定了梁地却来解围,就与我兵交战。吾闻曹咎乃楚大司马,为人性刚,最不耐事。”急令三军城下百般辱骂,或坐于地下,或赤身而立,又举白纸幡上书曹咎之名,一连毁骂五六日。曹咎闻之,忍耐不住,遂领一万兵开了城门,放下吊桥,冲杀出来。汉军尽弃衣甲,或弃旗鼓,向汜水渡河而走。曹咎忿怒,催动人马,亦渡汜水,方渡一半,只见两岸无数汉兵摇旗呐喊,分头而来,为首四员战将,周勃、周昌、吕马通、灌婴,将楚兵四面围住,杀死一半,截在汜水一半。曹咎左冲右突,不能得出。四将各举兵器来战曹咎,曹咎战未数合,抵当不住,勒马要走,四将围住,如何得脱?到此楚兵已破,前有汉将截住去路,后有汜水,又不能渡,进退两难之地,遂自刎于汜水之上。汉王急鸣金收兵,催人马进城。成皋百姓,见汉王进城,尽皆欢悦。汉王复得成皋,又得楚宝货,遂宴请大小将官。 忽有人报:“英布自陈留会合太守陈同,共领兵三万,与汉取成皋。”汉王大喜曰:“吾欲复取荥阳,正无人守成皋,今得英布来,正合吾意。”随召英布等入见。英布领陈同入见王,行礼毕,王抚谕曰:“前过陈留,得太守取粮,今又同英布而合兵趋成皋,二君之功,他日当比太常矣!吾复取成皋,正无大将把守,二君此来,适合吾意。”王遂命英布、陈同守成皋,领大兵复取荥阳。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六十八回 郦食其说齐降汉 汉王大兵至荥阳,先差王陵探听城内消息,城中虽有官吏守城,而无兵马。闻汉兵临城,守令吴丹召父老曰:“汉王长者,不可失也,吾等当开门投降,不可使动干戈,徒遭锋镝。”众父老曰:“惟命是从。”于是守令吴丹即率诸父老出城迎接汉兵,汉王统大兵进城,安抚百姓毕,钟离昧兵方到。探听人报汉王曰:“钟离昧领兵一万,离荥阳三十里下寨。”王曰:“钟离昧远来,人马疲乏,正好统兵截杀,不可待彼安定营寨,恐一时难以攻击。”乃差王陵、周勃、灌婴、周昌四将各领三千人马,分头杀出,围住钟离昧。钟离昧扎营未定,见四面汉兵冲杀而来,急出迎敌,左有王陵,右有周勃,前有灌婴,后有周昌,四面夹攻,钟离昧如何抵当得住?弃营逃走,四将领人马追赶。楚兵见无主将,先自乱动,四溃奔走,汉兵尽力追杀,生擒活捉,不计其数,马匹器械,尽皆得之,诸将各相争取,以此钟离昧领败残人马得投大路而去。诸将乃回见汉王,王大喜,重赏四将讫。 霸王亲统大兵趋成皋,闻曹咎自杀,汉已得成皋,命英布、陈同把守。钟离昧攻荥阳,被汉杀败,两处俱失利。霸王遂屯兵广武,以此两家相拒,各未交敌。 韩信屯兵赵地,因见霸王一齐起兵救成皋、荥阳,尚未攻齐。齐王田广闻韩信大兵欲攻杀,甚患之,百姓一日常有十数惊。后传至荥阳,有郦生知此消息,暗思齐王如此惊惶,若往陈利害,彼定然归降,不动声色,而卒能下齐七十余城,吾之功不小也。”遂来见汉王密言曰:“今燕赵已定,惟齐未下,诸田未族最强大,近楚多诈,虽遣数万之师,未可以岁月破也。臣仰仗大王明诏,凭三寸之舌,陈其利害,说齐降汉,使为东藩,不劳张弓矢而能屈人之兵,所谓谋之上者也。”王曰:“先生果能说齐归汉,使此免动干戈,一国苍生之福,百世无穷之利也。乘韩信人马未动,先生正好急趋齐说之。” 于是郦生带领从人辞王赶齐国来。一日到齐,不入馆舍,径投府来,令人传说,有汉使郦食其特见齐王,陈说利害,救一国生灵。门吏奏知齐王,齐王请郦生入内,郦生由中门而行,徐徐进内,旁若无人。齐王怒曰:“汝来吾国,欲下说词,乃敢抗礼入见,欺吾国无尺寸之兵乎!”郦生曰:“汉王带甲百万,威震中外,韩信屯兵赵地,即欲席卷而来。齐民如鱼游釜中,危在旦夕,大王是位亦难保矣!吾之此来,一则救万民之命,一则保大王无虞,实齐国之盟主,上邦之使命,非有求于大王,何屈礼以见之耶?大王如不欲保齐国,即杀吾以正臣礼,如欲为百姓计,安得不从吾所好乎?”齐王曰:“吾齐国地方数千里,国富兵强,南阻楚淮之势,北镇燕境之雄,西有魏赵,东接海隅,内有文臣致治,外有武将安边,按甲屯兵,坐观胜负,如何危在旦夕?”郦生叹曰:“大王何欺人之甚耶?大王自度与项王勇武何如?项王得关中而不能守,走彭城而不能敌,五国皆叛,关中尽失。今齐以千里之区而欲抗全胜之汉,不亦误乎?”齐王沉吟不语。郦生又曰:“大王不必沉吟,先须观天下之所归,而后知兴亡所决。某不知大王果能识天下之所归乎?”王曰:“不知也。”生曰:“大王若不知天下之所归,宜乎以我为抗礼也,方今事势,楚若强而实弱,汉似弱而实强。以天下封疆汉得七八矣,楚仅二三分耳,不知修德,尚尔纵横妄为,不自退省。今汉王以缟素为资,为义帝发丧,布恩威于天下,而天下莫不信从,明并日月,德同尧舜,见今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拒飞狐之口,杜太行之道,守白马之津,抚安百姓,虎视天下,吾知天下之所归者,诚在汉不在楚也。大王急早归附,倒戈卸甲,开城纳款,全一城之生灵,为万世之长策。臣之此来,实为齐,非为汉也。大王宜熟思之!”齐王闻生语,起身谢曰:“先生此来,实为寡人,适语言冒渎,幸望恕罪。请问如何归降?”郦生曰:“大王先差人赍降表,臣在此候汉王到来,与大王一同请见。”有田横在侧便道:“韩信见屯兵于赵城,恐一时前来,大王不曾准备,何以御之?”郦生曰:“某此来非私行,乃奉汉王明诏而来,韩信岂敢抗违?”齐王曰:“先生可写书与韩信,约会退兵,庶可准信。”生曰:“臣就写书达知韩信。”郦生即修书一封,差从人同齐使赴赵,止韩信进兵。 却说韩信在赵屯兵日久,正欲计议伐齐,忽有人来报:“郦大夫差人来下书。”韩信令至帐下,其人曰:“郦大夫奉汉王诏,与齐陈说利害,齐王愿罢兵请降,今已具表赴成皋,齐七十余城尽归汉矣。有书在此,上见元帅。”韩信接书拆封,书曰: 汉大夫郦食其顿首,书奉韩元帅麾下:生奉王旨出使于齐,罢兵息争,委心帖附,顺天休命,悉归王化,皆仰仗汉王之圣明,实赖元帅之威德,不动声色,下齐七十余城,免三军汗马之劳,救一国生灵之命。兹遣小启上达,乞罢干戈,旋师成皋,休军养威,举众伐楚,六国景从,恢弘大业。元帅之功,铭之鼎彝,某不敢贪大功为己有也。食其再拜。 韩信看罢书,大喜,对来使曰:“既大夫已下齐矣,我即旋师归成皋,与汉王会兵伐楚。齐王打听汉兵到徐州,随遣兵来协助,共力破楚。”韩写了回书,打发来使回齐国报知郦生。郦生得书,来见齐王,齐王甚喜,乃与郦生终日高歌饮酒,遂不理国事。 韩信自得郦生书,与张耳计议赵兵自成皋会汉王,合兵一处以伐楚。方欲发落三军,只见阶下一人,高叫:“不可!不可!若听郦生之言,误了元帅大事。我有一计,使齐七十城,唾手可得,其功尽归元帅矣。”其人为谁?乃燕士蒯彻,字文通。信曰:“尔何所见而不可旋师?”彻曰:“公带甲数万,将一岁余矣,止下赵五十余城。今郦生乃一儒士耳,掉三寸之舌,凭一篇之言,下齐七十余城,以将军之威德,反一竖儒之不若,旋师何面目以见汉王耶?不若依臣之愚见,乘齐不作准备,整点三军,直抵齐境,干戈一指,齐必瓦解。”信曰:“郦生此来,非是私行,乃奉王命而行,我若复又举兵而东,恐拂王命,且又不利于郦生也。”彻曰:“汉王初命将军取齐,其意已定,今又遣哪生说齐,此必哪生夺将军之功,而以言语鼓动汉王,初非王之本意也,将军若旋师而回,诸将亦叹将军为无能,此后汉王轻将军而重儒士也。纵使破楚,亦无光矣!将军熟思之!“张耳曰:“文通之言,深为有理。将军专阃外之权,何王命之足拘乎?”信听蒯彻之言,即时整点人马,同张耳等不来成皋,迳向东齐而来,不知郦生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六十九回 烹郦生韩信背约 却说韩信人马离赵,北行过黄河,由大路进发,所过郡县,望风逃避,将近齐境,早有人报入临淄。齐王此日正与郦生饮酒高会,见人来报,大惊,急忙召田横等商议,横曰:“韩信大兵三十万,长驱而来,其势甚盛。若出战,必力彼所破,不若深沟高垒,相拒勿战,急差人求救于楚,待楚兵到,却出齐兵夹攻,信可破也。”齐王曰:“郦生何以处之?”田横曰:“且未可伤郦生,待汉兵到城下,着郦生再与韩信讲解,倘可回兵,亦不失初意;若信不退,那时斩郦生不迟。”齐王曰:“我思郦生既说我降汉,韩信今又起兵前来,显是使我不作预备,却令韩信乘无备而来,甚为可恶。”横曰:“韩信虽来,未见虚实,待到城下,看哪生有何话说。” 齐君臣正议事间,左右来报韩信大兵已到,离城三十里下寨,旗帜严整,金鼓大作,其锋不可当。齐王急召郦生曰:“先生前日有书说韩信回成皋,今如何又来取齐?反覆不定,显是通同相谋,智赚寡人,使我无备而取之耶?”郦生曰:“臣来非私行,乃奉汉王明诏而来。今韩信背约,复起攻齐,非惟卖臣,实欺汉也。”齐王曰:“先生既着我降汉,今韩信大兵又临城下,先生虽非欺诈,其迹可疑。烦先生即写书与韩信,如果退兵,先生实力不欺;如兵不迟,即是合同欺我,似难容情。”郦生曰:“写书恐或不的,待臣同齐使往说之,料韩信必还矣。”齐王笑曰:“先生此去,若信依其言,尚可望其复来,若信不依,是纵虎入山矣!岂有复来之理耶?正欲留先生为质耳!”郦生曰:“既王疑臣,即修书往达之,死生存亡之几,实决于此。”于是郦生修书,差从人叮咛分付,再三拜复元帅,虽不以我为重,而王命差我说齐,岂不足为重耶?” 差人出城,径投汉营来。巡哨小校传报入中军,韩信正升帐,差人呈上书,信拆书观看,书曰: 郦食其顿首再拜韩元帅麾下:前蒙手书即旋师成皋,齐王得书甚喜,随写书差人申报汉王。今将军复统兵取齐,似与前书不合,致使齐国君臣以我为欺诈,将欲斩首以雪其恨。某死不足惜,而王命差遣,齐表已行,今又反覆变更,使汉使遭诛,而王命不能取信于天下,将军独能安于心乎?某命悬于旦夕,惟将军其垂救焉!食其顿首位血拜。 韩信看罢书,沉吟不语。蒯彻曰:“将军犹豫不决者,将欲从郦生之言乎?”信曰:“郦生奉王命而说齐,我今破齐,齐必杀郦生矣,恐于王命有碍。”彻曰:“王命先遣将军伐齐,而无止将军之诏,将军伐齐,奉王初命也。若既遣将军,而又复差郦生,其失在汉王,不在将军也,将军何惑焉?”信曰:“若齐杀郦生,是吾杀之也,吾心实不忍焉!”彻曰:“一人之命可舍,平定一国之功,难再遇也!轻重大小之分,昭然可见,又何区区为儿女子之态乎?”信曰:“如之子言,郦生之请,不可听也。”遂发回书与来人,而语之曰:“郦大夫前日下齐之时,须先讨汉王手诏,命我暂屯兵赵境,然后由赵适齐,待齐王已降汉,仍过赵,令我之师回成皋,方为从长之议。尔大夫不使我知,私窃说齐,贪为己功。齐实惧我大兵在赵,不得已而归降,非其本心,今日虽降,不久决然复叛,那时又劳人马远征,往返之费,甚是不便。不若今日一鼓而灭齐,以除后患,虽伤大夫一人之命,而成我平定一国之功,他日论功行赏之日,大夫子孙亦得埒土而封,勿以今日数数怨我也。”差人进城,将韩信之言,细说一遍。郦生大骂曰:“我被胯夫卖了也!”齐王闻知,怒曰:“竖儒既不能取信于人,乃敢私窃过齐,欺侮寡人!”急唤左右设油镬,拿住郦生,以囊裹其首,撞入油镬烹之。 齐王烹了郦生,传入汉营,韩信大怒,亲催三军攻打齐城,十分紧急。齐王惊惶,召田横计议:“即今彭城救兵一时难到,齐指日可破,为之奈何?”田横曰:“与其坐而待虏,孰若今夜开城,决一死战,胜负未可知也。”齐王从其言,随即点就人马。近晚先差数小校到城上,探看汉营灯火,照同白日,刁斗不乱,队伍整齐。小校下城回报,田横曰:“若复畏惧,何以破敌?”即率大兵开了东门,杀出城来。此处正是曹参巡哨,一边飞报入中军,一边整点本部人马,与田横对敌。田横手捻长枪,一马当先,大骂曰:“胯夫偶尔得志,便敢欺人,快出与吾决一死战!”曹参大怒,举刀直取田横,田横举枪交还,两人战在一处,战到二十回合,未分胜败。韩信挥动大队人马冲杀来,田横抵当不住,保护着齐王杀开条路,一拥而出。夜黑之际,韩信分付不必尽力追赶,恐防伏兵,且又旗鼓难辨,以此田横保齐王同大小三军径投高密县来。 却说韩信次日杀入城来,安抚百姓,休养士卒,再商议要追赶齐兵。那齐王到高密,接连马上差三起人,不分昼夜,急往彭城催讨救兵。一日差人到彭城见霸王,备道齐王被韩信围困,十分危急,呈上表文曰: 齐王田广稽首上言:国不可以独治,势不可以孤立;独治则不足以宏化,孤立则不足以御侮。仰惟陛下威德所加,海内顺附,一统之基,可立而侍。岂意刘邦作孽,疆宇振动,韩信弄兵,封埴侵扰,三秦既失,二魏败亡,燕赵新破,五侯瓦解。惟齐乃陛下之孤注,楚国之噤喉,苟复为汉所得,贝陛下孤立而独治,欲图大统宏济,恢复皇猷,非岁月可计也。伏乞早遣大将,统率精兵,拯溺救焚,以解倒悬。若齐封一破,沿路郡县,迎刃而下,彭城亦恐摇动也。万惟陛下速赐乾刚,急为明断,齐国幸甚!百姓幸甚! 项王览表毕,急召龙且、周兰曰:“尔可领精兵三万,前到临淄、高密等处,破汉救齐,星夜兼行,早奏凯歌,勿得迟延!倘有缓急,早差人前来奏知,朕亲领大兵救援。”龙且曰:“陛下放心,臣此去决斩韩信首级,献于御帐下。”霸王大喜,即将所有狐裘赐与龙且,又斟御酒,人各三杯。龙且、周兰谢恩,辞霸王离彭城,前来临淄救齐。毕竟龙且如何与韩信对敌?且看下回分解。第七十回 韩信囊沙斩龙且 一日,龙且大兵到高密,离城三十里扎营。齐兵正与汉兵相拒,高密城将已攻破,正在危急之时。韩信闻龙且兵到,暂勒兵退五里,召诸将曰:“龙且乃楚之名将。仗武勇而来,可以智取,不可以力敌也。尔诸君当如此如此,则龙且可破也。”众将各听令依次而行。 却说龙且升帐,与周兰计议曰:“吾平生知韩信易与耳,寄食于漂母,无资身之策,受辱于胯下,无兼人之勇,其人不足畏也。”周兰曰:“不然!韩信自下三秦而来,所到之处,无不风靡,虽霸王亦曾被车战败走彭城,其人足智多谋,变诈莫测。将军当仔细防备,不可轻敌。虽乞食受辱,乃信自知有今日,不欲与群小相较,未可以为无能也。”龙且曰:“韩信虽所向得胜,但未遇劲敌耳,若遇智勇兼全之士,信岂能用其谋哉?”即差人下战书。差人到汉营见信,呈上书,曰: 楚大将军龙且书付汉诸将知会:韩信用兵,未逼劲敌,如魏豹不听周叔之谏,以致丧师;陈馀不用左车之谋,而斩■水;燕王畏声势而暂降,非心之服;三秦失地利而偶败,非战之罪。吾今受命救齐,与信决战,则非诸国可比。尔等速延颈以待,勿自退悔! 韩信看罢书大怒,要斩来使,诸将劝免,乃痛责三十杖,遂于面上以朱书“来日决战”四字,放回差人。差人到楚营,哭告龙且,说韩信百般辱骂,将某要斩,诸将劝免,痛打三十,面上书四字放回。龙且大怒,就要出战,周兰再三劝住。 过了一宿,次日早起,三军造饭毕,龙且结束威严,耀武扬兵,来到阵前,单搦韩信出马,韩信一马当先,与龙且答话。龙且曰:“汝原是楚臣,背楚降汉,擅作威福,已侵扰关中数大郡矣。尚自不知止,乃敢抗拒天兵,快早下马投降,免汝一死!”信大笑曰:“汝来送死,尚尔不知,乃敢摇唇鼓舌耶?”龙且大怒,举刀直取韩信,信挺枪交还,二马一来一往,兵刀并举,战到二十回合,龙且精神倍加,韩信却诈败,向东南奔走,龙且笑曰:“吾固知信怯也!”遂尽力追袭。周兰拍马随龙且之后,望潍水而来,到河边见潍水尽掣去,信卒过河,周兰大疑之,急向龙且马前阻之曰:”潍水乃长流大河,今却无水,此必阻上流而不行,使我兵过河,放水而下,将军何以御之?”龙且曰:“韩信已大败,逃命不暇,岂有深谋?况河水随旱涝而为多寡,当此十二月隆冬之时,正水涸之际,河内以此无水,何足为异?”又见汉兵前驱大进,忽有人来报韩信只在前面不远,龙且闻说韩信相近,挥动人马,过河尽力追赶。到中流远望见高悬一灯球如斗大,龙且急到灯球边,见立一木牌,上书六大字云:“吊灯球斩龙且。”周兰等众军士俱来周围看牌,龙且曰:“此必韩信因我大兵追赶甚急,欲阻我兵退,故此设牌以惑军心耳。”周兰曰:“夜深之际,岂能一时便有此牌?此必韩信诱引我兵追至此处,想有埋伏,故设此灯球为记,使汉兵望灯球而来。不若将灯球砍倒,汉兵自乱矣。”龙且举刀即将灯球砍倒,只见西边无数汉兵呐一声喊,潍水上流水,滔滔汹涌而来,波翻洪浪,疾如箭发,霎时就到。楚兵正在潍河中流,大水一至,如何阻当?尽将楚兵淹没。龙且闻水声将近,急策马前奔,龙且马乃千里驹,一跃已到北岸。才然得去,当头一声炮响,闪出曹参、夏侯婴,众将围绕上来,龙且围在中间,不能得出。夜晚之时,难辨彼此,虽举兵冲杀,怎当得汉将举刀枪一拥齐上?龙且措手不及,被曹参一刀,斩于潍水北岸,此是韩信因龙且骁勇,又性烈如火,先令柴武为万余囊,满盛黄沙壅住上流潍水,中间悬挂灯球为记,写明六字,使龙且看见,定然发怒,砍倒灯球,灯球一落地,即去沙囊,则大水自上流而下,疾如飞箭,遂将楚兵淹死。岸上埋伏众将围住,龙且不能得脱,以此斩龙且于此处。周兰乘夜黑乱军中逃走,不知去向。 韩信斩了龙且,走了周兰,军声大振。齐王在高密,如坐针毡,急召侄田光并田横来商议曰:“龙且如此骁将,尚被韩信杀了,我兵势孤,岂能保守?不若乘汉兵未曾围城,统率人马入海岛避难,待承平之时,看楚汉两家已决成败,那时再作区处。目令虽欲投降,汉王亦不准信。”君臣一夜商议停当,次早领率人马,开了东门一拥而出。早有人报入中军,韩信急点大兵追赶。行二十里,却有夏侯婴因追周兰不上,人马正回,却撞遇齐兵,拦住去路,就把齐王田广捉住。缚绑了田广,田横不敢恋战,杀开条路,径往海岛避难。夏侯婴将田广解回,正遇韩信大兵,备说捉了田广,走了田横。信曰:“可惜田横走了!”大兵队回高密,安抚百姓毕,行文各郡县,望风归降,齐地悉定。 韩信仍将大兵移于临淄驻扎。韩信见齐王宫殿华丽,心下甚喜。蒯彻在侧已解韩信之意,即近前言曰:“齐地当五岭之东,凭负山海,东有琅琊,西有浊河,海岱之间,为都会之地,四塞之固,东道之雄也。将军今悉平定,军威大振,郡县畏服,可差人上表,请假齐王印以镇,为将军根本之地。机会适逢其时,不可失也!” 正相议间,忽人报汉王差使命至,韩信急迎使命入内,行礼毕,使命曰:“有王手诏在此。”韩信急捧诏开读。不知诏内有何话说,且看下回分解。第七十一回 蒯彻说韩信背汉 却说韩信正与蒯彻计议,欲讨齐王印为假王以镇之,其心欲占齐地以为根本。忽有人报汉遣使命赍诏至,韩信率领大小诸将佐,远迎诏入城,行礼毕,左右开读诏曰: 寡人用将军计,得楚十数大郡,势亦少振。而霸王久稽太公,志尚不悛,使我父子离间,方寸日乱。近又欲会兵成皋,与我鏖战,以决雌雄。但相拒日久,士马益困,遽与争衡,恐难取胜,非假两势之威,何以成万全之策,故差使星驰召将军急来相议,协力破楚,料将军以胜齐之师,而克久困之楚,兼以奇谋妙算,其奏绩可立而待矣。将军宜速来,以慰惓惓。 韩信读罢诏书,款待使命,急欲整齐三军启行。蒯彻曰:“将军正好乘此机会,差人同使命讨齐王印,急立为王,然后兴兵同力伐楚,此正有所挟而取之也。倘过此时,恐难正得。”韩信曰:“正合吾意。”次日,信请使命至中军,备道:“齐民多诈,反复不常,须假齐王印先在此镇抚定,然后兴师伐楚不迟。吾欲使命同我差人往荥阳一行,未审使命之意如何?”使命曰:“就与差人同往。”信大喜,即出金帛厚赠来使,就写表差周叔与使命同行。不一日,来到荥阳,使命同周叔入见汉王,呈上韩信表文。汉王拆表观看曰: 汉大相国臣韩信稽首顿首上言:国无其主,难以化理;民非权合,何以制伏?臣仰仗天威,随到奏捷,斩龙且于潍水,擒田广于成阳,军威虽镇,而人心未定。古尝称齐地多变诈之国,反复不常,恐或为乱;臣愿请齐王印,暂为假王以镇之。待民心宁辑,即统兵随车驾伐楚,则疆宇奠安,海隅宾服,世为汉土,于变时雍矣。臣未敢擅便,赍表上请定夺。不宣。 汉王看罢信表,怒骂曰:“孺子乃敢欺朕如此!吾困于此日久,旦暮望其来助我,反欲自立为王耶?”张良、陈平急近前蹑王足,附耳语之曰:“大王虽得楚数十大郡,见今楚兵屯于广武,目下攻汉,汉方不利,宁能禁之自王乎?不若因而立之,使信自相保爱,卒为大王用也。不然,使信或自变,则复生一大患矣。”汉王亦悟,因复骂曰:“大丈夫定天下,制服诸侯,即为真王,何以假为?”遂召周叔近前,问韩信如何取齐,郦生如何被烹?周叔备将韩信、郦生往来二次书札,并吊灯球斩龙且,擒田广,一一从头说了一遍。汉王跌足长叹曰:“郦生自高阳相见,一向与寡人相处,凡事多赖匡辅,未得补报。一旦被田广烹之,甚可怜惜。”即召纪录官,从公备录郦生功绩,他日论功封赏之时,看郦生有几子,照功封爵。随写手敕,封韩信为东齐王,因遣张良佩齐王印赴临淄来。 一日到齐,与信相见叙礼毕,良曰:“将军欲讨齐王印为假王,王以将军破赵下齐,其功不小,当即为真王,何以假为?因差小子赍申符封将军为齐王,镇抚三齐,制服诸侯。就召将军整饬兵马,急解成皋之困,还兵伐楚,早定天下,将军亦得坐享太平也。”韩信遂接印符,捧读手敕,敕曰: 建国亲候,所以连属天下而成其治,三代之制也。相国韩信,屡建奇功,克定疆宇,不世之勋,当铭钟鼎。新破齐地,甚难制服,不有隆爵重权,何以号令群下?即封信为齐王,俾治齐地,以安东土。仍调本部人马,克日期会,戮力伐楚,尔其钦哉!故谕。 韩信读罢手敕,向南谢恩毕,连日设筵款待张良,其余诸将佐,俱行拜贺礼。张良因辞信曰:“汉王屯兵荥阳,日夜思念太公,不得还国,又闻项王要攻打成皋,见今王欲起兵,与楚会战,救取太公,足下可急早起身,不可缓也。”信曰:“待转行各郡县知会,旬日内即启行矣。先生径于王前,善为我辞焉。”就复遣周叔预先谢恩,随后人马陆续进发。韩信便择日升齐王殿,具冕旒,受所属大小百官朝贺。 却说龙且败残军士,有逃回彭城的,急报与霸王,备说韩信斩龙且,追周兰,大破楚兵,虏齐王田广,逼田横不知所往,下齐七十余城,见今屯兵临淄,指日与汉王会兵,要来与楚决战。霸王闻说斩了龙且,大惊,急召钟离昧、项伯曰:“不意韩信果能用兵如此!即今汉王屯大兵于荥阳、成皋之间,两处遽难以为敌。朕欲差一能言之士,说信复归于楚,但无此能言之士,为朕使命耳。”钟离昧、项伯曰:“若陛下此举,乃社稷洪福也。臣一向有此意,不敢进言。况韩信原是楚臣,使复归于楚,极力顺理。今有大夫武涉,智过苏秦,辩如子贡,陛下可差此人,往说韩信,当教信俯首纳降,与陛下解忧也。”霸王急召武涉,备金帛之物,令往临淄说韩信。 武涉当领从人道临淄,令左右报知韩信。信曰:“此人素能唇舌,想此来必下说词。”召进相见。武涉见信行礼毕,将项王所与金帛之礼呈上称贺。信曰:“昔与大夫同力事楚,为一国之臣,今日各事其主,相与敌国,具此礼欲何为哉?”武涉曰:“大王统百万之师,为一国之王,威德所及,远近畏服,非敢言昔日在楚为臣也。今具此礼,乃项王仰大王之名,赎昔日之罪,欲与大王共享无穷之富贵,先具此礼,以通二国之好。”信曰:“极贵莫如为王,吾今既为齐王,人臣之位极矣,又何他求哉?”涉笑曰:“大王若依臣言,齐王之位可保;不然,则今日灭楚,明日则不能保此位矣!”信曰:“汝欲何说?”武涉曰:“霸王差臣来说大王者,欲与大王连和,三分天下,鼎足而立,各守封疆。大王奇谋妙算,尤出二王之右,大王若从某说,富贵可常保矣。未审高见以为何如?”信曰:“大夫之言,虽若有理,以我中心度之,昔在楚事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计不从,故背楚而归汉。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故吾得至此而为齐王。汉王其亲信于我如此,我苟背而复归于楚,不祥也。虽至死而此心不易!幸烦大夫为我深谢项王。”仍将金帛付武涉,涉见韩信不可以言动也,遂辞信回楚去。 蒯彻知天下大权已归于信,因来说信曰:“臣昔日曾遇一异人,授以相法,请为足下相之。连日相君之面,不过封侯,相君之背,贵不可言。”信曰:“先生何为发此言耶?”彻曰:“昔天下初起之时,最难为力,忧在亡秦而已。今楚汉分争,使天下之人,赤胆涂地,暴骸中野,不可胜数。楚人乘力席卷五国,遂威振天下,然迫于西山,而不得进者三年矣。汉王距巩洛,阻山河,一日数战,无尺寸之功,此二王智勇俱困之时也,其命皆悬于足下。莫若两利而俱存之,三分天下,鼎足而立,其势莫敢先动。足下据强齐,从燕赵,困民之欲,西向为百姓请命,则天下风从而响应矣。盖闻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足下熟思之!”信曰:“汉王待我甚厚,吾岂可以向利而背义乎?”彻曰:“始张耳、陈馀相与为刎颈之交,及争张黡、陈泽之事,张耳遂杀陈馀于■水之南,头足异处。今足下文于汉王,必不能固于二君之相与也,而事多大于张黡、陈泽者,故臣窃以为足下必汉王之不危已,亦误矣。野兽已尽,而猎狗烹,愿足下深虑之!且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欲舍是安归乎?”信曰;“先生休矣!吾方念之!” 数日,蒯彻复来说信曰:“夫听者,事之候也,计者,事之机也,苟听过计失而能久安者,鲜矣。故智者决之断也,疑者事之害也。审毫厘之小计,遗天下之大数,智减知之,决弗敢行者,百事之也祸。夫功者,难成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时乎时乎不再来!”信犹豫不忍背汉,又自以为屡建大功,汉王终不负我,料齐地可保也。蒯彻方说罢,只见麾下一人,高声大叫:“大王莫听蒯彻之言,有失人臣之节。我与蒯彻见汉王去,要见个明白!”吓得蒯彻魂魄不知有无。其人未知是谁?且看下回分解。第七十二回 霸王伏弩射汉王 其说其人为谁?乃太中大夫陆贾也。陆贾曰:“盖言事者,先观其势,次观其形,苟势强而形弱,非弱也;形胜而势衰,实衰也。以方今言之,楚若胜矣,形之胜也;汉似弱矣,形之弱也。元帅当强弱胜衰之间而未定也。以今汉王虽暂时不利,而天下之势,已得八九,人心归附,天命默佑。萧何有宰相之才,而忠贞不二;良平有孙吴之智,而机变莫测,兼之以英、彭、樊哙之勇,周勃、王陵、绛、灌诸将之强,福德绵绵,万世不拔之基已定矣。汝乃不观形势,凭一时口舌之巧,必欲元帅背汉,倘元帅一时听从,是画虎下成,反类犬者也,不亦误乎?”蒯彻被陆贾一篇言语,说得如痴似醉,半晌无言可答,因寻思:“我若随韩信一同伐楚,纵有功劳,倘有人将我劝韩信背汉之言,传到汉王耳边,郦生之烹,指日可见矣!”自此遂佯狂于市,自歌自笑,非复昔日之蒯彻。韩信亦知彼微意,遂不计较。即传令大小将佐,择日统大兵赴荥阳,会诸侯伐楚不题。 却说汉王终日思念太公,无计可施,因语良、平曰:“太公家眷久拘彭城,不得还国,此心郁郁不舒,纵有天下,不可一朝居也!二卿有何策,使太公得归,此不世之功也!”良曰:“霸王以太公为质,岂肯放归;必是大鏖战一场,然后心服,那时却使人讲和,庶有还国之日。”正议间,忽有人来报萧何领一枝北番人马,同一番将进关中来助汉伐楚,王曰:“番兵远来,破楚必矣。”急召入内相见。萧何领番将入内,行礼毕,王问曰:“番将从何而来?”何曰:“番将姓娄名烦,北貉燕人也,慕大王之德,由沿边投咸阳而来,情愿同力破楚。臣审究的实,因催督粮储,就领来人见大王。此人善骑射,有万夫不当之勇。”汉王看娄烦身高一丈,面目狰狞,王甚喜,就赐衣一袭,金百两,着令帐下听用。 且说霸王因龙且被韩信杀了,十分忿恨,急点人马径赴荥阳来。早有人报知汉王,备说项王因韩信斩了龙且,急起十万大兵前来,与汉要决胜负。汉王大惊,召群臣计议。萧何曰:“新来番将娄烦,正好与楚对敌,王陵等诸将协力帮助出战。韩信即日将到,两下夹攻,料此阵管教破楚矣。”汉王遂拨王陵等四将帮娄烦出战。 却说霸王人马到荥阳,离城三十里安营,先使人谓汉王曰:“天下匈匈,徒以吾两人相距不宁也。愿与王决雌雄,毋徒疲天下赤子为也!”汉王笑谢来使曰:“吾宁斗智,不能斗力。”霸王闻知大怒,即令丁公、雍齿、恒楚、虞子期诸将,出马与汉挑战,汉遣娄烦出战,众将鼓噪大进,并不答话,各举兵器齐攻娄烦。娄烦举大刀相还,左拨右逼,前拦后冲,战五六十合,娄烦刀法愈紧,气力倍加,众将抵当不住,早退下阵来。楚营中有护驾四将,季布、李蕃、张月、项昂,各挺兵器与娄烦截杀,娄烦并无毫厘惧怯,就举刀与四将对敌。汉营中王陵、周勃等,见娄烦交战许久,恐一时有失,急出马冲杀过来。楚将被众将冲杀,拨回马便走。娄烦按下刀,壶中取箭,连发四矢,李蕾、张月早中箭落马,季布见二将中箭,伏鞍走回本营,项昂见二将落马,欲回马救援,不防面上早中一箭,急用手拔时,却被王陵近前一刀,斩项昂于马下。大杀楚兵四散逃走。 霸王闻之大怒,自披甲持戟来战娄烦,娄烦方欲披开弓放箭,霸王龁目大叱一声,举戟便刺,吓得娄烦马倒走十数步,目不能视,箭不能发矢,遂逃入汉营。霸王急追赶,只见汉兵风靡而走。汉王问左右:“追烦者为谁?”左右曰:“项王也!将入汉营矣!”王大惊,急退入后寨,汉诸将死命抵住。项王勒马大叫:“汉王出马与吾答话!”于是汉王亦披甲出马,来到阵前,左右前后众多汉将防护。项王曰:“自与汝争锋数年之久,未尝自相交战,要决胜负。吾今与汝且敌,以定雌雄,勿得终日相距,以苦三军也。”汉王曰:“吾非好与汝相距也。汝罪恶贯盈,神人共怒,因此同天下诸侯,共伐无道,为民除害也。今略节数汝之罪,使三军静听:汝背怀王之约,左迁我于汉中,罪之一也;汝矫杀卿子冠军,罪之二也;救赵不报而擅劫诸侯入关,罪之三也;烧秦宫室,掘始皇墓,私其财物,罪之四也;杀秦降王子婴,罪之五也;诈坑秦子弟二十万于新安,罪之六也;王诸将善地而徒逐其故主,罪之七也;放逐义帝,自都彭城,夺韩梁地以自王,罪之八也;使人阴弑义帝于江南,罪之九也;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无道,罪之十也。吾以义兵,从诸侯,诛残贼,使刑余罪人,以击匹夫,吾将乃与尔挑战耶?”霸王怒甚,举戟便刺,汉王脱身便走,众将各举兵器遮护。有钟离昧伏弩二千矢,一声号炮,众弩齐发,一矢正中汉王前心,幸赖有软甲遮护,止伤胸肤,正觉疼痛不能忍,恐惊疑人心,遂以手指足曰:“偶被楚贼中吾足指,幸无伤也。”诸将见汉王被伤,无心应战,各退下阵来。霸王挥动三军,乱杀汉兵,急欲攻入汉营,正在危急之际,只见东南一骑马飞报,说韩信人马已到成皋,彭越又阻楚粮道。诸将闻知,不战自乱,汉王遂传令且着各自收兵回营。张良、陈平诸将入帐看视,汉王虽未内伤,而胸肤已破,遂卧病不起。良曰:“楚势已弱,韩信大兵到成皋,大王当强起以安士卒,就入成皋。与信会约,汉楚之大事,决于此矣!”汉王从其言,急起以劳三军。张良分付诸将:“楚兵被彭越阻绝粮道,三军无粮,决难存住,只一二日便走,汝等随后徐徐进发,赴成皋与韩信会兵破楚。”诸将各得令,准备行装启行。 却说霸王与诸将商议曰:“见今楚军缺粮,韩信人马又到成皋,荥阳一时难破,不若屯兵广武,差人催攒粮运,庶不脱节。”钟离昧曰:“陛下圣见极当,今晚就好起身。陛下须亲统一支人马断后,以防追赶。先差诸将率领大兵前驱,当从山南僻路进发,以防韩信奸计,恐前路有阻,则首尾不相接应。”各分付停当。到晚众将领大兵先行,霸王断后,一夜人马退尽。巡哨小校报入汉营曰:“楚兵一夜退尽矣。”良曰:“不出吾所料也。”遂传令着诸将先启行,汉王卧于军中,徐徐进发。行未一二日,韩信差夏侯婴、周叔,领一万人马来荥阳,请汉王入成皋会兵伐楚,正遇汉王,夏侯婴、周叔急下马到车驾前启奏:“韩信命臣两人请大王车驾幸成皋,会兵伐楚。”汉王甚喜,就令夏侯婴等合兵一处。 不日到成皋,韩信率领大小将佐,出郭远接汉王入城。王升殿受韩信等百官朝拜毕,汉王曰:“元帅远征在外,屡建奇功,多有勤苦。今被项王累次侵扰,已经七十余战,百姓不得安生,将士不得宁辑,今得元帅大兵远来协助,料此会胜楚必矣。但太公不得还国,终日食不下咽,元帅若救太公还国,父子完聚,万世之功也。”信曰:“项王若不大战一场,心终不服,岂肯放太公还国?臣今与大王会兵务与项王决个雌雄,目下管教太公还国,大王放心!”王曰:“寡人专望元帅早奏凯歌,以慰悬悬。”韩信辞王,率领大兵出城外平川旷野之处扎营,操演人马,择日赴广武与楚会战。未知楚汉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七十三回 广武山楚汉会兵 不说韩信操演人马择日破楚。却说霸王屯兵广武,与项伯、钟离昧等诸将计议曰:“见今汉兵会各处诸侯,总集人马,要与朕决战,但楚军缺食,难以持久,尔等有何良策?”项伯曰:“太公拘禁于此,未曾还国,何不取来,令太公修书一封,下与汉王,令彼退兵,然后放太公回成皋;若仍前与楚相距,定将太公诛戮,使刘邦为万世之罪人也。陛下若依此计,可抵百万雄兵也。”项羽依项伯之言,差人往彭城取太公。不一日,取太公到广武,来见霸王。霸王召太公入帐下,以言抚之曰:“汝子刘邦,终日与我相距,略不以汝为念。吾今取来,命汝修书一封,着汝子罢兵息争,我就放汝同吕氏回成皋,使汝父子夫妻相聚,汝以为如何?”太公曰:“刘邦自幼贪财好色,不顾父母,今乃以富贵为重,遂弃我如陌路人一般,恐书去亦不济事,为之奈何?”霸王曰:“汝且修一封书寄去,看他如何,再作区处。”太公于是修书一封,呈上霸王,霸王看罢书曰:“刘邦见此书,若不退兵,真所谓禽兽衣冠者也!”即差中大夫宋子连赍书赴成皋。 一日到成皋,有人报汉王曰:“楚遣大夫赍太公家书在外。”汉王闻说太公有书到,即召张良、陈平曰:“楚遣中大夫宋子连赍太公家书到来,此是何意?”良曰:“此是霸王欲为退兵之计,故使太公付家书,欲大王退兵。大王见书切不可哀泣,只依如此如此回答,管教旬日内,太公还国,虽在楚亦不至害伤。”汉王依张良之言,遂召宋子连入见。呈上太公家书,汉王拆书捧读,书曰: 太公付书汉王刘邦:尝谓虞舜大孝,弃天下如敝履;汝以富责为重,视我如路人,自睢水遭虏,今经三年,幸蒙楚王秉好生之德,不即诛戮,拘处公所,日给饮食,得延性命。王后吕氏,思想太子,泪不能干。汝任意纵横天下,略不以为念,真铁石心肠,土木形骸也!即今霸王取我至广武,累次要诛,欲悬头成皋,以彰汝不幸之罪,我再三哀告,特修以家书付汝,汝可思此身从何而来?世间万物以何为重?若解此理,便如大舜视天下如敝履耳,作速罢兵,取我还国,使父子夫妇完聚,岂不美乎?若仍屯兵相距,我之命决难保,汝纵有天下,是舍父命而图富贵,万世唾骂,汝心岂能自安耶?临楮泣书,汝当自省! 汉王宿酒未醒,看罢家书,醉眼朦胧,若不经意,便说:“我与项王同事怀王,结拜为兄弟,我之父即汝之父,我父在楚,就如在我汉营一般,何必较论彼此?若是霸王杀了我父,岂不独天下人骂我,亦骂汝霸王也!前日霸王阴使季布弑了义帝,尚惹天下诸侯至今切齿,今若杀了我父,不惹天下唾骂?昔孟子尝说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所差一间耳。汝回去上覆我太公,且宽心在楚营住些时,就如在我汉营一般。”更不说罢兵息争,只混说了一篇,就着两女子扶入帐后歇息。大夫宋子连欲去,未得讨个回信,欲下去,汉王已入内不出。张良、陈平众人设酒款待宋子连,以言催促回广武去讫。 却说霸王专候宋子连回话,忽左右来报,宋子连回营,霸王宣入,宋子连将汉王所言,从头备说一遍。项伯在侧曰:“观汉王所为,终不足以成大事,大王只准备与他交战,料汉亦不能取胜也。”霸王曰:“刘邦乃酒色之徒,视父母妻子如草莽,岂与彼较是非哉?”宋子连曰;“臣入见汉王时,尚宿酒未醒,看了书通不以太公为念。”霸王曰:“太公且着在楚营伺候,缓急尚有用处。”随召诸将选精兵二十万,各安营寨,预备汉兵到来。 且说韩信操练人马已毕,汉王病伤已平复,召信计议伐楚,信曰:“霸王屯兵广武,持久方懈,正好作速攻击,臣人马操练已精,请大王进发。”王曰:“此行全仗元帅调遣。”于是韩信统领大兵先行,汉王人马陆续前进。一日到广武,离楚营三十里下寨,信吩咐诸将,用心防守合营,远来恐有攻劫。随后汉王亦到,与韩信对面安营。至晚,汉王与张良、萧何、陈平等商议攻守之策,因差人召韩信一同筹画。差人回说韩元帅不在营寨,闻左右传说,今晚领数十轻骑,投东南而去,不知所往。王大惊曰:“楚汉相距,数十万甲兵屯住于此,主将夜晚逃遁,不知所往,莫非惧楚兵之强而远遁乎?或是赚我于此,而欲与霸王连和乎?”王甚疑虑不决。张良等亦相议,不知何谓。王复使小校打听信营动静,小校回报营中更鼓甚明,防备甚严,但不知元帅往何处去。王曰:“汝可近营探看,得消息回报。”王掌灯坐守。将过五鼓,月已沉西,小校急走回报:“元帅回营矣!”王犹豫半晌,差萧何往问之。何带领数从人,徐步前往,只见灌婴巡哨,问:“丞相何往?”何曰:“欲见元帅。”婴曰:“元帅尚秉烛未寝。”即同何到中军,与信相见。信曰:“丞相深夜相访,其必有疑于心乎?”何曰:“元帅今晚远出,至夜深而归,不知何所往也?”信曰:“平川对敌,徒恣野战,项王武勇,恐难取胜,因亲往寻一诛项王之处,明日好分遣诸将,各认方向,临期随机应变,自有妙策。虽君臣父子之间,亦不可先传也。主上同丞相诸公,看信明日破楚,擒项王,便知方略。”萧何听说甚喜。回见汉王,备说前情,汉王大喜。 却说次日韩信召诸将听候军令,樊噌、灌婴作第一起,周勃、周昌作第二起,靳歙、卢绾作第三起,吕马通、杨喜作第四起,张耳、张苍作第五起,娄烦作第六起,夏侯婴、王陵作第七起,曹参、柴武作第八起,英布作第九起,汉王同诸将第十起。各近前密切相议停当,各领精兵五千,照定地方驻札,炮响为号,急出攻战,待项王引入广武,已无出路,这十起人马总会一处,圆山围绕,可擒项王矣。韩信人马调拨已定。 却说霸王带领诸将,蜂拥而来,差季布索汉王答话。汉营中韩信出马,请霸王相见。霸王一马突出于军前,大呼曰:“韩信尔原是楚臣,前日使武涉召尔复归楚,尔何执昧不从?今日尔勿得再施奸诈,与尔对敌,决个胜负!”信曰:“陛下当代帝王,正宜高拱清穆,遣将调兵御外侮可也,岂可亲操戈矛,与臣下较论胜负,自取屈辱耶?”霸王曰:“汝能说,敢与我战十合,便倒戈息争,将天下让与汉王?”信曰:“勇不可自恃,强不可持久。倘陛下而有一挫败于臣手,枉坏一世英雄之名,悔无及矣!愿请良将,与臣决战,陛下且回御营,不失威仪也。”霸王听信言大怒,挺枪直取韩信,韩信虚掩一枪,向东南而走。霸王催动三军大叫:“今日定捉此胯夫,以雪我无穷之恨!”钟离昧、项伯、项庄、周兰、虞子期、桓楚、丁公、雍齿、周殷等,分头随霸王追赶韩信。信引霸王渐渐入广武山,钟离昧急向前曰:“广武山只有此出路,倘紧关之处,用兵阻塞山口,我兵决受困矣!陛下且未可尽力追赶,略少待后军到来,暂且扎营于此,以观事机何如?”言未罢,前军忽报:“韩信不知所往,前面俱是土山,再无别路。”霸王曰:“既前无出路,且暂屯兵于此,待后军扎定阵脚,徐徐退后。”忽见后军来报:“后军人马被汉将樊哙、灌婴截了一半,不得进发。”只听四面八方,金鼓震天,尽是汉兵围合,把住山口。钟离昧曰:“前有大山之阻,后有汉兵围绕,陛下不可在此屯兵,当就此时杀出重围,以救后兵,否则首尾不能相应,楚兵一散,陛下遽难收拾矣!”霸王曰:“山口把住,决有重兵围绕,一时冲杀不出,反被围住,我兵受害矣。不若仍照追赶韩信旧路,杀过山去,必有走路,汝等陆续催趱前来,庶脱此重围也。”项伯曰:“恐山路畸岖,大兵不能前进,又将奈何?” 正相议未定,四面火炮齐举,不知多少汉兵卷地面来。正北上,樊哙、灌婴、周勃、周昌;正西上,靳歙、卢绾、吕马通、杨喜;左哨张耳、张苍;右哨夏侯婴、王陵;中军汉王同诸将一拥凑来,楚兵不战自乱,诸将按捺不住,霸王大怒曰:“吾破秦兵之时,破釜沉舟,未尝败北;今遇汉兵何乃自怯如此?”挥动人马,冲杀出来,正遇九江王英布,拦住去路,霸王大骂:“叛国之贼,有何面目相见!”布曰:“放弑义帝,乃汝所为,致使天下诸侯骂我,我今正诛此悖逆,以明心事!”举斧直取霸王,霸王举枪交还。霸王与英布战五十回合之上,娄烦人马一面冲来,楚军遂乱。季布、恒楚急举兵器出马,高叫:“陛下且少歇,臣杀此贼!”霸王暂收住枪,拨转马回到山阜,看二将出马,英布、娄烦就势与二将对敌。 正斗间,曹参、柴武人马又到,四面汉兵又围绕上来,钟离昧近前请霸王向前杀过山去,虽路径狭窄,却人马觉少些,似无预备。霸王急兜转马,仍照旧路趋广武山。天渐昏黑,近山见韩信在山顶上,扎营高坐,两边笙歌齐奏,作欢饮酒。霸王见之,大怒曰:“胯夫乃敢欺我如此!”急令左右诸将催动人马,分头上山,务捉拿韩信。诸将得令,正欲鼓噪上山,忽见山上擂木炮石,打将下来,军士俱不能上。霸王切齿嗔目,便欲亲自上山,季布谏曰:“不可!此正韩信设此奸计,欲陛下动怒,亲自上山,恐夜黑之际,须防炮石流矢。不若且暂过一宿,侯明日天晓,看那路兵少,撞杀出去。” 霸王勒回马,方待少歇,只见汉兵翻江搅海而来,山边高阜处树木皆被火炮烧着,黑晚火起,照如白日。楚兵大乱,呐一声喊,都走了,被汉兵杀的杀了,擒的擒了,止剩霸王并诸将有百十余骑,围在中间。霸王见汉兵势重,奋勇杀透重围,正遇娄烦,娄烦举枪拦住霸王,霸王举枪交还,战未十合,被霸王一枪刺娄烦死于马下,合拢众将,冲杀出阵。方欲行,又遇柴武、王陵各举兵器,拦住去路。霸王力战二将,杀到山脚下,天色甚黑,闻涧水潺潺,马不能进,忽汉兵复又围绕上来。霸王自思曰:“前有川水之阻,后有汉兵围绕,又是月黑之时,不辨东西,吾必危矣!” 正在急中,只闻后军乱窜,纷纷退避,有二将杀入阵来,火把之下,认是楚将周殷、桓楚,原领五千人马,不曾失散,闻楚王在山南受困,因此领本部人马策应,果见霸王在此被围。霸王乘周桓二将人马,复又冲杀出来。天渐发亮,举头四望,皆是汉兵,杀得楚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渠,犹闻金鼓震天,旗帜沿山,一带连络不绝。霸王与周殷相议曰:“朕自会稽以来,与诸侯交兵,何止三百余阵?未见如韩信用兵利害如此!”周殷曰:“陛下先声已久,韩信因此预备这件阵势,诱楚兵进山,四面围绕,遂中此奸计,陛下与臣等须冒险冲杀出去,庶脱此难。若再俄延一时,恐汉兵复又攻击入来,以逸待劳,我兵疲乏,何以抵当?”霸王曰:“吾冲其前阵,汝收后脚。” 霸王遂奋然突出,汉兵见者,莫不四下逃避,周殷、桓楚随后拼杀。约行五里,只见山凹下,鼓角齐鸣,喊声大震,一彪军出,为首两员大将,乃周勃、周昌也,骤马拦住,大声叫曰:“大王趁此下马投降,免致取辱!”霸王大怒,拍马举枪来迎二将,战不数合,二将败走,不敢追袭,望山北大路冲来。一声鼓响,四下伏兵又起,楚兵渐次又伤大半。走不到五七里,前面战声又起,为首两员大将,靳歙、卢绾,阻住楚兵。霸王复战二将,按下枪,举鞭打二将,二将遮架不迭,卢绾左臂上着一鞭,打落下马,众军士救回,靳歙望阵后逃走。霸王又行五七里,忽见伏弩齐发,楚军五千人俱被伏弩,十损七八。周殷、桓楚舍死随霸王策马急急杀出,霸王鞭法神出鬼没,因此伏弩不得近身,遂出重围。周殷、桓楚身被伤数处,一路接连收拾败残军马并楚将季布、钟离昧等,陆续从大路寻觅而来,正遇霸王,合兵一处,径回楚营。汉兵追袭二十里,韩信大获全胜。 汉王回营,请韩元帅会议。韩信整衣急来见汉王,王起身称射曰:“寡人赖元帅行师,大破楚兵,几获项王,使彼他日闻吾兵至,不战而胆落矣!”信曰:“仰仗天威,大克全胜,但项王未就擒获,须急击勿失,使无复再回彭城可也。”王曰:“元帅当留意,作急攻取,寡人拱听凯还,使三军早得消息,彼此亦自安也。”于是韩信复整三军,来攻楚营。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七十四回 置太公挟汉退兵 却说霸王同诸将回到楚营中军坐定,查计损折人马三万有零,周殷、桓楚、季布、虞子期俱中伤,帐后调理,诸将暂休息数日出敌。传令毕,不觉过了二日,有细作小校打探汉营消息,回报曰:“韩信整点人马,一二日又来与楚交兵,各处诸侯军马陆续而来,现汉兵共有五十余万,萧何转运粮储,积聚荥阳,自成皋相连五百里,俱是汉兵。”霸王闻说,召钟离昧、项伯等商议曰:“汉兵势重,又兼韩信善能用兵,我兵在此,不可久待,况又绝粮,似难与争锋,尔等有何长策?”钟离昧曰:“太公见在楚营,明日陛下出师,置太公于俎上,使汉王见父子之情,自然伤感,着他退兵,免太公一死;如不退兵,决将太公入烹,汉王见时,必然哀求请免,或有别议,此为长策。若恃勇与战,恐复蹈广武之困。愿陛下裁之!”霸王曰:“烹太公亦不难,但恐人耻笑,”昧曰:“欲为退兵之谋,何惜人耻笑?”相与议定。 次日霸王整率人马,将太公绑缚在马上,杀奔汉营来。早有人来报:“霸王将太公绑缚在马上,不知何谓。”汉王闻之,放声大哭曰:“我生不能以奉养父母,因为争天下,反致我父如此受苦,不若急早降楚,以救我太公还国。”张良、陈平急止之曰:”大天何执一如此耶?此是霸王因见汉兵围困甚急,故将太公来,欲陛下退兵。况今大事已定,岂可遽然归降乎?大王不可心急,须以智胜之。”汉王曰:“闻太公捆缚在马上,不觉此心十分哀痛,纵天下得与不得,亦何要紧?救我太公,实第一件大事!”良、平曰:”霸王到阵前,定将太公置于油镬之上,要逼大王退兵,大王如此如此,管教项王不敢烹太公也。”言未罢,人报项王到阵前,要请大王答话。 韩信闻项王来,预备于平川之上,排下阵势,周围列下战车,两边旗帜严整,静静肃肃,鸦雀不闻,刁斗不鸣,甚是威武。楚兵见了,先自惧怯。霸王遂勒住兵不动。汉王到阵前大呼曰:“霸王兵穷势困,急早归降,庶得裂土,世为楚王,免今目下受戮。”霸王大怒,叱之曰:“刘邦匹夫,乃敢出大言,以辱我耶?”急举枪直取汉王,汉王背后樊哙、灌婴、周勃、王陵四将突出,拦住霸王。霸王力敌四将,正在酣战之际,忽汉阵上一声炮声,中军黄旗荡动,只见四面八方合围上来,把霸王围裹在阵中,四将各向方位。霸王左冲右突,不能得出。众军士随着霸王,亦无走路。霸王定睛看那阵时,四望如连城之状,不分东西,难辨出入,愁云漠漠,惨雾朦朦,寻思:“又中韩信之计!吾闻战而误入其阵者,以外应破之。不然,一时妄动,便遭擒矣!吾营中将士,必有知此阵势者,待外边打入,却乘机杀出,庶脱此阵也。”正思虑间,只见季布、周兰、周殷、钟高昧从阵东门打入,霸王即乘势接应,君臣五人,奋力踊跃,荡开一条血路,冲倒汉兵,一拥而出。韩信亦不敢追赶。 霸王回到楚营,召诸将问曰:“何人知此阵法?”周兰近前奏曰:“韩信此阵,乃太乙阵也。有生门,有死门,有阴阵,有阳阵,虽有向背,而四面合一,若八卦阵,实为八卦也。如走生门而入阳阵,必得活路;若不知妄入,必遭擒获。臣少从龙山李少仙学道,尝闻太乙阵之说,臣以此领诸将,从生门而入,策应陛下,遂出此阵。”霸王闻说大喜。于是钟离昧曰:“陛下且将太公回营,今日不必与汉交兵,容一日却将太公置车前号令,待将兵退后,陛下回彭城招集兵马,休养士卒,再作良图。”霸王遂回营。 却说张良、陈平商议救太公之策,遂于楚降卒中,选一伶俐小校,入帐中以言抚之曰:“我看汝相貌,将来亦有功名,但汝杂于众军卒之中,何日得显?我今差汝干一要紧大事,若成此功,定在封赏之贵。”小校曰:“军师有何吩咐?”良曰:“有书一封,差你做细作,往楚营捎与大司马项伯,因你是楚军;定有相识亲故,你可乘空便将此书密密递与项伯,就说是我捎与他的。他有甚话语,你可来回我的话,须要小心仔细。”小校曰:“此事甚易,军师快写书来,我就往楚营,见项老大王,管教下书得信回话。”良大喜,赏劳小校,将书礼就贴肉藏定。小校仍前楚军打份,前来楚营。有巡哨军士看见小校,原是楚军,问:“你如何得回?”小校曰:“我前日阵前被汉兵活捉去,我暂时归降,我父母妻子皆在彭城,如何降汉?因此逃回。明日烦你众位,引我见项伯将军,报姓名入队伍。” 此日项伯正点看三军毕,巡哨军引小校见项伯曰:“这个军士,前日被汉兵虏去,今日逃回,我等不敢隐藏,引来见老大王,他仍要入队伍,我等不敢擅专,请自尊裁。”项伯召小校近前问曰:“汝在汉营,曾见张良否?”小校曰:“我就一向伏侍张军师,时常说老大王名姓,甚是看顾我。只因我父母妻子在彭城,终日思想,以此逃回。”项伯曰:“张良如何时常说我?”小校见项伯问的紧,回顾左右无人,近前却向身边取出书来,密密递与项伯曰:“我临来时,张军师吩咐,将此书呈上老大王。”项伯接书,拆开观看,书曰: 旧交故友张良书奉大司马项老将军麾下:昔承馆谷之心,后托云水之游,自意富贵无心,功名绝念;岂料志有龃龉,不遂所愿,羁縻于此,不过苟延岁月,非有他望也。但汉王仁厚长者,终成大业,不忍舍去,以此恋恋左右,如鸟依人,人自爱之,安得兀然高坐,不画一筹耶?因昨有霸王欲烹太公,实为退汉兵计耳,汉王驱兵于此,实无所归,汉兵不退,项王必烹太公,太公被害,不可复生,他日汉王与将军有蓝田之约,成秦晋之好,将军何以相见乎?良因托鸿便驰书上渎,倘太公欲烹之时,望一言力阻,得赐救援,太公蒙再造之德,汉王免不孝之名,恩义兼至,仁德无穷矣。如允所请,乞讨回音,以慰汉王惕厉望救之怀。下情无任恳切惓惓之至。 项伯看罢书,便吩咐小校曰:“汝既与张子房捎书,想是他帐下心腹。”小校曰:“不敢欺老大王,我是张军师所使,专为下书而来,非逃回也。若大王有回书,我仍捎去回话。”项伯犒赏小校,亦写数字,密付身边,着左右心腹,押小校出营。 小校径来汉营,见张良,备说入楚营见项伯,即以军师分付的事,俱干停当,径来回话,便将项伯回书呈上。张良拆书观看,书曰: 久睽素好,心切遐思,来示教言,敢不如今。俱罢兵言和,乃益国家耳。太公久稽于此,某实朝夕维持,料供给不至缺乏。然不剖意息兵,太公岂能还国?某虽救援,不过为一时之计。近左右每劝杀太公,若一怒不回,恐难永保,望足下筹之! 良看罢书大喜,重赏小校,仍着军政司纪姓名,令纪功禄报功,待封赏之时,查名重用。 且说霸王亲统大兵,复到汉营,列成阵势,命军士抬油镬,设于军前,将太公置于俎上,命军士传呼曰:“汉兵早退,免烹太公;如不退,烹太公!”汉王急出阵前,亦大声呼曰:“吾与霸王俱北面事怀王,结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如若烹而翁,幸分我一杯羹!”言罢,语笑自若,似无哀戚之意。霸王大怒,即欲烹太公,项伯急向霸王前止之曰:“凡为天下者不顾家,昔大禹圣人也,有父名鲧,而治水无功,被尧帝杀之,大禹仍治水三年,三过家门而不顾。今汉王与陛下争天下,前太公被拘禁三年,汉王略不相顾者,正是以天下为重耳。若今陛下杀太公,既无干胜败之数,反使天下说陛下杀人之父,是为盛德之累也。不若陛下且收兵回营,再为别图,何必挟杀太公,然后为退兵之计?陛下威武震于天下,何乃听此以示怯也。”霸王急令赦太公,遂收兵回营。是日两家俱未经交兵。 汉王到营大哭曰:“太公虽得暂救,一时不能还国,我诚天下罪人也!”汉王召良、平等议救太公还国,良曰:“若使太公还国,必须差人与楚讲和,况楚方缺粮势弱,必从其议。但无此能言之士,往楚为使命耳。”言未毕有一人上帐曰:“臣愿往与楚讲和。”王见其人大喜,就令往楚讲和,救太公还国。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七十五回 指鸿沟割地讲和 却说欲愿往楚讲和者,乃洛阳侯公也。侯公世家洛阳,遭秦乱不仕,少负豪气。一日有邻家兄弟分家私,不相和睦,争讼数年不决,侯公往与和解,用一篇话说得兄弟二人,各相涕位,遂义让不争,自此乡人甚爱敬之。后汉王东征,过洛阳,同董公三老杖策见汉王,条陈国政,极切时弊,汉王甚喜,遂留帐下听用。今见汉王欲差人往楚讲和,因此上帐,愿为使命。张良、陈平曰:“霸王性暴气刚,人不可轻犯,贤公往说之,倘一言不合,恐致彼怒,太公既不得还国,贤公必遭其害,那时反辱君命矣!公当三思,不可造次。”侯公曰:“若据先生之言,霸王终不可近,太公决不可还,视某为匏瓜,亦无用矣,大王养我辈将何济乎?”王曰:“公既敢去,必济吾事。”遂修书付侯公。侯公辞王,赴楚营来见霸王。 霸王闻侯公来,知是汉王差来讲和,遂命刀斧手列于两边,霸王仗剑坐于帐上,瞋目向外虎视。侯公自外从容而入,大笑不止。霸王大怒曰:“汝为汉使来下说词,乃敢大笑不止者,欲寻死耶?”侯公笑而言曰:“陛下为万乘之君,天下之主,武威震于寰宇,号令布于四方,何人不畏?今见一贫寒之士,貌不及乎中人,才非逮于管、毅,却乃刀斧列于左右,陛下仗剑而坐,示威于外,意欲假此以制敌国,殊不知陛下虽示威,而何人不畏惧?若预备威令,臣反致疑,所以大笑也。”霸王遂掷剑于地,喝退刀斧手,便问:“汝来欲何为耶?”侯公曰:“臣此来欲陛下罢两国之兵,成楚汉之好,休养士卒,保国安民,非为无事而见陛下也。见今有汉王书奉大王。”霸王回嗔作喜,接书展开,书曰: 汉王书奉项王麾下:邦闻天之立君,所以为民也;苟民生未遂,徒以干戈扰壤,使天下日蹈锋镝而不能安其生,何足以为君?何足以为民也?邦与王争衡数年,经七十余战,白骨暴野,积尸如山,有父母之心者,独能忍乎?今遣侯公与王讲和,以鸿沟为界,鸿沟之西属汉,鸿沟之东属楚。各定疆宇,罢兵息争,永保富贵,不失兄弟之情,尚存怀王之约,使百姓安于枕席,吾二人亦得坐享燕乐,而诸将士亦少为宁息,以安妻子,勿徒为苍生苦也。王熟思之,以为进止。 霸王看罢书,自思一向与汉交战,兵疲粮尽,久困于此,终难取胜,不若从其言,还兵彭城,日醉玉楼,不亦乐乎!遂召侯公曰:“本欲与汉王决战,以定雌雄,今观来书,似亦有理。今差人约盦,各立封疆,与汉王俱到阵前,将合同文字,各收一角,永为执照。汝且回去,朕于明日与汉王相见。” 侯公辞项王到汉营,见汉王备说前事,王大喜。随有楚使至,约会照样写合同文字各一纸,待两家相见之时,各传递收照。王曰:“明日吾与霸王相见,仍复前日兄弟之好,不必陈设大兵,亦不可身披甲胄,烦使命再同侯公致意霸王,必须将太公并家眷还国,方见讲和之意,若仍前住在楚营,恐他日复又变更,似非盟好也。”使命曰:“臣就同侯公再启奏霸王,料无留太公之意。”王重赏来使,就遣侯公复同到楚营见霸王。霸王曰:“侯公如何复来?有何话说?”侯公曰:“汉王再三致意,陛下蒙允讲和,深感盛德。但陛下明日交递合同之时,不必身披戎服,不必陈设甲兵;况讲和之际,复前日兄弟之好,又要雍容揖逊,以礼相接,非复前日龙争虎战之秋也。又启奏陛下,太公、吕后久质在楚,今既讲和,须令还国,使汉王父子亲睦,夫妻完聚,此陛下推及仁爱之至。天下诸侯闻知,皆以陛下不杀人之父,正所以广其孝也;不污人之妻,所以昭其洁也;拘久而复与,所以明其义也;三者尽而声名洋溢乎中国矣。”霸王闻侯公之言甚喜,乃曰:“明日讲和之际,就将太公、吕后还家,汝可传与汉王知道。”侯公曰:“臣之命,实悬于陛下一言之下,臣今回营,就将陛下玉音,传知汉王,汉王必以陛下之言,如纶如綍,金石不易也,倘复更变,臣命休矣!惟望陛下怜之!”霸王曰:“大丈夫一言既许,如壁立万仞,岂在失信之意?汝可速回,勿多烦聒!”侯公便辞霸王回营。 钟离昧、季布谏曰:“陛下虽当与汉讲和,且未可将太公还国,汉王反复无信之人,恐有更变,则陛下无复管束矣。”霸王曰:“久羁太公在此,使诸侯闻之,皆以我无破汉之策,惟将太公为质,似太怯矣。况一言已出,岂可复回?”项伯曰:“太公在楚,陛下久禁不杀,足见陛下之仁。今若释放,汉王深感陛下之恩,自无变更之理。”项王曰:“卿言是也!” 次日,霸王命文武将士,各穿常服,列于两边,太公、吕后随于马后。汉王亦无甲兵,惟文武将士,相随而行。二王各对面行礼毕,就将手字合同,两相传递。霸王曰:“自今与王,各分疆界,无相争夺,朕将解组东归矣。”就命左右引太公、吕后交付与汉王收领。汉王见太公、吕后过来,即趋近前迎接过汉营,仍拜谢霸王曰:“太公在大王麾下,久蒙恩养,深感至德,真生死而骨肉者也。”二王各辞回营。 霸王收兵东归。汉王亦欲收兵西行,张良急来谏曰:“大王数年苦战,诸将士在外日久,从大王游者,俱要指望东归,以光故里。今大王一旦与楚王讲和,又复西行,人人皆思父母妻子,必相逃回,大王孤立于此,谁与守天下乎?况今太公、王后俱已还国,兵势大振,四方从风,其成败胜负之机,实在大王。若今两分天下,权各有归,又不知孰为君?孰为臣?使天下诸侯,无所专主,礼乐征伐,不统于一人,岂是帝王混一之治?臣尝闻古人云:‘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今汉已得天下十有其八矣,不即剿灭,却使项王解而东归,倘养成锐气,兵马复振,大王独能安处西土乎?所谓养虎遗患,终成大害。王当熟计,不可失也!”王曰:“鸿沟之约,已有盟誓,今若变更,不足以取信于天下也。”良曰:“拘小信而失大义,明智者不为也。昔汤武之得天下,若拘君臣之迹,则桀纣不当诛,天下终不可得也。王令以盟誓自拘,倘洪基为项王所得,大王徒苦半生,臣虽劳亦无益!”陈平、陆贾、随何诸谋士皆曰:“子房之言,极为有理。臣等随大王劳苦,奔走数年者,愿大王统一疆宇,为四海之主,使天下诸侯,北面朝王,臣等亦得仰观混一之治,而为盛世之臣也,岂不美哉!”于是汉王从其言,遂与楚背约,复整兵马,要与楚决战。 不说汉王复整兵马与楚背约。却说霸王归到彭城,筵宴群臣,终日与虞姬登楼欢饮,分付诸将各回宅安息,遂宴然以为无事。周兰上疏谏曰: 自古圣帝明王,安不忘危,治不忘乱,虽当无事之时,未尝废驰武备。况今汉王刘邦,新结盟好,心志未定,谋臣诡诈,事多变更。陛下尤当整饬兵马,训练甲士,日修文德,间习武事,精选智谋勇敢之士,修明练连之才,以充将佐之用,卧崭尝胆,恒如会稽起兵之时,战惊惕厉以戒不虞,纵使外海有变,陛下号令一行,则攻无不胜,战无不克,威武可以取乎天下,又何外患之足虑哉?若今苟安于一隅,而略不为备,倘刘邦听谋臣变更之议,复鼓而东,陛下何以御之?臣猥有所见,实本愚忠,惟赐采纳,臣不胜战栗恐惧之至。 霸王览疏,沉吟半晌,召周兰近前曰:“刘邦既定盟约,岂有更变之理?卿虑似太过!”又召钟离昧等曰:“周兰上疏劝朕勿废武事,意恐汉王有变,汝等可照常训练三军,以防汉兵。”钟离昧领旨操练人马。未及半个月,早有荣阳人来传说:汉王屯兵固陵,调取各处兵马,要与楚决战,不遵盟约,前日讲和之意,止为诱取太公、吕后之计,非是真与楚决分天下也。霸王闻之,大怒曰:“刘邦村夫,乃敢欺侮朕躬如此!前日周兰之言,真有所见!”就召诸将,遂欲起兵复与汉决战。季布谏曰:“不可!传来之言,未为实的。陛下只可整点三军,预备出战,不可先动。若陛下先加人马,是我先有背约,其屈在我;必待汉王动兵,是汉王违约背楚,其屈在汉,陛下却声其罪而伐之,则师出有名,战无不胜矣。”霸王从其言,遂整点人马,以备汉兵不题。 却说汉王与良、平诸谋士等计议:“今意欲背约,但前日讲和之后,韩信等各处人马,俱各已发回,今复调取,似又反复轻率,恐诸侯难以准信,为之奈何?”张良曰:“大王且一面差人下书与楚背约,一面差人调取各处人马,待楚兵到,那时各路人马,亦可陆续到来。就前日讲和,实为了取太公、吕后之计;今太公、吕后已还国,岂可纵楚王坐享东土,而不为混一之治乎?大王榜文到日,料诸侯决来,却与楚会兵,只此一阵,可以破楚矣。”汉王从其言,即命陆贾修书,差人往彭城约楚会兵,以决胜负。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