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效权术。君主讲话应当慎重,不要讲那种自以为机智,实际上却十分轻率狂妄的话。恺撒曾说“苏拉不学无术,所以不适于当独裁者”,结果他为这句话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因为这句话使那些不希望他走向独裁的人绝望了。加尔巴⑥说“我不会收买兵士,而只征用兵士”,结坚果这句话也毁掉了他,因为他使那些希望得到赏金的士兵绝望了。普罗巴斯⑦说过“有我在,罗马帝国将不再需要士兵了”这使那些职业战士们绝望了,结果断送了他的生命。因此,作为君主,在动荡形势下的某些重大问题上,必须慎其所言。尤其是此类锋利的警句,它们传播之速有旭飞箭,并且将被人们看做是君主所吐露的肺腑之言,其作用甚至越过一部长篇大论。最后,作为统治者,应当在身旁备有一两位有勇有谋的重臣。否则,变乱一起,朝野震惊,就很可能无人承担大任,将像塔西佗所说:“人性好乱乐祸,虽少有人敢为祸首,但多数人却宁愿承认既成事实。”但是,如果所任非人,那么用来治病的药,其危害也可能比疾病本身更可怕。①维吉尔(公元前 70——前 19),古罗马诗人,著有《牧歌集》《农事诗集》《伊、、尼特》等。其作品对欧洲文艺复兴和古典主义时期文学较大。②见塔西佗著《罗马史》 1 卷第 7 章,第原文作“当一位皇帝被国人所痛恨的时候,人们对于他的举动,无论好坏,都要加以非难。”塔西佗(约公元前 55——前 12),古罗马历史学家。③卢卡斯(公元 39——65),罗马诗人。④语出罗马政治家小普利尼(公元 61——114)。⑤埃辟米修斯,希腊诸神之一,普罗米修斯之弟。⑥加尔巴,古罗马帝王,因说此话被护卫军所杀。⑦普罗巴斯(公元 226——282)罗马皇帝之一,颇有战功,因希望和平,厌倦军旅,被乱兵所杀。十六 论无神论我宁愿相信圣使徒传、犹太经典和《古兰经》中的一切寓言和神话,也不能相信这宇宙只有躯壳而没有一个作为主宰的精神和灵魂。所以,上帝根本无须显示奇迹来反驳无神论。事实上,宇宙中所存在的自然秩序,就已经足以驳倒它了。一知半解的哲学思考把人导向无神论,但是对宇宙与哲学的深刻思考,必然使人皈依于上帝。因为从表面上看去,自然界中的万物似乎是偶然和不相关联的,可是只要深入观察和思考,就会发现万物之间那种错综复杂的因果联系,最终只能导向一个总的宇宙原因——那就是神。也正因为如此,历史上那些以无神论为标榜的哲学——例如卢克莱修、德谟克利特和伊壁鸠鲁的学说。恰好提供了最有利于宗教哲学的证据,他们有两种学说。一种看法认为宇宙是由地(土)、水、风、火和“存在”这个范畴所构成的。另一种看法则认为,宇宙万物的元素是一群无限小且无定形的原子。我认为在这两种说法中,以第一种较为可取。《圣经》中虽然说过“愚者心目中看不见神。”但并没有说过:“愚者理性中认识不到神。”这就是说,愚人之所以主张无神论,主要是因为他们的意见没有经过理性的思考。事实上,除非无神论可以给人以实际的好处,否则是没有人会认真坚持它的。这一点还可以从以下两方面得到证明:尽管无神论者反对宗教,可是他们本身却也在传播一种宗教——这就是否认神的宗教。另一方面,许多无神论者会为有人信仰神而痛苦、并引发争论——但既然根本没有神,你又何必还要为此而痛苦、争辩呢?伊壁鸠鲁曾说过,他认为神是存在的,只不过神并不愿干预和参与人间的生活罢了。当年他的这种见解曾受到猛烈的攻击。有神论者认为他是狡猾地用这种对于神的虚伪看法,来掩盖他内心中否认神的真实思想。我认为这些人实在是误解了伊壁鸠鲁,所以才如此诽谤他。其实,伊壁鸠鲁的话是非常高贵而真诚的,因为他为说过这样一个格言:“真正亵渎神灵的,并不是那种否认世俗所见神灵的人,而是那么些把世俗观念强加于神灵之上的人!”这话实在太伟大了,就连柏拉图对于神也不可能讲得比这更好。实际上,尽管伊壁鸠鲁否定神对世俗生活的参与,但他却从没有否认过神作为宇宙本体的存在。西方的印第安人虽然不理解上帝的存在,但他们也知道宇宙中存在神,并且赋予他们以各种各样的名称。古代欧洲的异教徒们不也这样吗?他们不懂得上帝是什么,但崇拜丘比特、阿波罗和宙斯①。由此可见,即使是未开化的野蛮人也具有关于神的观念,只是他们的宗教思想不如我们所认识的那样博大精深罢了。所以,就反驳无神论而言,野蛮人是和最机智的哲学家站在一起的。而真正能提出某种理论的无神论者也并不多见。知名的只有迪格拉斯、拜思、卢西那么几个人。但他们的评论也都不严密,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些怀疑论罢了。真正的无神论者往往是虚伪的。他们一方面讨论神圣,另一方面又缺乏自知之明,所以早晚会碰壁。有得无神论产生的因素有如下几种:一是宗教内部的派别纷争。二是教会内部的腐败。关于这一点,圣波纳曾说过:“现在已不能说教士应当像普通人一样,因为现在的普通人都比教士们强。”三是亵渎和嘲弄神圣事物的风气。四是由于天下太平安定、文化发达,使人感到不再需要依赖神的力量。假如人类再次陷入苦海的话,他们就会发现自己非常需要祈求神的帮助了。在肉体方面,人类与野兽无异。如果在精神上再不追求神圣,那么人与禽兽就毫无区别。所以,无神论无益于人性净化和升华。所有的动物,都需要借助一种信仰和崇拜才能提升自我的价值。就以狗来说,由于在它的眼中主人就是它的上帝,所以当需要时,它可以奋不顾身地为主人尽忠以至献身。人也是如此。当人心胸中具有一种神圣的理想和信仰,那么就可以激发出无限的意志和力量。这种意志和力量假如不依托一种信仰,就不可能产生。正因为如此,无神论地可憎的。人性本来是脆弱的,而无神论更从根本上摧毁了人在内心中战胜邪恶的精神力量。不仅就个人而言是这样,就民族与国家而言也是如此。在人类历史上,恐怕还从来没有任何国家比罗马更伟大。西塞罗在一次对罗马人的演说中,对罗马之所以如此伟大的原因作过很精彩的论述,他是这样讲的:“无论我们多么自豪,我们还是应该承认,我们在人数上少于西班牙人,在体质上弱于加洛人,在机敏上不如迦太基人,而在文化上则低于希腊人。而爱国心和乡土观念论,我们也无法和本地那些土著人相比。但是我们有一点却越过了所有这些民族——这就是我们的仁德、虔诚和对于神的信仰。我们确信我们来自于神,并且服从神意志安排世界,就这一点而言,我们优越于世界上的任何人!”①丘比特,金星之神。阿波罗,太阳神。宙斯,木星之神。均为罗马教之六神。十七 论迷信对于神,与其陷入一种错误的信仰,倒还不如没有任何信仰。因为后者只是对神的无知,而前者却是对神亵渎,迷信神实质上就是亵渎神。普鲁塔克说得好:“我宁愿人们说世上根本没有普鲁塔克这个人,也不愿人们说曾经有过一个普鲁塔克,他靠吃他子女们的血肉为生。”——他说这话是针对史诗中关于大地之神塞特恩的说法①。无神论把人类付诸理性、哲学、世俗的骨肉之情、法律以及名利之心,等等。即使世上没有宗教也足以教导人类趋向于完善。但是迷信却相反,它否定这一切,却在人类心灵中建立起一种非理性的专制暴政。从历史上看,扰乱国家的并非无神论。因为无神论可以使人类重视现实的生活,除了关心自身的利益再没有其他的顾虑。试看历史上那些倾向于无神论的时代(如奥古斯都大帝的时代),往往是太平的时代。但是迷信却曾破坏过许多国家。迷信把人类招托付于来自九霄云外的神秘统治者,而这种莫名其妙的统治却足以否定掉人间任何法制。迷信总是群众性的。而在迷信盛行的时代,即使有少数智者也不得不屈从愚妄的群氓。在这种时代,不是理论的假设服从于世界,而是世界必须服从于理论的假设。在一次圣教会会议②中,有一位教士曾作过一个意味深长的比喻,他说经院哲学家好比那些天文学家。天文学家为了解释天体的运行,而假设了离心圆、本轮以及诸如此类轨道的存在,虽然他们明知道宇宙中其实是不存在这一切的③。同样,经院哲学家也编造了许多奥妙复杂的原理和定律来解释宗教,虽然他们也知道这套故弄玄虚的事物是不存在的。使人类陷入迷信的方法有:利用炫人耳目的宗教礼仪制造法利赛式的虔诚④;利用人们对传统的盲目崇拜和信从,以及利用其他各种由僧侣发明和设计的宗教圈套。僧侣们常谈“虔诚的善意” 让这种所谓的“善意”把人类引向地狱。最后,迷信还有效利用了历史上出现的那些野蛮时代,尤其是灾祸横生的不幸时代。迷信并非宗教,它的愚妄使其变得极为残酷而丑恶。如果有一只猿猴,其外表长得竟像人,那将多么人厌恶。因为这是对人类的嘲笑。而一种迷信,如果以一种虔诚的宗教形式出现,也将更加人厌恶。物腐生蛆,某种起初很神圣的宗教仪式,时间久了也会腐化成繁琐的形式,前使信徒们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但是另一方面,当人们憎恨一种旧迷信时,往往会矫枉过度,其结果却是陷入了一种新的迷信。所以在反对一种迷信时,应当慎重,不要搞得过头。①塞特恩,罗马神话中的土地之神,以人为祭品。②指罗马天主教会于 1545 年召集的“全体大会”,至 1563 年方闭会,讨论该教会的内部改革,以抵抗路德派的新教运动。③离心圆、本轮均国哥白尼之前托勒密旧天文学的术语,以虚构的方法描述宇宙星球的运动。④法利赛人为犹太教中之一派,其宗教礼仪以虚伪无实而著名。十八 论旅行年轻人会把旅游当做是一种学习的方式。而对于成年人来说,旅游则构成一种经验。当你想到某国去旅行时,首先应学习一点该国的语言。假如一个年轻人在旅行中,身边能带上一个了解各国语言和风情的向导,那将是大有益处的。否则,他就可能像只蒙着头的鹰,到处乱撞,很难描述自己看到什么了或去了哪里。在海上旅行时,周围除了天就是海,航海家却每天都要写航行日志。而在陆地上,尽管有许多层出不穷的新奇事物,人们却常常忽略写日记。这真的是很奇怪,难道一览无余的东西要比应该认真观察的东西更楮记录吗?照理说来,在旅行中,坚持写日记是必要的。在某地旅行时,要注意观察下列事物:政治与外交,法律与实施情况,宗教、教堂与寺庙、城堡,港口与交通,文物与古迹,文化设施,如图书馆、学校、会议、演说(如果碰上的话),船舶与舰队,雄伟的建筑与优美的公园,军事设施与兵工厂,经济设施,体育,甚至骑术、剑术、体操等等,以及剧院、艺术品和工艺品之类。总之,留心观察一切值得长久记忆的事物,并且访问一切能在各方面给你以新知识的人们。相对而言,有些典礼、闹剧①、宴会、红白喜事等热闹一时的场面,倒不必过于认真,但也不应忽略不顾。如果一个年轻人想通过一次短促的旅行吸取到一些知识的话,以上所谈的方法是可以借鉴的。为了迅速达到这一目的,他必须通晓所去国的语言,还要找一个熟悉国情的向导,带上介绍该国情况的书籍、地图,并坚持写日记。在每处逗留时间的长短,要根据提供知识的价值来决定。但最好不要在一地耽留过久。如果可能的话,最好经常换住所,以便更广泛地接触社会。在交际方面,不要只找熟识的同乡。要设法接触当地的上流社会和各界人士,以便在必要时能获得他们的帮助。如果能设法得到各国使凶秘书的交往和友谊,那么你虽然只到一国,却能得到许多不同国家的知识。在旅行时还可以顺便去拜访一下当地有名望的贤达人士,以便观察一下他们的实际善与所负名望是否相称。但千万要注意避免卷入不必要的纠纷和决斗。这种决斗的原因无非是由于争夺情人、地位、荣誉或语言冒犯而引起的。为了避免发生这种纠葛,在待人接物上就必须谨慎,尤其在和那种性情鲁莽之徒来往时更应小心,因为他们总是乐于招惹是非。在旅行结束回到故乡后,不要立刻就把经过的一切丢到脑后,而应当继续与那些新结交而有价值的友人们操持通信。还应当注意,归国后不要改头换面一身异国装束的打扮。在人们及你的旅行情况时,最好只作为一个回答者而不要作一个夸耀者。不要使自己在别人眼中成为一个出了一次国就忘记了祖先风俗的人,而应当做一个善于把别国优良事物移植到本国土壤上的改良者。①盛行于宫廷中的一种诗剧。十九论帝王帝王的内心世界,常常是无所可欲而多所畏惧,这是一种可悲的心境。他们高踞万民之上,至尊至贵,当然对生活无需更多的渴求。,他们内心深处却倍加忧虑,因为他们不得不时时提防各种可能的阴谋和背叛。 《圣经》所以中说:“君王之心深不可测。”①当人心中除了猜疑恐惧再容不下别的事物时,这种心灵当然是不可测度的!为了逃避这种可悲的心态,明知的帝王往往会为自己找些事做:例如设计一座楼台,组织一个社团,选拔一具臣僚,练习某种技艺等。譬如尼罗王爱好竖琴,达密王精于射箭,哥莫达王热爱剑术,卡拉卡王喜欢骑马等等②。这在有些人看来似乎很奇怪,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君王不关心大事,却偏偏爱好这些匹夫小术?我们在历史中还可以看到,有些帝王早年英姿勃发、所向无敌,到了晚年却陷入迷信和极度的忧郁之境。例如亚历山大大帝和德奥克里王③就是如此,晚一些的还有查理五世④也是如此。这是因为一个早已习惯于叱咤风云生涯的人,一旦陷入无所事事的寂寞之境,就难免会走向颓废。再说帝王的威严。善于保持威信者,是懂得施恩并善于这种驾驭之术的人。这意味着要在两极端之间掌握平衡,而这绝非一件易事。维斯帕思曾问阿波洛尼亚⑤:“是什么原因导致尼罗王的失败?”阿波洛尼亚说:“尼罗王虽然是个高明的琴师,但在政治上却显然不精此道。他有时把弦绷得过紧,而有时又把弦放得太松。”毫无疑义,宽严两误是导致政治失败的契机。近代论权术者,常常是把注意的重点放在如何处置危机上,而不去考虑如何防止危机。这就未免有点舍本求末了。一方面固然不可以小失大——所谓明察秋毫,而不见舆薪。但另一方面也不可以大失小——殊不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任何帝王都难免会有一些政治上的对手,但最可怕的对手却藏在他们自己的心灵中。据塔西佗说,历代帝王不仅多疑,而且愿望往往自相矛盾,而权力之所以能腐蚀人的品性,也正是因为它提供了肆行无忌的种种可能性。但是另一方面,对于帝王来说,他的敌人又似乎举目皆是——无论邻国、妻子、儿女、僧侣、贵族、绅士、盲人、平民还士兵,稍有不测都可能成为仇敌。先说邻国吧。与邻国的关系会随形势而变化,但无论怎样变,却有一条是永远不变的,即:要自强不息,警惕你的邻国(在领土、经济或军事上)强于你。所以在历史上,英五亨利第八、法王法兰西斯第一和皇帝查理第五,曾经建立过这样一种三头联盟,每当其中一位强过别人时,另两位就会自动联合在一起抑制和反对他,例如那不勒斯的裴、迪南王、佛罗伦萨的美迪奇王和米兰的斯福查王所组成的联盟。经院哲学家认为,如果一国没有主动侵犯另一国,就不应该进行战争。这种说法是不可相信的。因为只有先期打击潜在的对手,才是预防被侵略的有效方法之一。至于谈到帝王与他的后妃,历史上曾有过多次这样悲惨的事例。里维娅王后毒死了她的夫君奥古斯都大帝。土耳其王梭利门一世的宠妃洛克莎娜,为了能让自己生的儿子成为太子,就暗杀了真正的皇太子穆斯塔发,扰乱了继承的大统。而英王爱德华二世的皇后,既是策划他退位阴谋的主角,又是最后暗杀他的凶手。这些悲惨事件之所以发生,不是由于储君的废立,就是由于后妃们有了私情。至于帝王的子嗣,他们所带来的苦恼也不比别人少。一般来说,作帝王的父亲很少有儿子们不暗怀猜忌的。像前面谈过的那个土耳其的事例,就使梭利门大帝以后的土耳其君统一直都有非嫡派子孙的嫌疑。甚至有人认为梭利门二世是皇妃与别人的私生子。自从君士坦丁大帝⑥杀死那秉性温柔的王子克里普斯后,他的家室就不再安宁。太子君士坦丁和另外两个儿子康斯坦斯、康斯坦修斯后来由于争夺继位权而自相残杀。马其顿王菲力普二世的太子狄修斯,受他兄弟的诬陷而被赐死。当菲力普发现了真相后,结果因忧悔过度而死。类似的事例在历史上数不胜数。但事实上大多数帝王对他们儿子的防范,其实很少是有充足理由的。当然,历史上也不乏相反的例子,例如叛变了父王梭利门皇帝的王子巴加札特,以及叛变了亨利二世的那 3 个王子等等。再谈帝王与宗教领袖的关系。如果宗教势力过大,一定会威胁到帝王的统治。例如历史上的坎特伯雷大主教安萨姆和贝克勒,都曾企图把教权与王权集于一身。他们企图用主教的权杖对抗君主的剑,如果不是遭遇到强有力的对手,他们几乎就得手了。教权的危险,并非来自宗教本身,而是来自与世俗政治势力的勾结——特别是如果有国家外部势力的支持,或者主教的权位,并非帝王指派的,而是民众自发拥戴的时候。至于贵族们,帝王应当对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避免过于压制他们,尽管这有助于加强中央集权,但也可能导致政治危机。关于这一点,我在《亨利七世传》中曾作过讨论。由于亨利七世一直与贵族阶级对立,因此他在位时,王权始终是面临着危险的。贵族们对他虽然表面上恭顺,在事实上却不肯与他合作,使他处于十分孤立的境地。社会上的绅士阶层,对王权的威胁相对要小得多。不妨让他们放言高论,但却要防止他们结成社团。由于他们是贵族势力的制约,而且接近于平民,因此可以利用他们调和帝王与人民的关系。关于国家中的富人阶级,他们好比社会的血脉。如果他们不繁荣,那么这个国家就可能营养不良,而不会强壮。帝王不应企图用高税率压榨他们,高税率也许能带来暂的好处,但从长远说,只能导致国库财富泉源的枯竭。至于国家中的平民,只需注意他们中间的那种精英人物就可以了。若没有这种人的发动和领导,只要君王不对人民的生活、风俗、宗教信仰作粗暴的干涉,那么人们是不会闹事的。最后再谈军队。这的确是一个危险的团体,尤其当他们产生了物质欲望时。这方面,我们可以回顾一下历史上土耳其御林军和罗马近卫兵的叛乱。最有效的防范办法就是分而治之,并经常调换他们的军官,且不要轻易用赏赐刺激他们的贪欲。帝王如同天上的行星,他们决定人间的季节,受到世人的崇拜,却整天运行不能休止。以上关于帝王之术的所有论述,最终可以归纳为如下两句话:第一,“请不要忘记帝王也是凡人。”第二,“但也请注意,帝王既是人世上的神,又是神之意志的体现。”第一句话是告诫帝王,他们的能力有限,而第二句话则提醒他们所担负的责任和使命。①见《箴言》第 25 章第 3 节。②尼罗(公元 37——68),罗马暴君。达密,罗马皇帝。哥莫达,罗马皇帝。卡拉卡,罗马皇帝。③亚历山大(前 356——前 324),马其顿国王。德奥克里,罗马皇帝。④查理五世,16 世纪西班牙王,后为神圣罗马皇帝。晚年酷信宗教,受戒苦行。⑤维斯帕思,罗马皇帝。阿波洛尼亚,罗马教士。⑥君士坦丁,公元 4 世纪时罗马皇帝。二十论忠告提供建议意味着坦诚和信任。我们在许多事务上,都只是把生活中的一部分委托给别人,如田地、产业、子女、债务等。但在听取一项建议时,我们就将自己的全部信任交付于他了。作为一位英明的君王,从来不会由于听取过某种忠告而感到羞愧,因为就连上帝也认为忠告和建议是不可缺少的。所以在他授予圣子耶稣的诸尊号中,其中有一个就是“劝世者”。所罗门曾经说过:“忠告带来安全。”对于一件事情,如果事前没有经过反复的推敲、斟酌和计议,就难免在执行中出无法预料的差错,这样大大削减了它成功的几率。所以,一种计划实行之前如果不先通过讨论,就只能把它交给命运的波涛了。虽然所罗门懂得听取忠告和建议的重要性。但他的儿子却由于听信谗言而以受了严厉的教训。他的国家,尽管一度为上帝所宠爱,却终因谗言误国而导致山河破碎①。这个历史教训告诉人们听取建议时要谨记如下两点:1.就人来说,要慎听幼稚轻率者的献策。2.就事来说,要慎听那种过激的言论。君主的安危与能否得到臣子的忠告是密切相关的。君主应当怎样利用忠告,古人曾作过高明而寓意深刻的议论。其一,古诗中说众神之王丘比特的妻子是米狄司。而这位米狄司正是言论之神。古人借这个故事表明和建议对君主的重要性。其二,这个故事还有下文:后来米狄司怀孕了,但是丘比特却不愿意让她生下这个孩子,于是就把她吞噬了。结果他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后来在头顶上生出了一个全身武装的儿子帕拉斯。这个故事听起来很荒谬,却蕴涵着深刻的政治思想。它启示我们:明知的君王应当把国家大事交付给臣民去商议——这好比丘比特与言论之神的婚姻,而把选择政策和决定政策的权力归于自己——这好比由丘比特的头脑中生出全副武装的帕拉斯。这们君主既能树立他英明果断的形象,而且又能得到臣民们的广泛拥戴。我们再来讨论一下开放言论有哪些弊病以及补救的办法。第一,开放言论使国家难以守秘。第二,众说纷纭削弱君主和国家的权威。第三,难免会有人出于自身的私利而提出不利于社会的建议。为了防止这三种弊病,法国曾实行意大利人倡导的那种“秘密内阁”制度,把对国政的议论只开放给少数人。,这种制度的危害却可能比公开开放言论更大。要如何保守秘密呢?作为君主应当知道,他不必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臣民们。他可以有所区别。当他向人征求建议时,也不意味着他必须一切照办。但是对于一些秘密会议,下面这句话可以作为一种忠告,就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②”。所以,宫中一些秘密会议的内容,除了君主本人,不能有太多的人知道。然而有些事情,即使有不同意见也无碍大局。只要注意不使他们的言论干扰政策的实施就行了。为此就要求君主要有自信,明辨是非。例如英王亨利七世,他的秘密就只有两名重臣知道。关于开放言论可能会削弱政府的权威,我们在前面的那个故事中已经指明了补救的办法。君主若能广泛听取臣民的建议和意见,不仅不会削弱其权威,而且还有助于加强它。因为允许自由议论表明了政权的强大——它经得起言论的干扰。除非一些有异议者秘密策划和勾结,图谋影响政策的时候,局面才有危险。但这是完全可以及早发觉并加以制止的。再来讨论最后一种害处,就是人们所提的建议未必都是善言。俗话说:“大地上本无信诚”。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切人都如此,总有人生性就是诚实、坦率、可以信任的。君主应当善于发现和使用这种人,并且依靠他们监督和防范那些假公济私者。所以对于君主来说,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善于辨言和识人,以免被里用得着先哲那句名言:“贤明的君主贵在知人③。”另一方面,作为有进言责任的官员,在进言中切不可只投君主所好。一个合格的言官应国家利益为己任,而不是关注主人的偏见。否则他就只会阿谀奉承,而对他无所帮助了。作为君主,他的咨询方法有两种,就是公开征询和私下探询。这两种方法都是有益的,但作用不完全一样。私下发表看法较为自由,可以更真诚地袒露内心。而在公开场合,一个人就容易受多数派意见的影响。尤其在听取地位较低者的意见时,最好是在私下,以便使他们敢于进言。而听取位尊者的意见时,最好是在公众场合。这样就可以使他们有所顾忌而出言审慎。君主在选择人才时,应当避免受等级偏见的左右。同样,在听取意见时,也不应因人废言。古人曾说:“只有死人才是最公正的发言人。”这话讲得不错。活人受当世利害善恶的束缚,是不容易持论公允的。而死人虽已逝去,却留下了著作。君主应当善于博览群书,并从中去吸取有用的教诲。今天的许多议事机关实际上只是形式上的表决作用。他们附和政策而不是制订和选择政策,这对政治是不利的。在讨论重大问题时,最好给议事机关充分的考虑时间。俗话说:“隔夜产生妙策。”例如当初善于英格兰和苏格兰是否合并的问题,议会就采取各种私欲和谗伪所蒙蔽。在这了这种做法。当议会决定对某一事业设立专门委员会的时候,任用那些不持偏见者比任用有偏见的人好。但我认为,还有必要设立一些专职机构。解决诸如贸易问题、财政问题、军事问题、司法问题,等等。它们需要一些有经验的专家,并且要确保政策的连续和稳定性。这些专门委员会应当承担审查之责,以仲裁所辖范围内的各种报告和申诉。然后,再把那些需要复议的重大问题提交给议会。但是提交委员会不可让过多的提议者参加讨论,以免形成要挟之势。在议会中座位次序的设置,从形式上看只是一件小事,其实则不然,因为一条长桌上的首席,事实上体现着一种决策的地位。当君主主持一次讨论的时候,应当注意,在讨论过程中,切不可率先泄露自己的意向,以免给与会者带来暗示或压力,使到会者不便再发表自己的意见。那样一来,整个讨论恐怕就只能听到一片“我主圣明④”的声音了。①事见《旧约》。指所罗门之子罗伯即位后不听忠告,终于亡国的故事。②直译为“到处有漏洞”。③语出罗马诗人马梯(约 42——104)④语出基督教晚祷礼中为逝者所唱的赞美诗。二一 论时机幸运之机好比市场转瞬即变的价格。它又像西比拉的预言书①,能买时不及时买,待你发现了它的价值再想买时,书却卖没了。所以古谚说得好,机会老人先给你送上它的头发,如果你一下没抓住,再抓就只能碰到它的秃头了。或者说它先给你一个可以抓的瓶颈,你没有及时抓住,再抓就是那永远不可能抓住的圆瓶肚了。所以,要善于在一件事开始时识别时机,这实在是一种极难得的智慧。例如在一些危急关头,那些仅仅看来吓人的危险比真正的危险要多许多。只要能挺过最难熬的时机,剩下的危险就不那么可怕了。因此,当危险逼近时,抓住时机迎头邀击它要比犹豫躲闪更有利,因为犹豫的结果就是错过了克服它的机会。但也要注意警惕那种幻觉,不要以为敌人真像它在月光下的阴影那样高大,或在时机不到时过早出击,结果反而失掉了获胜的机会。总而言之,善于识别与把握时机是极为重要的,在一切重大事情上,人在开始做事前都要像千眼神那样察视时机,而在进行时则要像千手神那样抓住时机②。尤其对于政治家而言,秘密的策划与果断的实行就是地神普鲁托隐身盔甲③。果断与迅速是最好的保密方法——就像疾掠空中的子弹一样,当秘密传开的时候,事情已经成功了。①西比拉,西方传说中之女巫,善预言,曾作书 9 给罗马王,索重金。罗马王拒绝。西比拉烧掉了 3 册,仍索原价。罗马王感到奇怪,读其书发现所预言之事极为重要,因而买其书,但已不全。②千眼神,原文为阿加斯,希腊神话中的百眼巨人。千手神,神话中的百手巨人。③是神话中的地神,其盔能隐身。二二论狡猾狡猾是一种邪恶的聪明。但狡猾与机智虽然有所貌似,却又很不相同——不仅是在品格方面,而且是在作用方面。例如有人赢牌靠的是在配牌时捣鬼,但牌技终归不高。还有人虽然很善于呼朋引类结党钻营,可是真做起事来却身无一技。要知道,人情练达与理解人性并不完全是一回事。有许多很世故很会揣摩人的脾气性格的人却并不是真正有学问的人。这种人所擅长的是阴谋而不是研究。他们尽可以摸透几种人,但一遇到新类型的人,老一套就会吃不开,所以古人鉴别人才的那种方法——“让他们到生人面前去试试手”,对他们是不合适的。其实狡猾的人正像那种只会做小买卖的杂货贩,我们不妨在这里抖一下他们的家底。有一种狡猾的人是专门在谈话时察颜观色的人。因为世上许多诚实的人,都是一颗深情的心和无掩饰的脸。但这种人一面窥视你,一面却假装恭顺地瞧着地面,许多“耶稣会员”①就是这样干的。有一种狡猾术是,把真正要达到的目的掩盖在东拉西扯的闲谈中。例如有一名官员,当他想促使女王签署某笔账单时,每一次都先谈一些其他的事条,以转移女王的注意力,结果女王往往不留意正要她签字的那个账单,而爽快地签字了。还有一种方法是在对方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势下,突然提出你的一项建议,让他来不及思考就作出仓促的答复。当一个人试图阻挠一件可能被别人提出的好事时,最好的办法就是首先由自己把它提出来,提出来的方式又要恰好足以引起人们的反感,因而使之得不到通过。装作正想说出一句话却突然中止,仿佛制止自己去说似的。这正是刺激别人加倍地想知道你要说的东西的妙法。如果你能使人感到一件事是他从你这里追问出来,而并非你乐意告诉他的,这件事往往更能使他相信。例如,你可以先作出满面愁容,引人询问原因何在。波斯国的大臣尼亚米斯就曾对他的君主采取这种作法。有一次他耸人听闻地对他的国王说:“我过去在陛下面前从没有过愁容。可是现在……”对令人不愉快或难以启齿的事,可以先找一个中间人把话风放出去,然后由你从旁证实。当罗马大臣纳西斯向皇帝转告他的皇后与诗人西里斯通奸这件事时,就是这么办的。如果你不想对一种说法负责任的话,你就不妨借用别人的名义,例如说“听人家说……”或“据别人说……”等等。我知道一位先生,他总是把最想托别人办的事情写在信的附言里,使用“顺便提及”这一种格式,好像这只是偶然想起的小事似的。我还知道一位于先生,他在演说时总是把正想给人看的信件,故作惊惶地假装藏起来,仿佛正在做一件怕给那人知道的事。这一切的目的恰恰是引起那人的疑心和发问,这样就可以把他正想使对方知道的东西告诉那人了。还有一种诱人上当的狡猾。我知道有一位先生暗地里想与另一位先生竞争部长的位置。于是他对那先生说:“在当今这个王权衰落的时代当部长是件没意思的事。”那位正可能被任命为部长的先生天真地同意了这种看法,并且也对别人如此说。结果先说的那位先生便抓住这句话禀报女王,女王大为不悦,果然就不任用他了。还有一种俗称作“翻烧饼”的狡猾,就是把你对别人讲的话,翻赖成是别人对你所讲的。反正是两人之间没有第三个对证,老天才知道真相究竟是怎样的。还有一种影射的狡猾术,比如对着某人面故意暗示对别人说“我不会干某种事的”,言外之意那个人却要这样干。罗马人提林纳在皇帝面前影射巴罗斯将军,就采用这个办法。有的人搜集了许多奇闻轶事。当他要向你暗示一种东西时,便讲给你听一个有趣的故事。这方法既保护了自己,又可以借人之口去传播你的话。有人故意在谈话中设问,然后暗示对方做出他所期待的回答。这种狡猾术使人会把一个被他人授意的想法,还认为是自己想出来的。猛然提出一个突然的、大胆的、出其不意的问题,常能使被问者大吃一惊,从而坦露其心中的机密。这就好像一个改名换姓的人,在没想到的情况下突然被人呼叫真名,必然会出于本能地有所反应一样。总而言之,狡猾的处世方法是形形色色的。所以把它们都抖一下是必要的,以免老实人不明其术而上当。狡猾的小聪明并非真正的明智。他们虽能登堂却不能入室,虽能取巧并无大智。靠这些小术要得逞于世。最终还是行不通的。因为正如所罗门说:“愚者玩小聪明,智者深思熟虑。”②①、耶稣会是中世纪的一个教派,其中有些僧侣是专为教皇服务,监视人们思想的密探。②、原文“prudens advertit ad gressus suos:stutus divoritir ad dolos.”见《圣经?箴言》第 14 章第 15 节。此系意译。二三论自私蚂蚁这种看似渺小的动物,其实为自己打算起来是很精明的。但对于一座花果园来说,它却是一种大害。自私的人犹如蚂蚁,不同的是他们所危害的却是社会。人应当理智地区分私利之心与公共的利益。在为自己谋划利益时,不要伤及他人,更不可危害到君王与国家。人像地球一样,难免会会把个人的私利定作绕以旋转的轴心。但不要忘记,宇宙之间还共有着另外一个轴心。对于一个君王,他也许有权这样做,因为他个人的利益也代表着国家的利益。而对于一个臣民,自私自利永远是一种坏的品质。如果人把一切事物都按一己之私的需要加以扭曲,其结果必然会危害于国家和君王。因此,君主在选择官员时绝不能挑这种人,尤其不能让这种人有独揽大权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