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联到俄罗斯-2

蓝英年:罗曼诺夫王朝的掘墓人——《邪恶势力》译后(1)  《邪恶势力》的TXT图书下载网www.bookdown.com.cn是苏联作家皮库利。皮库利在中国是个陌生的名字,很少人听说过;但在苏联名声极大,超过法捷耶夫和肖洛霍夫(当然并非指他作品的价值)。他的读者超过苏联任何一个作家,仅在普希金和托尔斯泰之下,被誉为苏联的大仲马。我说他可以同中国的金庸媲美。有这么大的名气,为什么中国没介绍呢?我想是因为苏联文坛有意贬低他,把他定为通俗作家。他写的都是历史小说,多采用野史,并常突破《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所规定的框框,为史学界所诟病。他又从未获得过各种奖项,所以苏联作品在中国泛滥时期,也没有哪家出版社肯把遭苏联官方冷遇的作品列入选题。  皮库利的作品极多,到底出版了多少本书我也弄不清。我从俄国朋友那里知道,他最受欢迎的小说是《宠臣》和《邪恶势力》。《宠臣》写的是叶卡捷琳娜二世开拓疆土的功绩和豢养面首的恶习,《邪恶势力》则道出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覆灭的原因。  《邪恶势力》中的主要历史人物,除沙皇尼古拉二世和皇后亚历山德拉外,便是妖人拉斯普京了。《邪恶势力》虽为小说,但并非戏说。其中大多数人物和事件,在别的书中都得到印证。如我所读过的俄国人爱德华·拉津斯基写的《尼古拉二世的生与死》,美国人斯坦伯格和俄国人赫鲁斯塔廖夫合写的《罗曼诺夫王朝覆灭》,英国人罗伯特·梅西写的《尼古拉与亚历山德拉》和中国人李永昌写的《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传》。这些著作讲述的历史事件和人物,同《邪恶势力》讲的大致相同,只是没有后者生动。除论述末代沙皇的专著外,在亚历山大三世重臣维特伯爵和临时政府首脑克伦斯基的回忆录中,也都提到《邪恶势力》中的人物和事件,特别是拉斯普京。皮库利在书中一再说他写的是政治历史小说,并引用大量史料,所以《邪恶势力》虽非信史,但对历史并未虚构,仍可当历史书来读。不过皮库利使用的材料大多不出于正史,而是当年报刊上发表的揭露拉斯普京的文章和警察的秘密报告、沙皇和皇后的通信,以及与拉斯普京有关人物的回忆录,其中既有他虔诚的信徒也有他凶恶的敌人。如他的死党维鲁博娃和发誓掏出他肠子的伊利奥多尔神甫。帝王将相进入正史,像拉斯普京这样的角色进入不了正史,只能将他贬入野史。  我说拉斯普京是妖人不够准确,应当说他用虔诚的话语迷惑住沙皇和皇后,特别是皇后,以及一群上流社会的贵妇,公爵夫人和伯爵夫人。他除了善于蛊惑人心外,还有高超的房事本领。有了这两点,他便把一大群贵妇攥在手心,通过她们钻入王室,最终控制了王室。  拉斯普京是西伯利亚托博尔斯克省波克罗夫斯科耶村的农民。但他从小不爱劳动,受不了耕田种地的辛苦,长大成了无赖,靠欺骗和诱惑妇女过活。看见饭店有人吃饭他便凑上去讨,不给便死皮赖脸不走。村里人都怕他,知道得罪了他准遭殃。1917年沙皇覆灭后,他家乡的村民们纷纷揭发他。卡尔塔采夫说:“有一天他偷干草垛围栏换酒喝被我抓住,打了他一顿。他恶毒地报复了我:奸污了我小女儿,又拐走我妻子。我的两匹马也不见了。”有人揭发拉斯普京参加鞭身派活动。这个宗教派别的信徒先一起跳舞,跳到疯狂时便倒在地上群交。拉斯普京不仅糟蹋本村妇女,把邻近村子的妇女也糟蹋遍。地方志编辑得出结论:肉欲在拉斯普京身上爆炸,仿佛淫乱魔鬼在他身上附体,他给兽欲包上敬神的外衣,从而打下拉斯普京现象第一块基石。拉斯普京这个姓便是从“放荡”一词派生出来的。他身上还有一个特点不得不提:天生有一副铁打的身体,具有牲畜般的耐力。他五十岁时可以从中午狂饮纵欲到次日凌晨,然后精神抖擞地上教堂做晨祷。晨祷后再重复前一天的功课。正常人是受不了的。就是这样一个游民、淫棍和酒鬼,一个大字不识的恶棍,竟实际上掌握俄罗斯帝国权柄数年之久。蓝英年:罗曼诺夫王朝的掘墓人——《邪恶势力》译后(2)  如果拉斯普京一直呆在西伯利亚农村,祸害的范围还是有限的。但命运的恶作剧却把他送入专制君主的内宫。沙皇和皇后对他敬若神明,言听计从,他的胡言乱语被当作上天的神谕,帝国大厦如何能不倾覆?  尼古拉二世和亚历山德拉皇后不相信皇族,不相信贵族,更不相信人民,只相信上帝。他们派人四处寻找上帝的代言人。1905年革命被血腥镇压后,他们更胆战心惊,抛出成立杜马的诏书。1905年成立的俄罗斯人民同盟,即黑色百人团,又叫黑帮,为竞选杜马的席位,派人四处搜寻宣传高手。与此同时,皇后也派人到民间寻找圣徒。传说西伯利亚出现了一个未卜先知的圣童米季卡,地方官吏把他送到皇宫。这是一个神志不清的残疾儿童,豢养人用鞭子抽他,他发出痛苦的哞哞声,这哞哞声便被说成上天的预言。米季卡到皇宫后不会使用马桶,在墙角里把屎拉得一堆一堆的。女官们踩得满脚都是,虽说是圣徒拉的,感觉总不愉快。一次米季卡被抽得太厉害,歇斯底里发作,倒在地板上。皇后看着他,大概受到强烈刺激,也歇斯底里地倒在地上打滚,导致流产。这么一来,只好把圣童和豢养人送回西伯利亚。这次寻找圣徒失败了。黑色百人团派沃斯托尔戈夫神甫到西伯利亚寻找宣传高手,发现了拉斯普京,把他带回圣彼得堡。黑色百人团中央委员会考问他,这时拉斯普京尚未进入角色,只会说:“我主上帝,上帝保佑我们大家!”因而没被黑帮看中,认为他不过是农村常见的无赖,命令神甫把他送回去。但沃斯托尔戈夫神甫不肯认输,把拉斯普京当成他的晋升法宝。此路不通走彼路,神甫打定主意通过贵妇们把拉斯普京捧起来,自己跟着沾光。他看出拉斯普京能说会道,一肚子坏水,准能飞黄腾达。神甫下了赌注,给他置办服装,把他带进有权有势的伊格纳季耶娃伯爵夫人家。临行前,神甫训导拉斯普京:“你要保持本色,你的力量就在于你的野性,要把它发挥得淋漓尽致!”神甫还给了拉斯普京一段铅笔、一个小本和一把小刀。小刀后来派上用场。拉斯普京一进门便对伯爵夫人吼叫道:“你怎么搞的,老妖婆?瞧,把什么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挂在墙上。你这是让鬼闹的!买这幅画花的钱够庄稼汉买条奶牛。你看,我用法力废掉它!”拉斯普京在挂在墙上的半裸的《娜娜》油画肚脐上狠狠地打了个叉。喝茶的时候,神甫向他要了小刀,悄悄溜出去,在拉斯普京打叉的地方用小刀割破,又回到他身边。过一会,一个人从外面跑进来,对着伯爵夫人耳朵说了几句话。老太婆站起来,虔敬地向大家宣告:“拉斯普京长老说得对,神已在我家显灵了。娜娜承受不住长老的法力,撕裂了。”拉斯普京在众人眼里威望陡增,已变成神人了。他同沃斯托尔戈夫神甫回到家中,大笑不止。神甫说功劳应归功自己,是他把拉斯普京变成神人的。后来他们吵翻,神甫说出真相,但那时拉斯普京神人的地位已无法动摇。接着,拉斯普京施展他的第二种本领——高超的床上工夫。第一个跟他上床的是戈洛温娜伯爵夫人的女儿蒙卡。事后,蒙卡对女友男爵小姐库索娃讲述拉斯普京“圣化”她的经过:“他跟我干的事无法用语言表达!你知道吗,他干这种事的时候还强迫我祈祷,真的,他把向基督祈祷同畜生般的姿势结合起来,感觉特别强烈。我的身子掏空了,就像倒干酒的罐子。我的身子没有了,只剩下灵魂。同长老发生关系后我觉得自己也成了圣徒……他真是个十足的畜生。”此后,蒙卡成为拉斯普京的死党,专门向他推荐女人。蒙卡对女友们说:“这算什么,好朋友?说到底这并不是爱情,只是一种特殊的祈祷方式,如同谁都可以上教堂,谁都可以向上帝祈祷一样。你也去祈祷吧!”如果向拉斯普求助的女人不肯上床,蒙卡便劝说道:“不做这种特殊的祈祷长老就没力量,办不成事。”  苏联著名精神病学家别赫捷列夫揭示出拉斯普京对女性影响的秘密:“他的力量在于他天生好征服人的个性和善于立即把自己摆在所有求见女人亲密无间的位置上……‘虔诚的’长老在前厅迎接每位来访的女士,先用自己‘温柔的’大手摸遍她们全身每个部位,似乎研究她们的形体,一下子拉近了她们同他的距离,此刻她们已成为他的候补情人。”精神病学家接着写道:“还有性催眠术,拉斯普京有极强的性催眠术,对正在退化的上流社会女士效果尤佳。”1976年才去世的杜马右翼党团领袖舒利金在回忆录中写道:“退化的女人经常为她们毫无感觉而痛苦。她们往往解释说这是因为丈夫枯燥乏味。一旦英雄触摸她们,她们身上的性欲便会苏醒。不过很难找到英雄。身处下层的女人可以期待王子,而生活在王子中间的女士则需要从低于自己的社会阶层中寻找英雄。因为圈子里的男人她们都领教过了。于是她们便蔑视社会习俗、阶级差异、传统偏见甚至卫生要求。她们便聚集在拉斯普京周围。”舒利金强调:“在此之前,她们已深深堕落,在上流社会走过一段淫荡的道路。”于是拉斯普京身上的臭味变成最迷人的香水味,他指甲里的污垢也别具风味了。蓝英年:罗曼诺夫王朝的掘墓人——《邪恶势力》译后(3)  总之,“娜娜撕裂”后,拉斯普京成为首都贵妇的偶像,过起花天酒地的生活,但仍无缘进入皇室。一天,蒙卡对拉斯普京说有位太太想见他,但她身份显贵,不能揭开面纱。拉斯普京不高兴地说:“面纱不能揭,裤子总可以脱吧?”这位太太便是黑山公主米利察。她父亲是黑山国王,把她和妹妹斯坦娜送进俄罗斯莫尔尼女子学校上学。黑山国王希望她们永远留在冬宫,充当他的间谍。米利察嫁给尼古拉二世的皇叔彼得·尼古拉耶维奇大公。她们的任务是向皇宫提供先知、巫师和长老。米利察同拉斯普京会面没留下记载,但确实是她为拉斯普京打开通向王室的道路。这时,拉斯普京已甩掉他的引路人沃斯托尔戈夫神甫。神甫在他身上花了很多钱,把他制造成神人,结果落了一场空。神甫把拉斯普京恨之入骨,成为他最凶恶的敌人之一。米利察的大伯子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又称尼古拉沙,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担任过俄军总司令,是个极端残忍、全无心肝的酒鬼。尼古拉沙的一条母狗得病,兽医没能治好,被逼上吊。米利察对他说拉斯普京能治活母狗。拉斯普京被召到大公位于图拉的庄园。算拉斯普京走运,他一到母狗病就好了。尼古拉沙觉得这个庄稼汉有两下子,两人遂成为酒肉朋友。皇族的恶棍交上草民的无赖。一天,尼古拉沙大公觐见沙皇,见侄子脸色阴沉。沙皇对皇叔说:“我没有一个可靠的人。大臣们是一群恶棍。侍从们以服侍我为荣,可一转脸就骂我和皇后。我能相信谁?”尼古拉沙说他发现一个聪明的农民拉斯普京,能预言天意,定能保佑沙皇全家平安。“奇怪,”沙皇迟疑地说,“您,尼古拉沙叔叔,伊格纳季耶娃伯爵夫人和黑山姐妹都向我提到拉斯普京。”“是的,陛下,他能给您带来好运,从他嘴里您能听到动荡的俄罗斯大地的声音。”1905年11月1日,沙皇在日记中写道:“同来自托博尔斯克省的神汉拉斯普京见了面。”从沙皇的口气上看,他并未看中拉斯普京。他对皇叔说,他的姓有淫乱之意,想必是淫乱之徒,不宜留在宫中。后来拉斯普京成为沙皇的“家庭成员”,但沙皇的态度同皇后对他的态度仍有区别。  如果皇后是神经正常的女人,拉斯普京未必能进入皇宫。两位黑山公主知道皇后是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为巩固自己在宫中摇摇欲坠的地位,便打出拉斯普京这张王牌。米利察打算通过皇后的密友维鲁博娃把拉斯普京“献给”皇后。她们带拉斯普京来到维鲁博娃家。拉斯普京马上布道:“作孽不怕,但要忏悔。忏悔吧,然后再作孽。上帝派那么多魔鬼到人世上来,就是让咱们尝尝作孽的滋味。基督向凡人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忏悔吧!’他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基督知道人间是个肮脏的猪圈。要是我们什么孽都不作,怎么忏悔呢?所以不少人就作孽……明白吗?”同他们一起来的一位大学生反驳拉斯普京,拉斯普京咆哮起来:“我替上帝说话,可这家伙……我不吃饭了。”说着转身向房门走去。其实这时拉斯普京已达到结识维鲁博娃的目的,找借口甩掉黑山公主。同他甩掉沃斯托尔戈夫神甫一样。自此,拉斯普京同维鲁博娃紧紧勾结在一起,直至他被杀害。维鲁博娃对皇后的影响仅次于拉斯普京,有必要对她介绍几句。维鲁博娃是御前大臣塔涅耶夫的长女,嫁给海军少尉维鲁博夫,改姓夫姓。她长得又高又胖,像个石墩子。苍白的脸像盘子,眼睛像蝴蝶结。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内心深处蛰伏着情欲。她工于诡计,做事表面为皇室,实际为私利。她同拉斯普京是邪恶的一对。  现在轮到维鲁博娃把拉斯普京“献给”皇后了。这次会面安排得非常巧妙。一天,维鲁博娃同皇后联手弹琴,维鲁博娃突然问皇后:“陛下,您还没有感觉吗?”皇后感到一阵寒冷,回头一看,一个骨骼粗大的男子向她走来。“不要害怕,这是拉斯普京,是好人,像信任我那样信任他!”维鲁博娃说。拉斯普京默不作声,突然抱起皇后,边走边抚摸,并轻声说:“别害怕,亲爱的,你怎么抖得厉害!噢,你怕什么呀?人人都是亲人嘛……”皇后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放声痛哭,一面哀求:“用劲,用劲!抱紧我……啊,真舒服!”拉斯普京转身瞪了维鲁博娃一眼,让她出去。拉斯普京对付老娘们的丰富经验都用上了。他们发生关系了吗?似乎没有,因为浩如烟海的材料中从未提到这一点。拉斯普京很精明,他要利用的是皇后的权势而不是肉体,他有享用不尽的女色,何必再添个皇后?皇后给拉斯普京的一封信流传下来。原件是伊利奥多尔神甫从拉斯普京箱子里偷出来的,后来交给杜马主席罗将柯。罗将柯把这封信和其他有关拉斯普京的淫秽材料拿给皇太后和沙皇看。信中写道:“我心爱的……没有你我非常痛苦。只有当你,我的老师,坐在我身旁,而我吻着你的手,把我的头倚在你神圣的肩膀上,我才感到轻松。那时我只有一个心愿:枕着你的肩膀,在你火热的怀抱中睡去……”信里讲的似乎是男女之间的事:淫棍满足荡妇的情欲。皇后是淫荡的女人,美男子奥尔洛夫就曾是她情夫,后被沙皇毒死。但奥尔洛夫对皇后没有任何影响,更别说控制她了。要想控制皇后,只有让她把他当成神人。拉斯普京冒险了。他雇人把儿童室的枝形水晶吊灯链子锯了个口,然后突然跑进儿童室,出来对皇后说:“妈妈(他管沙皇叫爸爸,皇后叫妈妈),千万别让孩子进儿童室,我看见了……”几天后,枝形吊灯从天花板上訇然落下,摔得粉碎。皇后跪在地上感谢拉斯普京救命之恩,沙皇任命拉斯普京为内宫掌灯人。这个头衔使拉斯普京不用禀报便可随时入宫。但拉斯普京完全控制王室则在1912年10月之后。1912年10月,沙皇一家到波兰斯帕拉镇打猎。患血友病的皇太子在斯帕拉湖上划船,船快到岸时,小男孩等不及了,向岸上跳去,不小心碰到船舷。两周后长出血瘤。血友病是王室病,来自英国维多利亚女皇。她的子孙与欧洲各国王室通婚,把血友病带到欧洲各王室。俄国皇后便是维多利亚外孙女,血友病携带者。血友病只传给男孩而不传给女孩。皇后生了四个女儿才生出皇太子,可他偏巧是血友病患者。蓝英年:罗曼诺夫王朝的掘墓人——《邪恶势力》译后(4)  沙皇立刻把最好的御医召到斯帕拉。大夫认为应当动手术,但血友病患者不能开刀。大夫让沙皇夫妇作最坏的准备。这样就出现了王位危机。如太子夭折,皇后因患妇女病不再生育,王位将落入亚历山大三世其他支系手中。太子体温升到摄氏398度,沙皇和皇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天,皇后脸上露出笑容,刚刚收到被大臣会议主席科科夫佐夫赶到波克罗夫斯科耶村的长老的来电。拉斯普京在电报中说,上帝看见皇后的眼泪,太子能活下来。奇迹果然发生了:体温开始下降,血肿渐渐消散。这个谜底可在苏联时代出版的《沙皇内幕、藏医巴德马耶夫档案材料》一书中找到。巴德马耶夫是首都著名藏医,布里亚特人,王公大臣都找他看病。他同维鲁博娃和拉斯普京串通一气。维鲁博娃把加剧出血的草药掺进太子的食物中,等病情重了,拉斯普京便在万里之外祈求上天的“神力”,维鲁博娃停止放草药,太子便痊愈了。自此,拉斯普京完全控制了皇后,皇后对他唯命是听。  拉斯普京在皇后的庇护下,纵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向他求助的女士一进门便脱衣服上床,然后他才肯写字体歪歪扭扭的条子。他周围的女士一律不准戴乳罩。他说话时一手抓一个乳房。他经常同女人一起洗澡。一天七位女士陪他洗澡。路上碰到一个肮脏的女乞丐,拉斯普京要她一起去洗澡。洗完澡,他把男爵夫人在巴黎订做的衣服给了女乞丐,让男爵夫人穿女乞丐的衣服。他们从澡堂出来时,被等在那里的摄影记者拍下来。图片配上一篇描绘拉斯普京洗澡的文章在《新时报》上发表了。拉斯普京色胆包天,竟奸污了太子的保姆,还妄图强奸宫廷女官丘特切娃。皇后得知后对保姆说:“你能让我相信你的话吗?我看你卷入反对长老的阴谋。你老实说,还对谁说过?”“丘特切娃。”皇后把保姆赶走,沙皇把丘特切娃召来。丘特切娃证实保姆受辱。沙皇说:“这么说,您不相信拉斯普京是圣徒啦?”“为什么我要相信呢?”“如果我告诉您,我得以度过革命后的艰难岁月,倚仗的就是拉斯普京的祈祷,对此您有什么想法?”俄罗斯伟大诗人丘特切夫的孙女两眼直视沙皇说道:“我斗胆表示怀疑,陛下。”“那我就不挽留您了。”丘特切娃解下宫廷女官的肩饰,放在皇后面前:“皇后陛下,拉斯普京的行为使我可以不再留在您的身边,我向您告辞。”皇后知道拉斯普京企图强奸女官,却极为平静地说:“可是,亲爱的,拉斯普京不是打扫院子的酒鬼呀。您应为此感到高兴。”倔强的丘特切娃顶撞道:“在我看来,任何女人都不会为此而高兴。”皇后有点尴尬:“我说得不准确。如果不高兴,至少可以接受吧。”“陛下的话我听着奇怪。”“有什么奇怪?那样圣灵就会进入您体内。”丘特切娃走了。这段话便引自她后来写的揭发拉斯普京的材料。皇后以己度人,但并非所有女人都是丧失理智的荡妇。  拉斯普京同神职人员一一反目。他同把他从西伯利亚带到京城的黑帮分子沃斯托尔戈夫神甫吵翻。拉斯普京一到京城便住在神甫家。他得势后,神甫骂他忘恩负义,神甫为他花了不少钱,可他只顾自己往上爬,不提携恩人。拉斯普京把一个装得鼓鼓的钱包甩在他面前,照着他眼睛就是一拳,当天就搬走了,但没忘在屋子当中拉一堆屎。神甫只好在臭气熏天的屋里唉声叹气,怨自己瞎了眼。  拉斯普京的另一个敌人伊利奥多尔神甫则凶恶得多。伊利奥多尔原是顿河哥萨克人,后加入黑帮,是蒙昧的爱国主义者。他认为俄国的一切苦难都来自犹太人和知识分子。他在察里津教区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纠结一帮信徒,手持油漆刷子,看见戴眼镜的人便给他一刷子。伊利奥多尔在京城结识了拉斯普京,请他到察里津驱鬼。拉斯普京的驱鬼活动在伊利奥多尔逃到国外后所出版的《圣鬼》中有详尽的描述。拉斯普京只替女人驱鬼,不管男人的事。他先替马车夫老婆莲卡驱鬼,但不顺利。莲卡对拉斯普京大叫起来:“你干吗摸我?我让你摸!给你臭脸一巴掌,让你知道莲卡的厉害。”拉斯普京捂着脸退了出来:“这鬼真厉害!去她的吧,真是坏娘儿们,打得真疼。”第二个驱鬼的是女商人列别杰娃,个子又高又大。拉斯普京在住宅里找鬼,在放着大床的屋里停下来:“鬼在这儿无处可逃。叫列别杰娃进来。”女商人和拉斯普京留在屋里,丈夫和伊利奥多尔在客厅喝茶。突然听见屋子啪的响了一声,接着便是摔打声,却听不见人说话。丈夫祈祷道:“上帝啊,快帮助长老制服鬼吧!”拉斯普京拿着撕掉的大襟从屋里出来,浑身是汗,额上有块擦伤。“鬼好厉害,玻璃窗都打碎了,好容易才把鬼抓住。”第三个仍是女商人,年轻漂亮,丈夫又老又丑。她因性饥渴被认为魔鬼附体,时常大喊大叫。拉斯普京带走小媳妇后老丈夫觉得不对劲:“干吗他和她在一块儿时我得坐在这儿?”伊利奥多尔让他放心:“长老是圣洁的。”卧室里不断传来哈哈笑声,还有拍打裸体的声音。丈夫几次站起来要进去,都被伊利奥多尔制止住。捉完鬼,两人一起出来,大口喝茶。丈夫气得要抽妻子。拉斯普京向他要二十卢布驱鬼钱,丈夫狠狠地说:“找鬼要去吧!”蓝英年:罗曼诺夫王朝的掘墓人——《邪恶势力》译后(5)  1908年末,大臣会议主席斯托雷平策动报刊揭发拉斯普京。诺沃肖洛夫副教授出版了一本小册子,揭发拉斯普京是淫乱的鞭身派教徒,并指责正教院纵容拉斯普京酗酒纵欲。报上登出受骗女人的忏悔信,她们是拉斯普京驱鬼的牺牲品,还附有他在女信徒中间可耻的照片。拉斯普京不敢在察里津驱鬼了,带着伊利奥多尔返回波克罗夫斯科耶村。伊利奥多尔是蒙昧的爱国主义者,但并非酒色之徒。他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俄罗斯,所以当他觉悟到自己错了,便幡然悔悟。路上,他从拉斯普京的醉话中看清他是地地道道的恶棍,除肉体享受外不会做任何对国家有益的事,遂同他彻底决裂。他套出皇后给拉斯普京的信锁在老家箱子里,便打定主意偷出这封信。信很快便弄到手。他也溜出波克罗夫斯科耶村。这封信以后让沙皇和皇后十分难堪。  拉斯普京还有两个神职人员敌人:王室的忏悔神甫费奥凡和大主教格尔莫根。他们都是虔诚的君主主义者,劝沙皇摆脱臭名昭著的拉斯普京。费奥凡觐见皇后时说:“渎神小丑拉斯普京到这儿来享用皇上的葡萄,可我这个体弱多病的种葡萄的人不是为他在室内辛勤劳作的。陛下,我不说还有谁对您说呢?断绝同拉斯普京来往吧,再不要把魔鬼奉为神明了。”哪知皇后听了他的话咬牙切齿地说:“我再也不愿见到您了。”费奥凡把十字架一抡,愤怒地哭着说:“您与拉斯普京同归于尽!”格尔莫根大主教在沙皇那儿同样碰了钉子。沙皇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把拉斯普京同安德烈耶夫的《安那马太》(此剧被禁演)混为一谈,那是愚蠢的剧本,可拉斯普京是聪明的人,在我们家里备受欢迎。”大主教粗暴地回答:“您从哪儿看出他的智慧来?我想把他培养成神甫,让伊利奥多尔神甫教他。伊利奥多尔为他耗尽心血,可他连一篇祈祷文也背不出来。拉斯普京是个笨蛋!”沙皇挥挥手让格尔莫根走了。  伊利奥多尔、费奥凡和格尔莫根决定自己惩治拉斯普京,剪掉他的生殖器。等到12月6日拉斯普京到正教院来时他们便动手。失去这个宝贝,拉斯普京便成了废人。格尔莫根找来头脑不大健全的米季卡,把剪刀交给他:“我们把他裤子扒下来你就齐根剪,剪得什么也不剩。”拉斯普京来了,他们把他拖到圣像前,让他跪在地上。伊利奥多尔历数他反对教会和道德败坏的罪状。伊利奥多尔念一条,格尔莫根就拿十字架在拉斯普京脑袋上打一下,打得他头破血流。剪子贴着他肉体时,他猛地扑向格尔莫根,把他撞倒,想挣脱出来。他们扭打成一团,滚到前厅。拉斯普京把门撞开,逃到街上,急忙坐马车逃跑了。拉斯普京径直来到维鲁博娃家,喊道:“看他们怎样对待我!差点更糟,多亏上苍没抛弃我。”“天哪!天哪!天哪!”维鲁博娃惊叫不止,马上带他去见皇后。  格尔莫根和伊利奥多尔受到严厉惩处:前者发落到破旧的日罗韦茨克修道院“休息”,后者流放到大森林中的修道院做赎罪杂役。伊利奥多尔身上的哥萨克血性发作了,发誓要掏出拉斯普京的肠子。他的誓言被妓女古谢娃1914年夏天实现了。古谢娃原是相貌端正的农家姑娘,因贫困所迫当了妓女,后因染上梅毒鼻子烂掉。她要为不幸的姐妹向淫棍报仇。她头一个复仇目标便是拉斯普京。伊利奥多尔告诉古谢娃到波克罗夫斯科耶村找拉斯普京,并给她路费。古谢娃披着黑大衣在拉斯普京家门口等他。拉斯普京出门接电报时看见古谢娃:“你这没鼻子的女人到这儿来干什么?”“赏几个钱吧。”古谢娃嘶哑地说。拉斯普京从钱包里掏钱。突然黑大衣罩在拉斯普京头上,匕首立即刺入他肚子,划开肚皮露出肠子。这时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拉斯普京没在皇宫,留在村里养伤。拉斯普京一直反对同德国打仗,如果他在京城,能否避免这场战争呢?曾担任过大臣会议主席的维特伯爵认为可以避免:“你们不了解拉斯普京的非凡智慧。他比你我更了解俄国、她的精神和历史走向。拉斯普京全凭感觉懂得这一切。遗憾的是现在他受了伤,不在皇村。”著名国务活动家维特持这种观点已经让人难以理解了。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苏联著名历史学家、红色教授学院领导人波克罗夫斯基院士竟赞同维特的观点:“拉斯普京更了解所发生的一切可能产生灾难性的后果。”密探们1915年的报告中有这样一则记载:“‘去年,’拉斯普京对我们说,‘我在医院里听说要开战了,我请求沙皇别打仗,为此给他发了二十封电报。”如果世界政治家都无能为力,一个几乎不识字的农民如何能防止战争?蓝英年:罗曼诺夫王朝的掘墓人——《邪恶势力》译后(6)  伊利奥多尔脱离教会后,跪在弗拉基米尔市车站肮脏的站台上向民众忏悔:“我请求被我侮辱过的俄罗斯伟大的知识分子原谅。我请求受我迫害过的全体犹太人宽恕……最后我请求因视力不好而戴眼镜的人原谅,我曾粗暴地攻击过他们。”接着他向听众大声喊出:“请听着,我告诉你们,俄罗斯没有沙皇,俄罗斯没有正教院,俄罗斯没有政府,也没有人民的杜马……只有一个大坏蛋拉斯普京,畜牲和盗贼,他一个人顶替了沙皇、正教院和整个政府!”伊利奥多尔知道拉斯普京也要掏出他的肠子,便化装成女人,带着搜集到的拉斯普京的材料,逃到国外。他在国外出版了《圣鬼》,皮库利的这本历史小说中的不少材料便取自这本书。伊利奥多尔后来在美国纽约一家饭店看大门,死于纽约第十林荫道。伊利奥多尔是黑帮分子,坚决拥护专制制度,但却反对听信拉斯普京的沙皇和皇后,可谓反动派反对反动派吧。  拉斯普京病愈后来到莫斯科,名义上向去世的格尔莫根大主教的圣尸鞠躬,实际上给承包商包揽军队内衣生意。他在索科尔尼公园内的雅尔饭店演出了轰动全国的丑剧。拉斯普京同内衣承包商在雅尔饭店单间喝酒,感到闷气,便带承包商来到大厅。密探详细记录了拉斯普京的表现。他掏出一摞一百卢布钞票撒向吉卜赛歌女,歌女们笑着抢钞票。饭店老板怕出事,向大厅里的人说这人不是拉斯普京,没想到他的话激怒了拉斯普京:“谁说我不是拉斯普京?我是真正的拉斯普京。”他怎么证明自己是拉斯普京呢?密探写道:“拉斯普京露出生殖器,继续同歌女们谈话,并向她们散发纸条‘无私地去爱吧!’合唱队指挥指责他行为下流,拉斯普京反驳道,他在美女之间永远如此。为了让大家相信,他说出一串向他献身的女人的名字,并说出她们可笑的和淫秽的细节。”饭店老板急得给市长阿德里阿诺夫打电话。市长不敢管拉斯普京的事,只问了一句:“他付钱了没有?”但报纸勇敢地揭露了拉斯普京闹事的细节,舆论哗然。密探把记录交给警察司司长准科夫斯基将军。将军整理了一份材料准备呈交沙皇。准科夫斯基在皇宫接待室里碰见拉斯普京。“原来你在这儿,我正找你呢。”说着便按拳击规则朝他肋骨打去。准科夫斯基闪电般的拳头把拉斯普京打倒在地。准科夫斯基把材料呈上,有意强调拉斯普京炫耀他对皇后和宫廷女士们的影响。但沙皇不相信任何人,只好请他的家庭事务评判员萨马林评估准科夫斯基将军的报告。萨马林原是战舰上的海军上尉,被皇后相中,成了她的面首。他在宫中陪沙皇喝酒,同皇后睡觉。萨马林仔细看过报告后认为准科夫斯基写的都是事实:“陛下,拉斯普京在雅尔饭店表现得太过分了。”为此挨了皇后一记耳光。皇后见到维鲁博娃大哭道:“又把一大堆脏东西倒在我们门口。雅尔饭店里当然有女人,谁又否认过,可为什么非把拉斯普京拉扯上?这是阿德里阿诺夫市长为他设的陷阱。”阿德里阿诺夫被指责为“无所作为”,被摘掉沙皇侍从将军的胸章。市长平白受诬,一肚子火气找拉斯普京。一进门便破口大骂:“我日你妈,你在雅尔饭店光屁股的时候我管过没有?”“你没管过。”拉斯普京见他来势汹汹,气短了几分,给他出了个主意:“你给沙皇写信,说我在雅尔饭店没光屁股,表现得像天上的鸽子。你要写得让沙皇相信你,而不再相信狗杂种准科夫斯基。”写给谁呢?”阿德里阿诺夫问道。“就写给维鲁博娃。”市长照办了。几天后又戴上沙皇侍从将军的胸章。“现在轮到准科夫斯基了。”皇后说。沙皇把准科夫斯基将军召来,捋捋胡子说,他不再信任他了,可以摘下侍从将军的胸章。准科夫斯基摘下胸章,啪地一声扔在桌上。“我要上前线,给我一个师。”将军说。他指挥一个师,并率领这个师参加了革命。准科夫斯基将拉斯普京打倒在地时他的命运便已决定。1926年,苏联著名社会活动家科尼送准科夫斯基去疗养时说:“历史将肯定您反对拉斯普京的勇敢行动。”拉斯普京把一个虔诚的君主主义者变成革命者。蓝英年:罗曼诺夫王朝的掘墓人——《邪恶势力》译后(7)  俄罗斯帝国大臣会议主席兼内务大臣斯托雷平也因拉斯普京而失宠,最终被害。他第一个下令在报纸上揭露拉斯普京的淫乱,揭露拉斯普京势必牵连皇后以至沙皇。沙皇下令停止发表揭发文章。于是斯托雷平采用两面手法,一面发表,一面查禁。先让读者看了,然后查禁。这种做法沙皇当然不满。沙皇对斯托雷平说,拉斯普京是笃信上帝的人。斯托雷平反驳道:“笃信上帝?他拉宫廷女官洗澡,还顺便从街上拉几个妓女。我觉得妓女也比他干净得多。”沙皇希望大臣会议主席会见拉斯普京,也许两人能化敌为友。斯托雷平按照沙宁的旨意接见了拉斯普京。大臣会议主席这样记述这次会面:“拉斯普京的一双灰色眼睛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嘴里喃喃念着圣经中不连贯的话语……我感到心里升起一股对这个恶棍不可遏制的仇恨。但我感到这人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催眠力量,我感到他对我精神产生的令人厌恶的影响。我克制住自己,对他呵斥了一顿。我直截了当告诉他,他完全掌握在我手中,如果严格依法办事,我可以把他碾成粉末。我命令他立即离开彼得堡,返回老家,并永不再到这里来。”会面的结果完全违背了沙皇的意愿,两人关系非但没改善,反而恶化了。拉斯普京蔑视大臣会议主席的权威,没返回西伯利亚。1911年秋天,斯托雷平到基辅参加亚历山大二世和圣奥莉加纪念碑揭幕式。临行前,他同十月党党魁古契柯夫会面,后者流亡国外后回忆起斯托雷平对他说的话:“现在回首往事,我懂了,有一件事皇村不能原谅我:我没同拉斯普京搅在一起。他们再三把我跟他往一块捏,几乎强迫,就像逼我娶媳妇似的。我能同任何魔鬼搏斗,但我无力抗拒为拉斯普京撑腰的势力。”斯托雷平已预感到死亡。1911年9月14日,斯托雷平在基辅歌剧院遇刺身亡。凶手博格罗夫是警察司的密探。从沙皇对斯托雷平被暗杀的冷漠态度上可以猜测他是预先知道的。当然,沙皇除掉斯托雷平不仅因为他仇恨拉斯普京,还有其他原因。如斯托雷平治国本领比沙皇强得多,而沙皇嫉妒一切能力比他强的人。  斯托雷平的继任者是财政大臣科科夫佐夫。科科夫佐夫担任大臣会议主席后拉斯普京来求见。科科夫佐夫在国外出版的回忆录中描述了他们的会面。他们见面后互相对视,谁也不说话。还是科科夫佐夫忍不住了,说道:“你白盯着我看,你的眼睛对我不起作用。我这罪人曾拨款让你从西伯利亚到京城来,我准备再拨一次款,你要多少都可以,只要你返回西伯利亚。别再装疯卖傻了!我不相信你是圣徒,你的催眠术对我不起任何作用,给我滚回秋明去。”科科夫佐夫抢先觐见沙皇,告诉沙皇今天见过拉斯普京。沙皇问他印象如何,科科夫佐夫回答的原话是:“陛下,我在监狱总局供职十一年,走遍俄罗斯母亲大地,所有监狱我都到过。只有一个囚犯向我扔过饭盒,这人是疯子。”“您谈谈拉斯普京吧!”沙皇提醒他。“我说的就是他。在西伯利亚为数众多的游民、歹徒和流浪汉当中,像拉斯普京这样的人要多少有多少!这是典型的刑事犯,他一只手画十字,另一只手不慌不忙地用刀子割断您的咽喉。”沙皇的回答令人瞠目结舌:“您有您的朋友,我有我的朋友。”没想到性格温顺的科科夫佐夫比性格暴躁的斯托雷平更果敢。新任大臣会议主席在报纸上发起对拉斯普京的猛烈攻击,把拉斯普京的丑闻弄得家喻户晓,连前线的士兵都知道了。沙皇要求科科夫佐夫禁止报纸提拉斯普京的名字。科科夫佐夫说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堵住报纸的嘴:让拉斯普京滚回西伯利亚去。大臣会议主席紧逼沙皇:“您允许我采取措施让拉斯普京永远留在波克罗夫斯科耶村。”沙皇被逼无奈,只好说:“我亲自对他说,让他走……”科科夫佐夫虽取得胜利,但下台已不可避免了。当了两年半的大臣会议主席和财政大臣辞职了,拉斯普京又回到京城。科科夫佐夫向沙皇告别时,没想到沙皇大哭起来:“请原谅,都是这两个女人逼的,从早到晚老是一套。阁下,我心里明白,不论巴尔克(财政大臣)还是哥列梅金(大臣会议主席)我根本不需要,如您能原谅我就请原谅吧。”沙皇不需要可皇后需要,因为拉斯普京需要。皇后离不开拉斯普京。沙皇说过一句名言:“宁肯要一个拉斯普京,胜似一天十次歇斯底里发作。”蓝英年:罗曼诺夫王朝的掘墓人——《邪恶势力》译后(8)  斯托雷平和科科夫佐夫都是坚定的君主主义者。他们为捍卫罗曼诺夫王朝不遗余力。正因为捍卫王朝,才要坚决割除毒瘤——把拉斯普京赶出王室。他们也都因拉斯普京而垮台。有趣的是,没有一个革命党反对过拉斯普京,不论是以暗杀著称的社会革命党还是在政治舞台上初露头角的布尔什维克党。但几乎所有在朝的高层人士,从大臣们到杜马主席,都把拉斯普京视为不共戴天的死敌。先后担任过杜马主席的古契柯夫和罗将柯都对拉斯普京恨之入骨,皇后也对他们恨之入骨,咬牙切齿地说:“真该把他们绞死!”  杜马主席罗将柯向沙皇禀报杜马的事后,谈起拉斯普京:“拉斯普京呆在皇室起到任何革命宣传都起不到的作用。拉斯普京对教会和国务的影响让每个正直的人不寒而栗。为保护这个骗子,国家竟动用全部机器,从正教院大主教到大批密探。”沙皇问道:“你们为什么都认为他是害人精呢?”罗将柯列举拉斯普京的淫秽丑行:“这是警察从市场上没收的诺沃肖洛夫的小册子,记下拉斯普京的淫乱行径。还有这张照片,拉斯普京同两个女人鬼混,一手抓住她们一只乳房,下面有他亲手写的:‘通往拯救之路’。警察能给您送来三筐材料,证明拉斯普京带着一群又一群女人上澡堂。这儿有一封夫人的信,请读一读。拉斯普京使她失去贞操。后来她摆脱了他。一天,她突然看到拉斯普京同她上中学的女儿正从澡堂出来,夫人当场就疯了。”罗将柯针对禁止报纸揭发拉斯普京的做法指责道:“我们报纸不停地骂大臣、正教院和杜马,我经常被骂得狗血喷头,仿佛我是最坏的畜生。可不许骂拉斯普京,好像他是皇族,你们的家庭成员。”罗将柯进一步逼沙皇:“是否允许我在这次朝见您之后,可以对别人说,您撵走了拉斯普京,从此他不会在皇村中出现?”沙皇停了一会儿说:“我不能许诺。”罗将柯走后,他中学时代同学、现任宫廷卫戍司令的杰久林给他打电话:“你刚离开皇上,咱们贤淑的皇后就扑通一声倒在床上,说自己犯病了。所有御医当然都无能为力,只有拉斯普京能救她。”杜马主席同拉斯普京的斗争仍以失败告终。十月革命后,罗将柯投奔邓尼金,1924年死于白军将领弗兰格尔士兵手下。  沙皇的家庭成员、大公主奥莉加同样憎恨拉斯普京,在看内务大臣所拍摄的沙皇家庭影片时,看到拉斯普京的镜头频频出现,气愤地对母亲说:“又是这家伙,我已忍无可忍。”“他替咱们大家祈祷。”皇后反驳道。奥莉加忍不住了,大声对母亲说:“没人到咱们家来,我们什么都怕,连山洞里的野人都不如。到咱们家来的只有一个拉斯普京,他想来就来。妈妈,你也应该听听医院里的伤兵都说什么。一切都让我讨厌,我不如上前线当卫生员,只要看不见你心上人就行!天哪,你没长眼睛吗?你难道看不见大家怎样讥笑咱们吗?”皇后不仅不为女儿的话所动,反而把她的话告诉了拉斯普京。拉斯普京决定报复公主,想出一般人想不出的坏招儿。他散布流言:“皇后让我腻烦了,我现在跟她女儿奥莉加——这小妞还有味!”内务大臣赫沃斯托夫知道后说:“把她抓起来!”“要真是公主怎么办?”他手下的人问道。“先抓后放。”大臣回答。密探打电话来:“拉斯普京在罗德别墅,肆意淫乐,大把花钱。派车去接奥莉加了。”半小时后电话铃又响了:“公主来了,大厅里乌烟瘴气,怎么抓呢?”内务大臣下命令:“立刻抓起来,送到内务部。”美人送来了,同奥莉加长得一模一样,穿的也是公主的服装。“奥莉加”吸了一口烟,向警察司司长喷去。内务大臣给了“公主”一记耳光:“部里谁管娼妓,叫他来辨认一下。”监督首都夜生活的警官来了,一眼便认出“公主”原来是妓女穆西卡,揍了她两个嘴巴便轰出去了。  军人同样憎恨拉斯普京。担任军队总司令的皇叔尼古拉沙,曾把拉斯普京引见给沙皇,现在见他炙手可热,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反而向沙皇讲自己坏话,从嫉妒转为仇恨。他叫侄子把拉斯普京赶走,沙皇不听。皇后想派拉斯普京到大本营为俄军祈祷,总司令回答道:“来吧,他一到我就绞死他。”沙皇亲自担任军队总司令后,皇后到大本营送圣像。她邀请参谋总长阿列克谢耶夫一起散步,委婉地问他:“请拉斯普京来为军队祈祷好不好?”将军口气坚决地回答:“他一来我便辞职。”拉斯普京的秽闻传到前线,官兵们痛骂“德国女人”(皇后)和拉斯普京,士气一落千丈,但沙皇仍把他留在宫中。蓝英年:罗曼诺夫王朝的掘墓人——《邪恶势力》译后(9)  拉斯普京和皇后不断向沙皇耳朵里吹风,说现在到处吹捧总司令,说功劳全是他的,而对沙皇连提都不提。于是1915年夏天。沙皇解除了尼古拉沙总司令的职务,亲自担任。沙皇的决定遭到除大臣会议主席哥罗梅金和内务大臣赫沃斯托夫外全体大臣的反对。由正教事务大臣执笔给沙皇写信,恳请他不要亲自担任总司令。除哥罗梅金和赫沃斯托夫外,其余大臣都在信上签名。后来签过名的大臣都被撤职。  沙皇担任总司令后便到设在莫吉廖夫的大本营去了,国家权力落到皇后手里,即拉斯普京手里。1911年斯托雷平遇刺后,拉斯普京便开始干预国事,参预任命大臣。他的话沙皇往往听从,但也有不听的时候。现在沙皇离开京城了,他想让谁当大臣会议主席谁就能当,想让谁当内务大臣谁就能当。皇后选择大臣时先让拉斯普京和维鲁博娃“面试”,如他们说“能行”,便任命了。这有点像叶卡捷琳娜二世选面首。宫廷女官在下面向女皇报告:“这个疲软,那个坚挺。这个微不足道,那个硕大无朋。”选出来的便上叶卡捷琳娜大帝的龙床。  拉斯普京任命大臣毫无原则,也不收贿赂。全凭一时兴致。任命年近八十岁的哥罗梅金是因为喜欢吃他夫人做的土豆。哥罗梅金夫人是做土豆的能手,会煮,会蒸,会炸,做出的土豆非常对拉斯普京的胃口,并且一做好就用汽车给拉斯普京送去。于是拉斯普京说:“我看老头能行!”哥罗梅金便当上帝国大臣会议主席,即政府首相。他已老得到了不打吗啡便睡觉的地步了。当了大臣会议主席后,哥罗梅金表现得相当奇怪,竟说他不过问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帝国首相竟不过问战争,这样的大臣会议主席对拉斯普京自然没有危险,不像斯托雷平和科科夫佐夫。  任命赫沃斯托夫为内务大臣完全是开玩笑。赫沃斯托夫是酷吏,当过下诺夫哥罗德省省长。巡回演出团到下诺夫哥罗德市演出。赫沃斯托夫看上女主角,吩咐警察局长:“你去告诉她,跟我唱个痛快,然后上床睡觉。”遭到女演员的拒绝。赫沃斯托夫一怒之下下令:“把剧场门窗钉死,再给内务部发电,就说剧团里全是政治犯。”省长想不到剧团团长菲格涅尔(著名女革命家菲格涅尔的哥哥)是有背景的人。他逃出下诺夫哥罗德便向内务大臣马卡罗夫和宫廷大臣弗里德里克斯告发赫沃斯托夫。罪行太明显了,沙皇只得降旨:赫沃斯托夫或辞去省长职务,或剥夺其宫廷侍从的称号。赫沃斯托夫选择了前者。保留宫廷侍从称号仍可竞选杜马议员。正逢举行第四届杜马选举,沙皇担心杜马左倾,便把内地所有反动分子“选入”杜马,赫沃斯托夫也在其中。这样他便来到京城。1911年拉斯普京路经下诺夫哥罗德时找过赫沃斯托夫,赫沃斯托夫慑服斯托雷平的权力没理睬他,拉斯普京为此一直耿耿于怀。一天,拉斯普京在饭店里同一名吉卜赛歌女争吵。只听吉卜赛女人说:“大胡子,把钱交足再上我的床,不然我打烂你这张丑脸。”拉斯普京没带足钱,心情很坏。这时他碰到也到饭店来的赫沃斯托夫。拉斯普京对他说:“我路过下诺夫哥罗德时你招待过我吗?”赫沃斯托夫此时已知道拉斯普京的权势,只嘿嘿地笑。后来一起喝酒,怨气消除了。拉斯普京嫌吉卜赛人唱得不好,指了指赫沃斯托夫:“唱呀,让这群狗崽子看看俄国人是怎么唱的。”赫沃斯托夫用动听的男中音唱起来,并拍着手轻盈地跳起舞来。拉斯普京也跟着跳,开心极了。跳完舞,两人拥抱在一起。拉斯普京说:“你小子真行,能干点事。”几天后,皇后给大本营的丈夫写信:“你需要一个精力充沛的大臣。如你需要他,打电报告我:赫沃斯托夫能行,我就明白了。”连用语都是拉斯普京式的。接着赫沃斯托夫又到维鲁博娃那儿“面试”,维鲁博娃对赫沃斯托夫的印象也很好。沙皇马上收到皇后的信:“你要能见到赫沃斯托夫就好了。何时回来?我问这问题是想撤换谢尔巴托夫(坚决反对拉斯普京的内务大臣),杀杀大臣们的威风。”几天后,皇后又写信说:“真的,我觉得我长尾巴了(俄语中尾巴同赫沃斯托夫谐音)。”1915年9月,赫沃斯托夫被任命为内务大臣,取代了谢尔巴托夫。赫沃斯托夫做梦也没想到唱歌能唱出内务大臣来。蓝英年:罗曼诺夫王朝的掘墓人——《邪恶势力》译后(10)  赫沃斯托夫当上内务大臣后马上同提携自己的恩人冲突起来。沙皇专列的行程表是内务部制定的,赫沃斯托夫只把沙皇行动路线的副本交给皇后一人,但德国人马上就知道了。沙皇专列刚驶离萨尔内车站,立即被内务部情报部门阻拦,因为德国轰炸机迎面飞来。原来皇后把行动路线副本给拉斯普京看了。皇后在信中宽慰丈夫:“赫沃斯托夫把你的秘密行动路线告诉我,我对任何人都只字未提,只告诉了咱们的朋友,以便他随处保护你,为你的安全祈祷。”行动路线肯定是拉斯普京酒醉后泄露出去的。苏联学者无法确定拉斯普京是德国间谍,但皇后所知道的重要情报他都知道。他清醒时并不谈政治,但喝醉后爱吹嘘他同皇后关系如何亲密,什么都说。德国情报部门不利用他便是傻瓜了。如果沙皇专列遭敌机轰炸,承担责任的将是内务大臣。于是赫沃斯托夫想方设法在皇后眼中败坏拉斯普京的威望。他把拉斯普京灌得烂醉如泥后立即送往皇村,让他现出原形,哪知一到皇村他马上清醒。他又听说拉斯普京想让施秋梅尔当大臣会议丰席兼内务大臣,取代他和哥罗梅金。他听后怒火中烧。大喊一声:“我要砸烂这个联盟。”他在街上截住拉斯普京,把他带到内务部密室。拉斯普京说他同施秋梅尔没有任何关系,一定让赫沃斯托夫当大臣会议主席,两人友好分手。赫沃斯托夫发现拉斯普京仍在把施秋梅尔往大臣会议主席宝座上捧,发誓把拉斯普京打倒,撵出皇室。赫沃斯托夫本是恶棍,恶棍斗恶棍,采用的当然也是恶棍的手法。赫沃斯托夫有件秘密武器:黑山修士马尔达里。这位俊美非凡的男子已在贵族太太、小姐们的卧室里“修行”两年了,床上工夫不让拉斯普京。赫沃斯托夫把马尔达里找来,直截了当对他说:“钱,我不给,你从娘儿们身上去捞。但我保你仕途坦荡。去搞维鲁博娃,她虽有点瘸,但这别有韵味。”马尔达里很快回来报告,维鲁博娃搞到手了。“现在撩起教袍去干皇后!”内务大臣命令道。但这次没成功,因为马尔达里急于报捷,战术不对头,被赫沃斯托夫赶走,所以在俄国辉煌的面首史里没有留下马尔达里的名字。一计不灵又生一计。赫沃斯托夫让警察司司长别列茨基毒死拉斯普京,但别列茨基没毒死拉斯普京,只毒死了他的猫。赫沃斯托夫把宪兵将军科米萨罗夫召来,把十万卢布往他面前一摆,说道:“你把这头骟猪给我宰了。”宪兵将军拒绝了,说他不是职业杀手。赫沃斯托夫想起伊利奥多尔神甫在国外出版的《圣鬼》,里面有大量揭发拉斯普京和皇后的材料,用这本书打垮拉斯普京,连同皇后一起搞臭。他派亲信到国外去找伊利奥多尔神甫,但亲信在边境上被捕,并马上招供了。赫沃斯托夫的尾巴反而被人抓住。但赫沃斯托夫并不示弱,在内务部举行记者招待会,把拉斯普京的全部丑闻都公布出来,不少地方自然牵扯到皇后。报刊检查官禁止发表他的谈话,他本人被沙皇撤职。赫沃斯托夫又败在拉斯普京手下。这份极为有趣的谈话记录十月革命后才发表,但他已无缘得见,因为1918年他被枪决了。  在犹太复国主义者的大力支持下,拉斯普京把施秋梅尔捧上大臣会议主席的宝座。施秋梅尔的祖先是来自德国的犹太人,他的姓便是德国人的姓。皇后和拉斯普京逼迫沙皇任命施秋梅尔为大臣会议主席,沙皇觉得在同德国作战期间任命一个姓德国人姓的人担任大臣会议主席不合适。他对皇后说,任命施秋梅尔为大臣会议主席将在国内产生“雷击”效果。拉斯普京说:“我看那老头不错。我跟他亲过吻,他哭了。”1916年1月20日,施秋梅尔就任大臣会议主席,在国内引起一片反对声,皇族也起来反对。沙皇御弟米哈伊尔来到大本营质问沙皇,沙皇回答道:“施秋梅尔是个好人。”米哈伊尔立即反驳道:“这对一个大国的大臣会议主席来说还很不够。老百姓在思考:这是政府无能还是背叛?”沙皇把话岔开。他忘记了十年前自己对施秋梅尔的严厉批示:“二十四分钟内赶走这个贼。”那时施秋梅尔担任雅罗斯拉夫尔省省长,是个不折不扣的强盗。他把农民的奶牛、母猪甚至小鸡都赶进自己庄园,对没有东西可抢的农民严刑拷打。他的劣迹呈报给沙皇时,沙皇大怒。才有“二十四分钟内赶走这个贼”的批示。杜马主席罗将柯带头反对这项任命,认为这表示对德国投降。第四届杜马大多数议员同样反对,他们都是沙皇挑选出来的最保守的君主主义者。他们坚决拥护君主专制制度,但反对沙皇听信皇后和拉斯普京的话任命施秋梅尔为大臣会议主席。蓝英年:罗曼诺夫王朝的掘墓人——《邪恶势力》译后(11)  陆军大臣苏霍姆利诺夫是老色鬼,当大臣只是为年轻的太太捞钱。为领取出差费,他不惜从京城到远东海参崴,抵达后并不下火车便立即返回。辎重运不到前线,士兵不但没有弹药,连服装也没有。他对战术一窍不通,一味强调冲锋。苏霍姆利诺夫被杜马弹劾,关进彼得保罗要塞。苏霍姆利诺夫太太为拯救身陷缧绁的丈夫,只得去找拉斯普京:“救救我丈夫,别让他蒙受耻辱。”拉斯普京回答得很干脆:“脱衣服上床。”在这张床上将裁定帝国第一大案。苏霍姆利诺夫主持陆军部六年,其他渎职行为不算,仅贪污就高达八十多万卢布。拉斯普京带苏霍姆利诺夫太太去见皇后,皇后听完她悲惨的爱情故事落泪了。但要释放苏霍姆利诺夫,必须得到司法大臣亚历山大·赫沃斯托夫(前内务大臣赫沃斯托夫的叔叔)的批准。皇后召见司法大臣,一连两小时向他解释苏霍姆利诺夫无罪,应立即释放。没想到老赫沃斯托夫不肯放人。他说不能释放判决过的重犯。拉斯普京给皇后出主意,不放人就撤换司法大臣。皇后同施秋梅尔商量后换上马卡罗夫,即斯托雷平内阁的内务大臣。谁料马卡罗夫也是拉斯普京的仇人,不但不放苏霍姆利诺夫,还逮捕了替皇后秘密向德国汇钱的犹太银行家鲁宾施泰因,气得拉斯普京大骂皇后:“这个臭娘儿们怎么事先不跟我商量一下。我把多勃罗沃利斯基浑身打上肥皂,现在塞不进去了。”但他最后还是把赌棍多勃罗沃利斯基塞进司法部,苏霍姆利诺夫才得以释放。床上决定的事拉斯普京一定办到。  苏霍姆利诺夫的继任者波利瓦诺夫是位出色的陆军大臣,他入主陆军部后大刀阔斧地整顿,把一个烂摊子变成行之有效的机构。道路畅通了,弹药供应充足,士兵有衣服穿。苏联历史学家公正地指出,没有波利瓦诺夫,俄军无法抵抗德军。但波利瓦诺夫也是拉斯普京的对头,拉斯普京便向皇后进谗言:“波利瓦诺夫太傲慢,皮鞋总是咯吱咯吱响,折磨人神经,可找到什么可显摆的了!”于是皇后逼沙皇:“你要答应我,立即撤换陆军大臣,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儿子和祖国。”波利瓦诺夫被免去陆军大臣的职务。沙皇撤换大臣有如走马灯,读者看得眼花缭乱。这不能怪本书TXT图书下载网www.bookdown.com.cn,要怪只能怪沙皇了。我译这本书时开头也弄得晕头转向,后来列了一张表才弄清楚:从1914年至1916年两年期间。大臣会议主席换了四个,内务大臣换了六个,陆军大臣换了四个,外交大臣换了三个,司法大臣换了四个。绝大多数大臣都是按拉斯普京的意愿任免的。沙皇到大本营之后,拉斯普京通过皇后竟指挥起军队来。他说做了一个梦,得到神的启示,应在里加附近进攻。沙皇便下令进攻,结果俄军大败。西北战线司令官鲁茨基将军来到大本营,向沙皇指出不能这样打仗,不久便被撤职。此时拉斯普京已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不仅全国老百姓憎恨他,贵族对他也忍无可忍了,必除之而后快。  杀死拉斯普京的三个人都是君主主义者。他们是为维护罗曼诺夫王朝、捍卫专制主义而杀死拉斯普京的。对这三位谋杀者简略介绍一下。  德米特里·帕夫洛维奇大公(1891—1942年)是尼古拉二世的堂弟,父亲帕维尔是亚历山大三世的兄弟。他母亲是希腊公主。因丈夫同嫂子埃拉有染,生德米特里后羞愤自杀。埃拉是皇后亚历山德拉的胞姐,所以德米特里自小便时常出入皇宫。沙皇和皇后都很疼爱他。德米特里流亡国外后回忆道:“根据盗马贼、肮脏淫乱的庄稼汉写的文理不通的条子安插他的人,这些人不可能管理好我们的国家……旧体制必然把罗曼诺夫王朝引向毁灭。劝告无效,只好采用谋杀手段。”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身居瑞士,多次发表反对希特勒的讲话,并坚信苏联红军必定战胜德国法西斯。他至死都是忠诚的爱国主义者。  尤苏波夫公爵(1887—1967年)是俄国最富有的家族的后裔,娶沙皇外甥女伊琳娜为妻。他同皇室关系密切,可以随时看望舅舅和舅妈。革命后流亡巴黎,财产都留在国内,过着清贫的生活。出版过《放逐之前》、《放逐之后》和《拉斯普京之死》等书。希特勒向苏联发动进攻后,拼命拉拢尤苏波夫,许诺归还他全部财产,并拥立他为沙皇,但遭尤苏波夫言辞拒绝。战后,苏联记者到巴黎访问他,他问起自己的旧居现做什么用,记者告诉他现在是列宁格勒市教师之家。蓝英年:罗曼诺夫王朝的掘墓人——《邪恶势力》译后(12)  普利什凯维奇(1870—1920年)没有显赫的身份,但有杜马和黑色百人团的支持。他曾是黑色百人团的思想奠基人。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反动观点,是民主的顽固敌人。他以君主主义者的方式热爱专制王朝,热爱俄罗斯。他坚决反对杜马中资产阶级左翼政党,仇恨二月革命,主张推翻克伦斯基领导的临时政府,复辟沙皇的专制政权。克伦斯基把他关入监狱。十月革命后,他走出牢房,转而反对苏维埃政权。后被犹太复国主义者毒死。  谋杀拉斯普京只是他们阴谋的第一步。谋杀成功后立即调四个近卫军团包围皇村,用刺刀逼迫尼古拉二世逊位,把皇后亚历山德拉关入修道院。宣布皇储阿列克谢继位,尼古拉二世的皇叔尼古拉沙为摄政王。他们的阴谋未能得逞,反而受到沙皇的严惩。  如何处死拉斯普京,在什么地方处死,是他们考虑的重点。杀死人比消灭尸体容易。他们决定在尤苏波夫府邸的地下室毒死拉斯普京,然后把尸体抛入涅瓦河。下手日期定在1916年12月16日。尤苏波夫把地下室装饰得宛如豪华客厅,然后把拉斯普京诱入地下室,请他品尝搀有氰化钾的点心和甜酒。下毒的事由拉佐韦尔特医生完成,他在点心和酒里撒入大量剧毒,一块点心或一杯酒便可马上使人毙命。为引诱拉斯普京入圈套,尤苏波夫开始同他接近。他们曾一度一起纵酒寻欢,再次接近并不突然。尤苏波夫知道拉斯普京是好色之徒,便用自己艳绝一时的妻子伊琳娜做诱饵,答应安排他们见面。拉斯普京听说把伊琳娜介绍给他,喜出望外,马上答应到尤苏波夫家做客,条件是尤苏波夫必须亲自去接他。12月16日深夜,尤苏波夫把他接到地下室。同伙躲在楼上。尤苏波夫请拉斯普京品尝下过毒的点心和甜酒,拉斯普京吃了三块点心,喝了几杯甜酒。尤苏波夫等待拉斯普京倒毙,但他毫无反应,只要求赶快请伊琳娜出来见他。尤苏波夫惊呆了,不是氰化钾是假的便是拉斯普京确实有神力,因为下的剧毒足够毒死几十个人。尤苏波夫借口上楼招呼伊琳娜,对同谋者说毒药对拉斯普京不起作用。他们决定如果毒不死他便用手枪把他打死,决不能让他活着出去。尤苏波夫拿了一把手枪下楼,拉斯普京说喉咙发痒,要喝茶。拉斯普京转身看尤苏波夫橱柜上装饰的十字架,这时尤苏波夫朝他后背开了一枪,拉斯普京应声倒地,德米特里和普利什凯维奇等人冲下楼来。医生把拉斯普京的脉,已经没有脉搏了。医生宣布拉斯普京已经死亡,大家把他拖出地下室,放在雪地上。德米特里等人进屋取毯子,好把尸体裹起来,投入涅瓦河。尤苏波夫一人面对死尸,忽然发现拉斯普京睁开眼睛,接着一跃而起,向他扑过来。一场搏斗开始了。尤苏波夫好容易挣脱出来,拉斯普京向大门跑去。一边喊道:“尤苏波夫,尤苏波夫,我明天就告诉皇后。”普利什凯维奇听到外面喊声跑了出来,看见拉斯普京向门口跑去,朝他开了一枪,没打中,又开了一枪,仍未打中。这位神枪手紧张起来,莫非拉斯普京真有咒语保护,他拼命镇静下来,开了第三枪,这一枪打中脑袋,拉斯普京倒下了。尤苏波夫公爵邸宅里的枪声引起警察的注意,跑来询问为何开枪,普利什凯维奇激动地对警察说他们杀死了拉斯普京,叫他不要向上面报告。接着,德米特里亲王用汽车把拉斯普京尸体拉到涅瓦河边,扔进冰窟窿里。凶手都不是职业杀手,留下许多可疑之处,警察根据这些蛛丝马迹,很快便查到他们头上。几天后。拉斯普京的尸体被发现。尽管他们面对铁证仍矢口否认谋杀拉斯普京,但沙皇对他们严惩不贷:德米特里亲王押往波斯,听凭波斯特遣部队司令官巴拉托夫将军处置。尤苏波夫公爵流放到库尔斯克省拉基季诺村。沙皇的命令倒救了这两个人。尤苏波夫十月革命后也流亡国外。不然尤苏波夫肯定活不到1967年,德米特里也未必活到1942年。  这三位君主主义者所做的即中国时常发生的“清君侧”。尤苏波夫在《拉斯普京之死》一书中明确说:“我们认为拉斯普京仅是一个赘瘤,必须割除,以便俄国的君主政体恢复蓬勃的生机……人们相信皇上如今定会斥退包围着他的拉斯普京集团,亲近忠于皇上的正人君子。”这不过是他们的一厢情愿而已。蓝英年:罗曼诺夫王朝的掘墓人——《邪恶势力》译后(13)  尼古拉二世是专制君主,凡事一人说了算,很少采纳大臣们的建议,杜马形同虚设,除皇后外只信任拉斯普京一人。这一点,他远不如他远祖叶卡捷琳娜二世。女皇养面首,但并不只听面首的话,时常征询大臣们的意见,能做到公“私”分开。尼古拉二世在皇后的巨大影响下把国事变成家事,把拉斯普京当成家庭成员,反对拉斯普京便是反对他本人。尼古拉二世为俄国的昌盛发达做了什么呢?什么也没做,放弃了几次改革的机遇。但他对未来的革命却作出巨大的贡献。他屈从皇后的意志,听信拉斯普京的妖言,把国家机器搞得如此腐烂,激起全国各阶层对皇室的极端仇恨,以致军队不肯镇压群众,将军拒绝下命令,士兵拒绝向群众开枪,自己不得不逊位,否则,也许罗曼诺夫王朝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期。这对革命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列宁抓住了这个机遇。克伦斯基说没有拉斯普京便没有列宁。如果拉斯普京不把政权搞垮,便不会爆发二月革命,列宁也就无法夺取政权了。从这个意义上想想克伦斯基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原载《邪恶势力》,群众出版社2000年版)  朱正:“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读皮库利的历史小说《邪恶势力》(1)  1896年5月26日,俄国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在莫斯科举行加冕典礼。这场盛典就是一场灾难。那些为一只面包和一块香肠吸引来到霍登广场上的有五十多万人。而组织工作做得很糟,竟挤死了许多人,广场周围布满了尸体。这次庆典是由皇叔谢尔盖·亚历山大罗维奇主持的。人们要求审判他,追究惨案的责任。沙皇的反应却是:这事永远不许说。波别多诺斯采夫迎合着说:谁也没有打死人,是老百姓自己挤死的。公开承认皇室成员犯了错误,就等于削弱君主制度。  尼古拉二世就这样戴上了沙皇的冠冕,开始了末代沙皇的统治。皮库利也就从这里开始了他的历史小说《邪恶势力》。小说写的是尼古拉二世一朝的故事,一直写到1917年二月革命他逊位为止。在这部小说里,他当然是个贯串始终的人物,却不能说是最重要的人物,比较起来,在小说中,皇后亚历山德拉就比他更重要些。而来自西伯利亚的农民拉斯普京,又比皇后更重要了。这三个人,就是邪恶势力的领袖。  尼古拉二世本是个庸才,做了沙皇就只能是个昏君,却又要厉行专制独裁,以致民怨沸腾。到了1905年1月9日(俄历),在首都圣彼得堡发生了开枪射击和平示威群众的事件,打死一百多人,打伤几百人。这个“流血星期日”引起了一系列的罢工,农村暴动,士兵哗变,标志着俄国第一次革命暴力阶段的开始。在这一次革命中,对霍登惨案负有责任的皇叔谢尔盖,被社会革命党人卡利亚耶夫刺杀了。这谢尔盖,他长期兼任莫斯科军区司令,暴行累累,他的所作所为,用列宁的话来说,“甚至比许多革命者更能使莫斯科革命化”。社会革命党人刺杀他,是这一场革命题中应有之义。小说在写了这一场刺杀之后,还提到了这样一个细节:谢尔盖的妻子向当皇后的妹妹为刺客求情,她说:“我将终生感谢卡利亚耶夫,我知道,他冒着生命危险,曾经三次跑到马车前面,但没有投炸弹,因为看见我和孩子们坐在马车里……这种高尚行为促使我请求你们宽恕这个年轻人。”可是皇后不能欣赏这种高尚行为。卡利亚耶夫被绞死了。  如果说,尼古拉二世的十年独裁专制已经足以激起这一场革命,那么,1905年拉斯普京被引进皇室,就使得情况更加速恶化了。他先是成了皇后的亲信,再通过皇后影响沙皇,直到可以干预国家的大政方针和大臣的任免,权倾一时。宫廷里昏天黑地的腐败,可以随便举几个小例,1915年秋天,这时已经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间,俄国正作为协约国之一同德国交战,皇后却要拉斯普京帮她悄悄把一大笔款子转入德国。一个小报记者勒热夫斯基,因为拉斯普京的关系当上了红十字协会的全权代表,享有在首都火车站倒卖急用车皮的权力,前方急需的榴弹炮也可以等一等,车皮要让给乔治·博尔曼公司运送巧克力!他这样做当然大有甜头。有人在他家的卫生间里发现,一个暗柜里藏了不少钱,还有一火柴盒没有加工的钻石。普罗托波波夫被拉斯普京安排出任内务大臣,做官可是要本钱的,他去向犹太商人借十五万卢布:“只要我当上大臣,就马上还,全部还清,甚至可以提高利率!”他当上了,觐见沙皇,沙皇问:“您已经参观过我夫人的医院啦?您觉着怎样?”新任大臣马上明白:即算自己没有裤子穿,也得把十万卢布奉献皇后。一个和拉斯普京关系很深的犹太冒险家犯了事,沙皇特地给司法大臣下了一道圣旨:“我命令您停办马努伊洛夫的案子,不要把他送交法庭。”司法大臣当然无力抗旨,他感慨说:“如果事情闹到要斩断我伸向暴露无遗的刑事犯的手的地步,这就意味着,帝国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  他们也预感到来日无多了吧,他们也怀着对于日渐逼近的电闪雷鸣的恐惧。正像一句名言所说的那样:当他害怕的时候,他是可怕的。“俄国盛产名牌避雷器——绞刑架。”对此,小说作了这样的描写:“整个冬季都在讨伐围剿,到处审判,法官们急不可待地对‘暴民’处以绞刑、枪决和焚烧。监狱人满为患。囚徒们甚至被杀死在牢房里。步枪从牢门的监视孔中伸进去,人紧贴墙站着,子弹就像钉子一样,把人钉在墙上。”朱正:“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读皮库利的历史小说《邪恶势力》(2)  在这里,关键的人物是拉斯普京。在皇后眼里,他是神人,是上帝的代表,他的谵语和梦呓,都是必须遵行的神谕。这事是怎样发生的呢?小说的TXT图书下载网www.bookdown.com.cn有这样的议论:“大地上永远存在造神工厂……在期待神灵显圣的地方。逻辑思路已经变得不可思议,一切健全的意识都成为有害的东西。皇后认为僧侣、香客和疯修士是俄国人民中的精华。教会的主教中(是的!)也有具有哲学头脑的卓越人才。然而皇后恰恰不需要他们。如果疯狂的号叫更像神的启示,那又何必倾听凡人的明明白白的话语呢?”于是,拉斯普京应运而生。“假如不是腐败细菌大量繁殖的环境帮助拉斯普京,他也形成不了拉斯普京现象。”  沙皇的堂叔尼古拉·米哈伊洛维奇大公是个著作不少的历史学家,他以一个史学家的敏感和皇族的近距离观察这一切,他在日记里写下了自己的思考:“不可调和的社会主义的萌芽不断成长壮大,一想到发生在涅瓦河畔与皇村里的种种事情——拉斯普京之流……形形色色的德国佬,以及与他们臭味相投、狼狈为奸的俄国人——内心里便感到一阵恐怖。”作为皇室的一个成员,向沙皇进了最后一次忠告。这一封可说是直言极谏的奏折中说:“你信赖皇后,这可以理解。然而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对事实的巧妙歪曲……不要再听信她的枕边风了……你正处于新的动荡时代的前夜。我要进一步说——是崩溃时代的前夜。”他原来想,沙皇看完奏折就会把他逮捕起来,结果情况并没有这么严重,只不过派特务盯梢而已。  盯梢发出危险警告的人,或者干脆把报警者抓起来,并不能阻止危局的出现。在前线,俄军在撤退;在后方,食品在涨价。对此,小说作了概括的描写:“不仅没有劈柴,也没有面粉、肥皂和黄油,煤油也很少运来。历史上俄国第一次知道何谓票证(糖有特制的券)。食品店从夜里便排起长龙。”看到这情况,大工厂主普梯洛夫无限忧心地说:“沙皇政权的日子已屈指可数,……现在革命一触即发,需要的仅仅是一根导火线。”  一些与沙皇政权有着共同利益的人还在想把死马当作活马医。于是问题又集中到拉斯普京身上了。沙皇的弟弟米哈伊尔大公当面对沙皇提出“以前拉斯普京只是个笑料,现在已经是巨大的祸根,必须把他除掉。”可是沙皇并不这样看。再说,他也知道,皇后也决不会答应这样干,米哈伊尔这话算是白说了。  既然不能说服沙皇来做这事,一些人就只好自己动手了。贵族尤苏波夫和杜马代表普利什凯维奇在1916年除夕设计把拉斯普京谋杀了。可是,正如舒利金对普利什凯维奇说的:“恶的根源难道仅仅在拉斯普京一人身上吗?杀死毒蛇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早已经被它咬伤的话?拉斯普京的毒汁已经渗入我们帝国的血液,君主制已经不可救药了。我们设想一下,您杀死拉斯普京,俄罗斯难道就能变得好一些吗?你们拿起斧头的时间太晚了……在1905年就该这么做!”  是太晚了。对于沙皇政权已经无法起死回生了。1917年3月8日彼得格勒爆发革命,15日尼古拉二世下诏逊位。距拉斯普京之死不过75天。这个妖孽可说是与尼古拉二世一朝相始终。  皮库利写的是小说,可不是“戏说”,书中人物和事件,大都在历史上实有其人实有其事。读它,可以大大增进我们对这一段历史的了解。在接受历史知识的同时,也接受了历史的教训。《中庸》里说的“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这一段历史提供了一个极明显的实例。  这部书是蓝英年、谷兴亚两位先生合译的。蓝先生又是研究俄罗斯和苏联的著名学者,著作甚丰,深受读书界的喜爱。这部译本可说是信、雅、达三美兼备的精品。他写过一篇《俄国末代皇后与二月革命》(收在他所著的《苦味酒》里,广东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简明扼要地概述了这一段历史,读者最好先找来看看,再读这部《邪恶势力》。朱正:“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读皮库利的历史小说《邪恶势力》(3)  (原载《出版广角》月刊,2001年第6期)蓝英年:俄国末代皇后与二月革命(1)  俄国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被称为血腥的尼古拉。他登基后发生过霍登惨案、流血的星期日和1905年革命。这笔账算在他头上并不冤枉他,因为他是一国之君,理应对这几桩血债负责。但霍登惨案他事后才知道,“心情非常沉重”。1905年1月9日加邦牧师率领工人到冬宫向沙皇呈递请愿书,大臣会议认为在群情激愤时刻(旅顺口刚刚陷落)不宜举行游行,由司法大臣和内务大臣劝阻加邦取消游行计划。但加邦非但不劝阻,反而向游行的工人保证沙皇一定会接受请愿书,结果士兵向和平游行群众开枪,死伤数千人。尼古拉听到后“极为震惊”。1905年各地工人罢工,农民暴乱,各地政府对工人农民进行残酷镇压。后尼古拉作出让步,10月17日颁布宪法,批准成立杜马,暂时缓和了国内矛盾。  尼古拉恶名昭著,把皇后亚历山德拉遮盖住了。史书只提血腥的尼古拉,而不提亡国的亚历山德拉。其实亚历山德拉对罗曼诺夫王朝的覆灭起的作用要大得多。从罗曼诺夫王朝立场上看,亚历山德拉应了中国古代“妇人误国”的古训。但如换个角度,未尝不可说她是二月革命的发动者,罗曼诺夫王朝的掘墓人。  亚历山德拉是德国黑森——达姆施塔特公国的公主,素有欧洲祖母之称的英国维多利亚女皇的外孙女。她早年丧母,被外祖母接到英国,受的是英国贵族传统教育。她姐姐嫁给尼古拉二世的皇叔谢尔盖大公。她到俄国参加姐姐婚礼时遇到当时正是皇太子的尼古拉,两人一见钟情,1896年结婚。尼古拉是忠实的丈夫,慈祥的父亲。婚前他曾同芭蕾舞女演员有过一段恋情,但婚后对亚历山德拉一往情深。在俄国沙皇中用情如此专一者恐怕只有他一人。尼古拉生性柔弱,胸无主见,遇事迟疑不决,本非帝王之才。亚历山德拉则性格刚愎,易于激动,甚至歇斯底里,并迷信鬼神。但这对夫妻极为恩爱,他们遗留下的六百五十三封书信便是佐证。  亚历山德拉初嫁到俄国时,对一切不习惯,又不会讲俄语,惧怕社交,躲入深宫。罗曼诺夫皇族对她也不亲热,皇太后就不喜欢她。她交结了嫁给俄国大公兄弟的黑山公主姐妹,她们都是神秘主义者,相信招魂术。1906年黑山公主姐妹把“神人”拉斯普京引见给亚历山德拉,从此拉斯普京便成为她最信任的朋友,精神上的支柱。  拉斯普京是俄国历史上最神秘的人物之一。不知多少人研究过他,但他的真正面目至今若隐若现。他是西伯利亚农民,少年时胆大妄为,放荡不羁,后忽得神启,痛改前非,皈依东正教,云游四处,朝拜圣地。据说他具有特异功能,眼睛可催眠。他为人狡猾,善于应变,观察力很强。1905年他从西伯利亚波克罗夫村来到彼得堡,已以“神人”面目出现在上流社会妇女崇拜者面前。她们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把他奉若神明。1906年他被引见给沙皇一家后,很快揣摩透他们的心思,讨得他们欢心,成为他们最亲近的朋友。拉斯普京在皇后庇护下一度权力无边,炙手可热,可随意任命撤换大臣。但他并无政治野心,只求别人不要妨碍他过寻欢作乐的日子。1916年被尤苏波夫等贵族杀死。  亚历山德拉结婚后一连生了四个女儿,愁肠百结,一心渴望生儿子——王位继承人。1904年终于生下皇太子阿列克赛。但灾难也随之降临。维多利亚女皇是血友病基因携带者,她的女儿们嫁到欧洲各国皇室,把血友病也带到那里。女性是基因携带者,生出儿子可能是血友病患者。血友病患者身体外部受伤流血不止,内部出血无法制止,引起外部肿胀,疼痛难忍,以致死亡。亚历山德拉盼望多年的儿子阿列克赛便是血友病患者。她为王位全力看护儿子。但阿历克赛已犯过几次病。1912年阿列克赛又犯病了,并且病情十分严重,疼痛得昼夜号哭。亚历山德拉请遍名医。个个束手无策。宫廷已准备发表太子逝世的消息。亚历山德拉给返回波克罗夫村的拉斯普京拍了份求救电报。拉斯普京立即回电:“上帝见到您的眼泪,听到您的祈祷。请不要过度悲哀。小家伙死不了。病情并不像您想象的那样危险。别再让医生折磨他。”奇迹发生了,亚历山德拉收到电报后,阿列克塞不再疼痛,沉沉入睡。病情逐渐转好。1915年1月,亚历山德拉女友维鲁博娃从皇村乘火车返回彼得格勒,路上出了车祸,头盖骨砸破,椎骨断裂,从废墟中抬出已不省人事。尼古拉和亚历山德拉去看她,医生说已无望生还。拉斯普京闻讯赶来,抓住她一只手呼唤乳名:“安努什卡,安努什卡,醒醒,站起来。”维鲁博娃果然站起来。拉斯普京满头大汗,疲惫得快站不住,说道:“她不会死,但残废了。”维鲁博娃果真活下来了,但走路拄拐杖。这两件事对亚历山德拉影响极大,拉斯普京在她心中巩固了“神人”地位。蓝英年:俄国末代皇后与二月革命(2)  1904年以前,亚历山德拉对国事不感兴趣,从不过问。1904年以后她开始关心国事,因为同儿子未来王位有关。但并未过分干预。她主要的活动是听拉斯普京的“神谕”,并为“神人”的不体面行为辩解。拉斯普京越来越放荡,肆无忌惮。贵妇们有事求他,一定要与他一起洗澡或上床。他的荒淫无耻行径受到社会舆论猛烈指责。再加上他反对战争,报刊便说他和替他辩解的亚历山德拉是德国的帮凶,俄国的祸害。1914年8月尼古拉对德国宣战,英法接着也对德国宣战,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这时拉斯普京被识破他真相的女崇拜者古谢娃刺伤,在秋明养病。他后来对人说:“要不是那臭婊子用刀刺伤我,绝不可能爆发战争,我不允许。”战争也使亚历山德拉陷入绝望。德国是她的祖国,俄国是她丈夫的国家,理智上应当支持俄国反对德国,实际上她也是这样做的。二月革命后临时政府对她审查,未曾发现她通敌的证据。  战前拉斯普京同皇室的关系已成为社会舆论和第三届杜马抨击的目标。亚历山德拉也狂热地同任何反对拉斯普京的人作战,并且战无不胜,因为尼古拉总是屈从于她。大臣会议主席科科夫佐夫秉承皇太后旨意,向尼古拉报告拉斯普京的劣迹,亚历山德拉知道后要求尼古拉撤换科科夫佐夫,科科夫佐夫便被七十六岁的老臣格列梅金代替。格列梅金已风烛残年,对亚历山德拉(实际是拉斯普京)言听计从,成为他们手中的工具。然而亚历山德拉的对手并非都是软弱可欺之辈。莫斯科宪兵团团长准科夫斯基把拉斯普京在莫斯科雅尔饭店寻衅逞凶之事报告给俄军最高总司令尼古拉沙大公,尼古拉的皇叔。这位把拉斯普京恨之入骨的总司令拿着这份报告去找尼古拉,大声喊道宫廷里有股恶势力,要把皇后和拉斯普京召到大本营,按家族方式解决。总司令要处死拉斯普京,然后把亚历山德拉关进修道院。尼古拉惊慌地回答道:“这件事我一点也不知道,连想都没想过。”尼古拉当然不会把他们召到大本营,因为不久前拉斯普京想到大本营为将士祝福,总司令曾说:“欢迎,他一来我立刻把他绞死。”亚历山德拉到大本营看望尼古拉时,曾劝说总参谋长阿列克赛耶夫接见拉斯普京,总参谋长当面回答皇后:“他一来我就辞职。”  1915年9月尼古拉撤换了俄军最高总司令尼古拉沙,自任总司令。这是尼古拉所犯的致命错误,在俄军节节败退时刻自任总司令,必将承担战争失利的一切责任。毫无缘由地撤掉在军队中威信极高的尼吉拉沙,将领们不会赞成,必将疏远尼古拉,使他得不到军队的支持。这在1917年2月充分表现出来。撤换尼古拉沙的决定是在亚历山德拉的逼迫下做出的。亚历山德拉保护拉斯普京破坏了尼古拉同军队的关系,把军队从他身边推开。尼古拉亲任最高总司令之前,亚历山德拉还只是庇护拉斯普京不受人伤害。皇太子离不开拉斯普京,保护拉斯普京便是捍卫王位。尼古拉任总司令后经常呆在大本营。国内事务便由亚历山德拉独自处理。1916年9月22日她给丈夫的信中写道:“……我已毫不羞涩,一点也不惧怕大臣们,俄语说得像喷泉!再没人笑话我的语法错误。他们看到我浑身充满精力,我把听到看到的一切都转告你,我是你后方坚强的支柱,你的眼睛和耳朵。”她向罗曼诺夫皇族、杜马、不听话的大臣以及一切反对拉斯普京的人宣战。皇族预感到这个歇斯底里的德国女人会毁掉罗曼诺夫王朝,1916年11月1日在基辅会齐,商议对付她的办法。大家一致认为现在已到了灾难时刻,大臣会议实际上只听命于拉斯普京一人,完全藐视杜马,拉斯普京荒淫无耻的流言传遍全国,甚至传到前线士兵耳朵里。不仅民怨沸腾,大臣们已无法管理国家。必须让尼古拉让步,组成对杜马负责并得到人民信任的政府,坚决把拉斯普京赶出皇宫。大家公推尼古拉皇叔尼古拉·米哈洛维奇大公到大本营转达家庭决定。大公带着皇族致沙皇的信去见尼古拉。尼古拉未明确表态,把信转给亚历山德拉,她在11月4日给丈夫的信中写道:“我读了尼古拉(皇叔)的信气炸了肺。你怎么不打住他,对他说,如果他再敢提到那个人(拉斯普京)和我,你就把他流放到西伯利亚去。”皇族做了最后一次努力,请亚历山德拉姐姐埃拉劝说她。埃拉刚一提到拉斯普京名字,亚历山德拉面色陡变,请姐姐马上离开。自此任命大臣的唯一标准便是喜欢不喜欢拉斯普京,或以拉斯普京的一时好恶为标准。一天夜间拉斯普京在酒店寻欢作乐,不满意茨冈人合唱,嫌低音不浑厚。忽然看见宫廷侍卫官霍沃斯托夫。侍卫官是个胖子,拉斯普京觉得他嗓子一定粗,让他同茨冈人一起唱。霍沃斯托夫也喝醉了,便扯着嗓子唱起来。拉斯普京听了大为满意,让亚历山德拉任命他为内务大臣。霍沃斯托夫在内务部看到拉斯普京的材料后恨不得杀了他,自然未被任命。七十六岁的大臣会议主席格列梅金已无力领导政府,十三名大臣中八人联合辞职。尼古拉也看到这样下去大臣无法治理国家,决意用司法部长霍沃斯托夫(侍卫官霍沃斯托夫的叔父)接替格列梅金。但亚历山德拉写信请他先等一等:“等到星期四我们的朋友见到他印象如何再做决定。”拉斯普京见到霍沃斯托夫,“他接见拉斯普京像接见求见者”,尼古拉自然不会任命这样的人了。拉斯普京亲信推荐的施蒂默尔接替了格列梅金。亚历山德拉给丈夫的信中写道:“他很看重拉斯普京,这一点极为重要。”施蒂默尔是奸佞小人,没有一点治国本领。政府渐渐瘫痪。亚历山德拉逐个报复签名辞职的大臣。军事大臣波利万诺夫是极有能力的人,一年多时间内给养和武器供应有了很大改观,对1916年冬天俄军大量歼灭德军起了决定性作用。但他厌恶拉斯普京,谴责施蒂默尔从军事部拨出四辆汽车供拉斯普京寻花问柳。波利万诺夫很快被撤职。外交大臣萨佐诺夫在协约国享有很高威望,英法两国对他尤为信任。他赞成欧洲议会制,亚历山德拉担心他的主张影响俄国的君主专制,对儿子的未来王位造成威胁,让尼古拉将他免职。外交大臣由施蒂默尔兼任,引起英法疑惑。两国大使都向本国政府报告,无法同对外交事务一窍不通的人打交道。二月革命后克伦斯基想把沙皇一家送往国外,英法两国拒不接受,便是撤换萨佐诺夫的后果。蓝英年:俄国末代皇后与二月革命(3)  大臣会议中最重要的职位莫过于内务大臣。1916年10月沙皇突然任命普罗托波波夫为内务大臣,导致四个月后政府倒台。普罗托波波夫是拉斯普京吃喝玩乐的伙伴,同他一起嫖娼宿妓,一度染上了花柳病。亚历山德拉在给丈夫的信中写道:“拉斯普京恳求你任命普罗托波波夫,起码他认识我们朋友四年了,并非常爱他,这对任命一位大臣足够了。”  施蒂默尔和普罗托波波夫的任命引起杜马的愤慨。仿佛斗牛士手中的红布,招惹得所有议员都要冲过去同他们拼命。立宪民主党领袖米留科夫站在杜马讲坛上大声吼道:“叛变和变节的可疑流言到处传播。这些流言涉及到高层人物,对谁都不留情……皇后的名字同围绕着她的冒险分子一再提起……是愚蠢还是变节?”杜马和政府势不两立。国家无人管理,城市居民没有燃料和面包。忍无可忍。尼古拉也觉得施蒂默尔治理不了国家,用特列波夫替换他。亚历山德拉知道后惊恐万状:“你竟撤换了大臣会议主席,我喉头哽塞……我非常难过,因为他爱我们的朋友。”特列波夫知道只要有拉斯普京干扰政府便无法正常运行,提出上任的先决条件是把拉斯普京走狗普罗托波波夫赶出政府。亚历山德拉立即到大本营找尼古拉,这对恩爱夫妻这次争吵得十分激烈,但亚历山德拉还是占了上风。普罗托波波夫保住内务大臣的位置。  拉斯普京不仅对政府发号施令,还干预军事行动。1916年冬季布鲁西洛夫将军冲破奥军防线,大举向前推进,亚历山德拉给丈夫写信:“我们的朋友认为进攻太猛,牺牲过大。”尼古拉下令布鲁西洛夫将军停止进攻,错过取胜的战机。总参谋长阿列克赛耶夫绘制了两幅俄军军事力量部署地图。一份自己使用,另一份交给尼古拉。尼古拉的地图出现在亚历山德拉的梳妆台上。从现存史料上看,拉斯普京并未被德国情报机构收买,因为他现有的权力是任何情报机构所无法给予的。也未查到亚历山德拉通敌的证据。但只要向拉斯普京提供美酒和女人,他什么人都交往。而且说话无遮拦,有一次竟说“他想同王后干什么就干什么。”克伦斯基说,“德国情报机构不利用这个宝贝简直不可思议。”  亚历山德拉同拉斯普京的关系闹得沸沸扬扬,报刊添油加醋,把他们的关系描写得耸人听闻,四处流传,连前线士兵都知道皇廷内出了德国奸细,士气一落千丈:我们在前线同德国人拼杀,宫廷里的“德国女人”却同德国勾搭。忠于沙皇的军队越来越少,连皇家近卫军也背叛了他。尼古拉成了孤家寡人。1917年2月尼古拉的政权已到千钧一发之际,皇叔山德拉大公来到皇村,央求亚历山德拉不要再干预国事,管管家务就行了。亚历山德拉打断山德拉大公的话,两人大声吵起来。亚历山德拉从大公话中听出杜马要求撤换普罗托波波夫,气急败坏地要求尼古拉解散杜马,决不能撤换拉斯普京留下的人(这时拉斯普京已被尤苏波夫等贵族杀死)。杜马主席罗将柯听说尼古拉要解散杜马,立即赶去见他,两人谈了二十八分钟,未取得任何结果。罗将柯最后对沙皇说:“陛下,我们处于伟大事件前夕,结果难以预料。看来您选择了解散杜马这条最危险的道路。我确信不出三星期将爆发扫除一切的革命,您也保不住王位。”但罗将柯的话还是对尼古拉产生了影响,他把新任命的大臣会议主席戈里岑召来,决定“成立对俄国议会负责的内阁”。傍晚戈里岑再度被召入宫中,尼古拉告诉他要返回大本营:“我改变决定,今晚去大本营。”这是他同亚历山德拉商议的结果,她坚决反对君主立宪制,要把一个完整的君主专制国家留给儿子。  3月8日(俄历2月23日),即尼古拉返回大本营的次日,彼得格勒妇女到街上抢购面包,但面包店早已空空如也。愤怒的妇女捣毁了面包店,沿街高喊“面包!面包!”很多人加入她们的队伍,形成浩浩荡荡的游行大军。游行持续了四天,参加游行的人数越来越多,情绪越来越激昂。士兵们不但不向他们开枪,反而参加到他们队伍中。3月10日游行队伍手举红旗,高喊:“打倒德国女人!打倒普罗托波波夫!打倒战争!”捣毁了内务部,释放出政治犯。3月12日(俄历2月27日)近卫军也加入游行队伍,沙皇政府垮台,政权转入杜马手中。游行队伍手持红旗,高唱马赛曲来到杜马所在地塔夫利达宫。克伦斯基热烈欢迎他们,按人数比例把他们组成士兵代表苏维埃,军队一连出一名代表,一千个工人出一名代表,新组成的工兵代表苏维埃在塔夫利达宫另一个厅里办公。二月革命完成,两个政权并存时代开始。蓝英年:俄国末代皇后与二月革命(4)  《联共(布)党史》第五章第五节写道:“在国际妇女节那天,即俄历二月二十三日,女工们响应彼得格勒布尔什维克党委员会号召,纷纷跑到街道上去游行示威。”仿佛二月革命是布尔什维克领导的。这一节下面还有一段话:“当时布尔什维克党实际工作方面的领导,是由设在彼得格勒而以莫洛托夫同志为首的我党中央局负责实行的。”简言之,二月革命是以莫洛托夫为首的布尔什维克中央局领导的,但这同《莫洛托夫访谈录》中他自己的说法相矛盾。二月革命发生时他同中央局的另外两名委员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找到高尔基,高尔基告诉他们工兵苏维埃代表正在开会。莫洛托夫问在什么地方开会,高尔基告诉他在塔夫利达宫,他才找到那里去。游行队伍中有位姓尤列涅夫的布尔什维克,后成为苏联著名外交官,他不相信二月革命会成功,在克伦斯基办公室对社会革命党领导人说:“军营中的骚乱已平息。现在很清楚,工人和士兵将要分道扬镳,我们不应对革命抱有幻想。”他的话也证明布尔什维克并无发动二月革命的计划。  俄国末代皇后亚历山德拉为捍卫儿子的王位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如果尼古拉二世不事事屈从于她,听从理性的忠告,罗曼诺夫王朝还会苟延残喘下去吗?恐怕谁也无法断言。  (原载《苦味酒》,广东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朱正:怎样的天火(1)  熊熊的烈焰在普罗米修斯高举的双臂间燃烧,这是他盗来送给人间的天火。旁边,是宙斯派来惩罚他的恶鹰,在啄食他的肝脏……这是装帧艺术家张守义为《张西曼纪念文集》设计的封面图案,应该说很有象征意义。  《张西曼纪念文集》虽然在1995年6月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可是不好称作新书。因为张西曼教授早在1949年7月去世,书中所收的文章,大多是他在去今六七十年前的旧作了。今天把这些文章辑印成册,让人们看看六七十年以前中国知识分子,特别是被认为其中的先进分子的见解,很能引起人们思考许多问题。  1895年,即中日甲午战争之翌年,张西曼出生于湖南长沙的一个阀阅之家。堂兄张百熙是清末名臣,历任工部、吏部、户部、邮传部尚书;他曾弹劾李鸿章,举荐康有为,可说是有胆有识。张西曼本人于1911年和1918年两度赴俄国留学,接受了俄国文化的熏陶,后来更主张“接受苏俄伟大十月革命的组织方法和经验以促进中国国民革命的成功”(《张西曼纪念文集》第257页,以下简称《文集》)。这不但是他始终不渝的信念,而且可说是他一生的全部事业。他发起组织中苏文化协会,创办《中苏文化》杂志,以增进中国人对苏友好的感情。在这本纪念文集里,他的许多亲友都写到他在这一方面的贡献。他的同乡老友田汉在悼诗中说:  能有几个人  像他这样  固执亲苏亲共的真理  二十年如一日?(《文集》第13页)  老友常任侠说:“对于政治,他有一贯的对苏联人民友好的信念,对列宁崇敬的感情。”(《文集》第32页)共产党人对他的这种态度作了很高的评价。姜椿芳说:“他有1908年就参加同盟会的资格,南京的国民党反动派拿他也无可奈何。他就这样坚持斗争。而苏联方面,无论是大使馆、对外文化协会和中苏友好协会都很看重他,许多事情要靠他做,许多事情要靠他对当时的会长孙科讲……当时要是没有他这样一个人物,好多话我们还不好说,好多事情还难于开展。”(《文集》第80—81页)  他的这种态度,使他得到了一个“西曼诺夫”的外号。好些诗文都提到了这事。于刚的诗说:“古道热肠正气,长怀西曼诺夫!”(《文集》第44页)屈武说:“他是非常亲苏的,因而人称他‘西曼诺夫’”(《文集》第49页)。孙大光说:“有人送他一个绰号——西曼诺夫”(《文集》第133页)。不但友朋间这样称呼,反对他的也这样称呼。朱学范说:“反动分子甚至在背后给他起了个‘西曼诺夫’的诨号。”(《文集》第66页)也有称他做“西曼斯基”的(《文集》第47页)。不论是在友与敌的眼中,张西曼简直就是个俄国人。  (《鲁迅全集》第四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13—214页)。张西曼不遗余力的宣传苏联,就不论比谁都更是普罗米修斯了。这纪念文集里有一阕《临江仙》,一开头就说他“纲领辉煌催赤化,人间窃火英雄”(第118页)。《文集》封面的图案也是从这个思路构想的吧。  在这里,两个称呼是一个意思。“西曼诺夫”是说他的态度;“普罗米修斯”是说他的这种态度所起的作用。从收在这本书中他的一些文章来看,“西曼诺夫”这个称号他是完全当之无愧的。可以举几个例。  1939年9月苏联继纳粹德国之后进兵波兰,这是根据苏德秘密协定而采取的行动。第二次世界大战从此开始。对于此事,张西曼却说:“苏联的出兵东欧阴谋中心的波兰,是在保卫那原有而被宰割的同胞……以革命的武力来谋本族或他族的解放,就是‘争取和平’的真义。”(《文集》第241页)  在解密的苏联档案中可以看到,在1939年9月27日里宾特洛甫与斯大林和莫洛托夫的会谈记录中有这样一段话:  在1939年8月23日的莫斯科会谈期间,建立独立的波兰计划成了公开的事情。好像从那时起,苏联政府也倾向于明确瓜分波兰的想法。德国政府明白这一观点,决定实现准确划界。德国政府认为,独立的波兰可能会成为经常不安定的策源地。德国和苏联在这一问题上也想到了一处。(档案号N0:05754,见《苏联历史档案选编》第4卷,第520~521页,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年版)朱正:怎样的天火(2)  张西曼称波兰为“东欧阴谋中心”,就比德、苏两国外交部长说的“经常不安定的策源地”分量更重一些了。  1941年4月13日,苏联同正在跟中国作战的日本签订了《苏日中立条约》,条约中还包含一项声明:苏联保证尊重满洲国的领土完整和不可侵犯,日本保证尊重蒙古人民共和国的领土完整和不可侵犯。此举严重损害了中国主权和领土完整,一时舆论哗然。救国会诸君子发表了致斯大林的公开信,表示绝对拥护中国政府宣布这一条约涉及中国部分无效的声明。而张西曼的说法是:“苏联因感在远东之孤立,而西方反动派更在加紧鼓励吞灭欧陆的希特勒德国执行‘防共同盟’的十字军任务,为减轻东顾之忧和分化轴心阵线起见,乃于4月13日与日寇订立一时权宜的中立条约,为期五年。但对援华初衷并无损害。”(《文集》第286页)好一个“并无损害”,原来苏联的“援华初衷”就是这样么?  抗日战争刚刚结束时签订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实际是1945年2月雅尔塔会议上罗斯福背着中国许诺给斯大林的。苏联乘机收回它在日俄战争中失去的东西。条约及有关附件规定了外蒙古独立,大连商港国际化,苏联租用旅顺口为海军基地,中苏共同经营中国长春铁路等。对于这个条约应该怎样评价,1989年邓小平对来中国访问的戈尔巴乔夫说:“第二次世界大战接近胜利时,美、英、苏三国在雅尔塔签订秘密协定,划分势力范围,极大地损害了中国的利益。那是斯大林时期。当时中国的国民党政府同苏联签订条约,承认了雅尔塔的安排。”(《邓小平文选》第三卷,第293页)  其实,苏联方面也心中有数,知道这是一个不平等条约。《米高扬关于1949年1—2月中国之行向苏共中央主席团提交的报告》中引用了斯大林发给毛泽东一份电报的内容。电报谈到关于旅顺的条约时候,说:  由于中国共产党人即将掌握政权,局势正在发生着根本的变化。苏联决定一旦对日和约缔结,因而美国军队从日本撤走,它就废除这项不平等条约,并从旅顺撤走自己的军队。(引自《毛泽东与斯大林赫鲁晓夫交往录》,东方出版社2004年版,第25页)  在谈判中,斯大林还直接对毛泽东说:“我们认为旅顺条约是一项不平等条约。”(同上书,第94页)  在1945年那时,中国作为对日作战的战胜国之一,被迫接受这样一个条约,实在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签约十天之后,张西曼写了一篇文章。文章内容不必引用,只看题目就够了:《中苏友好同盟条约保证了中国的复兴》!(《文集》第285页)  不可解的是,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为什么没有给西曼诺夫授勋。  我毫不怀疑张西曼的人格和操守,也毫不怀疑他的爱国心。我深信,他是真正相信了这些,以为这真是科学的真理,真以为照这样做了就会造福他的祖国和人民。当年相信了这些的,岂止一个张西曼!刚才提到了鲁迅,他应该说是比张西曼更有思想、更有识力的人物,不也是一个普罗米修斯吗?他就说过:“现在苏联的存在和成功,使我确切的相信无阶级社会一定要出现。”(《鲁迅全集》第六卷,第19页)不但中国哩,鲁迅还说:“在现在,英国的萧,法国的罗兰,也都成为苏联的朋友了。”(同上第四卷,第475页)为什么在中国和世界,不少有头脑、有正义感的知识分子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里都相信了这些?这显然是不能用盲从来解释的。  1991年苏联解体,宣告了一场历时七十四年的试验的终结。现在还剩下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这些普罗米修斯窃来了怎样的天火?  (原载《二十一世纪》双月刊,1996年8月号,总第36期)  朱正:解读一篇宣言(一)(1)  1919年7月25日,俄国苏维埃政府发表第一次对华宣言,宣布废除沙俄同中国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废除俄国在中国的特权。宣言说:“苏维埃政府把沙皇政府独自从中国人民那里掠夺的或与日本人、协约国共同掠夺的一切交还中国人民”。“请中国人民了解,在争取自由的斗争中,唯一的同盟者和兄弟是俄国工人、农民及其红军”。(《中共党史大事年表》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6页)  这篇由副外交人民委员卡拉汉(当时译作喀拉罕或加拉罕)签署的《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对中国人民和中国南北政府的宣言》,不知道是因为传递中的耽误还是别的原因,到翌年4月3日才在中国的报纸上公布。1920年5月1日出版的《新青年》杂志第七卷第六号上,以“对于俄罗斯劳农政府通告的舆论”为题,全文转载了这一宣言的译文,同时刊出了好些团体和报纸的反应。宣言受到欢迎的情况,李达说:  1920年春季,第三国际东方局派了一个代表来到中国,他的名字是Vitinsky。我们替他取了一个中文名字,叫做吴廷康。他是和他夫人同来的……他首先到达北京,和李大钊等数人交换意见。当时,苏联宣布废除沙皇压迫中国缔结的不平等条约,一般知识分子都对苏联有好感,所以新文化界人士到处请吴廷康讲述苏联情况,对于当时像云雾一般的苏联,有了相当的了解。特别是相信社会主义的人,更喜欢与吴廷康相联系。当时充任英文翻译的人是张太雷。由于李大钊的介绍,吴廷康到了上海,首先访问了新青年社的陈独秀……经过两个月的时间,吴廷康就劝陈独秀、李汉俊等发起组织中国共产党。(《李达自传》,《党史研究资料》第2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2页;又:李达《中国共产党的发起和第一次、第二次代表大会经过的回忆》,《“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6页,说的与此大抵相同,唯明确说是在4月)  李大钊在《亚细亚青年的光明运动》一文中说:  最近俄罗斯劳农政府,声明把从前罗曼诺夫朝从中华掠夺去的权利一概退还,中华的青年非常感佩他们这样伟大的精神。但我们绝不是因为收回一点物质的权利才去感谢他们的,我们是因为他们能在这强权世界中,表现他们人道主义、世界主义的精神,才去钦服他们的。(《李大钊全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81页)  1922年苏俄代表越飞来华谈判建立外交关系问题,很长时间都没有结果。10月18日的《晨报》刊出了张西曼的《我们对于中俄会议应有的表示》一文,其中说:  1920年4月3日苏俄外交委员会声明将从前俄国帝政时代在我国东三省和他处用侵略手段所取得的土地和各种权利一律放弃的通牒,可算是最重要和最公正的表示了!俄国国民,原是世界上酷爱自由、真理和主持人道正义的民族。这种优美的国民性,在俄国文学和哲学方面,无处不可窥见,我们要知道:俄国国民对于我们所表示的好感,完全不是一种示惠的手段。不过他们在1917年间,一度颠覆专制的政治,再度推翻官僚式的局面,确立平民政治的基础以后,想尽力于援助在国际上被侵略的民族和在一国内被压迫的阶级的事业罢了。别的且不说,他们慷慨的将从前一帮文明强盗——官僚和武人——在我国所掠夺的种种权利,全数退还我们。并且没有向我们提出各种无理的交换条件;他们所希望和要求于我们的,就只“树立亲善的邦交”而已。(《张西曼纪念文集》中国文史出版社1995年版,第25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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