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瘗鹤铭》刻好后,一直竖立在焦山上。唐代宗大历年间,它失落长江中,在水底躺了三百年,直到北宋熙宁年间,才从江中捞出一块断石。一百年后,南宋淳熙年间又打捞出三块。不料到了明洪武年间,这四块断石复又坠江。康熙时,镇江知府陈鹏年是个金石专家,他不惜巨资募船民打捞,终于在距焦山下游三里处,将这四块残石捞了出来。《瘗鹤铭》的坎坷遭遇,令两位湘中名人嗟叹不已。看看天上的红日将要贴近江面,彭玉麟说:“涤丈,该是我还愿的时候了。”曾国藩笑着说:“看我们玩的,差点误了你的正事。”二人并肩来到焦山上的主要建筑群定慧寺。定慧寺原名普济庵,始建于东汉兴平年间,是佛教传于中国后,最早兴建的一批寺庙中的一个。宋时改名为普济禅寺,元代又改名为焦山寺。康熙南巡驻跸于此,赐名定慧寺。寺内建筑宏伟,殿堂众多,一向为江南佛教圣地之一。二人穿过前殿后,来到了大雄宝殿,迎面而来的两行大字楹联甚是发人深思:四大皆空明佛性,六根清静证菩提。宝殿里塑着佛祖金像,右边是有求必应坚毅严肃身骑白象的普贤菩萨,左边是聪明睿智笑容可掬跨着雄狮的文殊菩萨。大殿两侧是瞠目龇牙、舞拳踢腿的四大天王。正中供桌上青灯长明,鲜花不谢,香烟缭绕,烛光摇曳。空旷的殿堂庄严肃穆、气象森凛,无一闲杂人员往来,无一轻妄语声响起。只有大殿一角坐着一个垂老僧人,双眼微闭,左手伸掌,右手时不时地敲打着木鱼。轻脆的木鱼声在高旷的大殿空间回荡,越发给它增添了一种神圣不可亵渎的威严感。曾国藩置身其间,顿时感到自己渺小极了。在高不可攀的如来佛面前,一等侯、协办大学士、太子太保、两江总督等等令世人目眩的官爵,通通失去了它的光彩。佛法广大,宇宙无垠,他一个苦海中的俗人,好比大千世界里的一粒灰尘,漠漠天河中的一颗水珠,微不足道,卑不足称。与佛祖相比,人的生命太短促了。佛是永恒的。他审视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他已不知存在了多少年,他还将如天地山川一样永远地存在下去,而人生不过是夜空中的闪电,稍纵即逝,如白驹之过隙,转瞬则非。一时间,曾国藩心中顿起一股无可奈何的悲哀。遵循祖训,曾国藩一向不崇佛,但也不排佛,佛教中的重要经典他也涉猎过,尤其是《心经》,他读过多遍,对其中的一些议论也颇为心许。今天,在浩浩长江中这个岛山的寺庙里,在经历过大功殊荣、剧痛奇忧之后,色空幻灭之感,竟隐隐地向他袭来。看着彭玉麟虔诚地跪在蒲垫上,他也身不由己地跟着跪下,拜倒在至高无上普渡众生的佛祖脚下,耳边是彭玉麟喃喃的祷告声:“弟子衡阳信士彭玉麟跪拜在我佛脚下。十五年前,弟子亡妻杨国秀在江上偶遇飓风,船几倾覆,幸赖我佛无边法力,使风息浪平,一家安然无恙。亡妻当时曾许下誓愿,为谢我佛恩德,将重塑金身,后因戎马战乱未果。今亡妻长辞人世,玉麟代其前来还愿。弟子涉千里远途,具一瓣诚心,谨奉白银五百两于桌前。”说罢站起,从袖口里抽出一张银票,恭恭敬敬地放在案桌上,又退下来,重新跪在蒲垫上,对着佛祖顶礼膜拜。曾国藩一直半低着头,眯着眼睛不说话,他被彭玉麟的虔诚所感染,对佛生发出一种敬意。“二位居士请起,小寺住持芥航法师在方丈室里恭候。”不知什么时候,曾国藩、彭玉麟的身后来了一位五十余岁气宇不俗的和尚。那和尚合十微笑说:“贫僧乃小寺知客,请二位居士随贫僧到后院去。”二位宫保大人顺从地起身,尾随着定慧寺的知客僧,从后门走出了大雄宝殿。曾国藩第三部——黑雨九慧明法师的启示——定慧寺的后院屋宇众多,有藏经楼、念佛堂、高堂、大寮、方丈室等等。二人随着知客僧来到方丈室,一眼看见禅床上盘腿坐着一个极老的和尚,面孔像风干的柚子皮,三绺长须如漂白的苎麻,身躯瘦小得就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孩童。曾国藩忽然想起钱起的诗:“只疑云雾窟,犹有六朝僧。”又想起传说中识破白蛇精的法海。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芥航法师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指着对面的两张椅子,口齿清楚地说:“二位居士请坐。”刚落坐,一个小沙弥就过来献茶,随即又端来几碟鲜果。焦山上的游客不多,尤其是坐小火轮来的中国游客还从来没有过。当曾、彭上山不久,知客僧便把这一情况报告了芥航法师。芥航法师多年不离禅床了,这次他叫几个年轻和尚抬着到了藏经楼三楼。这是焦山上的最高点,山上所发生的一切,都在这间房子的监视中。芥航看了半天,后来又看到他们来到大雄宝殿,这下看清楚了。他吩咐知客,待他们拜佛完毕,即请来方丈室叙话。“两位居士远道而来,光临此地,为荒岛寒寺增辉不少,又广结善缘,捐银五百两,老衲代表阖寺僧众,谢二位居士厚意。不知二位居士为何赠此巨款?”彭玉麟将来此还愿的事说了一遍。“善哉,善哉!”芥航左手伸掌,右手捏着胸前的念珠。那念珠棕黑色,光亮鉴人,比一般和尚的念珠要小。“敢问二位居士尊姓,从何处来?”“鄙人姓江,他是我的表弟,姓王,从江宁城里来。”曾国藩抢着回答,他不想说出真实身分,免得多添麻烦。“听江居士的口音,像是湖南人?”芥航法师柚子皮似的脸上微露一丝笑意。“法师明鉴,鄙人正是湖南人。法师缘何对湖南口音如此熟悉?”曾国藩在北京生活过十四年,学得些北京话,平素在湘军官勇中,他讲湘乡土话,对外则带一点北方口音,为的是让别人听得懂。“居士有所不知,老衲俗籍也是湖南。”“没有想到,我们与法师竟是乡亲?”彭玉麟高兴地用衡阳话说,“请问法师是湖南哪县人,为何又到了此地?”“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芥航的左手垂下来,右手仍在数念珠,“老衲出生在九嶷山下,降世不久,父亲即出外谋食。十一岁那年,父亲回家,接老衲的母亲到扬州去,原来父亲在扬州盐运使司做了一个小吏。船到镇江时,天色已晚。父亲说天明后再过江上岸进扬州。谁知就在那天半夜,一群强盗上得船来,砍杀了老衲的父母,抢走了船上的银钱。老衲幸而抱着一块木板跳下长江,才免于一死。江水把老衲漂送到焦山边,定慧寺方丈智重长老见老衲可怜,便收留下来。岁月流逝,八十年过去了。”曾国藩心里一惊,如此说来,这位法师已高龄九十一岁了。他生在乾隆爷年代,正好与六朝柏、南宋松、永乐银杏般配,合称焦山四老。曾国藩再细细地看了老法师一眼。他已看出眼前的这个古董,不仅仅是一个脱离尘世八十年,静观涛生云灭的老和尚,更是一个佛学精深、世事通达的智者。“法师来此八十年了,仍对乡音分辨得如此清楚,真不容易。”曾国藩感叹着。“老衲对世俗一切都已淡薄,唯独对生我育我之家乡怀念不已,近年来此心尤切,这或许就是世俗所说的叶落归根吧。老衲修身养性八十年,看来仍未脱凡俗。”芥航又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这时天色已暗,法师吩咐在方丈室里摆桌开席,又对曾、彭说:“老衲已经二十多年不与人吃饭了,今日在此遇乡亲,老衲破例陪二位居士吃一顿夜饭。”曾、彭连声称谢。一会儿摆出一桌斋席,虽无鱼肉鸡鸭,但用豆制品以及各种蔬菜烧烹的斋菜,却更清香可口,还有那用山上泉水酿的素酒,也很爽洁甜美。芥航法师略微吃了几片青菜,便不动筷了。方丈室里的油灯时明时灭,窗外江水拍打着礁石,发出澎澎湃湃的声响。风吹着满山松竹,与江涛合鸣。一切都是天籁,无半点尘世的喧嚣。面对着这位银须高僧,彭玉麟恍若置身蓬莱仙岛。他忍不住对芥航说:“弟子有一事不明,请法师赐示。”“居士有何不解之事?”芥航慈祥地问。“弟子早有皈依我佛之心,但又抛不开尘务。请问法师,弟子是了却尘务,再皈我佛,还是抛却尘务,即皈我佛呢?”“尘务未了,凡心不净,即便皈依,亦难成正果。以老衲之见,居士不如了却尘务之后,再皈佛门,日后一定可成正果。”芥航平静地回答。彭玉麟点点头,似有所悟。曾国藩想:老法师之言合情合理,也正合自己之心;倘若劝他即刻皈依佛门的话,我靠谁来整顿水师?他对这位同乡高僧忽生感激之情了,便也问道:“弟子生性褊激,容不得半点邪恶,生平好为掀天揭地之想,虽亦有些小成,但不顺心事居多。请问法师,弟子应奉何法持身?”“阿弥陀佛!”芥航正色道,“居士嫉恶如仇,正是佛性的表现。去恶即是为善,除暴方能安良。佛法讲大慈大悲,并不宽容残杀众生之妖魔。不过,老衲看居士一生鼎盛之期已过,眉宇间阳刚劲气已趋衰退,有生之年难再有大作为了。故老衲奉劝居士一句直言:今后总要从波平浪静处安身,莫从掀天揭地处着想为好。”曾国藩听了,默不作声。芥航又说:“老衲观居士气概,有我佛普渡众生之志,但我佛如此宏愿,亦非一蹴而就,要靠世世代代众比丘、比丘尼弘扬佛法,晓谕众生,方可使世界脱离苦海,同登乐土。方今尘世妖孽猖獗,正气不张,在此污泥浊水之中,居士能有成功,亦属大不易。天下事,岂能由我一人做完?愿居士能理解老衲之心,方不致被适才直言所烦恼。”曾国藩听这几句话大有道理,遂转忧为喜,合十谢道:“法师之言,大开弟子胸襟,弟子当谨记不忘。”彭玉麟见法师果然智慧圆通,道行高深,又请教道:“请问法师,这世界近些年内可有承平之日复来?”芥航摇了摇头,说:“道光末造,蚩尤作乱,天遣应龙,降妖服魔。今蚩尤虽灭,然纲纪大乱,世道大坏,人心大变,此决非一应龙所能了耳。天下承平,短期内不可复见,至少老衲看不到了。”曾国藩虽觉悲哀,但不能不佩服法师非凡的眼力。他想。这样一个年近百岁,身历五朝,又深明佛理,冷静睿智的老和尚,大概人世间的一切疑难,他都可以有办法解决。他目前正为水师的事着难,虽蒙圣旨宽容,长江水师暂时保留下来了,但今后战事稍一减少,就有可能再下令撤销。能有一个什么妥善的办法,将它长久地保留下来就好了。那样,既可以成为自己终生的“护身坎肩”,又可以作为湘军的代表长存于世。在这一点上,他颇为类似历史上那些开基创业的帝王,想把自己亲手创造的业绩千秋万代地传下去。如何发问呢?明说不宜,转弯子说又怕讲不清。想了好久,想不出好办法,不如干脆打土语算了:“弟子有一为难之事,恳请法师莫嫌俗陋,帮弟子解开难题。”“居士有何难事,不妨说与老衲听听。”芥航停止数念珠,聚精会神地听曾国藩发问。“弟子老家所在地,前向风气极坏,白日抢劫、半夜行盗之事甚多。弟子遂在家中喂养了三十条狗,用来防守家门。现在安静多了,守门狗无事可作,便欺负邻里鸡鸭,弄得四邻不安。请问法师,弟子应如何处置这些狗?”芥航听罢,嘴角边浮起一缕极淡的冷笑,说:“居士可三宰其二。”曾国藩点点头,又问:“弟子本意想全部宰掉,可否?”“不可!”芥航断然回答,眼睛里射出两道与龙钟老态极不相称的光芒来,“狗多坏事,无狗亦坏事。居士此举当慎重。”曾国藩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十分赞同法师的高论。他叹了一口气,说:“然则弟子亦感为难,一家豢养十条看门狗,岂不多哉?”芥航笑而不答,吩咐小沙弥添烛加灯,并对知客说:“取镇寺之宝来,请二位居士欣赏。”曾、彭一听定慧寺还有镇寺之宝,甚觉意外,心想:这或许是前代帝王所赐的金玉菩萨,或许是从天竺国取来的贝叶真经之类的东西。稍顷,知客僧捧着一个用青布包的条形物件进来。芥航亲手打开青布,露出黑漆木匣。他从身上掏出一把小小的铜钥匙来,将木匣上的铜锁打开,里面平放着两卷发黄了的纸。芥航拿出一幅递给曾国藩,又拿出一幅递给彭玉麟,说:“二位居士请展开看一看。”曾、彭怀着庄严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将纸展开,不觉惊了。这纸上既不是写的佛经,亦不是绘的佛像,一卷是明代杨继盛上的反对与俺答开放马市之疏,另一卷也是杨继盛的奏疏——参劾严嵩。清代读书人,几乎无人不崇敬杨继盛,也无人没有读过他的这两篇正气凛然的奏疏。但所有人都是从史书上读到的第二手材料,谁都无幸一睹这两篇名奏的原件。曾国藩那年在翰林院奉旨清查明代旧档案,曾很留心这两件奏疏,可惜没见到。今夜在这个荒凉的岛山寺庙里见到它,正应得上一句老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感到很奇怪,问芥航:“敢问法师,杨忠愍公的这两篇奏疏,是真迹吗?”“不是真迹,何能称之为镇寺之宝?”芥航微笑道。彭玉麟也惊讶不已,说:“弟子少时最好读忠愍公参权奸严嵩疏。‘盖嵩好利,天下皆尚贪;嵩好谀,天下皆尚谄。源之弗洁,流何以澄?是敝天下之风俗,大罪十也。’每读至此,常击节抚叹。然世人皆说,忠愍公此两疏早已不存于世,何以能存于宝刹呢?”“二位居士且莫惊诧,容老衲慢慢说来。”芥航法师两只布满鱼尾纹的眼睛里再次射出光芒来,曾国藩突然觉悟到,这高僧原来并非超凡脱俗,他的胸中充溢着与世人一样的善善恶恶的情感,只不过这种情感因他八十年的修行而深深地埋了下去。芥航法师深情地回忆:“杨忠愍上参劾严嵩疏后,蒙冤下诏狱,自知此番没有出狱的可能了,便暗中打发人叫他的独生子伯远赶快离家出逃。伯远公逃至扬州时,闻父亲被严嵩杀害在菜市口,悲愤填膺,立志报仇。他素知严嵩心肠歹毒,决不会放过他,海捕文书立即就会下到全国各地,自己将插翅难逃。这天夜里,伯远公雇了一只小船从江北划过来,一直划到焦山边,悄悄地上了岸。他径直来到定慧寺——当时叫作焦山寺,找到了住持宏济法师,表示愿意皈依佛门。宏济法师见伯远公一表堂堂,知非常人,便收留了他,给他取个法名叫心一。就这样,伯远公逃脱了天罗地网般的搜索。十年后,嘉靖皇帝惩办奸相严嵩父子,天下额手称庆,伯远公这才向宏济法师说出了自己的身分。宏济法师劝他脱去袈裟,还俗进京,继承父业,为天下苍生做点有益的事。伯远公先是不肯。宏济长老正色道:‘佛家最高宗旨,在使众生脱离苦海,不重在一身修行。所谓众生超脱我超脱,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普通百姓,无力为众生办事,故投我佛门。我佛慈悲,收一人即渡一人。你乃大忠臣之后,万民景仰,遇此君主贤明之际,何不承父志济天下苍生,而在此作一身之修行,岂不愧对乃父忠魂?亦不合我佛之本意。’伯远公被说服了,含泪离开焦山寺。回京后,嘉靖皇帝将忠愍公生前所任的兵部员外郎一职赏给了他,并赐还互市、劾严两篇名疏。伯远公一则报焦山寺救命之恩,二则也怕父亲的这两篇奏疏日后湮灭,遂将它用木匣装起来,送给宏济长老,请焦山寺代为保管。宏济法师将它定为镇寺之宝。从此便一代代传了下来,一直传到老衲手中。”芥航说到这里停住了。曾国藩边听边想:刚才说芥航法师未脱俗,实际上,定慧寺这座江南名刹、佛家圣地也未脱俗。它把杨继盛的奏疏作为护寺之宝,这里面包含着对忠臣义士多大的尊崇!对人世的正义与邪恶有着多么强烈的是非褒贬!可敬的芥航法师,可敬的定慧寺。曾国藩心里默默念道。彭玉麟问:“法师,杨忠愍公的真迹保存于宝刹三百年,这中间也曾给外人观赏过吗?”芥航答:“三百年来,这件镇寺之宝只对三个人开过。一是前明史阁部史可法守扬州时,有次来焦山巡视,住持圆鉴法师请他看过。二是康熙帝南巡至焦山,为寒寺御笔亲赐定慧寺三字,为报圣恩,住持慧明法师请皇上观赏过。三是乾隆爷南巡,御赐一万两银子重修寺院,那年我已在定慧寺出家,亲眼见智重长老打开木匣,请乾隆爷过目。今夜为二位居士,第四次打开了木匣。”芥航法师给他们以史可法、康熙帝和乾隆帝一样的礼遇,使彭玉麟、曾国藩很感动。感动之余,曾国藩又觉奇怪,这礼遇,决不是彭玉麟的五百两银子所能换来的。难道说,自己的身分被这个菩萨似的老法师窥视出来了吗?他问:“请问法师,杨忠愍公的奏疏既然让人看过,就必然会传出去,宝刹不怕它被人盗走吗?”“居士问得甚好。”芥航又数起念珠来,一边说,“康熙爷南巡那次,人多眼杂,慧明法师担心被歹人得知,于是聘请了十名武林高手作护寺卫士,以防不测。过了些日子,慧明法师又犯起难来,寺庙清静无为之地,怎能容得武师?且这样明目张胆地聘武师,岂不告诉别人,寺里有宝吗?慧明法师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芥航法师停下来,用眼扫了一下曾国藩,然后又继续数着念珠说:“慧明法师将这十名武师一律削发为僧,填了度牒,成为定慧寺的正式比丘。从那时起,定慧寺便仿照少林寺,在寺内练拳习武。有武艺出众的,便让他充当寺院的保镖;没有,则从外面雇请,雇请的人都一律作僧人打扮。以后方法灵活些了,不再填度牒,想留则留下,不想留了,随时可以离寺还俗。就这样保存了护寺力量,镇寺之宝也就没有丢了。”说罢,芥航又拿眼扫了他们一下。曾国藩觉察到老法师的话是专门对他而说的。他略觉有一种启发,但一时又联系不上来。于是又拿起杨继盛的奏疏欣赏着,脑子里慢慢浮现出那位明末忠臣从容就义时的悲壮情景:拖着脚镣,披着长发,慷慨走向菜市口,口里吟着:“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居士!”芥航法师把曾国藩的思绪从历史烟云中唤回。“杨忠愍公的奏疏真迹存于寒寺三百年,今日才只是第四次开启,居士能不题个字,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