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问那个精通《易》理、占卜之术的平原郡管辂?” “是呀。我连日总做怪梦,不知吉凶,想求他占卜呢。” “你这一说,我也正想请他卜卜前程,看我们何时能做上三公呢。” 邓飏抚掌喜道:“哎呀呀,我都快想疯啦。只是不知道去哪儿找这位神卜。” “这个好办。来人。”何晏唤来家人,吩付去请管格。 只两个时辰,管格敞开着衣衫,双手甩动着宽大的袍袖,飘飘悠悠来了。 何晏忙请他坐下,说:“久仰贤士大名,今番特请你来赐教。” ‘大人折煞草民了。现今谁不知二位大人位高权重,灸手可热。草民有什么能耐,敢承受如此礼遇?” 何晏道:“谁不知贤士精通《易》理,乃当今神卜?贤土就不必客气了。来人。”就有家人捧来银子十锭。 管辂看也不看,站起身来,说:“二位大人是在打我的脸。我只好告辞了。” 何晏忙起身拉住他,满脸馅笑他说:“管贤士果真是天下奇人。不要银子算了,先喝两觚薄酒吧。” “浊酒伤神,草民不饮。” “我听说,贤士乃斗酒神卜。今日怎么又不饮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 “那就请服五石散。”这是何晏待客的最高标准。 “哈……那玩艺儿,草民无福受用。” 邓飏一旁道:“贤士一不要银两,二不饮酒服石。这叫我们如何是好?” “大人事务烦忙,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邓飏说:“我有一事不明,特请教先生。先生自称精通《易》,可你平素谈的却与《易》中的辞义并元关系,不知为何?” “精通《易》的人是不说《易》的。” 何晏一旁听了,一愣。他最善于不着边际的空谈,对管辂不明了了的回答,虽不明其理,却又不好露出无知,只好做出深请其理的架势,连连点头叹道:“此话真是要言不烦哪。” 邓飏也做出大彻大悟的样子,说:“先生实在是高士,就请为我卜卜梦吧。我连日夜间,总梦见青蝇落在鼻子上,赶也赶不走,不知是吉是凶?” 何晏不满地瞪他一眼,怎么光说你自己?补充道:“还有,贤士再卜卜我二人何日可做三公?” 管辂乜斜了二人一眼,遂闭目凝神道:“古代八元、八恺辅佐虞舜,周公辅佐成王,都因其温和仁厚、谦虚恭敬而多福多寿。这不是卜篮所能决定的。现在你二人身居高位,职重如山,名若雷霆,但人们怀念你们恩德的少,畏惧你们威势的多,这恐怕不是小心求福之道。有人不在位,却人怀其德。对此,你们不该三思吗?至于青蝇逐鼻。鼻子乃是天中之山,居高位而不危倾,就可以长久地守住尊贵之位。大人的梦,无非是说地位高者将要倾覆,轻桃奢侈者将要灭亡……” 何晏打断他的话,说:“先生此言差矣。我二人皆怀德仁厚之人呀!” 管辂微微一笑,道:“大凡大德大勇之人,可以抡圆了利斧,刷地砍去,砍掉鼻端的青蝇而不伤鼻子分毫。你们敢吗?你们能吗?这难道不值得你们深思吗?” 何晏听着他的讲述,一惊一乍,粉白的鼻尖上出了一层油汗。 管辂自顾说道:“不过,如果你们能收敛干坏事的心,弥补合乎礼仪的行为。这样,青蝇就可以驱除,三公的地位就可以得到。” 邓飏恭恭敬敬听了半天,竟听到这样一番训斥,不禁恼道:“你这不是老生常谈吗?我们早就知道,何必再听你的啰嗦?” 管辂不紧不慢他说:“不听圣人言,吃亏在眼前。老生者却见到不生,你觉得你还能活很久吗?常谈者却见到不谈,你的清谈也没多少时日了。告辞。”遂起身,拂袖而去。 何晏、邓飏气鼓鼓地望着管辂的身影飘飘摇摇隐到照壁后,突然一阵狂笑道:“哈……这家伙算什么神卜?不过是个不识抬举的狂客罢了。” 管辂回到家中,嘴里还不住地嘟哝着:“晦气,晦气。” 适逢舅舅来家探视,见他一脸不快地回来,就问:“你这是怎么啦?遇到什么倒霉事儿啦?” “与死人说了半晌话,白费口舌,你说晦气不晦气?” 舅舅更奇怪了,扭脸问妹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管格是中邪了吗?” 母亲说:“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口来就说起胡话啦?辂儿,方才不是何尚书来请你的吗?怎么说与死人说了半晌的话?” 舅舅听了大惊,责怪道:“你呀!何晏威权甚重,天下人谁不惧怕?你怎敢说他是死人?” “何止他何晏是死人,连那邓飏也是死人呐。” 舅舅更惊怕了:“你怎么越说越不像话啦?” “舅舅,你没看邓飏那样儿,走起路来筋不束骨,脉不制肉,站没个站相,坐没个坐样,好像缺手少脚。这是‘鬼躁’之相呀!那何晏更是一幅面无血色,容如槁木,一脸好媚,魂不守舍的‘鬼幽’样子。他们乘大地乖戾之气,行人间邪恶之道,不啻人间祸害,行尸走肉,早晚也是自取灭亡,祸及三族的死鬼。对他们有什么可怕的?他们还服什么‘五石散,求长寿哩,哼,只怕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呢。” 舅舅见他越说越邪,直骂他狂妄不经,早晚要惹来祸患。 管辂任舅舅叫骂,口房呼呼地睡起大觉来了。 再说何晏、邓钚对管辂骂了一通后,静下来一想,对管辂的话如鲠在喉,心里别提多难受了。人们都说他是神卜,那我们的前程……哎呀,他们不敢往下想了。 二人正又气又恼又怕又忧,李胜兴冲冲跑来了。嘴里喊着:“二位贤兄今日好兴致呀,躲在后花园吃酒,也不叫兄弟一声。兄弟要离京到荆州任职了,人还未走,这茶就先凉了呀?” 邓飏生气地扭过脸不理他。 何晏薄嘴唇一撇,伸出右手兰花指点着李胜,没好气地说:“你走就走呗。离开京城,到荆州当那一州之主,正好搂钱,莫不是来眼气我们的?” 李胜:“你看你看,果真是玉面铁嘴不是?一句话,生生要把人噎死。哎,这碗里的五石散是为我准备的吧?多谢了。”说着,端起石桌上那碗五石散,倒进口中,又端起一觚酒咕咚咕咚,冲饮下去。 邓飏气鼓鼓他说:“噎你,是你没眼色,自找晦头。没看我二人在生气吗?” 李胜这才注意到他二人脸色铁青,诧异地问:“谁惹咱哥们了?谁敢惹咱哥们呀?!” 邓飏抢白道:“你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呀?咱们还没坐上三公的高位哩。你到荆州当个刺史就咋咋唬唬不知道自个吃多少屙多少啦?” 李胜直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你你……今儿个这是咋,咋啦?三公的位置,咱哥们还不是迟早的事儿?” 何晏:“哼!想的怪美。只怕没那么容易。有人还在盯着‘竹苞’哩。” 李胜心里一沉:“你是说一一他?” 这时,门吏急急过来禀报:“大将军派人传话,请三位老爷快过去一趟呢。” 三人听了,不知何事,忙坐车赶往将军府。 曹爽和弟弟曹素、曹训以及大司农桓范早已在等候了。 见他们三人一齐来到,曹爽便命摆酒,大家人座。 曹爽举觚在手说:“来来来,李贤弟荣调荆州刺史,爽特置酒宴送行。今日大家要一醉方休。然后,再一齐出城打猎。如何?” 大家听了,齐喊:“好,好。许久没有打猎了。” 唯有桓范听了,眉头紧皱,说:“大将军万不可麻痹大意,大意失荆州呀。” 曹爽不屑地问:“桓大人,兵权在我曹氏兄弟手中,莫非还有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造反吗?” “大将军,你不要以为司马仲达没有了兵权,养病在家,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你没听说过吗?‘大隐隐于市,’是说真正的大隐士不会跑到深山去隐居,而是就隐居在市井中。司马仲达擅使韬晦之计,当初连武帝都被他瞒过,诸葛孔明神机妙算,也不是他的对手。大将军岂可大意?他还是只打磕睡的老虎呀!咱们若是一块儿出城打猎,让太傅知道,只怕都回不来啦。” 曹爽不以为然地笑道:“哈……桓大人祀人忧天,杞人忧天。” 何晏想起管辂的话,和自己莫名其妙的耽心,便小心他说:“大将军,桓大人的话不可不考虑。我们已经许久没见太傅了,我看呀,让李胜借外调之机,去向他辞别,以探其病情虚实,如何?” 大家都说:“好主意。” 曹爽只好放下打猎的计划,说:“也罢。小心不为错。李贤弟,你就辛苦一趟吧。” 桓范叮嘱:“你去,千万不要被他的假象所迷惑。” 李胜满不在乎他说:“放心。我李胜不是三岁孩童。我会不露声色地探出虚实真伪的。” 当下,李胜告辞,径奔太傅府宅甲司马懿大传--八 探虚实李胜中计 待时机扮猪吃虎八 探虚实李胜中计 待时机扮猪吃虎 司马懿卧病榻,耳聋眼花乱打岔。喜坏了投石问路的李胜;“世局如棋局。为一步让棋而窃喜,却不知已进了圈套。” 司马懿在府中,每日与儿子奕棋对阵,结合棋道,谈兵法,论韬略。他还特别叮嘱儿子,要利用眼下的空闲,多读些书。他毕竟老了,树老根多,人老话多。他几乎每日都要唠叨: “当今天下争霸,要叱咤风云,建功立业,不读书不行。 前朝光武帝即使在戎马倥偬中,也手不释卷;魏武帝老而好学,还为《孙子》作注;雄豪盖世的关云长,夜读《春秋》,传为美谈。我老了,今后扫荡群秽,统一天下要靠你们了。 你们不抓紧读书,日后就没有时间读书,你们会后悔的。” 唠叨完了,他还会提出种种问题。今日他问,《孙子》是否烂熟于心了?《左传》中的曹判论战的精义是什么?明日又会问,《六韬》是否背会了?《国语》、《战国策》读后有何看法?……弄得司马昭、司马师二人十分紧张。每日不仅要陪他下棋,还要读书,随时应答他的提问;还要安排细作打探吴蜀二国动静,和曹爽一伙的行动。简直比行军打仗还忙。 最近,司马懿听到何晏请精通《易》理的管辂占卜,反遭其讥讽的事,便对《易》顿生兴趣。找来一读,果然觉得是一部奥妙无穷的奇书。便让司马师、司马昭仔细研读。 司马师听父亲说《易》对行军打仗,出奇制变有益处,便读的特别认真,常常忘了吃饭。 一天,司马师读《易》困了,趴在桌上睡着了。司马昭来找他,走到书房门口,听到里面有人说话,是谁来找哥哥说话?便推门进来,却见哥哥趴在桌上在说梦话。他觉得好笑,上前去听,却咕咕哝哝听不明白。便把哥哥推醒。 司马师睁开眼,见是弟弟,很不高兴,埋怨道:“我正梦见好事哩,都怨你!” 司马昭嘻笑着问:“什么好事,你梦见曹爽的大桂小桂啦?” “你胡说什么?我梦见的是圣人,岂会是她们这些娼妇。” 司马昭一听,心里痒痒的,要听他讲:“嗅,你梦见哪个圣人啦?快讲讲。” “我梦见自己和伏羲、文王、周公一起讨论世代兴亡之事,日月贞明之道。嘿,他们一个个谈得无不精妙。可惜,正谈得高兴,你就给我搅乱了。” “晦,你这是读《易》入了迷,吃语通周《易》呀!” 司马懿走来,看他二人说得高兴,就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司马昭见是父亲,忙说:“哥哥读《易》,大有收获,已悟出了世代兴亡之事,日月贞明之道。” 司马懿听了大喜,问司马师:“是么?” 《易》睡着了,梦见伏羲、文王、周公,我们就一起……嘿嘿。” “好么。不管是梦是真,这说明你已沉迷于周易之中,日久必有补益。你们这样下去,才能承继父志,成就大业。来来,下棋。为父让你二人。” 弟兄俩见父亲来了兴致,便忙摆开了棋盘。双方排开阵式,跳马出车,刚走一半,司马三儿来禀报,说河南尹李胜大人求见。 司马师奇怪:“他怎么来啦?父亲,你快去准备吧。” 司马懿先是一怔,接着便笑了。左手捻着胡须,右手捏着“马”在棋盘上转了一圈,猛可落在对方仕角上,兴奋地说:“哈哈,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弟兄俩不解地问:“父亲,你没听刚才三儿说,李胜来见你吗?” “他来,正和这棋局一样。” “父亲怎讲?” “我赢定啦。” 司马师架上当门炮,说:“孩儿怎么就输定了呢?” 司马师定心审视棋局,父亲刚才是走了一步闲棋,使自已的炮可以架在当门,棋盘上,自己看来还占着优势,怎么说自己要输了呢? 司马懿站起身,说:“迎接客人吧。他会告诉你的。”扭脸吩咐司马三儿:“接客!”便疾步回到卧房,倚在榻上。 柏氏忙过来帮他去冠散发,弄乱衣衫,盖上软裳。婢女也按安排端来一碗稀粥。司马懿先喝下一口,却不咽下,而是张开嘴,任粥流出来,漓漓拉拉流的胡须上、前襟上、软衾上到处都是。 李胜一进来,先就咋咋乎乎喊着:“太傅,胜来看望你老啦……”来到床前,他就怔住了。好嘛,才几个月不见,太傅怎么病成这个样子啦?只见他自发枯乱,形容憔淬,目光呆滞,嘴大张着,喘着粗气,还夹带着呼嗜呼嗜的痰音。 哪里还有昔时指挥千军万马的常胜将军的威仪?真是病来如山倒呀。他趋前伏下身子,一连叫了好几声:“太傅大人!” 司马懿才把呆滞的目光移向他,怔怔地问: “你是谁呀?” 李胜说:“我是李胜。哎呀呀,我多日忙于公务,元暇得见太傅,想不到太傅竟病成这样。”他拿出一包药说,“愚侄求得救生药,请太傅用。” “你想用药?用什么药?老朽久病,家中可以开药铺啦。” 李胜见他耳背眼花,强忍住笑,说:“太傅,愚侄不用药,是给你老送药的。我已调任荆州,今日是特来向太傅辞行的。” 司马懿抬起手指着北方:“你要到并州?你怎么能到那个鬼地方去受屈呢?那里挨着朔方胡地,太乱,你要小心才是。” 李胜忙解释说:“我不是去并州,是往荆州。”他指指南方。 司马懿自嘲地笑道:“噢,你是说刚从荆州来,就来看望我?” 嘿,怎么跟他说话这么费劲儿,李胜大声道:“我来时,众位大臣都说太傅旧病复发,没想到竟病的这么严重。我不是去并州,也不是从荆州来,是奉调离开京城去家乡荆州上任。” “去荆州找人?找谁呀?” 柏氏在一旁差一点笑出声来,忙说:“太傅已病的耳聋了。” 李胜想,我和个聋子说什么呀!干脆写吧。就让婢女取来纸笔,又怕他看不懂,大大地写下:“我调任荆州刺史。” 司马懿颤抖抖接过纸,细眯着眼看了半晌。李胜想,怎么,眼睛也不管用啦?一看,笑了,纸拿颠倒了。便伸手把纸倒过来,指着上边:“荆州。” 司马懿这才笑道:“看看,我说是去荆州吧,好,好,荆州是你家乡,你年富力强,大有前途,魏国将来全靠你们了。 可惜呀,我已经危在旦夕,你这一走可就再也见不上面了。 咳……”司马懿瑞着粗气咳嗽,用手指指心口,张张嘴。 一个婢女赶忙递过粥来。司马懿伸着脖子,张开嘴去喝,因为哆嗦,嘴怎么也对不上碗口,弄得满身是稀粥。不禁哽咽道: “唉,真是老不中用啦。当年,先帝在时,管辂先生给我推过数,说我能活到一百。如今思量,才知道是昼夜一齐算的。寿命长短倒不在乎。只没想到将近黄泉,辜负了先帝托孤之心,心中有愧呀,还有,我的犬子不成才,还望你多训导他们,我就感谢不尽啦。”气弱声微,说得又凄惶又深沉,周围的人无不捂着嘴儿直想放声儿,连柏氏也耸肩颤身不能自持。 李胜再也坐不下去了,便起身告辞。 司马懿见他要走,挣扎着欠欠身说,“见了大将军,代我请求他多多照顾。多谢了。” 李胜后腿一迈出门槛,司马懿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把婢女惊骇得失手跌落了兰花碗。 柏氏嗅怪地:“看你,还有刚才说话的样儿,还真把妾给唬的不轻。先前是直想笑,后来差点儿没晕倒哩!” 司马懿道:“人生一台戏,该哭则哭,该喜则喜。你们呀,没见过世面。”他招手,让司马师司马昭兄弟俩复来到花厅棋盘前坐下,问:“再看看,能不能看出门道?” 弟兄俩抓耳挠腮,依旧看不出自己要败在哪里。 司马懿又跳了一步马,真是峰回路转,棋局豁然开朗。 司马师不禁连连叫绝:“妙,妙!真是妙棋一招定乾坤。” “棋局是这样,世局也如此呀。” “世局也如此?” 得意与骄矜在司马懿眼角流出,象一名威武的常胜将军,与刚才的形象判若两人。他指点着棋盘说:“自古至今,从外到内,棋局无处不在,世局也不妨作棋局来看。有道是: 苍天如圆盖,大地如棋局。世间分楚汉,荣辱争天下。三十二颗棋子布成的波谲云诡的阵势,就如摆在华夏这块古老的大地上的每一个角落。生活中暗伏的诡谲与争斗,是绝不比棋局中的精妙招式所逊色。你方才为一步让棋而沾沾自喜,却不知已经进了圈套,危在旦夕啦!” 司马师如醍酬灌顶,说:“孩儿明白了。父亲今日是上演了欲擒故纵的骄兵之计。那李胜成了父亲的玩偶,回去替父亲垂下钓钩,只等曹爽上钩了。” 司马懿:“对,这就叫兵不厌诈,扮猪吃虎。就以这棋局作比,那曹爽就如棋盘上的车,当帅遇险时,就会舍车保帅。他长歌当哭的时日马上就到了。至于何晏、李胜之辈,尤如相仕。相,远不能攻城略地,近不能勤王保驾,是非常尴尬笨拙的可怜人。仕,只能在天子脚下走‘斜’路,不走正道,焉能不亡?” 司马师听的连连点头。 司马懿忽然想起什么,对司马昭说:“你从明日起告假,就说为的照顾为父。你现在去吧。”待他一走,问司马师: “你在那边进展的如何?” 司马师明白父亲问的是孝敬里三千勇士,便说:“万事俱备。” “注意,千万不得暴露。” “不会的。平日我让他们以百姓装束在庄园里干活,闲暇按营习武打练。每月集中一次,通过藏兵洞转到山里操,练,外人不会知晓。” “好。今日藏于九地之下,为的是明日动于九天之上。” 九醉生梦死浮华友心昭日月忠耿臣时机到了!司马懿抚摸着心爱的枣骝马,突然感到年轻了二十岁,好个马上打天下的将军! 且说李胜从司马府出来,乐巅巅的要蹦起来,轻飘飘的要飞起来。这一趟差使来的难受,却有收获。摸清了司马懿的病情和底细。他无疑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活头了。只要他一蹬腿,这天下还不是我们的?他一路想着,哼着小曲,马蹄生风,一忽儿来到大将军府。 他们都在这儿等着,见李胜满面春风口来,都兴奋不已,异口同声地问:“这么高兴,一定有好消息啦?” 李胜却卖开了关子,端起一觚酒,一饮而尽,把觚一顿: “斟酒。” “你快说呀!” “急什么?我跑的口干舌燥,知道我遭的罪么?” “嘿,你去太傅府中探望,莫非他府上有狗咬你了不成?” “看你净说的晦气话。他府中就没有狗。哎,你们不知道,我到了太傅府中,是一口茶水没喝,一把椅子没坐暖,是耳朵遭罪,眼睛遭罪,嘴也遭罪呀。” 曹爽听糊涂了。“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李胜用袖口擦了把嘴,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把事情经过讲述一番。直听得一圈人乐不可支,捧腹大笑。 “你可真是受屈了。来来,一人给你端一觚酒,慰劳慰劳。” 桓范犹为不信地问:“你可不要让他给瞒过了。” “嗨!那老家伙说到伤心动情处,我的鼻子发酸不说,他那柏夫人也直想大哭哩,你要装,咱不说热粥,就这酒给你洒一身试试看。”说着,就要把觚中酒倒向桓范的前襟。桓范连连后退,险些绊倒。“没病,那是好装的吗?” 曹爽推开怀中的大桂小桂,甩着胳膊高声大嗓地喊: “哈哈,筋骨都生锈了,该出去玩玩啦。” 丁谧说:“可不是,都成了冬眠的动物了”何晏喊:“打猎!我想吃野味了!” 李胜打趣道:“你家味吃腻歪啦?” 何晏反唇相讥:“价钱到荆州,小心江南的野味儿吃坏了你。” 众人听了,一陈淫荡地大笑。 曹爽说:“等着吧。我近日就向皇上上表,借正月初九明帝祭日,咱们同皇上一起拜谒高平陵,然后去打猎。” “好!” 曹羲不放心地说:“大哥,你还是小心些好。 ”“嘿。二弟怎么胆子比老鼠的胆子还小?你要不想去,你可以不去。” 曹训说:“怎么能不去?反正皇上也去的,我们弟兄都随行护驾,也让皇上看看我们弟兄的威势。” “对。三弟说得好,就这样定了。” 曹爽上朝面君,奏道:“初九乃光帝祭日,臣请陛下届时出城祭陵,而后一齐畋猎,君臣同欢,请陛下定夺。” 曹芳对曹爽擅权欺主、骄横跋扈,十分不满,但又不敢得罪他,一便不想理他。 太尉蒋济一边听了,心中一亮,忙奏道:“陛下,大将军言之有理,臣请陛下定夺。” 曹芳见蒋济也支持祭陵、败猎,只好点头应允。 当晚,曹爽做一怪梦,梦见二虎口衔雷公,翻进院墙,把雷公放在庭中。曹爽醒来,十分讨厌。第二天见灵台丞马训,请他占卜。 马训思索片刻,方小心翼翼他说:“忧兵。” 曹爽听了,心中好笑。我手握内外兵权,怎么会忧兵呢? 便没有放在心上。 马训见曹爽不信,便口家告诉妻说:“今日大将军请我占卜。我卜得忧兵,他却不信。你看吧,不出十日,他便会亡于兵灾。” 妻大惊:“你为何不帮大将军躲过灾难?” 马训叹道:“天意如此,说也无用。再者,你知道外边是怎么说大将军他们的吗?说他们“六大天地”哩!” “怎么个六大天地?” “把持大权——金天银地,恣意乱政——昏天黑地,一天到晚——花天酒地,民怨沸腾——怨天恨地,崇尚清谈——云天雾地,盼他完蛋——谢天谢地。” “咦,这大将军也真不得人心!该他忧兵。” 消息传到司马府,司马懿闻听大喜。 司马师高兴他说:“父亲,时机终于到了!我夜观天象,见荧惑星冲犯紫微星,帝星更位,此乃天意吉兆,违之不祥。 父亲要当机立断,莫失良机呀!” 司马懿一听,怒道:“大胆!大丈夫为国除好,义不容辞。决不能有篡国窃权之僭越之举。” 司马师辨道:“什么僭越?父亲德声动四海,贤名震五岳,肩可担万民之重任,腹中藏安邦之良策,功业鼎盛,无人匹敌,这天下为什么不能是父亲的?” “胡说。为父一生忠君体国德满天下,岂能垂暮之年,断送掉一生抱负,半世勋业,千秋名节?” “天命有去就,五行不常盛。王侯无种。曹氏可以代刘汉,我司马氏为什么不能代曹魏?你说要保自己的名节。其实,你的名节与功业,什么时候没有人泼恶水?什么狼顾之相,什么雄豪之志,什么马食槽,等等,不都是别人无端泼来的恶水吗?你受命二主佐命三朝,忠心耿耿,披肝沥胆,竟然也时时受猜忌,今儿个削职,明儿个架空。你想想,还不寒,心吗?所以,父亲大可不必管那些酸秀才、马屁精胡诌什么。古往今来,孰对孰错,孰好孰坏,史书总是按帝王的意志去写的。” 儿子的话,字字句句如重锤敲打在他的心上,勾起他伤心的记忆。是的,自己这一生矢志不渝,报国安民,却屡遭猜疑掣时,风云变幻,难以预料;升降沉浮,不可主宰,三起三落,崎岖坎坷。每一次挫折,都白自耗费了我大量的精力和生命。心中的痛苦,自己能向谁诉说?君臣国人,又有几个人能理解我司马懿?突然,他发现自己情绪的反叛,立刻收住思絮,语重心长他说:“不,尽管王侯无种,禅代也应该是水到渠成,而不可强求,强求就是篡国夺位。篡国夺位,我的良心将会永远受到谴责,我的魂魄将会遭受无尽的折磨。你不要再说了。你要火速赶回孝敬里,把三千勇士初八由藏兵洞转来,到东门外待命。” 司马师无奈地去了。他说服不了父亲,但父亲也没有说服了他。 初八晚上,司马师回来复命,说三千勇士已在东门外隐藏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