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一直活在春秋战国》全集(Zei8-47

勾践擦了擦眼睛说:“您说得有道理,可是您看看人家的使者,寡人于心不忍啊!”时值寒冬腊月,公孙雄只穿了条裤衩,伏在冰冷的地上,身体不断颤抖,那样子确实十分可怜。范蠡皱了皱眉头,走到帐外,拿起鼓槌,隆隆地敲起了进军的鼓声,下令说:“全军进攻,直捣吴宫,不得有误。”勾践大吃一惊。范蠡回到帐内,对公孙雄说:“大王已经授命于我,即刻讨伐夫差,越国大军已经发动,现在再哀求也没有用,你可以回去复命了。”公孙雄看了看勾践,又看了看范蠡,大哭而去。勾践越想越不是滋味,姑苏城破之日,他派人对夫差说:“寡人想将你安置在越国,赐给一百户人家。”夫差拜谢说:“多谢好意,只不过我已经老了,不能再侍奉大王啦。”说罢引剑自杀,留下一句遗言:“下葬的时候,将我的脸遮住,因为我无脸见子胥。”《史记》记载,勾践命人将夫差厚葬,将吴国并入越国,然后引军北上渡过淮河,与齐、晋等诸侯相会于徐州,而且派人向周天子进贡。周元王派人赐给勾践胙肉,任命其为“伯”,也就是诸侯之长。勾践南归之后,将淮河上游的土地赠给楚国,归还吴国侵占的鲁、宋等国土地。那时候,越军横行于江淮流域,诸侯无不俯首称臣,勾践因此号称霸王。在中国的历史上,“春秋五霸”有多种解释,最权威的解释当然是指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宋襄公和楚庄王,但也有很多人支持将夫差和勾践列入五霸,开除掉秦穆公和宋襄公。从夫差、勾践的实际表现来看,后面一种说法也不无道理。值得一提的是,勾践灭吴之后,曾经立下汗马功劳的范蠡便带着自己的亲信,悄然离去了——据众多野史记载,西施也跟着他一起走了。走的时候,范蠡给文种留下一封信,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良狗烹。越王这个人,长脖子鹰钩嘴,可以共患难,不可同享乐。您何不学我激流勇退,退出他的视线?”文种舍不得离开越国,于是称病不朝,以为可以幸免于难。不久之后,有人向勾践打小报告,说文种想要谋反。勾践赐给文种一把宝剑,说:“您教给寡人伐吴九术,寡人只用了其中的三术,便打败了吴国,剩下的几术都还给您,您可以带着它们到九泉之下帮助先王打仗。”文种只好自杀。范蠡来到齐国,隐姓埋名,给自己取了个“鸱夷子皮”这样怪怪的名字,在海边耕田种地。由于经营有方,数年之后,范蠡父子便成为齐国有名的富翁。齐国人听说他有才能,想请他出来做官,而且是做宰相。他喟然长叹说:“我居家则成为千万富翁,做官则非卿即相,这可真不是件好事。”于是将财产分给朋友和乡亲,只带了些贵重的珠宝,偷偷离开,来到陶地(今山东省定陶境内)隐居,自称姓朱。陶地是当时的交通枢纽,商贾云集。范蠡在那儿耕田放牧,买地经商,没过几年,又积累起成千上万的财产,天下人都尊称其为陶朱公。另外还有一个人物的命运有必要作一番交代。吴国灭亡之后,伯嚭认为自己当年为勾践说了不少好话,替越国办了不少事,勾践必不至于为难他。但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勾践进城后第一件事便是将他抓起来杀了。端木赐曾经多次和伯嚭打交道,对伯嚭的评价是:“顺君之过以安其私,是残国之治也。”据说,至今江浙一带,仍有些地方用“伯嚭”来形容吹牛说谎、言不足信的人。【孔子周游列国(上):路在何方】黄池之会后,吴国迅速衰落,多年来一直受到吴国控制的鲁国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公元前481年春天,鲁哀公带领群臣狩猎大野(今山东省巨野境内),叔孙州仇的家臣子鉏商在巨野泽中猎获一头奇怪的动物,体型像鹿,尾型像牛,全身鳞甲,头上独角。这怪物把大伙都吓坏了,以为是不祥之物,但又不敢妄下结论,不知如何处理。有人突然想起,孔丘博古通今,无所不知,连防风氏的骨头都认得,想必也能认得出这头怪兽。人们于是将怪兽送到孔丘家里。孔丘看了之后,很肯定地说:“这是麒麟。”至于麒麟究竟是什么动物,后人一直争论不休,现代生物学也给不出一个结论,有人认为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神兽,有人认为就是非洲来的长颈鹿,本书作者学识有限,在此不进行讨论。这一年,孔丘七十一岁。两年前,他才结束了十余年的流浪生活,回到曲阜。孔丘从大司寇任上离开鲁国,是公元前495年的事。据《史记》记载,当时齐景公对孔丘十分忌惮,曾问自己的大臣:“孔丘在鲁国为政,鲁国必然强大,对齐国大大的不利,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离开?”有人建议说,最好的办法是让他感到沮丧,心灰意懒而自动离开。于是齐景公在国内精选美女八十人,让她们穿着性感的衣服跳舞;又挑选了一百二十匹好马,训练成舞马,可以随着音乐的节拍而翩翩起舞。这两百人马杀到曲阜,立刻引起了轰动,季孙斯微服前往观看了三次,仍然觉得不过瘾,干脆向鲁定公请了假,成天泡在戏园子里观看演出,不理政事。季孙斯的家臣,孔子的学生仲由都看不下去,对孔丘说:“先生可以走了。”孔丘闭着眼睛,思索了半天,说:“今天国家要举行郊祭,如果大夫们还能分到祭肉的话,我就留下。”在孔丘看来,所谓国家大事,无非“祀与戎”,就算鲁哀公和季孙斯不理朝政,只要在祭祀的时候表现得像个样子,也就可以了。没想到季孙斯接受了齐国送来的美女和舞马,连续三日没有上朝,祭祀的时候也没给大伙儿分肉。孔丘万念俱灰,果断地带着学生离开了曲阜。大夫师己听到消息,跑出城去送行,说:“这实在不是老师您的过错啊!”言下之意,错不在你,你又何必走呢?孔丘的回答是:“我可以唱首歌吗?”没等师己反应过来,孔丘已经扯着嗓门唱开了:“那妇人的口啊,可以让人出走;那妇人的话啊,可以叫人身败名裂。悠闲自在啊,聊以消磨时光!”师己回去后,季孙斯问他孔丘说了什么,师己如实相告。季孙斯喟然长叹,说:“他这是为了那些女人的事在怪我啊!”不过叹归叹,曲阜城内舞照跳,马照跑,仍然是一片歌舞升平。孔丘师徒离开鲁国,第一站来到卫国的首都帝丘,开始寄居在仲由的大舅子家里。卫灵公听说孔丘来了,马上召见他,问道:“您在鲁国拿多少年薪?”孔丘说:“六万。”六万不是人民币也不是美金,而是粮食六万,具体是什么单位,史料上没有明说,有可能是六万斤,这在当时足以支撑起一个家庭的体面生活了。卫灵公马上开给孔丘六万斤粮食,让他安心在卫国生活。然而不久之后,有人向卫灵公说孔丘的坏话。卫灵公耳朵软,派大夫公孙余假出入孔丘的住处,明为探访,实为监视。孔丘也是个政坛老鸟了,怎么会看不穿这等把戏?于是只在帝丘居住了十个月,便主动离开了。孔丘打算前往陈国,经过匡地(今河南省境内)。弟子颜高为他驾车,进入匡城的时候,拿着马鞭指给孔丘看,说:“我曾经到过这里,当年就是从这个缺口进城的。”这个动作让城墙上的守卫看到了,他们仔细一辨认,咦,坐在车上那个人,不是鲁国的阳虎吗?原来孔丘长得和阳虎有几分神似,而阳虎曾经迫害过匡人。这个误会差点要了孔丘的命。匡人马上一拥而上,将孔丘师徒团团围住,不由分说,先囚禁在一所房子里。颜回走得慢,落在后面,五天之后才赶到匡地。孔丘见到颜回,又惊又喜,骂道:“我以为你死了呢!”颜回笑嘻嘻地说:“您还活着,我怎么敢死?”师徒俩握手而笑。然而形势并未因颜回的到来而好转。无论孔丘怎么解释,匡人就是不相信他不是阳虎,但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确认他就是阳虎。学生们都感到很害怕,生怕匡人不理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孔丘却很淡定,安慰学生说:“自从周文王死后,周礼不就掌握在我手里吗?如果上天打算毁灭周礼,我这个后人便不应该掌握它。既然上天不想毁灭周礼,匡人又能把我怎么样!”颜回听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脸色顿时变得轻松。其他人却似懂非懂。这就好比一个人带着珠宝被强盗绑架了,却自我安慰说:“别怕,如果上天要我死,就不会让这些珠宝落在我手里了!”孔夫子的逻辑,委实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后来匡人果然把孔丘他们放了,不是因为孔丘知道周礼,而是因为他派几个学生回到帝丘去找了大夫宁俞。宁俞派人出面澄清,才得以真相大白。顺便说一下,宁俞是个有名的聪明角色,《论语》里,孔丘曾这样评价他:“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其智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国家政治清明的时候,宁俞就聪明;国家混乱腐败的时候,宁俞就装疯卖傻。孔丘认为自己能够做到像宁俞那样聪明,却不能够做到像宁俞那样装疯卖傻。后人将“愚不可及”作为一句成语,形容愚蠢到了极限,其实它的本意是:更高层次的聪明,是难以企及的。经此劫难后,孔丘师徒又返回了帝丘,住在蘧(qú)伯玉家里。卫灵公的夫人南子听说孔丘身长九尺玉树临风,又学识渊博无所不知,不免动了凡心,便跟卫灵公提出要见孔丘。前面说过,南子是个极其风骚的女人,而卫灵公是个不怕戴绿帽子的男人,甚至曾经派人到宋国接南子的情人前来相会。现在南子要见孔丘,卫灵公怎么会不答应呢?他马上派人对孔丘说:“四方来的君子,如果看得起寡人,将寡人视为兄弟的,寡人都会让他见见夫人。”孔丘心里犯了一个嘀咕,见卫灵公便也罢了,见他老婆,这都啥事啊?推脱道:“孔丘不敢。”使者说:“什么敢不敢,实话告诉您,就是南子夫人亲自提出要见您,别不识抬举。”孔丘跟着使者来到后宫,进门之后,面朝北行稽首之礼。南子从帷帐中行拜礼两次,身上的佩玉叮当作响——这就是关于这次会见的全部记载,至于是否发生了其他事情,任由读者发挥想象。回来之后,学生们都围着孔丘问这问那。孔丘面色潮红,只是说:“我原本不想见她,既然见了便以礼相答。”仲由很不高兴,认为老师不老实,没有如实交代全部情况,孔丘急了,对天起誓说:“我如果不是所说的那样,就让上天厌弃我!”这样在帝丘住了一个多月,有一天卫灵公邀请孔丘出游,孔丘去了。卫灵公和南子同乘一辆车,宦官雍渠为车右护卫,让孔丘乘第二辆车,招摇过市。南子还不时回过头来,朝着孔丘妩媚一笑。满街的百姓都指指点点,搞得孔丘面红耳赤,于是说了一句很有名的话:“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经过这件事后,孔丘下定决心离开卫国,带着弟子来到曹国,又从曹国出发前往宋国。宋国司马桓魋(tuí)恃宠骄横,听说孔丘来到了宋国,怕他为宋景公所用,派人跟踪孔丘。见到孔丘和学生坐在一棵树下讲学,桓魋的人便砍倒那棵树。学生们一看来者不善,心里已经猜着了七八分,对孔丘说:“咱们还是快走吧。”孔丘不以为然地说:“上天让德行降临在我身上,桓魋又能把我怎么样呢?”这一年,孔丘五十九岁,按他自己的说法,早就过了知天命的年龄,因此对于种种困苦,他总是安之若素,表现得极为淡定。话虽如此,宋国是呆不下去了,孔丘只好又来到郑国。在新郑城外,孔丘和学生们走丢了,一个人又冷又饿,身上又没钱,只能倚着东门外的城墙发呆。学生们四处找他,有个郑国人对端木赐说:“我在东门看见有个人,他的额头像唐尧,他的脖子像皋陶,他的肩膀像我们郑国的子产,自腰以下比夏禹差三寸,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只不过虚弱疲惫的样子,就好像一条丧家之犬。”端木赐一听,连忙让他带着去找,果然找到了孔丘。端木赐将那人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孔丘,孔丘欣然笑道:“他形容我的长相,未必准确,但是说我像条丧家之犬,还真是很形象啊!”孔丘终于来到了陈国,寄居在公孙贞子(也就是后来出访吴国时死去的那位)家里。在陈国,孔丘再一次展现了他渊博的知识。有一天,一只隼落在陈闵公的庭院中死去,身上插着一支奇怪的箭,箭杆是楛(kǔ)木做的,箭镞是石制的,箭长一尺八寸。谁都不认识这新石器时代的武器,陈闵公早闻孔丘大名,于是将他请去辨认。孔丘看了之后说:“隼飞来的地方很远啊,这是肃慎部落的箭。从前周武王攻灭商朝,打通四方道路,让蛮夷部落各自进贡那里的地方特产。肃慎部落进贡了这种箭。先王为了昭彰美德,把肃慎进贡的箭分赐给长女大姬,又将大姬许配给胡公,让胡公建立了陈国。将珍宝玉器赏赐给同姓诸侯,是要加深亲族的关系;将远方献纳的贡品分赐给异姓诸侯,是让他们不忘记义务,所以把肃慎的箭分赐给陈国。”陈闵公试着派人到旧仓库中寻找,果真找到了这种箭。孔丘在陈国一住就是三年。三年间,陈国一直处于动荡之中,吴国和楚国交替入侵陈国,日子过得很不太平。终于有一天,孔丘对弟子说:“回去吧,回去吧,我家乡那些小子志大才疏,不过好在没有放弃追求。”一行人于是收拾行李北上,但又没有直接回鲁国,而是返回了卫国。经过蒲地的时候,不巧当地正发生叛乱,叛军封锁了道路,不让孔丘通过。孔丘的学生中有个叫公良孺的,长得人高马大,素有勇力,见到这种情况便挺身而出,说:“当年我追随老师在匡地遇难,现在又在蒲地遇险,看来这也是我的命运啊!如果再被人囚禁起来的话,我还不如去死。”带着自己的几名随从主动出击,所向无敌。叛军害怕了,派人交涉说:“只要孔丘不去卫国,我们就让你们通过。”孔丘听到了,马上回答:“好。”叛军不放心,要求双方举行盟誓才放他们走。孔丘也一口应承。离开蒲地后,孔丘便命学生:“选准道路,直奔帝丘。”学生们大吃一惊,都说:“老师您总是教导我们做人要守信用,刚刚和人家宣誓不去卫国,怎么就不遵守了呢?”端木赐更是直接质问:“盟约难道可以撕毁吗?”孔丘用手戳了戳端木赐的胸口,说:“笨蛋,我是受到威胁才跟他们签订盟约,我自己都不相信,神怎么会相信?”“老师您实在是太坏了!”卫灵公听说孔丘又来了,高兴得不得了,亲自跑到郊外迎接,至于南子有没有跟着去,就不得而知了。卫灵公问孔丘:“您刚从蒲地过来,对那儿的情况想必有所了解,您看我们现在出兵讨伐叛军行吗?”孔丘说:“行。”卫灵公说:“可是我的大夫们都说不行。他们的意思是,留着蒲邑,日后可以对付晋国和楚国,如果我们现在就讨伐它,恐怕不好吧?”孔丘说:“那里的男人不跟叛乱分子合作,宁死不屈,那里的女人都想往西边的黄河上逃跑,真正需要我们去讨伐的不过四五个人罢了,为什么不去进攻?”卫灵公说:“您说得对。”虽然他这么说,可是始终不见动静,这事最终不了了之。孔丘也看出来了,卫灵公已经老了,无心于政治,更不想有所作为。他不胜落寞地说:“只要有人肯用我,给我一年时间就会见到效果,给我三年时间必大有收获,可惜……”这时候,晋国正值中行氏、范氏之乱。赵鞅率军东下,进攻中牟。中牟地方长官佛(bì)肸率领部下背叛晋国,派人请孔丘去中牟共举大事,孔丘不禁有点动心。仲由说:“以前您教导我们,凡是亲手干过坏事的人,君子是不会与之同流合污的。现在佛肸在中牟反叛晋国,您却还想去,是怎么回事?”孔丘说:“我是那么说过。但我也说过,真正坚硬的东西是怎么也磨不坏的,真正洁白的东西是怎么也染不黑的。只要我去到那里,那里就是会是王道乐土。子路,我可不是一个葫芦啊,怎么能够只挂在墙上中看不中吃呢?”回想起来,这已经是孔丘第二次动这样的念头了。前一次公山不狃请他出山,由于学生的劝阻而没有去成;这一次佛肸向他招手,还是被学生劝住了。从这两件事不难看出,孔丘始终还是抱有理想主义的态度,认为只要给他机会,他就能改变世界。自此之后,孔丘在卫国过得郁郁寡欢。有一天他在屋里敲磬(一种石制乐器),有个打猪草的农夫从门口经过,听到磬声就感慨地说:“这是心里有苦闷啊,而且还很固执,没有人理解就算了,何必那么放不下呢?”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孔丘找到卫国的宫廷乐师师襄学习弹琴。师襄教了他一个曲子,他一连练了十天还不肯罢手。师襄说:“你已经弹得很不错了,可以练新的曲子了。”孔丘说:“我现在只是学会了这首曲子的弹奏方法,还谈不上熟练。”又过了些日子,师襄说:“现在已经很熟练了,可以练点新的了。”孔丘头也不抬,说:“不行,我还没有体会到乐曲表现的思想意境。”又过了几天,师襄说:“你已经进入乐曲所表现的意境,可以了,真的可以了。”孔丘说:“不行,我的眼前还没有出现乐曲中所表现的人物形象,还要继续努力。”又过了些天,孔丘弹着琴,突然停下来,默然有所思,接着又抬起头似乎在登高望远,说:“我已经看到乐曲所歌颂的那个人了,他黝黑的脸膛,高高的个子,眼睛炯炯有神,一副君临天下的样子。这个人如果不是周文王,还能有谁呢?”师襄一听,立刻站起来向孔丘行礼,说:“你弹的就是传说中的《文王操》啊!”孔丘长叹一声。他本来想寄情于音乐,忘掉怀才不遇的烦恼,没想到钻研进去,反倒是更让他滋生了难以舍弃的情愫。他再也按捺不住,准备西行到晋国,去找赵鞅谋一份差事。刚刚走到黄河边,听到赵鞅杀死晋国大夫窦鸣犊和舜华的消息。孔丘立刻停步不前,对着奔流不息的河水说:“多么壮美的黄河啊,浩浩荡荡,无边无际!我这一辈子恐怕不能渡过去了,这也是命中注定的吧!”学生听了,走过来问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走到了这里,您都不打算过河吗?”孔丘说:“窦鸣犊和舜华,都是晋国的贤大夫。赵鞅未得志的时候,这两个人给了他很多指导和帮助;等到他一旦得势,就将他们杀掉。我听说,哪里有人涸泽而渔,蛟龙就不去降水;哪里有人为了鸟蛋而毁掉鸟巢,凤凰就不去那里飞翔。这是为什么?因为君子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同类受到伤害。鸟兽对于不仁不义的事,尚且知道躲避,何况是我孔丘呢?”于是退回去,写了一曲《陬操》来哀悼窦鸣犊、舜华二人。不久之后,又来到卫国,继续住在蘧伯玉家里。有一天,卫灵公又将孔丘召了去,询问行兵布阵的事。孔丘说:“祭祀方面的事情,我曾经学过,军旅方面的事情,我一无所知。”卫灵公不置可否,也不再说什么,抬着眼睛看着天上飞过的鸿雁。孔丘看着他花白的胡子迎风颤抖,不觉悲从中来,没有再说什么,悄然退下。这年夏天,卫灵公去世了。孔丘也离开卫国,又来到了陈国。大约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迷上了《周易》,为周易写了《系辞》《彖》《象》《文言》等诸多著作,成为后世研究《周易》的重要文献。据说,他因为不停地翻读《周易》,以至于“韦编三绝”,也就是串竹简的皮条都断了三次。同年五月,曲阜的官署发生火灾。火苗越过公宫,烧毁了鲁桓公、鲁僖公的庙。孔丘在陈国听到火灾的消息,通过《周易》推演,准确地判断出了受灾的房屋,“其桓、僖乎?”同年秋天,季孙斯病倒。他让人抬着自己出来巡视曲阜的城墙,感慨地说:“这个国家曾经一度几乎兴旺起来,就是因为我得罪了孔丘,使得他离开,所以就没能振兴。”他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季孙肥:“我死之后,你将执掌国政,一定要将孔丘叫回来帮你。”没过几天,季孙斯便死了。季孙肥安葬了季孙斯后,就准备派人去陈国宣召孔丘。大夫公之鱼劝道:“当初您父亲就是因为对待孔丘没能善始善终,遭到诸侯耻笑。今天您要用他,如果再不能善始善终,只怕又要惹得诸侯们耻笑了。”季孙肥说:“那怎么办?”公之鱼说:“可以考虑让他的学生冉求回来。”于是季孙肥就派人去叫冉求。冉求准备动身前,孔丘对他说:“鲁国派人召你,不是小用,而是大用,你可要努力!”也就在同一天,孔丘感慨地说:“回去吧,回去吧,我家乡那些小子虽然志大才疏,文章却是斐然成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引导他们了。”冉求听了,心头一热。端木赐心里明白,孔丘也想落叶归根了,给冉求送行的时候,再三交代:“回国一旦获得任用,别忘了想办法将先生也接回去。”冉求回国的第二年,孔丘从陈国又来到蔡国。这时蔡昭侯正准备去吴国访问。因为此前蔡昭侯未经与大臣商议便和夫差同谋将蔡都迁到州来,大臣们担心这次他又有什么阴谋,所以在大夫公孙翩的带领下,将蔡昭侯杀死了。在这种情况下,蔡国也不宜久居,孔丘只好继续流浪,来到了楚国的叶邑(今河南省平顶山境内)。【孔子周游列国(下):理想丰满,现实骨感】叶邑的长官沈诸梁,人称叶公,是楚国名将沈尹戌的儿子。他对孔丘的到访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主动向孔丘问起治理国家的方法。孔丘还是一如既往地矜持,只说了六个字:“政在来远附迩。”也就是说,治理国家的关键,在于让远方的人投奔,让近处的人拥护。仔细推敲起来,这话等于没说,因为“来远附迩”显然是一种结果,而不是一种手段。但是叶公很满意,因为他到叶邑上任以来,发展经济,兴修水利,让老百姓休养生息,在楚国已经颇有名望。当时南方战乱延绵,叶邑地处河南,远离战乱中心,无形中成为了一片净土,很多江南一带的人拖家带口来投奔他。所谓“来远附迩”,他都做到了,因此对孔丘那句话很受用。有一天,叶公和仲由谈话,问了仲由一个问题:“您的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仲由一时语塞,无言以对。孔丘听说这件事,对仲由说:“你呀,为什么不对他说‘我们的先生是一个学习起来不知疲倦,教育别人从来不感到厌烦,发愤工作忘记了吃饭,常常怡然自乐而忘记了忧愁,浑然不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老人家’?”孔丘没有在叶邑久留,又回到了蔡国,路上遇到长沮、桀溺两个人在地里一块耕作。孔丘派仲由去向他们打听渡口在哪。长沮没有答,反问仲由:“坐在车子上的那个人是谁?”仲由说:“是孔丘。”长沮说:“是鲁国的那个孔丘吗?”仲由说:“正是。”长沮说:“那你还来问什么路,孔丘无所不知,他自己应该知道渡口在哪。”桀溺问仲由:“他是孔丘,你又是谁?”仲由说:“我是孔丘的弟子仲由。”桀溺一边劳动一边说:“动荡不安的局面走到哪都是一样的,谁能改变得了?你与其跟着孔丘到处躲避坏人,还不如跟着我们来躲避整个社会呢!”仲由回来把他听到的话告诉孔丘,孔丘凄然道:“人怎么可能和鸟兽同群?如果天下平安有道,我又何必四处奔波去改变它呢?”言下之意是,人是社会的动物,消极避世不是办法,主动去改变才是正道。本书作者以为,这也是孔丘最可爱的一面,始终保持着热情去积极地面对这个世界,甚至是带着一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天真去实践自己的理想。还有一次,仲由在路上和孔丘他们走散了,遇到一位背着草筐的老人。仲由问他:“请问您见到我的老师孔丘了吗?”老人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谁是你的老师啊?”说完,便拄着拐杖除草。仲由拱着手恭敬地站着。老人留仲由到他家住宿,杀鸡、做黄米饭给仲由吃,又叫他两个儿子出来相见。第二天,仲由赶上孔子,报告了这件事。孔子说:“这是位隐士。”叫仲由返回去再见他。仲由到了那里,老人却已经走了。仲由接下来说的一段话,很能反应孔丘的主张:“不做官,是不合义理的。长幼之序不可废弃,君臣之义又怎么能不顾呢?他想不玷污自身,却忽视了君臣间的大伦理。君子出来做官,是为了实行道义。当然,这个年头,道义不能实行,我是早就知道了的。”孔丘到蔡国的第三年,吴国出兵伐陈,楚昭王派兵救陈,驻军于城父。楚昭王听说孔丘在陈、蔡两国边境上,就派人去请孔丘。陈、蔡两国的大夫们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凑到一起商议:“孔丘是个能干的人,批评各国政治总是能击中要害。这些年来他一直住在我们两国之间,我们这些人都不在他眼里。现在楚国这样的大国都来请他了,如果他受到楚王重用,那我们这些在陈国、蔡国本来能够说上话的人可就危险了。”于是串通起来,发兵将孔丘一行人围困在两国边境的一片荒郊野地里,使得他们进退不得,粮食也供应不上。学生们都饿得两眼昏花,躺在地上起不来,唯有孔丘仍然坐在那里读诗唱歌抚琴,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仲由心里很窝火,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唱歌?故意问孔丘:“君子也会有走投无路的时候吗?”孔丘平静地说:“君子当然也有穷困的时候,但仍然能坚守节操,而小人到了穷困的时候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这句话的原文是:“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我们上中学的时候,都听孔乙己说过前半句,当时只觉得迂腐,现在看起来却觉得这句话的本义原也不错。仲由遭到这样的批评,立马老实了,乖乖地坐在一边。孔丘环视了一周,见到学生个个无精打采,端木赐更是满脸的不高兴。孔丘于是问道:“端木赐,我问你,你认为我是学了很多东西而且能够牢记不忘的人吗?”端木赐说:“是的,难道不是吗?”孔丘说:“不是,我只是能用一个基本的原理将所学的东西贯穿起来罢了。”端木赐听了,若有所思。孔丘知道学生们个个都有怨气,便将仲由叫到身边,问道:“有一首诗说‘匪兕匪虎,率彼旷野(既不是犀牛,又不是老虎,可是整天在旷野里跑来跑去)’。是我追求的理想不对吗?为什么我会落到这个地步呢?”仲由说:“也许我们还没达到仁的标准,人们对我们不够信任;也许是我们不够有智慧,所以人们才处处与我们为难。”仲由说的是实话,这些年来,他们跟着孔丘四处流浪,处处碰壁,没过一天安稳日子,主要的原因,可不就是孔丘的那一套理论不能被人们接受,甚至让人产生了抗拒的心理吗?孔丘听了勃然大怒,骂道:“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仲由,我告诉你,如果达到仁的标准就能让别人信任,那伯夷、叔齐还会饿死在首阳山上吗?如果圣人的智慧必能畅行无阻,那比干还会被商纣王挖心吗?”仲由走开后,孔丘又将端木赐叫过来,问了同样的问题。端木赐说:“这是因为您的目标太远大了,所以天下没有哪个国家能够容纳您。老师您能不能将标准降低一点?”端木赐的意思是,如果理想不能实现,那就必须与现实结合,适当地进行妥协。孔丘说:“端木赐啊,最好的农民能够把地种好,但是不一定能够获得好收成;最好的工匠能够把物品做得巧夺天工,但是不一定能够让买家满意;君子能够朝着自己的理想努力,让学问有条有理,一以贯之,但是不能保证一定能让世人接受。现在你不是想办法去实现理想,而是只想着让世人接受,这样的志向可不够远大!”后来孔丘又问了颜回同样的问题。颜回回答:“老师的理想太远大了,因此天下都容不下。尽管如此,您还是坚持不懈地推行它。不被接受有什么关系呢?不被接受才更像个君子!一个人修养不够,是自己的耻辱;修养够了却不被接受,那就是当权者的耻辱了。不被接受有什么关系,不被接受才更像个君子!”孔丘听得乐开了花,说:“颜家的小子真是不得了,如果你钱足够多的话,我情愿去给你当管家。”但是好听的话不能当饭吃。到了第七天,孔丘也扛不住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颜回冒着生命危险,偷偷地跑出包围圈,向当地的村民讨了些米回来煮。孔丘闻到饭香,睁开一只眼睛,只见颜回这家伙正慌里慌张地用手在锅里抓饭吃。他不动声色,闭上眼睛又睡了一伙儿,颜回过来叫他吃饭。孔丘伸了个懒腰,说:“刚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先人,我自己先吃干净的饭然后才给他们吃。”颜回面不改色心不跳,很平静地说:“是这样的,刚刚碳灰飘进了锅里,弄脏了一些米饭,丢掉又不好,我就抓来吃了。”孔丘叹息道:“人们都说眼见为实,我现在才知道,眼见不一定为实,应该相信自己的心,但是自己的心也不可以相信。你们要记住,了解一个人本来就不容易啊。”后世很多人认为孔丘这是在自责误会了颜回,我倒是觉得,他其实也无法肯定颜回是在偷吃还是在干啥,所以才得出一个“知人难”的结论。“孔子困于陈蔡之间”,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事件,他和三位学生之间的问答,颇有耶稣登山训众的意味,是后世儒家提升自我修养的必修课。后来孔丘派端木赐跑到郢都求救,楚昭王派兵来迎接孔丘,一行人才得以摆脱困境。楚昭王见到孔丘,十分高兴。两人会谈之后,楚昭王认定孔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大笔一挥,打算封给孔丘七百里地,好让他安心呆在楚国。七百里地,差不多是一个中等诸侯国的规模了。眼看孔丘就要阔起来,有人从中横插了一杠。令尹宜申问楚昭王:“大王派到各国的使者,有像端木赐那样能说会道、善于辞令的吗?”楚昭王说:“没有。”“那您的辅臣有像颜回那样德才兼备的吗?”“没有。”“您的武将有像仲由那样勇猛的吗?”“这个……也没有。”“您的官吏有像宰予那样能干的吗?”“没有。”“您想想看。”宜申说,“楚国的先祖受封于周天子,爵位是子爵,封地只有五十里。现在孔丘嘴里说的是三皇五帝的法令,干的是周公、召公的事情,您要是这样重用他,那楚国还能世代享有这数千里的广阔土地吗?您就不怕他拿着周礼来约束您,让楚国回到最初的状态去?当初周文王经营丰邑,周武王建都镐京,都是凭借着百里的地盘最后获得了天下。今天您一下子赏赐给孔丘七百里地,还有那么多能干的学生跟着他,恐怕不是楚国的福气。”楚昭王如梦初醒,将封赏孔丘的事情暂时搁置下来。但他对孔丘还是很尊重,让他养尊处优,过着很富足的生活。有一天孔丘坐车外出,路边突然蹿出一个疯子,拦在他前面唱歌:“凤凰啊凤凰,你为什么这样倒霉?过去的事情再说也没用,未来的事情或许还能改变。算了算了,现在的当权者有谁知道这个道理呢?”这首歌的原文是:〖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兮,来者犹可追也!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唱歌的疯子无名无姓,因为他拦住了孔丘的车,司马迁就称其为“接舆”,后人亦常用接舆来形容狂士。唐朝诗人王维曾经写过一首《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诗中以接舆比喻裴迪,而王维自比五柳先生陶渊明。有意思的是,陶渊明写过一首脍炙人口的《归去来辞》,其中有这样的句子:〖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无疑又是借了接舆讽孔丘的典故。孔丘听了接舆的歌唱,赶紧下车,想跟他好好聊聊。接舆却一溜烟地跑开了,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这件事后不久,孔丘便离开了楚国。据《左传》记载,这一年秋天,天空有云,形状有如火红的大鸟,追随着太阳飞翔了三日。楚昭王派人到雒邑向周朝的太史请教,太史说:“这预兆对大王不利,如果举行禳祭,可将灾难转移到贵国的令尹和司马身上。”楚昭王说:“不谷(诸侯谦称)除却心腹之病,却转移到手足之上,有什么意义?不谷如果没有犯什么大错,天难道会让不谷夭折?如果有罪,想逃也逃不了。”于是没有举行禳祭。不久之后,楚昭王去世。孔丘当时正在前往卫国的路上,听到这个消息,感叹道:“楚王是个明白大道的人啊!当年吴军入楚,他却没有失去国家,是有道理的。”孔丘再度回到卫国的第二年,吴王夫差和鲁哀公在鄫城会盟,吴国要求鲁国置办百牢大礼招待夫差,伯嚭还命令季孙肥前去面谈。季孙肥将端木赐请去应付伯嚭,事情才得以了结。后来端木赐又多次来往于鲁吴之间,为鲁国的外交事业作出了杰出的贡献。孔丘在卫国生活久了,便难免说些场面上的话,如:“鲁、卫之政,兄弟也。”别人都听得不明不白,后世的儒子儒孙则为了这句话殚精竭虑,写了很多论文来解释。其实那就是一句大白话,鲁国和卫国乃兄弟之国,没有什么深刻含义。孔丘的很多论述都是如此,就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在说大实话,没有任何深奥的理论。但是在任何时代,要人们回归到基本的常识,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当时卫国的国君是卫出公。前面说过,卫出公的父亲蒯聩因为得罪南子,一直流亡在外。因为这件事,国际舆论对卫出公颇有微词。而孔丘的学生中有很多人在卫国当了官,卫出公也很想请孔丘出来为他服务。有一天,仲由问孔丘:“听说卫侯准备请您治理国家,如果是那样,您打算最先做什么?”孔丘毫不犹豫地说:“先要正名。”仲由笑道:“哎哟哟,您可真是迂腐,还抱着那套理论不放。这年头,有什么名好正的?”孔丘说:“小子你也太不懂礼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法治不当,法治不当则老百姓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因此君子不论办什么事,必须先正名;他讲的话,都要能够付诸实施。因此君子对自己的言行,是不能有丝毫马虎的!”公元前484年齐国入侵鲁国,孔丘的学生冉求率领鲁国军队在曲阜郊外大败齐军。季孙肥问冉求:“你的军事才能是天生的呢,还是学来的?”这问题问得没水平,哪有天生会打仗的?所以,冉求回答:“是跟我的老师孔丘学的。”季孙肥问:“孔丘是个什么样的人?”冉求说:“他办什么事情,都要求名正言顺。他的所作所为,都可以让老百姓知道,可以告诉鬼神,不会有任何遗憾。”季孙肥说:“我想把他请回鲁国来,可以吗?”冉求说:“如果让他做我这样的工作,您即使给他两万五千户的俸禄,他也不会来。您要用他,就不能把他当作一般人对待。”这一年冬天,卫国大夫孔圉准备攻打自己的女婿大叔疾。事情的起因很狗血:当初,大叔疾娶了宋国公子朝的女儿为妻,按照买一送一的规矩,小姨子作为陪嫁,也嫁给大叔疾为妾。大叔疾对这个老婆不怎么感冒,但是对小姨子十分宠爱。后来公子朝失势,孔圉趁机挖墙脚,劝大叔疾休掉了老婆,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大叔疾。没想到大叔疾对前小姨子念念不忘,又将她召回来,安置在帝丘附近,还给她盖了一所大房子,待遇等同于现在的老婆。孔圉知道后,气得火冒三丈,想用武力来洗刷家族的耻辱。孔圉就是《论语》里提到的孔文子。孔丘称他“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家族里的事,他也免不了先问一下孔丘的意见。孔丘听说他要打内战,连忙说:“祭祀的事,我学过一些;打仗的事,我可一窍不通。”回来之后对学生说:“良禽择木而栖,木岂能择禽?”命令学生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孔圉听说之后,赶紧过来挽留。正在此时,鲁国的使者带着礼物到了,孔丘借坡下驴,于是回到了阔别十四年的鲁国。回来后,鲁哀公接见了孔丘,向他请教治国之道。在孔丘的一生中,已经记不起这是多少次被问及这个问题了,每次的答案都不一样。这次他的回答是:“关键在于选好大臣。”季孙肥也向孔丘问治国之道,孔丘说:“选拔正派的人,远离心术不正的人,这样的话,人心便会慢慢变好。”季孙肥又问:“鲁国现在盗贼为患,您原来当过大司寇,请问有什么办法治理?”孔丘冷冷地说:“如果你自己不贪财,就算你鼓励人家去偷盗,人家也不去。”可想而知,季孙肥最终没有任用孔丘,而孔丘也没有主动提出要求。多年以来,他一直坚持自己的理想,保持旺盛的斗志,希望改变这个世界,即使遇到诸多挫折也从未轻言放弃。但是,他毕竟是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子,他累了。公元前481年,当人们把那头在巨野泽中捕获的怪兽送到孔丘眼前的时候,孔丘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用一种干涩的语调说:“看来我的理想真是不能实现了。”据后人解释,麒麟是仁兽,是圣人出现的喜兆。然而当时天下大乱,战乱频仍,麒麟一出现便被俘获,孔丘伤感于周礼不兴,喜兆不应,因而有此一叹。另外还有一种流传很广的说法,孔丘回到鲁国之后,发奋修订《春秋》,希望《春秋》里的政治思想能够成为治国的理念,让后世君主开卷有益,让乱臣贼子感到害怕。“西狩获麟”后却心灰意懒,就此罢笔。当然,这种说法经不起推敲,只能姑妄听之。其实,早在获麟之前,孔丘就曾经对学生说过:“黄河里没有出现八卦图,洛水里没有出现文书,看来我的时间也不多了。”相传上古伏羲氏时,黄河中浮出龙马,背负“河图”,献给伏羲。伏羲依此而演成八卦,后为《周易》来源。大禹时,洛水中浮出神龟,背驮“洛书”,献给大禹。大禹依此治水成功,遂划天下为九州,又依此定九章大法,治理社会。河图洛书被认为是隐藏着无穷的奥秘,特别决定天下兴亡气数的知识。孔丘一生中,很少谈及天命,也不谈论怪力乱神,然而到了晚年,却寄希望于河图洛书之类的超自然力量,真是让人唏嘘。据说颜回死后,孔丘曾经说:“老天爷这是要了我的命啊!”获麟之后,他更是伤心欲绝道:“没有人能够了解我了。”端木赐当时在场,问道:“您为什么这样说呢?”他说:“我不怨天尤人,从最基础的知识学起,越学越高深,越学越孤绝,真正了解我的,看来只有老天了!”有一天齐国传来消息,齐简公被陈恒弑于舒州(这件事马上讲到,在此不述)。孔丘斋戒三日,三次向鲁哀公请求讨伐齐国。鲁哀公说:“鲁国被齐国欺负很久了,您现在想讨伐它,可行吗?”孔丘说:“陈恒弑其君,齐国至少有一半人不支持他,以鲁国的力量加上齐国的一半,当然可行。”鲁哀公说:“您跟季孙肥去商量一下吧。”孔丘出来后,直接回了自己家。别人问起来,他就说:“我好歹也是个大夫,该说的话,不敢不说。”言下之意,我尽到责任就算了,没有必要强求。公元前480年,卫国发生一件大事。在外流亡多年的先大子蒯聩潜回国内,偷偷跑到孔悝(孔圉的儿子)家里,以武力挟持孔悝,发动政变。卫出公被迫逃奔鲁国。孔丘的学生仲由一直在孔悝家里担任家臣。政变发生的时候,仲由正好在外出差。听到政变的消息,仲由连忙往回赶,在帝丘城外遇到大夫高柴。高柴也是孔丘的学生,他对仲由说:“国君已经出逃,而且城门也关上了,你赶紧掉头,或许可以幸免于祸。”仲由说:“我食其俸禄,怎么能够避其祸患?”趁着守卫不备,偷偷地进了城,直奔宫中去找蒯聩。蒯聩挟持孔悝登台观望,仲由想放火烧台营救孔悝。蒯聩大惊,命家臣石乞、孟厌出来与仲由相斗。战斗中,仲由的帽带被斩断,帽子掉到地上。仲由说:“君子就算战死,也不能不戴帽子。”从容不迫地戴好帽子,结好帽带。石乞和孟厌趁机发动进攻,将仲由杀死。孔丘听到卫国动乱的消息,就说:“高柴这家伙会跑回来,仲由必定死在那里。”仲由的死讯传来时,孔丘正拄着拐杖在柴门外散步,端木赐陪着他。孔丘一时泪如雨下,说:“泰山崩了,梁柱断了,哲人枯萎了!”他又对端木赐说:“天下无道已经很多年了,没有人能够听从我的主张,难道不是很悲哀吗?夏朝人死了,灵柩停在东面的台阶上;周朝人死了,灵柩停在西面的台阶上;商朝人死了,灵柩停在两根柱子之间。昨天晚上,我梦见自己坐在两根柱子之间享受祭祀。今天早上,我才想起,我是商朝人的后裔啊!”七天之后,孔丘也死了。【孔子的弟子们在列国的表现】回顾春秋时期的历史,开始是王室衰落,群雄并起,郑庄公纵横河雒,隐然成霸;接着齐桓公、楚成王、晋文公相继兴起,尊王攘夷,各领风骚数十年;此后晋国控制中原,楚国独霸南方,晋楚争霸成为主题,天下诸侯或从晋,或从楚,或摇摆不定,虽然战争不断,却保持了长期相对的稳定;再后来晋国衰败,楚国失势,齐国短暂复兴,吴国昙花一现,越国异军突起,天下的秩序再度被打乱,似乎周而复始,又回到了当初的混沌状态。公元前488年春天,齐景公去世一年之后,宋国入侵郑国,理由是郑国背叛了晋国。这个借口很牵强,要知道,当年齐景公与晋国争霸,宋国和郑国都投入了齐国的阵营,宋国凭什么惩罚郑国呢?很显然,宋国并不是想讨好晋国,而是想趁乱而起,独树一帜。同年秋天,宋国又入侵了曹国。曹国遭到入侵,完全是自找的。曹伯姬阳爱打鸟,有个叫做公孙强的乡下贵族投其所好,打到一只白雁献给他,而且跟他说打鸟的技巧,讲得头头是道。姬阳一高兴,就封公孙强做了司城。公孙强大约是脑子进了水,当上司城后,成天给姬阳献计献策,鼓励他当中原的霸主!姬阳竟然也信了,于是不再去晋国朝觐,也不买周围各国的账。宋景公抓住这个借口,派兵入侵曹国,讨其不敬之罪。同年冬天,郑国为了救援曹国,派兵入侵宋国。这一牵制战略很有效,宋景公不得不回师保卫商丘。公孙强看到宋军撤走,一下子犯了贱,不但不暗自庆幸,反而命令士兵们在城墙上肆意辱骂。宋景公大怒,命令部队回头猛攻,很快将城池攻破,俘虏了姬阳和公孙强,曹国就此灭亡。公元前486年春天,郑国派兵进攻宋国的雍丘(今河南省杞县境内),宋国派兵反击,全歼郑军,俘虏郑将郏张和郑罗,并乘胜追击,攻入郑国境内。宋国的动作终于引起了晋国的警惕。同年秋天,赵鞅准备出兵救援郑国,命阳虎算卦,得到的结果是不吉,于是作罢。宋景公的胆子越来越大,于公元前485年派兵入侵郑国。公元前483年冬天又派大夫向巢伐郑,郑国当国罕达率军反击,将向巢包围在岩地(今河南省境内)。公元前482年春天,宋国派桓魋(也就是当年砍树恐吓孔丘的那位仁兄)增援向巢,结果还没交战,罕达只传了一道命令——“生擒桓魋者有赏”,桓魋便逃跑了,向巢部也被郑军全歼。前面说过,桓魋很受宋景公宠爱。然而宠爱到了一定程度,便容易由爱生恨。当宋景公雄心勃勃想称霸中原的时候,桓魋的胆小表现使得他大为光火。更让他恼火的是,桓魋回国后,丝毫不觉得愧疚,连宋景公的批评都不能接受。在这种情况下,宋景公下定决心要除掉桓魋。公元前481年夏天,宋景公安排了一个饭局,要他的母亲也就是宋国的太后请桓魋吃饭,打算在席间埋伏刀斧手,掷杯为号,将桓魋剁成肉酱。这事儿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桓魋知道了,决定反客为主,请宋景公到家里来作客。宋景公也不是傻瓜,召见司马皇野说:“桓魋从小是我一手带大的,现在他却反过来要害我,请您一定要救我。”皇野说:“没问题,不过这件事必须得左师帮忙,请您先把他找过来。”左师即向巢,乃是桓魋的亲哥哥。向巢有个习惯,每到吃饭之前,都要敲钟。宋景公在公宫听到钟声,对皇野说:“老先生要吃饭了,您先等等,别打扰他。”过了半个时辰,又听见向巢家里传来音乐,宋景公说:“他吃完了,您可以去了。”皇野于是驱车来到向巢家,说:“今日迹人(掌管山林的官吏)来报,在逢泽(今河南省商丘境内)发现野鹿的踪迹。国君想邀请左师一同去打猎,但又怕左师没时间,因此派我私下来拜访,问问您意下如何。如果您愿意去的话,那就要快点,因为国君准备出发了,请您坐我的车同去。”向巢受宠若惊,欣然同往。宋景公见到向巢,将桓魋要谋反的事告诉他,向巢一听,立刻跪伏在地上,不肯起来。皇野说:“您别紧张,国君请您来商议这件事,就是因为信任您。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请您一定要认清形势,站在正义的一方。”宋景公也说:“寡人知道左师必定很为难,但是上有皇天,下有列祖列宗,寡人是不得已才要对付桓魋的。”向巢这才用颤抖的声音说:“桓魋不从君命,为祸宋国,我岂敢不唯君命是从?”皇野就等这一句了,马上说:“那就请您留在宫中保卫国君,将您的兵符交给我,由我来处理剩下的事。”所谓兵符,就是调兵的凭证。向巢官居左师,并不掌握军权,因此这个兵符是用来调动向氏族兵的。皇野拿着兵符来到向府,命令向巢的家臣集合队伍,准备进攻桓魋。向巢的老家臣都不同意,但是年轻的家臣都说:“我们听从国君的命令。”最后年轻人占了上风,于是发放武器盔甲装备族兵,向桓魋府上进发。桓魋的弟弟子颀得到消息,赶紧通知桓魋。桓魋马上命令集结队伍,想直接进攻公宫,打宋景公一个措手不及。他的另一个弟弟子车劝道:“您不能事君,反而讨伐他,国人不会同意的,别自寻死路了。”桓魋于是逃到曹地(即原来的曹国)。同年六月,宋景公派向巢进攻曹地。向巢久攻不克,担心宋景公怀疑,逃奔鲁国。后来曹地百姓起来反抗,桓魋逃奔卫国。据说宋景公曾经派人挽留向巢,向巢说:“下臣罪大恶极,灭族都不为过。如果您看到祖宗的份上,使向氏不绝于祀,下臣就十分感谢。至于下臣本人,则不用再考虑了。”值得一提的是,桓魋还有一个弟弟,叫司马牛。史上一般认为,司马牛也是孔丘的学生。桓魋事败后,赵国和齐国都召他去做官,但是他最终还是逃到了鲁国,并且后来就死在了鲁国。据《论语》记载,司马牛曾经哀叹:“人人都有兄弟,就我没有。”他的师兄卜商回答了一句流传很广的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公元前481年,齐国也发生了大事,而且事情也与孔门弟子有牵连。前面说过,齐简公在鲁国的时候,叫做公孙壬。他的父亲齐悼公当时叫做公子阳生。公元前489年阳生应召回齐国,将公孙壬托付给孔丘的学生宰予照顾。因为这层关系,宰予成为了公孙壬最信任的人。等到齐简公即位,宰予便被委以重任,当上了临淄市长,成为了齐国政坛的风云人物。宰予长于雄辩。儒家讲究孝道,父母去世后,要守三年之孝,不吃肉,不喝酒,不唱歌,不跳舞,不工作,不过性生活。宰予对此表示质疑:“君子三年不行周公之礼,这礼不是崩了么?三年不作乐,这乐不是坏了么?旧谷吃完了,新谷上市,另起炉灶,也没什么不可以吧!”孔丘听了,问道:“那你觉得心安吗?”宰予说:“安啊!”孔丘说:“你心安就行了。君子守孝期间,吃到肉也不知肉味,听到音乐也乐不起来,所以干脆不要那些玩意儿,没其他意思。”转头孔丘便对人说:“宰予这家伙为人不仁,孩子出生之后,前三年都是在父母的怀抱中度过的。守孝三年,乃是天下通行的法则。”由此可知,宰予并不受孔丘赏识,再加上有白天睡觉的恶习,更是让孔丘恼火,曾经骂他:“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当宰予一本正经地问起上古时期三皇五帝的品德,孔丘便不屑地说:“你不是该知道这样知识的人。”话虽如此,宰予毕竟列于孔丘的门墙之内,名声在外。当时陈乞已经去世,其字陈恒(又称陈常或田常)继承家业。陈恒对宰予这位国君跟前的红人十分忌惮,常常有事没事跑到朝中去,名为探访,实为监视。大夫诸御鞅看到这种情况,常对齐简公说:“陈恒和宰予二人不可并存,您要不依赖陈恒,要不依赖宰予,别摇摆不定。”齐简公不听。有一天晚上,宰予前往宫中办事,路上遇见陈逆杀人,便将他逮捕,带入宫中。陈逆也是陈氏族人,而且是陈恒的亲信。他被逮捕后,陈恒很紧张,想方设法派人潜入宫中,放倒了看守,将陈逆救了出来。这件事后,陈恒和宰予的矛盾日益突出。陈恒有个族叔,名叫陈豹,在陈氏家族中郁郁不得志,托人找到宰予,要求投入其门下。宰予和他见面,聊了些政治问题,陈豹投其所好,尽拣宰予爱听的说,很快获得了信任。有一天,宰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陈豹说:“我把陈氏族人都赶出去,让你成为陈氏宗主,如何?”陈豹回答说:“我又不是陈氏嫡系,不敢有此奢望。再说,陈家人不听您的话的,就那么几个,何必将他们都赶跑呢?”陈豹出来后,马上跑去告诉陈恒。陈恒召集族人开会研究对策,陈逆说:“宰予有国君支持,如果您不先动手,恐怕斗不过他。”陈恒说:“那你有什么建议?”陈逆说:“我有从宫中逃跑的经验,愿意带几个人重回宫中潜伏,做您的内应。”陈恒答应了。五月十三日,陈恒兄弟四人,共乘一辆马车去上朝。宰予在朝堂外的听政所办公,听到声音便出来相迎。陈氏兄弟一把将他推倒在门外,迅速进门,然后将门关上,把宰予关在了外面。守门的侍卫想要阻拦,被早就埋伏在那里的陈逆带着几名武士全部杀死。当时齐简公和几名小妾正在后花园饮酒,命大史子馀在一旁唱歌助兴。陈恒等人冲进来,要求齐简公赶快搬到寝宫去。齐简公随手操起一支长戈就想打陈恒,子馀赶紧拦住说:“相国不是来害您的,是来为您除害的。”陈恒也赶紧跪下,说:“宰予阴谋作乱,下臣特地进宫来保护您,没有其他意思。”言毕带着人退出后花园,一边走一边说:“看来国君很生我的气,我得赶快逃走,逃到鲁国晋国都好,天下之大,何患无君?”陈逆一听,立刻抽出剑拦在他身前,说:“像您这样优柔寡断,如何能成大事?这里的人,谁不是陈氏子孙?您如果要逃,我现在就杀了您,还怕没有人领导我们吗?”陈恒盯着陈逆看了很久,说:“我明白了,你把剑拿开,你们马上召集陈氏族兵,准备战斗。”陈恒这道命令下达得很及时。没过多久,宫墙外就传来杀声,那是宰予召集的部队在准备进攻公宫,抢回国君。陈恒带着宫内的侍卫登墙抵抗。宰予先是进攻大门,后来又进攻侧门,均无功而返。宰予正想堆积柴禾火攻,陈逆带着族兵赶到,双方大战一场。临淄的居民早就被陈家收买,加上对宰予这个外来和尚天生反感,都跑出来帮助陈逆。宰予见势不妙,落荒而逃。没想到急急忙忙,一出城就迷了路,竟然一头撞进陈氏的封邑丰丘,被丰丘军民拿住,又送回临淄来了。陈恒命人在城外将宰予处死,又将齐简公抓起来,囚禁在舒州。《左传》记载,同年六月,“陈恒弑其君壬于舒州。”据说,齐简公死前只说了一句话:“如果早听了诸御鞅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了。”陈恒立齐简公的弟弟姜骜为君,也就是齐平公。陈恒自封相国,对内收买人心,安抚百姓,对外则主动与诸侯搞好关系,很快将齐国安定下来。陈恒对齐平公说:“讲仁义道德,施恩惠于百姓,这是人人都愿意做的,请您来做;讲法治刑律,惩处罪人,这是人人都讨厌做的,请让下臣去执行。”将大权揽在自己手里,成为了齐国的实际控制人。此后,陈恒花了五年时间,将鲍氏、晏氏等各大家族统统剿灭。公元前476年,他把齐国自平安(今山东省淄博境内)以东的土地全部划归自己所有,领有的土地比公室还多。陈氏家族实际上已经控制了齐国,“陈氏代齐”只差临门一脚了。公元前481年,鲁国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孟氏的族长仲孙何忌去世,其子仲孙彘继承家业。数年前,仲孙彘想在孟氏封地成邑养马,遭到当地长官公孙宿的反对。仲孙何忌死后,公孙宿前来奔丧,被仲孙彘拒之门外。公孙宿袒露上身,摘掉帽子,跪在门口大哭,仲孙彘还是不接纳。公孙宿害怕了,拿着成邑作人情,投奔了齐国。齐鲁两国的关系本来就因为夫差的战争而恶化,这件事发生后变得更僵。公元前480年秋天,陈恒派大夫陈瓘出访楚,途经卫国。当时卫出公还在位,仲由也没死。仲由对陈瓘说:“上天或许是以陈氏为斧,要将齐国公室砍倒吧!虽然现在还不能预知未来,陈氏最终占有齐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为了将来考虑,何不与鲁国结束对抗,互相善待呢?”陈瓘是陈恒的亲哥哥,听到孔丘的学生说这样的话,感到很高兴,说:“您言之有理,我将转告我弟弟。”同年冬天,鲁国和齐国通过谈判,实现了和平。鲁国派子服何和端木赐前往齐国访问,见到了公孙宿。端木赐说:“您是周公的后裔,鲁国对您也不薄,为什么要做背叛祖国的事情呢?”公孙宿说:“我愿意听您的教导。”陈恒到宾馆会见鲁国使臣,说:“寡君派我来告诉你们,他愿意像侍奉卫侯一样侍奉鲁侯。”自齐景公兴起以来至今,齐卫都保持了良好的关系,是以陈恒有此一说。端木赐说:“那正是寡君所愿。当年晋国讨伐卫国,齐国为了救援卫国而讨伐晋国(指夷仪之战),损失战车五百乘,还补偿给卫国土地,确实是待之不薄!而鲁国呢,当年吴国派兵威胁鲁国,强迫我们与之结盟,齐国却趁火打劫,夺取了鲁国的两座城池,寡君因此感到寒心。如果能够得以享受卫侯的待遇,寡君求之不得!”这番话说得不亢不卑,绵里藏针,端木赐不愧是那个年代最杰出的外交家。陈恒听了之后很不好意思,主动向鲁国归还了成邑。此后,齐鲁两国关系逐渐升温。公元前478年,鲁哀公在仲孙彘的陪同下访问齐国,在蒙城(今山东省蒙阴境内)会见了齐平公。齐平公也许是做傀儡久了,连基本的外交礼节都不懂,竟然朝着鲁哀公行叩拜之礼。鲁哀公仅仅是回敬一揖。在场的齐国官员都很愤怒,认为鲁哀公轻慢了齐平公。仲孙彘出来解释:“不是天子,寡君没法叩拜呀!”一句话说得齐国人哑口无言。公元前474年,鲁哀公再度与齐平公相见。齐国人对几年前的事仍然耿耿于怀,编了一首歌,这样唱道:“鲁国人自己犯了错误,过了几年还不知觉,真是让人暴跳如雷,那都是因为他们迷信儒家的书,才造成了两个国家的忧患(鲁人之皋,数年不觉,使我高蹈。为其儒书,以为二国忧)。”言下之意,鲁国人太拘泥于周礼,不知道灵活变通,以至于怠慢了齐侯,导致两国关系产生裂痕。鲁哀公没说什么,心里却对齐国人的强词夺理感到十分不快。三年之后的公元前472年,晋国派兵讨伐齐国,请鲁国出兵相助。鲁哀公便派大夫臧石带兵与晋军会合,一举攻下齐国的禀丘。同年秋天,鲁哀公立庶子公子荆为大子。据《左传》记载,公子荆的母亲地位低下,但是受到鲁哀公的宠爱。鲁哀公想立她为夫人,命祭祀官准备册封的礼仪。祭祀官回答:“没有这样的礼仪。”鲁哀公大怒,说:“立夫人是国之大礼,怎么可能没有?”祭祀官回答:“立夫人讲究门当户对,周公夫人是薛国公主,鲁惠公夫人是宋国公主,自鲁桓公以来,国君夫人全是齐国公主,这样的礼节是有的。如果把妾立为夫人,那还真没有。”鲁哀公不听,还是立她做了夫人,又立公子荆为大子。因为这件事,国人都对鲁哀公产生了厌恶。但是鲁哀公并不在乎国人喜不喜欢,他有自己的算盘。同年十月,他不远千里跑到越国去访问,跟勾践的大子适郢打得火热。适郢还打算将女儿嫁给鲁哀公,并且送一大片土地做嫁妆。季孙肥听到消息很害怕。那时候越国称霸天下,如果鲁哀公攀上这门亲事,三桓就算联合起来,也拿他没办法了。季孙肥赶紧派人带着礼物去越国做工作,千方百计破坏了这门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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