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彪形大汉打量了郭子逸一眼，方惊讶地说道：“你是汉人？”他说的也是汉话，只不过腔调有些古怪，明显是学得不精的缘故。郭子逸见来抢鹿子的人会说汉话，倒也宽了心。他正生怕此人不懂汉话，等于鸡同鸭讲。“兀那汉子，这鹿子是我先看到并射死的，你竟敢和我争抢？”郭子逸连忙说道。“凭什么说这鹿子是你先看到的？明明是我先看到并射死的！”那彪形大汉显然不肯让步。郭子逸也是一个脾气暴燥之人，要不是宇文明和长孙无忌之前再三叮嘱，不要轻易和草原上的人发生冲突，以免节外生枝，他早就和这汉子打起来了。只不过，他虽然没有动手，却是丝毫不肯让步，与此人大吵了起来。而这彪形大汉会的汉话不多，一吵起来便用上了突厥语，郭子逸又听不懂，两人几乎等于是自说自话。两边的兵士也都围了上来，为自己人扎场子。只不过，隋军这边早得了命令，对方如果不先动手，就不要惹事生非。而彪形大汉这边的人，见隋军人多势众，个个装备精良，也不敢先挑起战斗。片刻之后，刘武周方挤到前面，打量了一下对方的人后，脸上顿露惊讶之色。他这时忙对宇文明悄声说道：“宇文将军，此人我认识，是薜延陀部的首领俟斤的儿子薜乞罗。此人性格鲁直，但最是崇拜英雄好汉，在薜延陀部口碑也较好。如果将军能够用武功折服他，绝对可以赢得他的尊重！”宇文明听闻之后点了点头，他并不想和薜延陀部关系闹僵，毕竟这个部落也是和突厥敌对的。万一他们此行去突厥，未能实现和突厥友好的目的。新的突厥可汗率大军南下进攻隋朝，还需要拉拢和突厥关系向来不好的薜延陀部，让他们在后面夹攻突厥，减缓隋军的压力。思忖了片刻之后，宇文明方拔开围观的人群，走到场地中央，向那薜乞罗拱手行了一礼道：“敢问这位勇士，可是薜延陀部的薜乞罗？”薜乞罗听闻之后，方止住了和郭子逸的争吵，斜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宇文明，眉头一皱道：“我正是薜乞罗。你们中原人向来狡猾，是不是又想好了什么歪主意，想抢这头最肥壮的梅花鹿？我可告诉你：就算你今天人多，占了上风，等我回去点齐数万大军，一样能把你们杀个鸡犬不留！”“嘿嘿！你都这样说了，我们还会让你回去点齐大军吗？”尉迟敬德一听这话，顿时乐了。心忖这薜乞罗还真是个浑人，他这样一说，就算隋军不想和他结仇，也只有来个斩草除根了。而围观的隋军听见尉迟敬德这样一说，也心领神会，立刻亮出兵器，将薜乞罗一行人围在了核心之中。让这些薜延陀人不禁人人变色。其中不少人心中都在暗怪自己少主太过粗枝大叶，这样的想法自己心中明白就行了，怎么可以说出来？如此一来，这些中原来的汉人军队，怎么会让自己等人就此离开？宇文明这时却是轻轻一摆手道：“薜乞罗，我复姓宇文，单名一个明字。我们是来自大隋的军队。在下不才，正是这支军队的主将。我早在中原时，便听说草原上的汉子骑射功夫厉害，尤其是听说薜延陀部更是出箭术高手的部族……”“是的！是的！我们薜延陀部的骑射功夫那可是整个大草原出了名的！没想到你在中原也听说了！哈哈哈！你看我隔那么远，就能一箭命中这梅花鹿的眼睛，便可想而知我箭术有多厉害了！”薜乞罗被宇文明这一捧，顿时便有些得意忘形起来。宇文明微微一笑，却是话锋一转道：“可是，在下今日一见，却发现传言有夸大之嫌。虽然薜乞罗兄射中了梅花鹿的眼睛，可我这部下郭子逸，也同样射中了梅花鹿的眼睛。可见你们薜延陀部的箭术不过和我们大隋的战士相当而已。哪里值得我们敬佩啊？”薜乞罗听他这样一说，方涨红了脸道：“刚才我只是随意射了一箭，根本没有把我箭术的精髓发挥出来。要不我们两人就此比试一番如何？我要让你好好领教一下，薜延陀箭术高手的本事！”“好啊！那我们就以刚才相争的那只梅花鹿作赌注如何？谁赢了这只梅花鹿就归谁！”宇文明伸出一只手掌说道。大草原上也有击掌为誓的传统，薜乞罗当即便也伸出右掌，和宇文明重重地击了一掌。算是正式订立了这个赌注。现在当着双方士兵的面，以他们的身份，也做不出来反悔的行为。第127章箭术较量“宇文明，你远来是客，我也不想占你的便宜，既然是我决定了比试箭术，那如何比试就由你决定吧！”薜乞罗倒是大大方方地说道。宇文明听闻之后，倒对这性格耿直的草原汉子有了一分好感。他其实也不知道这薜乞罗的箭术有多厉害，但料来必定不差。所以，他便思忖要找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比箭方法，如此方能赢得箭术比赛的胜利。思忖了片刻之后，他无意之中抬起头望了望天上，只见一群大雁正从北方飞过来，看来是一群候鸟，要到南方去过冬。宇文明眼睛顿时一亮，他终于想到了一个稳胜薜乞罗的比箭之法，他可不信薜乞罗也能有此独门绝技。“薜乞罗兄，既然你已经发话，那小弟也就不客气了。”宇文明这时一指天上飞过的大雁道：“你看，现在天上正有一大群雁子飞过，数量只怕有数百只。我们不如就以一柱香为时限，看谁射下的雁子多，谁就得胜如何？”“射大雁？”薜乞罗抬起头望了望天上飞过的大群雁子，也是眯起眼睛道：“好！就比射大雁吧！俺薜乞罗平常也最喜欢射飞鸟了！”两人敲定比箭方案之后，长孙无忌便使人点了一柱香。宇文明和薜乞罗在这柱香点燃的同时，不约而同地弯弓搭箭。向天上的大雁射去。只听“嗖、嗖”两声，两支利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冲云霄。紧接着，两声大雁的悲鸣声便接踵传来。片刻之后，两只大雁便从空中掉落在雪地上，溅起阵阵雪花。众人上前一看，只见两只大雁皆是雁头中箭。一支青色的木杆利箭从雁子的下鄂射入，箭头从头顶钻出，一箭致命。而另一支箭则是一柄黑色的铁箭，它从雁子的左边脖颈射入，右边脖颈钻出，射断了喉管，也是一箭致命。木杆利箭是薜乞罗射出的，而黑色的铁箭则是宇文明射的。草原上缺乏铁器，就算是薜乞罗这样的大部落首领之子，也不敢奢华到整只利箭用铁来打造。他所用的箭矢皆是用木头或者竹杆作箭身，然后再用青铜或者精铁制成箭头。可宇文明则不然，他的这只部队是大隋最精锐的铁甲骑兵。就连普通兵士和战马皆身披铁甲，就更不用说箭矢了。而他所用的铁箭也是最锋利的箭矢之一——狼牙箭。自然一下子就让薜乞罗相形见拙了。“哼！我们比的是谁射下的大雁多，又不是比谁用的弓箭好！弓箭再好，在射术差的人手中也是无用！”薜乞罗冷哼了一声，强自给自己打气道。但他其实也心中明白，从刚才这一箭看，宇文明的箭术应该丝毫不压于自己。于是，他又连续射出了五六箭。只听“嗖、嗖、嗖”数声，又是几支青色的箭矢向天上飞去，然后每一只都带下一只大雁。这让围观的薜延陀部人不禁高声欢呼。因为薜乞罗显露的这手“连珠箭”绝技的确让人惊叹。特别是这么多支箭射出去后，他箭箭都无虚发，足见其有着深厚的射术底子。一旁的隋军士兵都不禁心中着急。因为宇文明只是不慌不忙地将自己背后箭袋中的铁箭取了出来，一对对并列摆放着，摆在了树林边缘的一块巨石上。“咦？这中原少年把这些铁箭一双双摆出来作甚？也不怕浪费时间吗？”薜乞罗见状，也有些不解。不过他虽然脑筋一根弦，却也知道抢时间多射下些大雁才是取胜的关键。于是，他只是瞥了宇文明一眼，然后便又弯弓搭箭，开始向上射击起来。一只只大雁便被薜乞罗射了下来。如今他已经领先宇文明九只了。而一柱香的时间也过去了大半。围观的隋军兵士见状都是连连摇头，如果不出大的意外，宇文明应该是要输了。毕竟从之前的射箭情况看，薜乞罗的箭术精度和他差不太多。只不知道自己的主将为何突然不射箭了，而是将铁箭一对对摆放起来。当然，深知宇文明底细的郭子逸、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红袖等人却是不以为然，他们知道宇文明如此做作，必有深意，说不定正是要在薜延陀人面前展现自己的绝技，来个一鸣惊人。就在绝大部分人以为大局已定时，宇文明却是突然大喝一声，开始发威了。他出手迅捷如电，用三根手指抓起了两只铁箭，同时搭上了弓弦，然后再猛地一松……只听“嗖、嗖”两声，两支黑色的铁箭如同流星追月一般飞上天空，同时洞穿了两只大雁的脖颈。在两声悲鸣声后，这两只大雁便从空中坠落下来，重重地跌在树林边的空地上。“什么？宇文将军竟然能够同时射出两箭？”除了之前跟过宇文明的五百亲兵外，在场的其他隋军士兵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同时射出两箭也还罢了！关键是两箭都同时射穿了大雁的脖颈，这份眼力和准确度，的确是一般的神射手不能比拟的！”薜延陀部的士兵都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他们的骑射水平自然比隋军士兵高多了。但看到宇文明的表现后，也是有些瞠目结舌了。薜乞罗这时眼中余光也瞥到了这个让人惊叹的情形，惊讶之余，口中也不禁喃喃道：“我看他只是凑巧同时射中了两只大雁而已，不可能每次都这样厉害的！”不过，老天仿佛是要故意打击他信心一般。就在他这句自言自语说出之后，宇文明又连续抓起之前放在石头上的铁箭。每一次都是抓起两箭，然后同时射出。而这连续射出的双箭，每一次射出都有两只大雁随之坠地。箭无虚发。由于宇文明早已将自己背后箭袋中的箭矢全都排列好位置，放在了身旁的石块上，所以省了从背后取箭的过程。可以连续不停地射击下去，中途根本就没有停歇。“两只、四只、六只、八只、十只……”围观的人已经情不自禁地数了起来。才不过盏茶功夫，宇文明就已经射下了十二只雁子，追平了对手射中的大雁数量。这让原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薜乞罗，不禁心中毛焦火燥起来。而这一急，便让他的箭术精准度大为下降，之后连续射出的七箭，竟然只有五箭命中，有两箭都落空了。此刻，抒梦望向地上摆着的那柱香，却发现已经燃到了尽头。“好了！时间到了！”长孙无忌和另一名作公证的薜延陀部头目一起大声叫道。宇文明和薜乞罗同时停止了射击，将手中的硬弓重新背到了背上。这时，几名原先安排好的士兵，便立刻上去捡拾周围的大雁尸体，然后分作两堆开始清点。这些坠落的大雁要分出是谁射死的也非常好辩认。宇文明射死的大雁都是用的黑色铁箭，而薜乞罗射死的大雁都是用的青色木杆利箭。看上去一目了然，也没有什么争议。约莫过了一顿饭功夫，士兵们已经清点出了结果。长孙无忌和那名作公证的薜延陀部头目，两人一起来到宇文明和薜乞罗面前，开始公布比赛结果。其实，不用他们说，在场的人都已经知道谁胜谁负了。因为被黑色铁箭射死的大雁尸体，堆得明显比青色木箭射死的高得多。且从两名公证人脸上的表情也看得出来。长孙无忌是面带笑容，一脸喜气洋洋的神色。而那名薜延陀部的头目，则是垂头丧气，一脸无奈的表情。他走到薜乞罗面前，行了一礼后，低声说道：“禀报少主，之前您和宇文将军的射箭比赛……”“好了！你不用说结果了！现在就算是个瞎子也看得出谁胜谁负了！我堂堂薜延陀部的少主，难道还输了不敢承认吗？”薜乞罗虽然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一拍胸膛，大声承认道。在场的隋军士兵顿时都欢呼了起来，声音震耳欲聋，就连抒梦也忍不住鼓起了一双白嫩的玉掌，为宇文明的胜出高兴不已。而反观薜延陀部的众人，则人人垂头丧气，一脸沮丧的模样。宇文明听闻之后，和宇文成都对视了一眼，暗忖这薜乞罗倒还是条汉子。这时，薜乞罗两手抓起那头梅花鹿的双角，提到宇文明面前，然后气喘吁吁地说道：“中原来的英雄，薜乞罗是服了你了！你这同时发两箭的绝技，的确是俺望尘莫及的。这头肥鹿是你的了！”宇文明微微一笑，他其实是能够一次射出三箭的。只不过如今连发两箭就能赢了，他也不想暴露出自己的箭术底线。在接过这头肥壮的梅花鹿后，他顺手递给了早在一旁恭候的郭子逸，然后正色道：“薜乞罗兄，你的箭术也非常不错！我不过是因为师门教有这种同时发两箭的绝技，所以才略胜你一筹。当真在战场上厮杀，而不是站着射大雁的话，恐怕我还未必就能赢你。因此，你完全不用沮丧。薜延陀部的勇士，向来是我宇文明所敬仰的。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之间倒是可以作个朋友！”第128章俟斤的怪病宇文明这一番话，给足了薜乞罗面子，让他听起来感觉十分受用。加上先前宇文明的那手同时射出双箭的绝技实在太过吓人，让薜乞罗对其是又敬又怕。他虽然性格鲁直，但由于是薜延陀部的首领之子，从小就是被作为薜延陀部未来的首领培养的。所以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心机。此刻，薜乞罗见宇文明竟然主动折节下交，表示愿意和他成为朋友。又见其带的三千士兵，人人装备精良，士气高昂。尤其是散发出来的那种凛人气势，绝对是经过了一番尸山血海的战场厮杀的，战斗力定然相当惊人。所以，他自然而然，也就有了一丝交好之心。“宇文将军，既然你视我为朋友，我薜乞罗又怎么会不识抬举？”薜乞罗当即便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我的部落就在离此二十里的一片谷地内，还请宇文将军去我的营地作客！朋友远道而来，如果不去喝杯马奶茶就走了，那可是薜延陀人待客不周了！”宇文明见他一脸诚恳，倒也兴起了去薜延陀人营地见识一下的念头。毕竟他要拉拢别人，却不接受别人的邀请作客，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既然薜延陀部的兄弟如此盛情邀请，我们不去倒是有些看不起人家了！走吧！兄弟们，就看看薜乞罗兄拿什么好东西招待我们！”宇文明呵呵一笑，然后便拨转马头，向着薜乞罗走去。薜乞罗心中大喜，连忙招过一名手下道：“赤延，你速回营地，告诉大家，准备好马奶和羊肉，招待贵客！”那赤延应了一声，便率领了几名骑兵，先行回去报信了。随即，薜乞罗方作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宇文明一行，向东北方向而去了。一路上，宇文明和薜乞罗交谈甚欢。对于这没有心机的薜延陀部少主，他只略施小计便将此人和薜延陀部的底细了解得一清二楚。原来，薜延陀部本是从属于西突厥的部落。但在十余年前的东西突厥大战中，西突厥战败，向金山以西退去，大草原几乎全被东突厥占领。而薜延陀部因为不想迁徙住地，只得被迫向东突厥投降，表示愿意臣服。东突厥虽然取得了胜利，但也伤亡惨重，无力清剿薜延陀部。加上启民可汗受妻子义成公主的影响，认为应该象隋朝那样，以德服人，让周围部落归心。便同意接纳薜延陀部，承认其为自己的一个属部。不过，由于薜延陀部在当年的战争中曾站在东突厥的对立面，便一直便被启民可汗提防和压制着。如果不是他担心全力剿灭薜延陀部，导致其他部落心寒，同时将该部重新逼到了西突厥一方，早就发兵攻打这个眼中钉了。就在上个月，薜延陀部的首领俟斤出于礼节，曾去看望重病在身的启民可汗，以示臣子之义。但他一回来之后便病倒了，现在已是病入膏肓。让薜乞罗也是心中又惊又怒。不少薜延陀部的人都传言，是启民可汗自知命不久矣，担心他死后薜延陀部会起来造反，所以在在俟斤的食物中放入了毒药，期望毒死对自己有威胁的其他部落首领。此传闻不但在薜延陀部，就是在草原上其他非突厥的部落都有传言。而突厥人也因忙于内部争权和利益分配，没人关注此事。所以薜延陀部对突厥人的不满也是与日俱增。宇文明在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表面上是作出一副倾听的模样，心中却是已经暗有计较。尤其是在听到俟斤患有重病之后，眼神也不禁闪过一丝喜色，向抒梦乘坐的马车瞥了一眼。……薜延陀部离宇文明和薜乞罗比试箭术的地方并不远，他们骑马缓行一个多时辰后便到了。宇文明一眼望去，只见该处是在一处山谷之中，谷底还有一条小溪流过，可见是一片水草丰盛的宝地。而在谷口则修筑有栅栏，两旁的山丘上也驻扎有薜延陀部的士兵，可见易守难攻之极。一行人刚刚走到山谷口，之前那被薜乞罗派回去准备马奶和羊肉的赤延，却是跌跌撞撞地奔到众人面前，上前不接下气地说道：“少主，不好了！首领他，他不行了……”“我爹怎么了？”薜乞罗一听此话，顿时心中一紧，一把揪住赤延的衣领道：“早上我们出来之前，他不是还精神挺好的吗？说可以下地走动了，怎么一下子便不行了？”“我……我也不清楚！”赤延也是哭丧着脸说道。薜乞罗本就是一个极孝之人，外面寒风凛冽，他还要坚持出去搜寻打猎，也是想给父亲换换口味。没想到才一出来没多久，父亲的病情就恶化了。当下他便向宇文明行了一礼道：“宇文兄，还请你们到大帐坐坐，我叫人给你们把马奶和羊肉端来！我的父亲病重，便只能失陪一下了！”说罢，薜乞罗便扭头要走。宇文明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薜乞罗兄，你我既然一见如故。我便当你是朋友了！朋友的父亲病重，我这个当侄子的怎能置身事外？”他这时一指抒梦乘坐的马车道：“不瞒你说，我们这支队伍是奉大隋皇帝之命，去突厥牙帐看望重病在身的启民可汗的。因此使节团中有一位号称医仙的名医，她说不定能治好令尊的病。不如让她出手一试如何？”薜乞罗本已急得六神无主，听宇文明如此一说，却是大喜过望，忙道：“那就有劳宇文兄弟了！这位医仙姓甚名谁？薜乞罗倒要求求她！”宇文明微微一笑，说出了抒梦的名字，然后他方走到抒梦的马车旁，对她述说了眼前的情形。抒梦原本就是一个极为善良的女子，听说要救一位部族老人。自然是点头答允。牵起衣裙，缓缓走出了马车。她这一出现，顿时让薜乞罗和周围的薜延陀部族人惊叹了一声，草原上风沙极大，吃的又是牛羊马肉和牲畜之奶，因此，草原上的女人相貌大多比较丑陋。中原的平常女子拿到草原便可以算是美女了。而抒梦的容貌在中原也是东都四大美女之一，且多年行医救治，身上有着一股其他美女不具备的圣洁端庄、高贵清纯的气质。让这些中原都没有去过的薜延陀人如何不惊得目瞪口呆。薜乞罗毕竟是部落首领之子，比一般的薜延陀人有定力得多。加上他心急父亲病情，很快就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恳求道：“还请抒梦姑娘尽快出手救治我的父亲！薜乞罗一定会牢记您的大恩大德，会用我们部族所有的牛羊和马匹来感谢您的！”抒梦俏脸微羞，轻抬玉手略微一摆道：“济世救人原本就是我等行医之人应该做的，铁少首领根本不用感谢。救人如救火，还请铁少首领带抒梦去令尊的病房！”薜乞罗也没有多客气，连忙便引着抒梦和宇文明向他的父亲俟斤所在的营帐快步走去。红袖则是寸步不离抒梦左右，保护自己的这位救命恩人。他们很快就见到了薜乞罗的父亲俟斤，只见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大汉。长着钢针一般的短须，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相貌中透着一分威严之色。他原本应该是一个粗壮汉子。但如今却是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眼睛无神。见到自己儿子领着一大帮人进来，便想撑起身来，但却只觉力气全无。薜乞罗连忙冲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抒梦这时也快步走到俟斤的床边，然后抓起他一只手腕，将自己白嫩的玉手搭在手腕上，查验他的脉博。薜乞罗是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瞪大了一双眼睛盯着抒梦。半晌之后，抒梦方放下了俟斤的手腕，眉头一蹙道：“薜乞罗公子，令尊并不是生了病，而是中了毒，已有近一月了！”“什么？我父亲是中了毒？而且快一个月了？”抒梦的话让在场之人均大吃一惊。“是的！俟斤首领中的是一种慢性毒药，唤作黑煞夺命丸。这毒药服下之后，不会马上发作，但中毒之人会渐渐四肢无力，同时出现类似伤寒的症状，经常咳嗽，让人以为是得了什么病。待到一个月后，会病情突然恶化，然后持续两个月左右……”“这时中毒之人会经常发烧，人事不知，甚至胡言乱语。待到三个月后，才毒发身亡。这种毒药一般多用在中原的宫廷斗争之中，听我师父孙思邈说，当年宇文觉毒死西魏皇帝，高洋毒死东魏皇帝，都是用的此毒。因为他们想毒死这两位皇帝，好自己登基，却又不想让别人说闲话，是自己害死了前朝皇帝。才用这种可以鱼目混珠的毒药，制造皇帝是病死的假象。”抒梦这时正色道。众人皆听得触目惊心，没料到俟斤竟然是中了这种罕见之毒。只不过，听抒梦的口气，这种毒药就在中原也十分难得一见，怎么会流传到大草原上来，还被人用在了俟斤身上呢？第129章抒梦立功“一月之前，正是我父亲去探望启民可汗之时，一定是有人在那时向我父亲下了毒！”薜乞罗立刻咬牙切齿道。他随即便意识到，现在不是调查下毒者是谁的时候，自己父亲的安危更为重要。于是，他忙问道：“抒梦姑娘，却不知道我父亲中的毒还有救不？”抒梦点了点头道：“此毒厉害无比，如果再晚几天，令尊中毒超过一月，便无法救治了。现在尚不足一月，我可用仙灵九针的金针疗法，将他中的毒逼到一根手指之中，再放血汇住毒素……然后，我再给令尊开一个药方，每天按药方上的药物服用，半年之后，便可完全根除！”薜乞罗这时方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他感激涕零地说道：“抒梦姑娘，真是感谢你了！却不知你可还要我准备什么东西，以救治父亲！”抒梦想了一会儿道：“治病用的金针和一些擦拭之药我已带在药箱之中，你给我打两盆清水便可！”薜乞罗忙不迭地点头，然后便亲自到山谷的小溪中，打了两盆清水送来。抒梦便命众人都退出营帐之外，以让她安心施治。但红袖却是出人意料地被她留了下来，说要她当助手。宇文明和林子墨对视了一眼，心忖抒梦和红袖的感情还真好。看来抒梦有意让红袖也学医术，当自己的助手，协同救治病人了。众人皆退了出来，薜乞罗留下了八名手下守在帐蓬门口。以防抒梦万一需要东西，好随时提供。他这时方将宇文明一行人请到最大的帐蓬内，命人奉上了马奶和牛羊肉，招待他们。宇文明趁机向他打听了一些草原上的情况，了解突厥、契丹、铁勒、薜延陀、室韦、黑水、粟末等部的实力对比和相互关系。但薜乞罗的汉话并不太好，说到一些紧要之处，却又忍不住是用突厥话说的。还好有刘武周在旁，可以做翻译。这也给宇文明敲响了警钟，将来自己和草原上各部，尤其是突厥人打交道的时候会很多，不学会突厥话是不行的。汉话在中原、高丽几乎可以畅用，但到了草原上，就只有一些心慕中原文化的上层贵族，以及一些商人才会了。相反，由于突厥的强大，征服了几乎整个草原上的各部。导致突厥话成了草原上的通用语言。现在，几乎草原上各个部族的人都会几句突厥话。他们内部是用各自的语言交流，而相互之间的交谈和贸易，却都是用突厥话进行。所以，如果不会突厥话，想要在草原上行走，的确困难重重。宇文明便暗下决心，等重新上路之后，一定要找刘武周好好学学突厥话，以便将来和突厥人打交道。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赤延方一脸欣喜若狂地跑到大帐内，高声呼道：“少主！好消息！抒梦姑娘已经把首领的毒解了！”“真的！”薜乞罗闻言大喜，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他于是顾不得和宇文明等人打招呼，便径直向自己父亲所处的营帐奔去。宇文明和长孙无忌等人对视了一眼，也忙跟了过去。一行人走进了俟斤所处的营帐，只见他已经在红袖的搀扶下，坐在了床边。气色的确大为好转。而先前所打的两盆清水，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盆子边缘还有一些黑红色的血迹，看来是被逼出的黑血。而在离床不远的一张方桌边，那如仙女一般圣洁飘逸的医仙抒梦，正收拾着桌一枚枚尺许长的金针，将其一一放回自己的玉盒之中。“父亲，你真的被抒仙子治好了？”薜乞罗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俟斤身边，紧抓住他的手，激动地问道。“我感觉好多了！抒梦姑娘真的是女神医啊！”俟斤一脸感触地说道。这时，抒梦拿起一支毛笔，挥毫写下了一张药方。然后，她将这张药方递给了薜乞罗道：“薜乞罗兄，按之药方上的草药进行配制，然后熬药汤给令尊服下，早中晚各一次。令尊中的毒比之前预料的略轻一些。如果不出大的意外，他只需连服五个月，就能完全康复了！”薜乞罗心情激动地接过了这张药方，然后递给赤延道：“赤延，你马上按方准备药材，如果我们部落没有，就到马邑去购买！”赤延接过药方，应了一声，随即便走出了营帐，开始准备去了。薜乞罗这时迈开大步，走到宇文明和抒梦面前，双膝跪下，一脸恭敬地说道：“谢谢宇文将军和抒梦姑娘的救命大恩了！如果不是你们仗义相助，我父亲这条命只怕就捡不回来了！我们这薜延陀部贫穷落后，除了马匹和牛羊，其他东西都没有。但我们有的是义气和热血，知道对于恩人应该知恩图报！”说到这里，他郑重地解下自己的一柄短剑，双手呈给宇文明道：“这把短剑是祖父留给我的，叫做青锋剑，说是用一百匹马从一位西域商人手中换来的，可吹发断毫，锋利无比，是我薜延陀部信物之一。薜乞罗今天就将它献给将军，将来如果宇文将军有用得着薜延陀部的时候，可命人持此短剑来找我，薜乞罗决不推脱！”宇文明连忙将他扶了起来，郑重说道：“薜乞罗，我们一见如故，我早当你是朋友了！朋友之间还提这些，便是见外了！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如果你们有什么危难，我宇文明也绝不会坐视不理！这短剑既然如此珍贵，你便留作自用吧。不用给我！”薜乞罗闻言大喜，连连口称兄弟，但对于那把青锋剑，却是坚持不肯收回，硬要送给宇文明。宇文明无奈，只得勉强收下。但也命尉迟敬德回送了薜乞罗一批礼物。这次使节团出塞，原本就是为了拉拢草原各部，收买那些可能亲隋的突厥贵族。所以准备的礼物都是草原上罕见紧缺，是各部贵族非常喜欢的珍贵物品。薜乞罗等几名薜延陀部的贵族见后皆大喜过望，纷纷表示一定将和大隋友好相处，永为大隋的藩属。他们的头脑比较简单，想到连草原上的霸主突厥都是臣服于大隋的，他们自然也无法和隋朝对抗。而且之前又见识了宇文明的箭术，使节团那些士兵的精良武装，认为根本不可能和隋军抗衡。加上抒梦又治好了铁尔辛中的毒。在他们看来，隋人是对薜延陀部有恩之人，便更不可能和恩人反目了。长孙无忌见状也是心中大乐，没想到此去突厥牙帐，中间还经历了这一场小插曲，将原本和突厥关系不好的薜延陀部变成了大隋的朋友。自己这个妹夫还真是有勇有谋，又运气极佳，正好碰上了薜延陀部首领中毒，正好使节团中又有抒梦这个医术超群之人。刘武周本来还担心薜延陀部会对自己这一行人不利的，眼下也完全放了心。他对宇文明原本只是尊敬，而经过今天的箭术比试，以及拉拢薜延陀部的过程之后，他对宇文明可是由衷的佩服了，认为此人如此年轻，便已这样了得。加上他的爷爷又是朝中相国，家族又是关陇第一门阀的宇文家，将来必成大器。所以，后来宇文明找他学习突厥话时，他也是知无不言，不但将突厥话的发音吐字教得尽心尽力，就连如何写突厥文也一并教授了。使节团在薜延陀部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宇文明便向薜乞罗告辞了。薜延陀部的所有男女老少这时都出了大营，走到谷口送别他们。“宇文将军，你这回可是赢得了薜延陀部的真心了！”刘武周骑在马背上，回头望着身后黑压压的送别人群，不禁感概地说道：“我在草原上也呆了近二十年，熟知他们的心性，将来薜延陀部必成大隋的一大助力！有他们牵制，恐怕突厥也不敢再对大隋有异心了！”“这也多亏了有抒梦姑娘在，如果不是她，恐怕我也顶多能让薜乞罗心折，却达不到让薜延陀部归心的地步。”宇文明这时凝望了抒梦乘坐的那辆紫色马车一眼，面色却是重新归于凝重道：“我们已经离突厥牙帐不远了。接下来面临的事情才是最紧张和重要的！能不能完成陛下交托的任务，我也是心中无数……”使节团翻越了都斤山，跨过了数条结冰的小河，方到达了一片水草丰盛的盆地。这时，他们方开始看到草原上有零星的帐篷出现，这一带已是突厥人的核心地区，主要是突厥人中的阿史那部在此居住。因为现在的突厥可汗染干便是阿史那部的首领，所以阿史那部的驻地便成为了突厥牙帐。此处原本是铁勒人的地盘，但在突厥强大之后，便将他们赶到了北方，在北海（今贝加尔湖）以南生活，不过，还是有少量的铁勒人在这一带零星分布。使节团又向西北方向走了五十多里，在爬上一座不高的山丘之后，宇文明等一干军官终于看到了正前方的大片帐蓬，它们或大或小，星罗棋布地分布在清澈宁静的哈利湖畔，数量比起前几天到过的薜延陀部多了至少五六倍以上。而且，在这些帐蓬的尖顶上，都挂着一面金狼头的旗帜。那是突厥王族阿史那部的标志。第130章突厥可汗“宇文将军、长孙大人，前面便是突厥牙帐了！那座最大的金色帐蓬，应该就是启民可汗的行营王帐了！”刘武周指着前方一座很显眼的金色帐蓬道。使节团的隋军士兵们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经过了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三千多人的队伍可不是一个小目标。他们的到来早就引起了突厥斥候的注意，很快就有人回去报信。片刻之后，大群的突厥骑兵便鱼涌而至。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材粗壮的年轻人，此人身材魁梧，年纪虽然只有十八九岁左右，但颌下却已有了一丛粗髯，根根粗如钢针，他生得是浓眉阔口，颇具英武之气，长得象铁塔一样粗壮。他们见来者是隋军，最前面的骑士手中还拿着使节才用的旌旗，方放下了心。知道这是大隋的使节团。这时，那名骑士将手按在胸口，行了一个礼道：“大隋来的使节大人暂且止步！请问你们是路过我们突厥，前往西域的？还是到我们这里来作客的呢？”他竟然也会说汉话，这让宇文明略微有些惊讶。因为突厥贵族会汉话的虽然不少，可象他这样年轻的却是不多。“小突利，没想到你竟然长这么高了！不知道你现在还认得我不？”长孙无忌这时走到队伍前面，对着他微笑着说道。那年轻的骑士顿时眼睛一亮，满脸笑容道：“原来是长孙哥哥啊！突利怎么会忘记？我的汉话还是你教的呢。你们请跟我来！我引你们去见父汗。”长孙无忌一听“父汗”两字，顿时面色大变，他立刻便问道：“突利，启民可汗难道已经过世了？可我怎么没有看到你们举丧呢？”突利话一出口其实就有些后悔了，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于是忙压低声音道：“长孙哥哥，我爷爷三天前就去世了。几位叔叔公推我父亲咄吉为新的突厥大汗，称始毕可汗。不过为防铁勒、薜延陀、契丹、西突厥等周边部落生出异心，所以才没有公开发丧。现在我们已经秘密通知了突厥各部的首领来牙帐参见父汗。待内部完全稳定下来之后，再公开发丧！”宇文明和长孙无忌对视了一眼，两人均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启民可汗竟然已经病死了。这一来，企图让抒梦为其治病，把这位亲大隋的可汗性命保住的想法已经落空。使节团只有另外扶持亲大隋的人，并力争让其当上新的可汗了。虽然突利说咄吉已经被公推为新的可汗，但这其实只是突厥目前的王族阿史那部的决定。咄吉要真正成为新的突厥可汗，还需要其他几部首领的支持才行。加上就算是阿史那部也没有对外公开这个决定，只通知了阿史那部的高层贵族。所以还有变数。而且，宇文明也认为，咄吉就算对大隋有恶感，但在利益和汗位面前，他未必就一定会选择和大隋敌对。毕竟如果有大隋的支持，他坐上突厥汗位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突利纵马在前引路，使节团的三千人马缓缓跟在他的后面，两侧和后面则是五千多突厥骑兵跟随，毕竟隋军来了三千人马，还个个装备精良，他们也不能不防着点。这时，长孙无忌方低声对宇文明耳语道：“阿明，这突利便是染干的孙子，咄吉的儿子，他从小是被义成公主抚养长大的，所以汉话说得和中原人一般无二，也是突厥中难得的亲隋之人。我原本就打算，万一真的咄吉当上突厥可汗之事无法阻止，我们便只有通过突利的关系，看能不能争取咄吉在我们远征高丽之时保持中立。只要能挨到高丽灭亡，就算东突厥要南下攻我大隋，也不怕了。”宇文明听罢点了点头，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见机行事了。虽然启民可汗已死，形势变得有些不利，但他们多了薜延陀部这一助力，也多少有些底气了。毕竟薜延陀部可也是有五六万控弦之士的。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突厥可汗的大帐门口，几名卫兵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突利这时连忙上前，向这几名卫兵叽哩呱啦说了一通突厥话。那几名卫兵点了点头，示意可以进去，但却一指宇文明等人的佩刀，然后说了几句突厥话。突利只好无奈地对长孙无忌道：“长孙哥哥，你们得把武器留下，方可进帐。”长孙无忌听闻之后，眉头一皱道：“上次我来你们这里时，启民可汗可是从未有这项规矩？”突利叹了一口气道：“这是父汗才定下的规矩，主要是怕有人暗杀。还请长孙哥哥和几位大人见谅！”长孙无忌只得苦笑道：“好吧！我们就给始毕可汗一个面子吧！”说罢，他将自己的佩刀解了下来，递给了身边的尉迟敬德。宇文明和宇文成都也把自己的佩刀和佩剑交给了郭子逸和林子墨拿着，然后与长孙无忌一起，向大帐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