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志刚说春秋 七部全-73

“看好谁了?我,我尽量吧。”叔向早就想去求亲,可是信心不足,因为自己家在晋国虽然也算大家族,但是前十都进不了,缺乏竞争力。如今巫臣要自己帮忙,肯定是看中了谁,让自己去当媒婆。想到这里,叔向就觉得很悲哀,不太愿意去。  巫臣一看这小子,什么都明白了。刚提到楚楚的时候,这小子两眼放光芒,可是提到要他帮忙的时候,两眼就黯淡无光了。由此可见,这小子对楚楚也是垂涎欲滴的。  什么叫情圣?这就叫情圣。  “别尽量了,实话告诉你,我看好的这个人,就是你。”巫臣直截了当说了出来。  叔向就感觉血向上冲,瞬间有点站立不稳。他是见过楚楚的,当然那是几年前,楚楚还没有长成熟,但是那时候就看得出来楚楚是个美人胚子了。在梦里,也没少梦见把楚楚娶回家,如今送上门来,梦想成真,当然要晕眩一回了。  “那,我,我,行,那什么。”叔向说话有点颠三倒四了,咽了口涂沫,定了定神,总算清醒过来了,口舌才便利了一些:“承蒙看得上我,我万死不辞啊。”  “别万死不辞了,你不得回家先问问你娘?”巫臣一看,这小子当不了情圣,要自己也像他这样,怎么能把夏姬弄到手?  “哦,对啊,我要回家问问我娘先。不过,不会有问题的。那什么,岳父,我明天给你回话。”叔向一激动,直接叫岳父了。  巫臣笑了,他喜欢这小子。    世上的事情,往往容易高兴得太早。  巫臣高兴得太早了,叔向也高兴得太早了。  叔向兴高采烈回到了家,父亲早已经去世,现在家里还是母亲说话算数。回到家里,叔向把事情向母亲做了汇报,满心欢喜地等母亲也跟自己一样高兴起来。  “不行。”姜娘说,毫不犹豫。  “什么?”叔向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行。”姜娘又说,非常坚决。  “为什么?”叔向脱口而出。  “我已经让人去齐国给你求亲了,你舅舅的女儿。”姜娘要把自己娘家人嫁给自己的儿子。  “娘,不好吧,我舅舅家里女儿一大堆,儿子没一个,我怕将来生不出儿子来啊。”叔向一听,急忙找个理由反对。  “狗屁,我还不知道你的算盘?你就是贪图楚楚的漂亮了。”姜娘说得一针见血,直接点到了要害。“你知道吗,楚楚的娘那是天下第一骚货,因为他害死了三个老公,一个儿子,一个国君,还亡了一个国家,还亡了巫臣的家族。这些教训,你都不汲取吗?我听说,甚美必有甚恶,最美好的东西一定有最糟糕的一面。夏姬还有一个哥哥,哥哥早死,所以上天就把所有的宠爱都加给了她,就是要同这种美丽来滋生祸害的。从前有仍氏生了一个女儿,漂亮得要命,就是玄妻。后来她嫁给了乐正后夔,生了伯封,伯封性格贪婪,凶暴异常,因此人们都叫他大猪。后来,有穷后羿灭了他,后夔因此没有了后代。再说夏商和西周,不都是因为美女而亡国?当初太子申生之死,不也是因为美女?绝色的美女足以改变人的性情。如果不是特别有德的人,娶到美女就会招致祸患。”  姜娘的一番大道理,说得叔向目瞪口呆。姜娘的话中有两句原文为“夫有尤物,足以移人”。尤物这个词,就是叔向的老娘发明的,意思就是绝色美女,而且是很风骚的角色美女。  叔向虽然学识渊博,可是还真没想过美女的危害这么大。如今被老娘一说,真有点害怕。  “那,那怎么办?我都答应人家了。”叔向有点为难,实际上还是心有不甘。  “答应什么?自己想办法去。”姜娘看出来了,儿子还有点贪图美色。  没办法,叔向去找巫臣,准备退了这门亲事。    叔向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巫臣立即知道怎么回事了。  “别说了,是不是你娘不同意?”巫臣问。  叔向点点头。  “那我问你,天下这么多美女,亡国的不就那几个吗?绝大多数是好的啊。啊,楚楚她娘前半辈子过得不好,因为没人真的爱她,后来跟了我,我们过得不幸福吗?”巫臣问。  “您说得对。”叔向小声说。  “那我再问你,别管你娘怎么看,你自己愿不愿意娶楚楚。”巫臣追问。  “我愿意,我真的愿意。可是,我家是我娘说了算。”叔向抬头看着巫臣,眼光中有内疚,也有期待。  “女婿,你这么说,那就没问题了。告诉你,你岳父我别的不行,这种事情一定能解决。”巫臣说,看上去很有把握。  “那,你要说服我娘?”叔向弱弱地问,他还真不相信巫臣能说服自己的老娘。  “你不要管了,回家等好消息吧,楚楚这辈子非你不嫁了。”巫臣说,说完,拍屁股走了。  叔向不知道巫臣能有什么办法,回到家里,他把回绝了巫臣的事情告诉了老娘,但是没有告诉她巫臣承诺想办法的事情。  巫臣真的有办法吗?  别人没有办法,巫臣也会有办法。  因为,他是情圣。第二〇六章 叔向遇险记  巫臣看问题看得很透,他知道,楚楚和叔向的事情要找姜娘是不行的,何况自己的女儿花儿一样,又不是嫁不出去。这世界上,唯一能够让姜娘就范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国君。  所以,巫臣去找晋平公了。  “主公,有件事情要请主公给个办法。”巫臣也不遮遮掩掩,开门见山。  “请坐请坐,有什么事?”晋平公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对巫臣很尊重。  “是这么回事,我家楚楚今年十五岁了,长得还行,也就是晋国第一天下第二的水平吧。现在呢,国际国内有很多人来求婚,我想这么大的事情,我不能自己随便拿主意啊,所以想请主公给个建议,是嫁给谁好?”  晋平公一听,原来是楚楚的事情,关于楚楚,晋平公也知道一些,不过他还是小孩,还没想到要搂到自己这里来。  “那,我觉得,我师傅还没成亲,嫁给我师傅不是很好?我师傅这人吧,人好,有才华,家里还有钱,反正吧,什么都好。”晋平公对叔向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立即想起叔向来,还一个劲地夸,生怕巫臣不愿意。  巫臣一看,心说小屁孩子这么快就上道了,真不经逗。  “主公,不瞒您说,我也这个意思。可是,我听说叔向的老娘特别讨厌漂亮女孩子,大儿子伯华就给娶了个丑女,而且家里丫环们一个赛一个丑。我担心啊,担心他老娘不同意。”巫臣没说自己已经跟叔向提过亲这件事,更没说已经被叔向的老娘给拒绝了。  “那,那怎么办?”  “其实也好办,主公就下一道旨到叔向家,就说主公已经包办了这门亲事了。同时呢,把贺礼也送上。这个面子,叔向的老娘一定是要给的。”巫臣把主意给出出来了。  “那好,立即就办。”晋平公对师傅的亲事挺热心。    ——又见狼子野心  拒绝了巫臣家的这门亲事,姜娘还是觉得不踏实,毕竟儿子太优秀,不知道多少美女对自己的儿子虎视眈眈呢。所谓夜长梦多,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给他成亲。  姜娘决定再派人去齐国娘家,要求把娘家最丑的侄女嫁过来。  可是,人还没有派出去,晋平公的人就来了。而且大张旗鼓,热闹非凡,左邻右舍都来看热闹。  “我儿子要升官了?”姜娘皱了皱眉头,这年头,升官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礼品送来了一大堆,摆满了整个院子。  “这怎么回事?”叔向也被弄得稀里糊涂,搞不清怎么回事。  “太傅,是这么回事,主公知道您为了国家而操劳,倒现在还没成亲,特地给你包办了一门亲事,这不,贺礼都送到了。”领头的官员解释。  “什么?”叔向又傻眼了,自己现在满脑子都是楚楚,巫臣那边也答应了一定有办法,可是如今国君给包办了一个,那楚楚怎么办啊?拒绝,恐怕不行;不拒绝,又确实心有不甘。  “那,是谁家的姑娘?”叔向问,心情非常忐忑。  “谁家的?还用问?”姜娘从后面走了上来,她知道这样的事情只有一个人干得出来,那就是巫臣。“孩子,准备迎娶楚楚吧,这都是你老丈人设计的,唉,命啊,这就是命啊。”  姜娘认命了,说完,她转身走了。  叔向笑了。  这就是命。  事实证明,这就是命。    晋平公二年(前556年),叔向和巫臣的女儿巫楚楚成亲。到晋平公五年,儿子出生了,取名羊舌食我,字伯石,因为叔向食邑在杨(今山西洪洞县),因此羊舌食我又叫杨食我。  所有杨姓的读者可以起立了,杨食我就是杨姓的得姓始祖。也就是说,叔向就是杨姓的祖先。  楚楚分娩生下了杨食我,在旁边帮忙的叔向的嫂子(大哥伯华的老婆)一看生了个带小鸡鸡的,非常高兴,急忙去给婆婆报喜。  “娘,娘,弟妹生了,是个儿子。”嫂子一边跑,一边喊。  姜娘也很想知道生的是孙子还是孙女,听到喊声说生了个孙子,嘴角微微一笑,随后又皱了皱眉。  跟着大儿媳,姜娘来到了产房外,正要进去,就听见孙子在里面大声哭了起来。  姜娘再次皱起了眉头,她没有进屋,转身离开了。  “娘,怎么不进去看看啊?”大儿媳在后面问。  “是豺狼之声也,狼子野心,非是,莫丧羊舌氏矣。”姜娘头也不回,只甩了两句话给大儿媳。  姜娘的话什么意思?哭的声音跟野狼似的,羊舌家一定毁在这小子身上了。  大儿媳呆呆地站住了,她觉得婆婆有点太不近人情了。这个时候,她想起老公告诉他的那个故事来了。什么故事?  姜娘一共生了四个孩子,都是儿子。老大伯华(羊舌赤),老二早夭,老三叔向,老四叔鱼(羊舌鲋)。羊舌鲋刚生下来,姜娘抱起来看了两眼,扔到了一边。  “这孩子我不养了,谁爱养谁养。”姜娘一句话出来,把老公羊舌职吓了一跳,这可是亲生的孩子啊,怎么就不养了?  “老婆,你这话什么意思?”羊舌职弱弱地问。  “什么意思,看看你播的什么种?眼睛圆股隆冬跟老虎一样,嘴巴翘老高像猪一样,肩膀高得过分跟老鹰似的,肚子这么老大跟牛没啥区别。沟壑还有填满的时候,这个小猪头的欲望永远不会有满足。咱们走着看,这小子一定会死在贪污受贿上。”姜娘把自己的小儿子痛骂了一顿,那架势,如果不是自己亲生的,当场摔死了。  姜娘的原话是:“是虎目而豕啄,鸢肩而牛腹,溪壑可盈,是不可餍也,必以贿死。”(《国语》)  欲壑难填这个成语,来自这里。  齐国女人,真有学问。  没办法,羊舌职找了个奶娘来养这小儿子。  ——双规  羊舌家族的人虽然嘴上不说,暗地里都觉得姜娘有点神经兮兮,要不就是更年期综合症。但是很快,姜娘的话就得到了印证。  羊舌虎是个青葱少年,在外喜欢结交些少年朋友,而栾盈是晋国少年才俊们的头,大凡自命不凡的少年们都喜欢跟着栾盈混,羊舌虎自然就成了栾盈的死党。其实,不仅羊舌虎,伯华和叔向也都跟栾盈关系很好。  晋平公六年,范匄父子陷害栾盈,大肆捕杀栾盈的党羽,羊舌虎作为栾盈死党,被捕后立即被杀。(事见第四部第149章)  “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离家半步,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到规定的地点交待问题。” 范匄派人来对叔向传达禁令,相当于今天的双规。  叔向被双规了,同时被双规的还有叔向的哥哥伯华和另一位大夫籍偃。  “唉。”叔向叹了一口气,不管老娘的理论是不是成立,至少,羊舌虎的下场被老娘言中了。  “栾盈的老妈丑得一塌糊涂,他还不是一样倒霉?”可是再想想,好像老娘的理论又没什么道理。  叔向的人缘不错,因此就算被“双规”了,还是有朋友来探望,一个朋友对他说:“你看你,现在被双规了,算不算是不明智啊?”  “嗨,比起被杀的流亡的,我还算过得去吧。《诗》说得好啊:优哉游哉,聊以卒岁。看来啊,能够平平安安活到自然死,那就是最明智的了。”叔向颇有些感慨,自己小心谨慎做人,谁知还是免不了受牵连。  晋平公很担心师傅,但是慑于范家的势力,也不敢公开为叔向开脱。于是,晋平公派了自己的近臣,同时也是范家的盟友乐王鲋去看望叔向,意思很明显,要让乐王鲋帮着叔向在范匄面前说说话。  就这样,乐王鲋来到了叔向家中。  “哎哟,羊舌太傅受苦了,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你宽心吧,我去主公面前帮你求情。”乐王鲋在叔向面前说得很好听。  叔向假装没听见,根本不理他。  乐王鲋十分尴尬,嘿嘿了几声,转身走了。  叔向连屁股都没有动一下,就当这人根本就没有来过。  “太傅,人家说了要帮你,你怎么不理人家啊?”叔向的家臣急了,来问叔向。  “他救我?要救我,只能是祁奚。”叔向回答。  “你糊涂啊,乐王鲋是国君面前的红人,国君听他的啊,他要救你,你不理人家;祁奚都老得退休了,根本救不了你,你反而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太不明智了吧?”家臣更急了。  “哼,乐王鲋不过是个宠臣,见风使舵的那种,主人说什么他就说什么,他能干得了什么?再说,要害我的是范匄,乐王鲋是范匄的走狗,别说他根本不会为我求情,就算真的在国君面前说我的好话,有个屁用?”在乐王鲋的问题上,叔向看得很清楚。  “那,既然这样,赶紧派人去找祁奚大夫,请他出面啊。”  “不必,祁大夫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怎么会对我弃之不顾呢?不用找他,他会去的。”  “万一他不去呢?还是去找他稳妥点吧?”  “不,谁也不许去。”叔向不仅不派人去找,还严令任何人不准去。  家臣不说话了,他怀疑叔向这回死定了。  叔向为什么不去求祁奚帮忙,他高傲到这种程度了?或者说他自信到这种程度了?都不是。叔向知道,范匄现在就是在找各种借口消灭公族,如果这个时候自己贸贸然派人去找祁奚,恰好就给了范匄“叔向和祁奚暗中勾结”的证据。那样不仅救不了自己,而且连累祁奚。叔向同样知道,作为晋国硕果仅存的两家公族,祁奚一定会想办法救自己的。  事情都在叔向的预料之中。    乐王鲋在叔向这里吃了闭门羹,十分恼火,一路上就在想怎样说叔向的坏话。  “怎样?叔向怎样说?”晋平公急忙问。  “嘿嘿,他还在为他弟弟羊舌虎打抱不平呢,我看,真没冤枉他。”乐王鲋说。  晋平公无言,现在没法指望乐王鲋去范匄那里为叔向求情了。  “师傅啊,我救不了你了。”晋平公心里说。    就在乐王鲋向晋平公汇报的时候,一乘驿车已经来到了中军元帅府,一个老人下了车,拄着拐杖,进了中军元帅府。  “哎哟,祁老先生,您怎么来了?”范匄亲自迎了出来,来人不是别人,是晋国最德高望重的祁奚。  “元帅,我是听说叔向被双规了,这才从食邑乘驿车赶来了。”祁奚说,一脸的疲惫。  “老先生有什么指教?”  “《诗》说:惠我无疆,子孙保之。先王赐给我们无穷的恩惠,子子孙孙享用不尽。《书》说:圣有谟勋,明证定保。圣明的人有谋略有训诲,子孙才能得以安宁和保护。参与国家大事很少犯错误,教育别人又不知疲倦的,晋国也就是叔向能够做到了。这样的人是国家的栋梁,就算子孙犯罪都应该赦免的,为什么要牵连他呢?如果连他都不宽恕,就是在祸害这个国家,置国家利益于不顾。从前鲧被处死,他的儿子禹得到重用;伊尹放逐过太甲,后来又辅佐他,太甲始终对他没有怨言;管叔蔡叔被废,他们的兄弟周公还能继续辅佐天子。如今羊舌虎有罪,为什么要牵连叔向呢?如果你推行善政,谁会不听从你?为什么要乱杀人呢?当年三郤害死了伯宗,全国人民怨恨他们。叔向的声望比伯宗还高,为什么不放过他呢?”祁奚也没客气,就站在门口,说了一通。  对于叔向的事情,范匄原本就很心虚,特别是祁奚最后的几句话,让他不得不重新考量自己的计划。  “老先生,您说得太对了。走,我这就跟你找主公,咱们给叔向求情去。”范匄决定顺坡下驴,他不愧是个老油条,叔向是他抓的,他直接放人就行。如今假惺惺去晋平公面前求情,等于是把抓叔向的责任推到了晋平公的身上。  祁奚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只要能放了叔向,管他怎么推卸责任呢。  两人到了晋平公那里,范匄把刚才祁奚的话变成了自己的话,为叔向求情。  “范元帅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没错啊,赶快取消双规吧。”晋平公乐得顺水推舟,心说这老家伙真狡猾,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这边派人去给叔向解除双规,同时也把伯华和籍偃的监视居住取消了;那一边,祁奚不等叔向来谢,直接坐着车回自己的食邑去了。——站队问题  叔向被解除了双规,他舒了一口气,却笑不出来。  “我们该去感谢祁老一下吧?”楚楚建议。  “不要去,他匆忙赶回,意思就是不要见我。”叔向说,他知道危险其实并没有解除。如果这时候鲁莽去见祁奚,很可能被人当把柄来抓,到时候不仅自己倒霉,还可能连累祁奚。  在历史上,历来认为叔向和祁奚之间这段故事反映了两人的君子之交。其实不然,这是政治斗争的技巧。历史上同样的故事很多,当我们把这些故事当作古人的高尚品德而传颂时,就掩盖了其中真实的原因。  合格的政治家不仅要会耍阴谋,更要懂得识破阴谋。  虽然平安着陆,叔向也后怕了很长时间。  当初羊舌虎跟着栾盈混,叔向觉得还不错,毕竟栾家是晋国第一大家族,而且跟范家还是亲戚,即便不能呼风唤雨,平平安安没有问题。可是谁知世事难料,栾家竟然说垮就垮,羊舌虎惨遭杀害,整个羊舌家族都受到牵连。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宁可杀错人,不能站错队。可是,站队就那么简单吗?羊舌虎站队的时候,谁敢说他站错了呢?  “宁可杀人,不要站队。”这是叔向得出来的教训,他想起士会来,士会那个年代的权力斗争比现在还要激烈,可是士会能够屹立不倒,凭什么?就凭不结党不站队。那时候的赵盾那么强横,士会同样和他保持距离,坚决不作他的同党。  “只要我保持自尊自立,坚持做人的原则,不贪不要,廉洁公正,谁又能抓住我的把柄呢?不做出头鸟,不投靠任何人,谁又会把我视为敌人呢?”叔向决定了,自己要向士会学习。    叔向找时间回顾了晋国历史,他发现一个非常令人沮丧的事实。从狐家到先家,再到胥家、郤家和栾家,遭到覆灭的家族竟然全部都是公族,到现在,还有头有脸的公族就只剩下了祁家和羊舌家两家。韩家虽然也是公族出身,但是在韩厥那一辈已经沦为士,重新崛起之后已经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公族了。这一切昭示着什么?  难道公族最终要全部完蛋?难道这就是天命?叔向的后背一阵寒意。  急流勇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可是,急流勇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家族的衰落,意味着封邑要么主动上缴要被动夺走,而自己的儿孙将只能做个士。  “不行,为了家族,我要挺住。”叔向放不下家族的前途。  叔向看来,晋国就像一个大鱼塘,六卿就是六条大鱼。而其他的鱼都是他们的捕食对象,而大鱼之间也会发生争斗。要在大鱼的夹缝中生存,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能挺多久挺多久吧。”叔向这样告诉自己,如果真有天命,自己又怎么能对抗天命呢?    ——欺负郑国人  栾家覆没,对于晋国来说也是个伤身体的事情,再加上晋国近些年来忙于权力斗争,诸侯们早已经不把晋国当盘菜了,此时晋国内乱,诸侯国们暗中跟逃亡的栾盈眉来眼去,这让范匄有些吃不好睡不好。  “看来,必须要给诸侯们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别把土地爷不当神仙。”范匄想了个主意,准备拿郑国做法,杀鸡给猴看。  于是,范匄派人前往郑国,要求郑国立即派人前来晋国朝见。  “都三年不来晋国朝见了,你们还想不想在地球上混啊?”晋国特使扔了这么一句话给郑国,算是威胁。  郑国人害怕了,于是立即派遣少正子产前来朝见。  范匄有些恼火,这郑国人太不给面子,三年不朝见,朝见还只派个下卿,真是不想在地球上混了?  “咱们先会会他。”范匄召集六卿,顺便也叫上了叔向,要先会会子产。  为什么要叫上叔向,因为范匄知道子产极有学问,怕自己肚子里那点料对付不了。    中军元帅府。  晋国六卿,外加叔向。  郑国方面,只有子产一个人来到。  假惺惺叙礼寒暄之后,分宾主落座。  “子产,你们是三年不朝见,一见管三年,好大的面子啊。好不容易请你们来一次,还只来个下卿?什么意思?翅膀硬了,不把晋国放在眼里了?不把我老范当回事啊?啊。”范匄一拍桌子,上来就摆出一副威胁恐吓的架势。  范匄话音落地,在座的晋国人都有震撼,老范很少这么震怒过啊。叔向为子产捏了一把汗,不知道他怎样回答。  郑国人脸不变色心不跳,等到范匄把话说完,子产并不惊慌,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  “在晋国先君悼公九年的时候,我国国君(郑简公)即位。即位八个月,我国的执政子驷跟从我国国君来朝见贵国,结果范元帅您对我国国君不加礼遇,让我国国君非常恐惧。由于这一趟,我国第二年六月就向楚国朝见,晋国因此有了戏地这一役。”一开头,子产先翻了翻旧帐,批评了范匄。(事见第四部第139章)  范匄翻了翻白眼,没说话。  “楚国人那时候还很强大,但对我们很有礼貌。我们想要跟从范元帅,可是又怕你们说我们不尊敬讲礼仪的国家,因此只好跟着楚国。三年之后,我国国君去朝见楚国,顺便看看他们的虚实,结果你们又在萧鱼攻打我们。我们认为我们靠近晋国,譬如晋国是草木,我们不过是散发出来的气味,哪里敢有不一致?近年来楚国逐渐衰弱,我国国君拿出了土地上的全部出产,加上宗庙的礼器来接受盟约,率领下臣们随着执事到晋国,参加年终的会见。后来,公孙夏跟从我国国君到晋国朝见。隔了两年,晋国讨伐齐国,我们该盟誓盟誓,该出兵出兵。这么说罢,就算在没有朝见的时候,也没有一年不聘问,没有一次打仗不追随出兵的。”说到这里,子产顿了顿,看看大家。晋国六卿互相看看,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范匄面无表情,还是没说话  “可是,由于大国的政令反复无常,弄得我国疲惫不堪,内忧外患随时发生,从来不敢放松警惕。尽管这样,我们还是没有忘记对于大国的义务。如果大国能够给我们带来安定,我们一定主动来朝见,怎么用得着你们来要求呢?但是如果不体谅我们的忧患,而只是忽悠我们,那我们实在是折腾不起。现在大国生气了,我们真的很害怕。我们哪里敢背叛贵国呢?如今范元帅要追究我们,没办法,我们也只好听从范元帅的处罚了。”  子产说完,现场鸦雀无声。  子产的话软中带硬,大意就是不是我们不想来朝见,而是你们折腾得我们没精力来朝见。我们该做的都作了,你们反省反省自己吧。  范匄的脸色十分难看,但是,对子产的话,他无力反驳。  再看子产,泰然自若。  “子产,你太放肆了。来人,关起来。”终于,中行吴跳了出来。  子产笑了笑,准备站起身来。  子产,危在旦夕。第二〇七章 子产升官记  “慢着。”范匄摆了摆手,示意子产和中行吴都坐下来。  范匄要干什么?  “叔向,说说你的看法。”范匄没有问别人,他问叔向。  “子产说得有道理,要想让小国服从我们,首先要我们自己修德。抓了子产,只不过逼迫郑国投靠楚国而已,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叔向连想都没想,说了出来。一来事实就是这样,二来他很佩服子产,从内心里希望帮助他。  “嗯,说得有道理。好吧,从前的事情我们一笔带过了。今后,我们晋国要修德政,郑国也不能对我们有二心。就这样了,明天子产去见我国国君,算是今年的聘问。”范匄竟然认同了叔向的看法,大家都有点意外,因为范匄决不是那种大度的人。  “多谢元帅。”子产高声说,这个面子要给范匄的。说完,子产扫视四周,恰好碰上叔向的眼神,两人对视一笑。  范匄的算盘其实打得很清楚,他之所以放过子产,不是因为他慷慨大度善于反思,而是迫于国际形势:楚国是敌人,齐国暗中也在搞鬼,再加上流亡的栾盈。如果这个时候再逼得郑国背叛自己,一旦这四股力量联合,晋国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而子产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敢于不卑不亢,据理力争。  子产,敢于斥责权倾晋国的范匄,能够得到叔向的赞赏,他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子产  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展禽品德高尚,不过也只能独善其身。从另一个角度说,展禽的年代,还可以独善其身。可是,当世界越来越混乱,人们越来越贪婪之后,独善其身就成为一种奢望。这个时候,即便你能够看到历史的未来,你也无力改变,所能做的不过是竭力延缓灭亡的到来。  并非只有小国才有这样的困惑,大国同样。  有些人,他们无法改变历史的进程,但是至少他们努力了,不是他们没有这样的智慧,而是他们缺乏足以改变历史的力量。    展禽去世三十年,这一年是鲁成公元年(前590年),郑国的公子发生了一个儿子,公子发是谁?就是子国,郑穆公的儿子。子国的儿子取名公孙侨,字子产。  子产从小的性格很有主见,看问题的角度与众不同。  当时的郑国,正是穆族独掌大权,子国为卿,和几个兄弟一起管理郑国。(见第4部第140章)  到子产二十四岁那年,郑国正卿子驷派子国和子耳攻打蔡国,蔡国当然不是对手,结果,郑军活捉了蔡国的司马公子燮,得胜回国。  国家打了胜仗,抢了不少东西回来,郑国人民欢欣鼓舞,载歌载舞。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哪个国家也不会嫌财产多。  所有人都高兴,只有子产一个人很忧愁。  “侨,大家都高兴,怎么你愁眉苦脸?”子国召开了庆功宴,亲朋好友请了一大帮,大家都在溜须拍马,高高兴兴,就看见儿子不高兴,所以子国当时问他。  “爹,小国夹在大国之间,应当尽量避免使用武力啊,我们动用武力并且获得胜利,这不是好事啊。如今我们击败了蔡国,楚国一定会来讨伐我们,楚国来了,我们能不投降吗?投降了楚国,晋国人肯定会来啊,到时候我们又只能投降;然后楚国人再来,然后晋国人再来,然后……”  “打住打住,你小兔崽子懂个屁。国家大事,自然有国家领导人来考虑,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当心定你个妖言惑众。”子国大怒,立即制止了子产。  子产不说话了。  而子国心里明白,儿子的话是对的。  果然,当年冬天,楚国人就打上门来,郑国只好投降。第二年,晋国入侵,郑国再次投降;紧接着,楚国人又来,郑国又投降。  占小便宜吃大亏,就是说的郑国攻打蔡国这回事。    两年之后,郑国发生了西宫事变(见第4部第140章),尉止等五大家族发动政变,在西宫劫杀了正在开会的子驷、子国和子耳。  政变的消息传出,子驷的儿子子西(公孙夏)立即率领随从杀到了西宫,这时候叛乱分子们已经逃入北宫。子西先收敛了父亲的尸首,随后回到家中分发皮甲,准备率领家族力量攻打北宫。可是,晚了,为什么说晚了?  原来,在听说子驷被杀之后,子驷家里一片恐慌,不知道叛乱分子会不会杀过来。而子西急匆匆出去,家里就乱成了一锅粥,谁也不知道子西这趟出去是不是也会被杀。怎么办?  “跑吧,逃命要紧。”有人一声高呼,大家纷纷响应。  于是,子驷家里逃得个七七八八,不仅逃命,还纷纷顺手牵羊,把家里能搬的东西也都搬得个七七八八。  子西傻眼了。  再来看看子产是怎样应对的。  子产听说西宫政变,父亲被杀,大吃一惊。不过,他并没有慌乱。  “关闭大门,把贵重物品藏好,保护好仓库,全体人员准备坚守,防备进攻。”子产下令,首先做了防守的准备。  防守准备做好之后,子产整顿战车,一共十七乘战车,然后开了家门,率领战车杀奔西宫,在那里收敛了父亲的尸体,直接进攻北宫。  这个时候,子(虫+乔)率领国人前来助战,两下合兵,迅速击溃叛乱分子,攻占北宫,平定了叛乱。    叛乱平定了,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  西宫事变的缘起固然主要因为子驷等人欺人太甚引发尉止等五个家族的报复,但是同时也是权力斗争的结果。当时的郑国六卿都是郑穆公的后代,六卿之间就是叔侄两代人,看上去亲密无间。子驷、子孔和子国是兄弟,子驷为正卿,为国家执政,而子孔对子驷一向内心不服,因此这次政变,子孔暗中为叛乱分子提供了情报。  现在子驷子国被杀,子孔成了辈分最高的人,正卿毫无疑问是他来担任。不过,子孔还不满足,他把所有大夫都请到了朝廷,起草了一份盟书,盟书上除了规定大家各守其职之外,额外要求大家都要无条件听从子孔的命令,效忠子孔。这哪里是盟书,这是效忠誓言。  没有人签这份盟书,大家本来就有些怀疑子孔是叛乱分子的卧底,如今再搞这一套,这简直已经不是个普通的卧底了,这简直就像要篡位了。  群情有些激愤,要不是看在子孔辈分高的分上,大家就一拥而上把他给砍了。  子孔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已经在调集家兵,准备来个关门打狗,把自己的侄子们和一帮大夫们都给杀了。  双方谁也不肯让步,形势十分危急,一触即发。  在这个时候,子产挺身而出了。  子产找到子孔,劝说他把那份盟书烧掉。  “那怎么行?我这是为了国家的安定啊,大家一反对,我就烧了,以后还怎么管理国家?”子孔讲起大道理来,自古以来,大凡为了私欲的,都会讲大道理来给人听。  “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合二难以安国,危之道也。”子产继续劝说子孔,他说:众怒难犯,专制的欲望难以达到,这两项事情放在一起,大家都很愤怒,而你专制的欲望又没有边际,国家就很危险了。你烧掉盟书,大家平静了,也没有人来跟你争权,不是很好吗?何必要搞得这么紧张呢?  子孔想了半天,也觉得得罪人太多不是个办法,既然这样,顺坡下驴吧。  于是,子孔焚毁了盟书。大家也给子孔一个面子,承认他的执政地位。  两件事,反映出子产的临危不乱来。——成为国家领导人  转眼间又是九年过去,这时候子产已经是三十九岁,还是一个普通的大夫。其间子孔很欣赏他,几次要任命他为卿,都被他谢绝了。  子产知道,郑国的权力场还要洗牌。当时郑国的权力场上分为两派,子孔为首,加上子然的儿子子革和士子孔的儿子子良是一派,除此之外,以子展、子西为首的其余八个兄弟的后人为另一派。而子产比较低调,尽量不参与到斗争之中。  “宁可杀错人,不能站错队。要怕站错队,尽量别站队。”子产暗地里这样叮嘱自己,从自己开始懂事到现在,郑国的权力斗争就没有停止过,兄弟之间、叔侄之间,一个个都是六亲不认,为了权力和利益,斗得你死我活。  终于,又一次洗牌开始了。  郑简公十二年(前554年),子孔趁着晋国攻打齐国的机会,暗中勾结楚国,想要利用楚军的力量一举铲除这一帮侄子们。谁知道阴谋被子展子西发觉,结果楚军偷袭郑国没有成功,反而被西伯利亚寒流冻死过半的军队,仓皇回国。子展子西趁机率领郑国军民进攻子孔,结果杀死子孔,子革和子良则逃到了楚国。(见第四部第154章)  郑国权力重新布局。  子展担任正卿,其后是子西,子产被任命为少正,级别为下卿,正式进入卿系列。另外的三个卿分别是子张(公孙黑肱)、游皈(子明)和良霄(伯友)。六个卿全部是郑穆公的后人,子展、子西、子产和子张是堂兄弟,游皈和良霄是他们的堂侄,游皈是子游的孙子,良霄是子良的孙子。  基本上,子展非常强势,再加上子西、子产和子张都很贤能,郑国政局非常稳定。  政治局第一次常委会召开了。  六卿讨论了国内国际形势,谈到国际形势的时候,自然要说到晋国。  “各位兄弟,大侄子们。晋国人越来越难伺候,一个比一个腐败,今后怎么处理跟晋国的关系,大家谈谈看法。”子展提出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我看,咱们也跟齐国一样,阳奉阴违。” 游皈提出建议。  “不好,我觉得咱们应该体现出真诚来,主动跟他们的卿沟通。”子张性格比较温和,倾向于忍气吞声。  “我觉得,干脆投靠楚国人算了。”良霄最讨厌晋国人,巴不得跟他们断绝关系。  “子西,你怎么看?”子展问子西。  “我想听听子产的。”子西这样回答。  于是,子展和子西都看着子产。  “晋国这个国家,国君已经被架空,各大家族把持政权,但是都是为了家族利益,所以,这个国家已经是外强中干。这个国家掌握在一帮腐败分子手中,他们只想占你便宜,所以,跟他们走得太近不是件好事。但是回过头来,公然与他们作对也不聪明,我们没有必要作他们的对立面。所以,对晋国,要保持距离。对于牵涉到我们自己的利益,要据理力争,不要怕得罪他们,他们就是一帮无赖,我们越是忍让,他们就越是瞧不起我们。我们强硬,他们反而尊重我们。”子产娓娓道来,子展子西听得频频点头。  “兄弟,以后跟晋国打交道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子展很高兴,他没有想到子产这个看上去很温和很低调的人,竟然也是个很强硬的人。    ——两个典型  所以,当晋国人来指责郑国,并且要求郑国国君前往晋国朝见的时候,子展并没有贸然请郑简公前往,而是派子产去了。结果,子产一番措辞强硬的应答让范匄低头服软。  子产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  “兄弟,真行。”子展非常高兴,他现在知道谁可以接自己的班了。  子产回到郑国之后没有多久,子张去世了。  子张是子印的儿子,子产的堂兄。  在去世之前,子张立了儿子印段(伯石)为继承人,裁减家臣,降低祭祀的规格。然后留下足够祭祀用的土地,多余的土地全部退还给国家。  “吾闻之,生于乱世,贵而能贫,民无求焉,可以后亡。敬共事君,与二三子。生在儆戒,不在富也。”这就是子张对印段的临终遗言,简单翻译:生于乱世,就算地位尊贵也要安于清贫,这样就没人打你的主意,就能活的长点。要尊重国君,尊重上级和同僚。生存下去的关键在于保持儆戒,而不在于有多少财富。  子张真是一个清醒的人,所以《左传》里的君子给他的评价是:自戒。    子张九月份去世,十二月份的时候,又死了一个卿,谁?游皈。  如果是子张是自戒的榜样,那么游皈就是不自戒的典型了。  三年前游皈的父亲公孙虿去世,因为他在晋国攻打秦国的战役中表现出色,因此晋平公请求周王室允许使用卿以上才能用的大路车来为他送葬。三年之后,游皈要去晋国向晋平公表示感谢。  还没有走出国境,就遇上了正在迎亲的一队人,游皈凑上去一看,发现新娘长得如花似玉一般。  “给我抢了。”游皈一声令下,仗着人多势众,把新娘给抢了,然后直接送回了自己的封地。  这下好了,游皈连晋国也不去了,先回家跟美女圆房去了。  游皈没想到的是,这美女的未婚夫也不是善类,而是郑国数一数二的武林高手。结果也就爽了两天,武林高手领着几个兄弟趁着夜色潜入游皈家中,咔嚓咔嚓,男的杀了,女的抢走,连夜逃出了郑国。  游皈就这么死了,死的时候,还光着屁股呢。  下卿,相当于现在的副总理。副总理在床上被人砍了,而且是光着屁股被人砍了,立即引发轰动。换了现在,就是国家级大案。  “奶奶的,破案?我还想再砍他两刀呢。一个国家的卿,是为人民做主的,他倒好,不为人民做主,为人民作爱去了,他这么胡作非为,死有余辜。”子展拍桌子大骂游皈,不仅不破案,还废了游皈的儿子游良,而立了游皈的弟弟游吉。  随后,子展派人找到杀了游皈的人,请他回到家乡,同时警告游家的人不许报复。  子展,郑国人民的好总理。  ——对付晋国人  郑国的政局日渐稳定,几位卿也都很尽心尽力,百姓的生活都有了改善。可是,晋国所要求的贡赋越来越重,这让郑国人感觉到不堪忍受。  “子产,晋国人贪得无厌,向我们索要的贡赋年年都在增加,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年郑国就破产了。你看,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减少我们的贡赋?”这一天,子展找来子产商讨这件事情。  “你不说我也正想来找你说说这件事情呢。”子产说,他思索一下,接着说:“其实现在是一个好机会,想想看,晋国刚刚平定栾盈的内乱,齐国公开攻打晋国,其余国家也都对晋国三心二意。这个时候,如果我国国君前往晋国朝见,晋国人一定会感动,我们趁机提出贡赋的问题,成功的可能性就很大。”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主公亲自向晋国人提这个要求不大妥当,最好你来提。但是,如果主公去,按着规矩,就应该是子西陪同,而子西没有你这么强硬。这样,你写一封信,让子西带去给晋国人。”子展想得周到,连细节也都想到了。  “不过,如果要更保险一些,最好再向晋国人提个要求。那么,晋国人为了面子,也要答应我们的一项要求。”子产又提出一个想法来。  “兄弟,想到一块了。当年陈国人跟着楚国侵略我国,所到之处,砍光我们的树木,还填上我们的水井,可恶至极,我早就想收拾他们。这一次,我们顺便提出请晋国出兵帮助我们打陈国。”子展的想法比子产还要具体。  “晋国人不会出兵的。”  “那他们就一定要减少我们的贡赋了。”  “子展兄高明啊。”  “没办法,让晋国人逼的。”    第二〇八章 夹缝中生存    南山有台,北山有莱。乐只君子,邦家之基。乐只君子,万寿无期。  南山有桑,北山有杨。乐只君子,邦家之光。乐只君子,万寿无疆。  南山有杞,北山有李。乐只君子,民之父母。乐只君子,德音不已。  南山有栲,北山有杻。乐只君子,遐不眉寿。乐只君子,德音是茂。  南山有枸,北山有楰。乐只君子,遐不黄耇。乐只君子,保艾尔后。  ——《诗经•小雅•南山有台》赏析    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难忱斯,不易维王。天位殷适,使不挟四方。  挚仲氏任,自彼殷商。来嫁于周,曰嫔于京。乃及王季,维德之行。  大任有身,生此文王。维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国。  天监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载,天作之合。在洽之阳,在渭之涘。  文王嘉止,大邦有子。大邦有子,俔天之妹。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  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周于京,缵女维莘。长子维行,笃生武王。保右命尔,爕伐大商。  殷商之旅,其会如林。矢于牧野,维予侯兴。上帝临女,无贰尔心。  牧野洋洋,檀车煌煌。驷騵彭彭,维师尚父。时维鹰扬,涼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朝清明。  ——《诗•大雅•大明》    以上两首诗是下面子产所引用的诗,从中可以找到三个成语的出处:万寿无疆,小心翼翼,天作之合。    ——范匄中计  晋平公十年(前548年),郑简公在子西的陪同下前往晋国朝见。  郑国人在这个时候前来,晋国人都非常高兴,中军元帅范匄设宴招待。  例行的套近乎和拍马屁是免不了的,这一次多了一条,就是郑简公坚决支持晋国人民为保持国家统一和国土完整所作出的努力,指责齐国粗暴干涉别国内政的卑劣行径。  大家说得高兴,酒过三巡,子西突然想起什么,拿出一封信来。  “范元帅,这里有子产给你的一封信,您看看。”子西说着,把信递了过去。  对于子产,范匄印象深刻,暗地里也非常欣赏,听说有信,急忙拿过来看。  信是这么写的:阁下是晋国的执政,可是周围国家没有感受到您的美德,感受到的是贡赋的逐年增加,这让我困惑不解。我听说君子治理国家,并不忧虑钱财的多少,而是忧虑没有一个好名声。晋国横征暴敛,诸侯当然心存叛逆。如果您也想把什么好处都占了,晋国也会四分五裂。诸侯背叛,晋国内乱,对您的家庭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吧?德行是一个国家也是一个家族存在的基础,你怎么能不致力于建设这个基础呢?有了德行,心情就会快乐,国家和家族就会长存。《诗》写得好:乐只君子,邦家之基;上帝临女,无二尔心。快乐的君子是国家的基础,不要干坏事,因为上帝随时在监视你。你想让大家说‘范元帅给了我们快乐的生活’,还是想让大家说‘姓范的靠压榨我们过上了幸福生活’(毋宁使人谓子‘子实生我’,而谓子浚我以生乎?),你自己看着办吧。大象之所以被杀,就是因为它的象牙很值钱。财富聚集得越多,就离毁灭越近。  范匄的脸色随着信的内容而变化,一阵红一阵青,十分难看。看到最后一句,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信写得太好了,我们这就减少各国的贡赋。”范匄说,竟然一脸的释然。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头号腐败分子竟然肯方大家一马?因为子产的信太一针见血,特别是最后一句,让范匄颇为感慨,晋国最富有的家族一个接一个被灭,拼命敛财有什么意思呢?  子西暗中佩服子产,如此不给面子的一封信,也只有子产敢写了,也只有子产能够写得如此震撼了。    子产的一封信,基本搞定范匄。但是,仅仅这样是不够的,范匄这种人翻脸不认账的事情做得多了。  所以,下一步还要继续。  郑简公突然跪了起来,并且突然向范匄磕了一个头,这把范匄吓了一大跳。再怎么说郑简公也是一国国君,没有任何理由要向范匄磕头的。  范匄连忙也跪了起来,也向郑简公磕了一个头,然后问:“这,这什么意思?我不敢接受啊。”  郑简公没有回答,因为子西替他回答了。  “元帅,当年陈国跟着楚国侵犯我国,结果所到之处砍光了我们的树木,填了我们的水井,见过流氓,没见过这么流氓的。郑国人民早就想教训他们,可是他们有楚国撑腰,我们希望晋国能出兵讨伐陈国,为我们讨回公道。所以,我们主公要给您磕头。”子西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讨伐陈国?范匄现在一听打仗就脑袋疼,特别是打陈国很可能就要跟楚国人决战,哪有这个底气?  “这个,我看,算了吧。那狗咬人一口,人还能去咬狗一口吗?要不这样吧,我们减少你们的贡赋,你们就用省下来的那部分去种树和挖井,行不行?”范匄想了半天,出了这么个主意。  郑简公和子西听得偷偷乐,心说这老腐败外强中干,除了索贿受贿,别的就没什么本事了。  不管怎样,在减少贡赋的的问题上,范匄是不好意思再改口了。——闪电战  当年,郑国给晋国的贡赋就减少了一些。  “陈国怎么办?放过他们?”子展又找来子产商量,他觉得子产的眼光非常独到。  “干他。”子产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就干他。”子展也说得毫不犹豫,他也是这个看法。  第二年六月,子展和子产以参加晋国组织的军事演习的幌子调集了七百乘战车。然后亲自领兵,傍晚出发,直扑陈国,一夜行军,天蒙蒙亮时来到陈国都城城外。  “攻城。”子展一声令下,郑国军队如狼似虎攻上了城头,这个时候,陈国人还在睡觉。  闪电战,标准的闪电战。  郑国大军迅速占领了整个陈国都城,陈哀公的后宫被包围。  “什什什么?郑国人来了。”陈哀公从睡梦中醒来,才知道郑国人已经到了家门口,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大床是保不住了。”  可是,出乎陈哀公意料的是,郑国人并没有攻进来。  “主公,子展和子产亲自守住了前后两个大门,不让郑军进来。”有人来报。  陈哀公一听,心中暗喜,看来郑国人还是很讲风度的,这下大床是保住了。不过,人家给脸,咱不能给脸不要脸。  于是,陈哀公派人向子展进献宗庙中的祭器,然后召集百官上朝,自己身穿丧服,男女站成两排,躬身低头,等待子展受降。  等这边准备好了,子展拿着一根绳子就进来了,看见这帮一个个灰头土脸体若筛糠,又可笑又可气,心说要不是你们吃饱了撑的填了我们的井,至于有今天吗?不过子展还算客气,面对陈哀公,两次叩头之后,向他献酒。  陈国投降了。  随后,子产进来,开始点数:“一双,两双,三双……”  子产清点俘虏,听得陈国人想哭,因为子产好像清点鸡蛋或者草鞋一样在清点他们。  随后,郑国人在陈国的祖庙祭祀了土地神,由司徒代表郑国把百姓还给了陈国,由司马代表郑国把兵符还给了陈国,司空代表郑国把土地还给了陈国。  “撤军。”子展一声令下,郑军撤退。  空手而归?郑国人会空手而归吗?把陈国的国库搬空了。  郑国人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陈国人连向楚国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舌战士弱  子展和子产从陈国回来,郑国驻晋国办事处来了消息,说是范匄有感于子产那封信,主动要求退居二线了,眼下,晋国由赵武出任中军元帅。  一封信,让腐败分子退休,牛。  “赵武?他是什么施政纲领?”子展急忙问。  “总的来说是三点,第一,减少各诸侯国的贡赋,这是最令人高兴的;第二,加强礼仪建设,和诸侯之间融洽相处;第三,要避免战争,争取和平,积极开展与楚国之间的对话。”来人的汇报言简意赅。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赵武这三把火注定会在诸侯中引发巨大反响,而且一定是正面的反响。  “子产,你怎么看?”子展问。  “当然是好事,看来我们的日子能好过一点了。”子产说,不过他的表情似乎并不轻松。“不过,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赵武上任,必然要找一个国家来立威。而他倡导和平,我们却恰好攻打了陈国,我担心赵武会拿我们来立威,同时讨好楚国人。”子产皱皱眉头。  子展笑了笑,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兄弟,我已经想到了办法。”子展说。  “什么办法?”  “我们不能被动地等晋国人来谴责我们处罚我们,这样,你辛苦一趟,去趟晋国献战利品。一来晋国人贪财,二来我们主动进献,他们也不好意思说我们什么。”  “好主意。”子产大声说了出来,对子展,他一向是很佩服的。    赵武的想法被郑国人猜到了,听说郑国入侵陈国,赵武就打算谴责郑国并且命令郑国立即把抢夺陈国的财物送还,然后再派人向楚国通报,这样,楚国人一定很高兴,而和平就会加快来到。  赵武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韩起,韩起也觉得很好。两人正在一起措辞的时候,郑国人来了,说是新近惩罚了陈国,获得了战利品,特地向晋国进献。  “本来还要找他们呢,自己送上门来,先把使者扣下来怎样?”赵武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元帅,不能这样啊。您刚说了要加强礼仪建设,现在要扣人家的来使,这不合周礼啊。”韩起连忙阻止了。  “那怎么办?”  “我看我们可以先羞辱他们一下,这样,咱们不要接待他们,让士弱去。”韩起出了个主意,让中大夫士弱去接待郑国的卿,故意不给面子。  赵武找来士弱,大致交待了晋国对郑国入侵陈国的态度,然后让他去接见子产。  其实,除了要羞辱郑国人之外,赵武和韩起从内心里都有点害怕子产,想想范匄这老油条都被子产骂得呆若木鸡了,自己这小样估计更不是对手了。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士弱在国宾馆这样的地方接见了子产,他心里也有点打鼓。  “你们为什么要攻打陈国?”士弱尽量地绷着脸,以斥责的口吻质问子产。  “你这蠢货,问这问题都不过脑子的。”子产心中暗骂,当然嘴上不是这样说,他盯着士弱的脸,慢慢说来:“从前陈胡公作周朝的陶正,武王为了嘉奖他,把女儿嫁给他。所以,陈国是我们周朝的外甥,至今还依靠着周朝。最近这些年来,陈国国君多半都是我们郑国帮着立的。可是如今陈国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忘记了周朝对他们的大恩大德,无视我们郑国对他们的恩惠,恩将仇报,贼咬一口,跟着楚国人攻打我们。这还不算,所到之处,他们填井砍树,丧尽天良,连楚国人都看不过去。对于这种生小孩没屁眼的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年我们请求贵国为我们主持公道,可是贵国拒绝了。所以,我们只好靠自己为自己讨回公道,出兵教训了他们,而他们甘心认罪,主动接受惩罚。因此,我们才能向贵国来进献战利品。”  士弱一听,人家子产从周朝开国开始说起,句句在理啊,陈国人咎由自取啊。可是,赵元帅交待过的事情,也不能没开一抢就投降啊。  “那,那什么,那你们以大欺小也不对啊,是不是?”士弱想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话。  “当年武王说过了,只要有罪的诸侯,就要惩罚,没说过不能讨伐小国啊。再者说了,从前诸侯土地最大四百里,现在大国土地都有四千里了,要不是侵略小国,怎么能这么大?”子产说话真不客气,一句话问得士弱目瞪口呆。  士弱很傻眼,不知道该说什么,猛地,他看见子产还穿着军服,这好像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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