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宋朝-4

细说宋朝20:吕端和李沆  宋真宗一共用了五个年号,依次是咸平、景德、大中祥符、天禧和乾兴。以景德元年为界,真宗朝的政治明显可以分为两截。这里先说前半段。  在太宗传位真宗的过程中,吕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真宗并没有怪罪自己的同母兄长赵元佐有争位之嫌(也没有证据证明元佐有此意向),他恢复了元佐被太宗剥夺的楚王的封号,还多次表示要去看望兄长,却都被元佐以病为由拒绝了。  但拥立赵元佐集团的那些人总得处理,在这一问题上,吕端也很稳健老练。他首先让殿前都指挥使李继隆为使相,表示尊崇,出镇陈州。使相就是节度使加同平章事、侍中、中书令等头衔,或是原任宰相的勋旧大臣罢政后加节度使的头衔,但都不领中书政事,仅作为一种荣衔。  然后,吕端以王继恩与李昌龄交接请托“泄露宫禁语言”的罪名,将王继恩安置均州,李昌龄贬为忠武军司马。宋代官员被贬某地,往往有三种处分:最重的是编管,即在指定地区居住,行动完全受到管制;其次是安置,在指定地区居住,行动有一定限制;最轻的是居住,即在指定地区居住,行动有一定自由。对王继恩的处分是比较重的,李昌龄因原是参知政事,只是以大幅度贬官了事。  处理胡旦,只说他起草诏书“颇恣胸臆”,有诽谤言辞,除名流放浔州,处理也是偏重的。除名也是宋代对官员处分的方式,即除去官员名籍,成为平民。但在处理时,吕端都没有指明他们是因拥立元佐而得罪的,而且除王继恩,不久都得到了从宽处理。  即位之初的稳定政局也离不开吕端,真宗对这位顾命大臣自然尤为尊重。他每见吕端入对,就肃然拱揖,从不呼以姓名,而以官名相呼。吕端晚年身躯肥大,行动不便,真宗特地将宫中高而陡的台阶加以改造,以便吕端出入。可惜吕端因身体欠佳,在真宗即位次年就辞去相位,过了两年就去世了。  吕端辞相以后,由张齐贤和李沆并相。张齐贤在太宗朝深负盛名,也以致君自负,但在真宗朝再相以后却没有大建树。一般认为,这与李沆有关。李沆是真宗在当太子时的老师,即所谓“潜邸旧臣”,真宗一即位,就让他做参知政事,李沆不久后就升任宰相。太宗晚年,李沆在为姻亲补官外放时请托过当时的宰相张齐贤,后被太宗追究,齐贤不想连累李沆,独自承担了责任,因而丢掉了相位。  拜相以后,真宗召见李沆与张齐贤,强调上下团结,似乎已知道两人不太融洽。不过,两人的矛盾可能并不是个人恩怨,因为齐贤在前朝宰相是代李沆顶缸,张对李有恩无怨,李对张也无怨可结,很可能是两人在治国政见上有所不同。齐贤议论慷慨而难免迂阔,与李沆沉稳无为的政治风格难成拍档,在与真宗的关系上,也不及李沆有师生之谊,因而在咸平三年末以朝会上饮酒失态而被罢相。  次年正月,真宗同时任命吕蒙正与向敏中为相。吕蒙正已是第三次入相,这一经历只有赵普可与之相比。不过,这次任相,他并没有显赫的政绩,只是德高望重的象征。向敏中这次为相仅一年半,因生活琐事而被免相,也未见有重要政绩。但罢相以后,真宗仍委以重任,让他出知永兴军,担当西线抗击西夏的重任。他在真宗朝后期再次入相,这是后话。  咸平诸相中,李沆为相时间最长,也最受信任。真宗问他,治道何者为先,他说:“不用浮薄新近喜事之人。”一天,真宗派使者拿来手诏,让李沆进封宠妃刘氏为贵妃。李沆当着来使在烛火上烧掉了诏书,让他回奏“就说李沆以为不可”,真宗只得收回成命。石宝吉以驸马都尉求为使相,真宗征求意见。李沆以为,石宝吉无攻战之功,仗戚里之故,倘行典赏,恐招物议,明确表示反对。数日后,真宗再问,李沆坚持如初,真宗只得作罢。  当时,西夏李继迁正骚扰不断,参知政事王旦感叹什么时候才能坐致太平而悠游无事,李沆却说:“少有忧勤,足为警戒。他日四方宁谧,朝廷未必无事。”宋夏战事稍停,王旦问他意见,他说:“边患既息,恐怕人主要渐生侈心。”王旦不以为然。李沆就常向真宗奏报全国水旱变乱之事,王旦以为鸡毛蒜皮不值得烦扰皇帝,李沆说:“人主年少,应让他知道四方艰难。不然,他不是留意声色犬马,就是热衷土木、祷祠或甲兵之事。我已年老,不及见此,这是你他日执政应当忧虑的事。”李沆死后不久,真宗果然东封西祀,崇奉道教,大造宫观,王旦感叹他有先见之明。  寇准向李沆推荐丁谓的才干,李沆不用,说:“观其为人,能让他位居人上吗?”寇准反问:“像丁谓这样的人才,你能始终让他位居人下吗?”李沆笑着说:“他日后悔,当思我言。”其后,寇准果然被丁谓倾陷,才佩服李沆识人。  真宗见李沆从来不密奏朝事,问他:“别人都有密奏,唯你没有,何故?”他答曰:“位居宰相,公事公言,何用密奏?人臣密奏,非馋即佞,我最厌恶,岂可效尤?”他自我评价道:“我居相位,实无贡献。只是朝廷内外所有兴利除弊的建议,我一概驳回。也算是对国家的一点报答吧。因为国家制度,大小具备,所谓兴利除弊,实乃随意折腾。”他还说:“我做宰相,《论语》所说的节用爱人、使民以时还没做到。圣人之言,应该终生记诵啊!”  李沆死在景德元年(1004年)七月,年仅五十七岁。真宗对他未享长寿十分悲痛。咸平时期,外有契丹的骚扰和西夏的攻略,内有益州王均率领的士兵叛乱,已非年号所显示那样的一切太平。但真宗在咸平初政时,没有任用小人,朝廷也没有大折腾,这应与在咸平时期始终为相的李沆有密切关系,他去世不久已有“圣相”之誉。李沆以清静无为治国,却有可取之处;但当时宋朝面临的内外问题,已不是这一治国方针所能完全解决的。李沆死后数月,宋辽有一次较量,订立了澶渊之盟,由此引发的一连串问题,使其后真宗朝的政治色彩与咸平时期大有区别。    细说宋朝21:承天萧太后  辽世宗以并非皇储的身份之所以得立,众臣拥立他的原因颇多:一是他以一定的实力造成了继位的既成事实;一是出于对其生父东丹王耶律倍不幸结局的同情;一是对述律太后在太祖死后擅自废立滥杀无辜的不满;而主要的是出自对耶律李胡的憎恶和畏惧。他在位仅五年,就被蓄谋已久的叛臣察割杀死。  察割叛乱很快被大臣耶律屋质和耶律璟联手平定,耶律璟是太宗长子,顺理成章的即了位,此即辽穆宗。穆宗在位十九年,前期上层叛乱隔三岔五的发生,这是太祖死后太宗一系与耶律倍一系的皇位争夺战的延续。辽朝内部不稳,中原正是后周太祖郭威和世宗柴荣统治时期,这也是五代最有作为的时期。辽穆宗后期已是宋太祖前期,这时北宋正在实行先南后北的统一方略。很显然,南北双方的强弱攻守之势已发生了逆转,优势暂时不在契丹方面。而辽穆宗也只是在边境骚扰,以声援北汉,从未主动大规模南攻过。  穆宗嗜酒无度,昼寝夜饮,国人称之为“睡王”。他性喜畋猎,不恤国事,辽朝出现了“政昏兵弱”的中衰局面。而他本人则喜怒无常,动辄虐杀左右男女侍从,断手足,烂肩股,折腰胫,划口碎齿,炮烙铁梳,无所不用其极。应历十九年(969年),他在游猎途中,欢饮大醉,索食不得,又要杀疱人。当晚,近侍和疱人们抢先下手,愤怒杀死了这一昏暴之君。  辽穆宗无子,即位的耶律贤是世宗次子,此即辽景宗。景宗在位勤于政务,初步扭转了穆宗中衰的局面。其主要举措有三:其一,任用蕃汉贤臣。契丹大臣萧思温、耶律贤适,汉族大臣韩匡嗣(韩知古之子)、室昉、郭袭,都是一时之选。其二,健全法制建设。例如恢复穆宗所废的登闻鼓院,让百姓可以击鼓鸣冤;派贤臣去各地平反冤狱,处理积讼;对犯罪的宠臣也绳之以法。其三,争取皇族支持。他对穆宗时期参加过谋叛的皇族也采取比较宽松的政策,因而上层相对稳定。  在对外政策方面,景宗仍采取不主动南侵、仅声援北汉的方针,只是在宋太宗挟灭北汉之余威亲征幽州时,他才遣将决战高梁河,挫败了北宋的攻势,保住了燕云的州县。景宗在位十四年,乾亨四年(982年)去世,时近三十五岁。史称他“任人不疑,信赏必罚”,他选拔的人才和进行的整顿为圣宗之治准备了条件。  景宗长子耶律隆绪继位,年仅十二岁,此即辽圣宗。圣宗是辽朝在位最长的皇帝,在位共四十九年,其中前二十七年由其母承天太后摄政。承天太后,即景宗皇后萧绰,小字燕燕,北府宰相萧思温之女。景宗自幼得病,沉疴连年,常不能视朝。《契丹国志·景宗孝成皇帝》说:“燕燕皇后以女主临朝,国事一决于其手。大诛罚,大征讨,蕃汉诸臣集众共议,皇后裁决,报之帝知而已。”景宗曾在宝宁八年(976年)指示史馆:今后凡记录皇后之言也应称“朕”和“予”。这也印证景宗之政确有皇后之助。景宗死时,他以皇太后摄政,年仅三十,次年群臣上尊号为承天太后,有关杨家将戏文里出现的萧太后就是指她。辽朝皇后都选自萧姓,萧氏贵族世任宰相之选,在辽朝的地位仅次于皇族耶律氏。  摄政之初,萧太后的父亲早已被害多年,后族无可依靠。而宗室诸王权重兵众者遍布朝廷,对圣宗皇位构成莫大威胁。南面边境辽宋战事正不可开交。故而她哭泣道:“母寡子弱,族属雄强,边防未靖,奈何?”景宗的顾命大臣韩德让和耶律斜轸宽慰她说:“只要信任我们,何虑之有?”于是,承天太后命他俩参决大政,而把辽宋战事委托给耶律休哥。  韩德让是韩匡嗣之子,《辽史》本传说他“重厚有智略,明治体,喜建功立事”。据说,燕燕少时曾许配给他,未及成礼而被选入宫。有这层关系,皇后萧绰代决政事,已倚重德让。摄政以后,承天太后私下对韩德让说:“我曾许嫁给你,愿谐旧好。现在幼主当国,也就是你的儿子。”在不排除感情需要的同时,承天太后似乎有意利用先前的那种微妙关系。  路振《乘轺录》以为萧太后说那番悄悄话,是因为自己少寡,“韩氏世典军政,权在其手,恐不利于孺子。”这只是一种猜测,但韩氏自韩知古起三代都居要职,已成为汉官势力的代表人物,如今又是托孤大臣,为让他竭尽自己的才智、实力和影响,为巩固孤儿寡母的统治而效忠尽力,其中权谋成分与情感因素似乎是同时并存的。她命韩德让以南院枢密使总宿卫事,使母子俩获得一种安全感。在韩德让的建议下,承天太后撤换了一批大臣,命宗室诸王各回自己的府第,严禁私自宴请往还,还相机行事夺了他们的兵权,圣宗的皇位才算稳固。  而后,承天太后秘密派人鸩杀了韩德让的妻子,德让就毫无顾忌的出入太后的帐幕,共同处理政务,食同案,卧同帐,成为事实上的夫妻关系。德让在统和元年(983年)兼政事令,统和十七年,在耶律斜轸死后兼任北院枢密使,总知南北面两院事,拜为大丞相,至此,他位兼将相,总揽辽朝军政大权。其后,他受赐国姓“耶律”,赐名隆运,并特许置斡鲁朵宫帐(辽制仅皇帝和太后才有此特权)。  韩德让在辽朝蕃汉群臣中是辅政最久,权位最高,影响最大的重臣,是圣宗之治的直接促成者。他曾获赐铁券誓文,由圣宗亲笔书写,斋戒焚香,在北斗星下向蕃汉群臣宣读,其中自有他的心机。但在承天太后死后,却未蹈前代权臣为继位君主忌惮诛除的覆辙,圣宗始终敬事若父,恐怕绝不是一纸空头誓文所能保障的。史书说他“克敌制胜,进贤辅国”,“孜孜奉国,知无不为”,“镇服中外,无有邪谋”,他个人的品德和作为其了很大的作用。连宋人所编的《契丹国志》都叹为“千载之逢而非常之遇”,除了韩德让个人因素,承天太后和辽圣宗绝无那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民族排外心理,也许更至关重要吧!  承天太后摄政,亲自抓了三件事。其一,着意笼络大臣。他利用幸第问疾、进官加爵和为近臣在景宗御容殿绘像等手段,与群臣建立信任感,愿意竭尽忠诚,报效死力。其二,亲自审决滞狱。她在统和元年十二月颁赦:凡刑狱有冤屈的可以赴御史台上诉。接下来三年,她年年亲自临决滞狱,缓解了社会矛盾,赢得了人民好感。其三,大胆擢用汉官。除了韩德让,他还任用了室昉、张俭、邢抱朴、马得臣、王继忠等人。任用汉人是承天太后顺应潮流之举,既是契丹社会汉化的必然结果,也是她决心进一步封建化的组织措施。  紧接着,承天太后就与辽圣宗、韩德让一起进行了全面的封建化改革,这一改革绝大部分在承天太后摄政的统和时期已经开展,部分在其后仍由圣宗继续向前推进。  其一,重新编制部族。即既把原先隶属宫帐的奴隶户改编为部族,又把原来处于奴隶地位的旧部族经改编增置为平民性质的新部族,还规定新征服的各族人户不再编为奴隶宫户,这些措施极大削弱了契丹社会的奴隶制成分。  其二,实行科举取士。统和六年(988年),辽朝首开科举,虽仅取一人,却意义重大,标志着汉族士人可以藉此进入辽朝统治阶层,也意味着辽朝统治基础的扩大。澶渊之盟以后,取士名额激增至二三十名,到圣宗后期已达七十余人。到辽朝晚期,契丹族也设科考,汉族文明已使契丹族高度汉化了。  其三,推进法制汉化。契丹旧例,契丹人与汉人共案同罪时,重处汉人,轻处契丹人,同罪异判现象十分严重。为调整民族关系和阶级关系,实现蕃汉同律、法制汉化的改革,同时剥夺契丹贵族和奴隶主的某些司法特权,逐步推行蕃汉贵贱同罪同判的司法原则。  其四,全面整顿吏治。韩德让建议以任官好坏作为考课标准;他本人以任贤去邪为己任,深受承天太后的嘉许:“进贤辅国,真大臣之职。”  其五,改革赋税制度。其主要内容一是将燕云地区推行的封建赋税制度扩展到其他头下州军地区,一是把穆宗朝以来胁迫为部曲的奴隶都改为向朝廷纳税的编民。  在对宋和战上,承天太后也表现出卓越的军事才能,她习知军政,先是击退了宋太宗的雍熙北伐,而后来又迫使宋真宗签订了澶渊之盟。  统和二十七年(1009年),承天太后不再摄政,将权力移交给辽圣宗。这年十二月,这位辽朝最杰出的女政治家在行宫去世。史书称她“明达治道,闻善必从,故群臣咸竭其忠”;又说她“神机智略,善驭左右,大臣多得其死力”,都是赞颂其政治才略的。关于其为人,史书称她“好华仪而性无检束”。华仪有二解,一是汉人的妆饰,一是华美的妆饰,若是前者则说明她向往汉族文化,若是后者则表明她作为女性的另一侧面,都是不坏的评价。至于性无检束,唯其如此,她才会为了自己和国家下嫁给韩德让。  历来小说戏文对她丑化为多,究其原因就是她率领辽军大败了宋军,而澶渊之役更令汉人的脸面没地方搁。这里,倒需要有一种大气去省视这段历史恩怨。对辽朝而言,承天太后无疑是推动其前进的有着巨大贡献的历史人物,她不仅巩固了辽朝的统治,扭转了世宗、穆宗以来的中衰局面,还积极有效的推动了契丹的封建化改革,迎来了辽朝的鼎盛时期。《辽史》以为:“圣宗以来,内修政治,外拓疆宇。既而申固邻好,四境乂安。维持二百余年之基,有自来矣!”她与圣宗在辽朝历史上的地位,令人联想到北魏文明太后与孝文帝,她与文明太后都是中国历史上兄弟民族贡献的杰出的女政治家。    细说宋朝22:澶渊之盟  从雍熙北伐失败以后,宋辽战争的主动权从宋朝移向了辽朝,辽军频频进扰北宋边境州县,但互有胜负,辽军未占绝对优势。真宗即位,辽朝对宋朝传达的和好意愿不予理睬,并在咸平二年(999年)深秋再次大规模攻宋。在忻州刺史柳开的鼓动下,宋真宗决定效法太祖、太宗率军亲征,岁末抵达大名府(今河北大名)。这时,辽军已在掳掠了河北和山东黄河以北的大部分州县后顺利北撤,真宗亲征并没有给辽军以实际打击。但在群臣的称贺声中,真宗真以为御驾亲征取得了伟大胜利,作《喜捷诗》命群臣唱和。然后班师回京,结束了这次亲征。其后三年,辽军每年南侵,以便为更大规模攻宋作试探性准备。  景德元年(1004年),圣相李沆去世,真宗立即把另一位“潜邸旧臣”毕士安提拔为参知政事,并许诺将拜他为相,还问他谁可与他共居相位。士安说:“寇准忠义兼备,善断大事,己所不如。”以寇准的资历才干,真宗早该让他入相的,但真宗似乎不喜欢他“好刚使气”的个性,才久久未用。他又对士安说及这点,士安说:“忘身殉国,秉道嫉邪,往往不被流俗所喜欢。现在边患严重,正应该用寇准这样的人。”时隔一月,真宗颁布了两人并相的任命。  九月,辽圣宗与承天太后率二十万大军再次南下,但进展并不顺利。宋河北诸城都奉命全力守城,辽军连攻数城,皆未得手,便绕道攻打瀛州(今河北河间)。承天太后亲擂战鼓,指挥攻城,都被宋军以大石巨木击退,辽军死者达三万余人,伤者更多。在遭到重挫后,承天太后鉴于辽军并不擅长攻打坚城,立即做出正确的决策,放弃瀛州,采取迂回穿插的战略,直趋开封,威逼宋廷。辽军攻占祁州(今河北安国)等地,不久就绕过重镇大名府,大军兵临澶州(今河南濮阳)北城下,令北宋朝廷措手不及。  北宋朝廷早在九月中旬就接到辽军南侵的边报,宋真宗表示要再次亲征,与辽军在河北一决胜负,询问宰执何时出发为宜。毕士安出于稳妥的考虑,认为如要亲征,也不必到最前线,只要到澶州即可;但澶州小郡,御驾和大军不宜长时间驻守当地,以晚去为宜。枢密使王继英也持这一看法。寇准则提议,军队都在前方,早去可以鼓舞军心。真宗听从了毕士安和王继英的意见。  敌骑南下的消息不断传来,朝臣都人心惶惶。参知政事王钦若是江南人,建议真宗逃往金陵(今江苏南京);签署枢密院事陈尧叟是四川人,建议真宗避难成都。真宗征询寇准的意见,寇准问谁出此二策,真宗让他只断可否,而不问其谁。寇准回答:“将献策之人斩首祭旗,然后北伐。倘若采用二策,则人心崩溃,敌骑深入,天下岂能保有?”  真宗感到大名府一旦陷落,河朔即将不保,准备派一重臣前往镇守,寇准提名王钦若。召见之时,王钦若还没说话,寇准就说:“现在不是臣子辞难之日,参政当体此意!”王钦若没法再推辞,只得出判大名府监都部署(宋代凡是担任过宰执而出知州府,都称为判,以示位尊权重)。  告急的边报一日数次不断送到京城,寇准有意扣下,等积到相当数量,才一次转呈给真宗。真宗见如许边报全是告急的,便问宰相该怎么办。寇准认为只有立即御驾亲征,毕士安也同意马上动身。十一月二十日(1005年1月3日),真宗车驾从开封出发,由李继隆和石保吉担任驾前排阵使。行至半途,传来东京留守雍王赵元份暴死的驿报,真宗便命随行的参知政事王旦赶回去负责留守东京。行前,王旦问:“十日不胜,何以处之?”真宗沉默良久才说:“立太子。”  数日以后,澶州在望,军中又开始流行南幸金陵的浮言。真宗有点动摇,寇准说:“只可进尺,不可退寸。若回辇数步,则万众瓦解,敌趁其后,要去金陵也不可得!”殿前都指挥使高琼也说:“禁军将士多为北人,倘若他们不愿南下金陵,恐怕要出大乱子。”真宗这才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御驾进抵澶州的南城。  澶州,因古有称为澶渊的湖泊而得名,州治南北跨黄河为城,南城大而北城小,南城比北城安全,但宋军主力都布防在北城。多数随臣见契丹军声势浩大,都建议驻跸南城。寇准则力主真宗亲赴北城,鼓舞前线士气。高琼甚至说:“陛下如不过河,河北百姓如丧考妣!”一旁的签署枢密院事冯拯呵斥高琼说话不知分寸,高琼激愤地说:“你以文章升为二府,今天敌骑当前,还指责我无礼,你何不赋诗一首咏退敌骑呢!”说完就命令卫士们护卫真宗前往北城,真宗这才渡河登上北城城楼,接见慰劳将士。当宋军将士远远望见御伞黄盖时,立即欢声雷动,高呼“万岁”。  巡视完毕,真宗将军事全权交给寇准决断,寇准留居北城,号令明肃,将士畏服。在南城行宫的真宗派人去探视寇准的动静,知道寇准与知制诰杨亿每天通宵达旦的饮酒呼卢,戏谑喧闹,便高兴地说:“寇准如此,吾复何忧!”他不知道这是寇准特为安他的心而做出的举动。寇准在澶渊之役中处变不惊,力挽狂澜,对此,陈瓘在百年以后说:“当时若无寇准,天下分南北矣!”也就是说,闹得不好,建炎南渡的局面会早一个世纪发生。  辽宋两军夹河而阵后,辽军先锋大将萧挞凛在开战前出阵视察地形,被宋军用床子弩一箭射死。萧挞凛是智勇兼备的辽军主将,他的死令辽军的士气一落千丈。承天太后亲临灵车前恸哭致哀,为其辍朝五日。他审时度势,深知辽军的力量尚未达到直入开封、迫宋投降的地步,便决定挟大军南下的余威,从谈判桌上取得战场上尚未获得的东西。  实际上,辽军出发之际,承天太后就通过宋朝降将王继忠,保持着与宋朝讨论议和的渠道。继忠是真宗潜邸时的旧臣,在一次战争中被辽军俘虏,便成为沟通辽宋议和的最佳人选。宋真宗表示愿意谈判,派曹利用为使者前往大名府。判大名府王钦若见辽军正在猛烈进攻,未见和谈意向,便将曹利用留在大名府。  两军在澶渊对阵以后,承天太后见军事上难以占到便宜,和议趋向日渐明确,便命王继忠从多渠道向宋真宗传递和谈信件,要求宋方派出使者。宋真宗虽然亲征澶州,也登上北城劳军,但始终难以克服恐辽心理。即位前后,自王小波李顺以来接连不断的兵民反叛,宋夏边境连年的不安宁,都令他揪心不已。如今两军虽夹河对阵,但时值隆冬,倘若辽军再采取迂回战术,放弃澶州,从别处渡过黄河直逼开封,形势就不堪设想。考虑到这一切,真宗便坚定了求和的念头,下令曹利用立即赴辽军大营和谈。  曹利用见到承天太后的次日,就与辽朝使者韩杞出发来见宋真宗。真宗得知辽朝要求归还周世宗攻取的瓦桥关以南的领土,明确表示:可以习用汉代以玉帛赐单于的故事;若要求土地,则决战到底。寇准则主张,不仅不必赐玉帛给契丹,凡而要求他们交出燕云旧地向宋称臣,这样才能确保百年无事。  而其时有流言诋毁寇准挟兵以自重,真宗便以“生灵重困,姑听其和”坚持己见,寇准只得同意议和。曹利用再赴承天太后帐前重议和平条件,真宗对他说:“必不得已,百万也可。”曹利用表示:“契丹如有其它非分要求,我就不活着来见陛下。”寇准听说,即召曹利用私下嘱咐道:“虽有圣旨,如超过三十万,我就要你的脑袋!”  曹利用再赴辽营,承天太后说:“晋给我们关南地,被周世宗攻取,现在应该归还。”曹利用答道:“前朝之事,我朝不知。倘若要求岁币以助军用,还不知我朝皇帝是否同意。割地之事,不敢归奏!”  经过多次使臣往来和讨价还价,双方终于达成和议的条款:一、宋朝每年给辽朝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二、宋真宗尊承天太后为叔母,辽圣宗称宋真宗为兄,宋辽为兄弟之国;三、双方各守疆界互不侵犯;四、双方不得收留对方的逃亡人员;五、双方不得构筑针对对方的军事设施。  曹利用带着这一和议条款赶回澶州行宫,真宗正在吃饭,不能立即接见他,便命宦官去问岁币数额,利用伸出三个手指。宦官回来奏报说,猜想是三百万,真宗当即失声说“太多”,转而说:“能了结此事,也还可以。”召见时,利用连声谢罪说答应的银绢数太多,当真宗知道是三十万两匹时,大喜过望,重赏了他,和快就批准了和议,起驾回朝。  澶渊之盟不仅使契丹从孤军深入的军事险境中安然脱身,还获取了战场上没能得到的酬报,每年得到数额可观的岁币。对辽朝来说,这无疑是一次历史性的胜利。在这场军事与外交的较量中,辽朝除了以军事实力为后盾外,承天太后作为杰出政治家的胆略和识见起了关键的作用。澶渊之役是契丹发动的南侵宋朝的战役,契丹确实于理有亏,但国与国之间历来都是凭借实力来证明其存在的,后人岂能苟求一千年前的古人。何况承天太后审时度势,并没有顽固坚持与北宋处于长期战争状态,在盟约订立以后,史称她是“愿固盟好”的,而后辽宋之间基本上也确实是和平相处的。  对宋朝来说,反击辽朝入侵的保卫战,本来就是正义的。就当时形势分析,辽军处于危地,宋军只要敢于反击,完全可以取得威慑性的战果,以便在和议中占据上风。但宋朝君臣上下弥漫着严重的恐辽情绪,而“守内虚外”的国策也使真宗把注意力着重放在对内防范上,因而不但不敢抓住战机,反而落的纳币求和的妥协结局,订立了屈辱的城下之盟。岁币不仅自此成为宋朝财政的一大负担,还在以后对西夏与金朝的交涉中成为惯用的一种妥协方式。  不过,从宋辽历史的长过程来看,澶渊之盟结束了中原政权与辽朝近百年的战争状态。自此以后,政治上互以南北朝相称,使者聘问不断,经济上双方沿边的农业经济在和平环境中得以发展,而榷场贸易更是互市不绝,有力的促进了两国的经济文化交流和民族融合。因而从历史的长时段来考察澶渊之盟,就不仅仅是辽宋恩怨和你我是非的问题。既然在宋辽金元时期,汉民族作为多数民族与少数民族间的冲突融合,构成了历史的主题之一,绝对的和平和正义在这种冲突融合中往往难以体现;相反往往会以不平等和不公正的外表呈现在历史暂时的表象中,但从长时段来看,其间却有着历史的合理性。  澶渊之盟也可以说是一种地缘政治的平衡,这种平衡不仅体现在辽宋之间,也表现在宋夏之间。澶渊之役的当年,党项首领李继迁战死,宋朝在次年抓住时机与其继承者李德明议和。景德三年,双方也达成了和议,其性质和效果不啻是宋辽澶渊之盟的克隆版。尽管宋夏之间地缘政治的短暂平衡在元昊时期一度打破,但三方毕竟通过妥协获得了将近三十年的和平发展期。至于宋辽间的这种平衡,虽然在元昊反宋时起过波折,但基本上没有打破过,大体维持到宋徽宗后期联金灭辽的海上之盟。    细说宋朝23:一国君臣如病狂  澶渊之盟的结果,令宋真宗和寇准都自我感觉良好。真宗庆幸自己“亲征”的英明和“花钱消灾”决策的正确,对力挽狂澜的寇准也敬重有加。一天,真宗目送寇准退朝,王钦若在一旁问道:“陛下敬重寇准,莫非因他对社稷有功么?”真宗说是,钦若挑唆道:“陛下为何不意澶渊之役为耻,反以为寇准有功社稷呢?”真宗惊问其故,答道:“城下之盟,《春秋》所耻。陛下现以万乘之主而为城下之盟,还有比这更可耻的吗?”他见真宗不乐,又说:“陛下听说过赌博吗?钱快输光时,赌徒总是孤注一掷。陛下,你当时就是寇准的孤注,够危险的。”真宗的自尊心一下子扫地以尽,对寇准的敬意和眷宠也立马降温。  而寇准任相,用人不拘一格,其他宰执颇有非议,暗示他任命有规矩,寇准说:“宰相就该进贤退不肖,倘若按例除授,只是书吏之职。”这也招来了同僚的不满,再加上寇准在澶渊之盟后有意无意的居功自得的架势,令真宗老大不快。景德三年,他被罢去相位,出知州郡。次日,王钦若就被再用为执政。  现在,真宗一想起澶渊之盟,就深感奇耻大辱。他还可能联想到世人对其父亲皇位合法性的腹诽,对其父为他们兄弟谋求皇位继承权的非议,对他自己替代乃兄元佐继承皇位的看法,这些都是他的心病。如今旧病未除,新耻又添,心中就像吃了一只苍蝇。  王钦若揣测到真宗的心事,故意对他说,倘若攻取幽燕,便可雪洗耻辱。真宗本来就畏惧契丹,说:“河朔生灵,才免干戈,岂忍再战?可想他策。”王钦若这才把本意脱出:“只有封禅才能镇抚四海,夸示外国。”而后他告诉真宗,自古都是先有“天瑞”,帝王才有封禅之举。他见真宗心动,就献策说:“天瑞岂可必得?但前代有用人力搞定的。难道真有所谓河图洛书吗,不过圣人以神道设教罢了。”真宗后来去问秘阁直学士杜镐河图洛书怎么回事,杜镐随口直言道:“这是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已。”真宗这才下定了决心。  但真宗还担心宰相王旦的态度,王钦若转达了真宗难以启口的“圣意”,王旦勉强表示顺从。不久,真宗召王旦君臣欢宴,而后赐酒一尊,嘱咐他回家与妻儿共享这坛美酒。王旦归府一看,见尊中都是明珠,领悟到这是真宗让他在天书和封禅问题上不要发出反对的声音。于是,一坛珍珠塞住了他的嘴巴。  类似的事情还不止发生一次。一天,知枢密院事陈尧叟应召入宫赴宴,见有丁谓与杜镐等人在场,不久,真宗入席,不分君臣而分主宾就座,尧叟等不敢,真宗说:“今天只想和爱卿们乐乐,不讲君臣大礼。”喝的开心当口,真宗命侍者给每人一个红色小袋,打开一看,都是大颗珍珠。真宗请大家继续喝酒,说等会还有赏赐,席终果然还有良金重宝之赐。《梦溪笔谈》所记此事未与天书封禅联系起来,但有理由推断两者是有关的。君不见丁谓后来在这出闹剧中的作用仅次于王钦若,而陈尧叟则多次承担宣读天书的重任,杜镐因曾经实话实说,显然也是要堵他的嘴。  一切停当以后,这年正月初三,真宗向群臣讲了一个天方夜谭式的故事。说他去年十一月某日夜半就寝前,有神人来告:“来月在正殿建道场一个月,将降下《大中祥符》天书三卷。”建道场祈祝以后,今日皇城司果然奏报有天书悬挂在承天门上。  在王旦等再拜称贺后,真宗与朝臣来到承天门,让内侍上屋取下天书,由真宗跪受。天书上有文曰:“赵受命,兴于宋,付于恒。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真宗于是改当年为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大中”即天书中强调的万事适中的意思,“祥符”就是“天瑞”。接着大赦,加恩,赐京师大酺五日,也就是犯罪减刑,官员普加薪俸,京城放国定假五天,公费欢饮庆贺。一时间,天下争言祥瑞,一场煞有介事的迷信大骗局由此揭幕。  三月,真宗命朝臣讨论封禅事。封禅就是祭天仪式,属于帝王代兴天下太平以后封祀泰山昭告成功的大礼,秦始皇、汉武帝都举行过这一大典。后世帝王虽然对封禅礼心向往之,却还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功业是否与这一大礼匹配,不敢造次而行。  王旦五次率领文武百官、诸军将校乃至藩夷、僧道、耆寿二万四千余人,上表请求真宗封禅。请愿必须具有广泛的代表性,王旦把少数民族代表(藩夷)、宗教界代表(僧道)和德高望重的民主人士的代表(耆寿),也都恰到好处的拉上了。  真宗问权三司使丁谓经费如何,回答说:“大计有余”。真宗决定过一把封禅瘾,在六月的一次朝会上又说,去年那位神人又托梦告知有天书降于泰山,果然在泰山醴泉亭得到天书。于是又是群臣称贺,皇帝拜受,为封禅铺平了道路。  十月初四,封禅队伍以天书为前导,浩浩荡荡向泰山进发,共走了十七天,才到泰山脚下。斋戒三日,登山举行繁琐的封禅礼,又是大赦天下,文武官都进秩,赐天下大酺三日,公费宴庆遍及全国。十一月,真宗的大队人马还拐到曲阜谒见了孔庙,赐钱三百万。封禅大礼前后历时五十七天。此后天下争言符瑞,竞献赞颂,举国如痴如醉。  大中祥符三年六月,河中府进士薛南和父老、僧道一千二百人恳请真宗到汾阴祭祀后土;其后又有文武官和各界代表三万余人到京请愿,要求真宗亲祀汾阴。汾阴后土祠建于汉武帝时,祭汾阴就是祭地神。不过,祭地仪式在汉代以后常在京城北郊外设坛举行,就像后代祭天一般在京城南郊设天坛一样。但真宗对制造大排场来刺激内心不踏实的做法,似乎已经上了瘾。八月,真宗决定明年春天亲祀汾阴。  在其后几个月里,不断有符瑞吉兆像卫星一样放出来。陕州报告说“黄河清”了,潜台词不言而喻是“圣人出”了。巨沼是汾阴所在的河中府百姓,居然在中条山苍龙谷发现了黄金护封的《灵宝真文》,这令人联想起汉武帝祀汾阴前夕当地有宝鼎出土的好兆头。反正士人与老百姓也看着领导人的喜好拼命扎堆,你能神道设教,就不许我也来个神道邀宠?  大中祥符四年正月二十三日,西祀汾阴的队伍仍以天书前导,经洛阳,出潼关,沿黄河北上,直趋汾阴(今山西万荣西南)。在一整套繁缛的祀地祇仪式完成以后,真宗在河中府(今山西永济西)过黄河大桥,折道向西,来到华山山麓的华阴县,亲自补上拜谒祭祀西岳庙的仪式。归途中,真宗在洛阳停留了二十多天,再去巩县(今属河南)谒祭祖宗三陵(太祖之父赵弘殷的永安陵、太祖永昌陵和太宗永熙陵)。这次西祀出巡,前后闹腾了六十八天。回来以后,又是宰相以下加官进俸;还派使臣分赴五岳,为五岳册封帝号。  在这场闹剧中,如果说真宗是前台唯一的主角,王钦若则是第一导演,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丁谓、林特、陈彭年和刘承珪。他们五人互相勾结,行踪诡秘,时人号为“五鬼”。王钦若为人奸巧,智数过人,妄为敢做,又懂道教,故而在这场神道设教运动中,委曲诱导,及时建议,作用最大。丁谓这时还屈居王钦若之下推波助澜,但很快就后来居上,在真宗末年政治中成为举足轻重的脚色。林特工于算计,丁谓参知政事后推荐他做三司使,主管封祀和营造的财政大权。他善于奉迎附和,先依附于王钦若,而丁谓后来也始终信任他。刘承珪是宦官,真宗伪造天书,多借皇城司奏报的名义,当时的皇城使就是他。陈彭年倒是个学者,他以自己的学问为东封西祀参订仪制。为人一误入歧途,就覆水难收,他就把自己的学问、文章连同良知一同货与帝王家了。  大中祥符五年十月二十四日,真宗对宰辅大臣又说了一个白日梦。说还是那位神仙托梦,传达玉皇之命说:“令先祖赵玄郎授你天书。”其后圣祖果然托梦告诫真宗要“善为抚育苍生”。由于梦境出自真宗的追述,谁也不敢究诘它的真实性。  真宗认下了这个子虚乌有的先祖以后,马上出台了一连串的举措:一是命天下为圣祖避讳,并为他杜撰了一个名字叫赵玄朗;二是为圣祖上尊号曰“圣祖上灵高道九天司命保生天尊大帝”,还为他配了一位号曰“元天大圣后”的圣母;三是在京师建造景灵宫,供奉圣祖和太祖太宗像,规模之大和规格之高仅次于太庙;四是在京城最大的道教宫观玉清昭应宫大殿里供奉玉皇和圣祖的塑像;五是下令天下州县天庆观增建圣祖殿,官员上任和离职都必须拜谒和辞行;六是真宗带头撰写关于圣祖光辉事迹的重头文章《圣祖降临记》,王钦若的《圣祖事迹》、盛度的《圣祖天源录》等也纷纷出笼,紧紧跟上;七是命宗正司修订皇室家谱,增入圣祖事迹。  神道设教越搞越大。封禅和祀汾阴产生虽比道教早,但后来其仪式也都与道教合流。至于天书和玉皇,纯粹是道教的玩意儿,对道教也就不能不更加尊崇。在专制体制下,只要最高统治者想做什么,马上就会有“民意”代表们出来请愿和提案。大中祥符六年六月,老子故里亳州的官吏和父老三千三百人进京请愿,强烈要求真宗亲谒亳州太清宫。数天以后,朝臣们也再次吁请。于是,真宗下诏明年春天举行这一大典,现在先为老子加上“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的尊号,另命丁谓判亳州,筹措相关事宜。  以后几个月又是瑞兆频生,丁谓居然一下子从亳州献上灵芝三万七千枝,令寇准等人大为怀疑。真宗便另辟一殿展览这些灵芝,以证实其可靠性。不过丁谓以使相的身份,命手下到各地搜刮些灵芝,还是小菜一碟的,实物展览并不能证明这些灵芝都长在亳州。附带说一句,这种献成千上万灵芝的做法在东封西祀时也有,只是还没人提出异议而已。次年正月,仍以天书打头,真宗率领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开封到亳州(今安徽亳县)太清宫拜谒老子,一个月后才回开封。  半年以后,真宗又想出了花头。他宣布玉皇的正式尊号为“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玉皇大天帝”,简称“玉皇大天帝”(“玉皇大帝”的称呼或始于此)。大中祥符八年正月初一,真宗在玉清昭应宫向玉帝奉上尊号,邀请参加这一仪式的还有少数民族领袖、宗教界僧道代表和外国使者;同时命令天下官员和百姓都在家中设案焚香,向玉帝致敬,地方官员派人检查。天禧元年(1017年)正月初一,真宗又到玉清昭应宫向玉皇大天帝献上宝册和龙服。全国各地也同日分设罗天大醮,以供军民僧道烧香礼拜,把全国都卷入这一狂热的迷信活动。  为了把以天书为中心的崇道活动搞得场面壮观,从大中祥符元年开始,真宗就在京城和全国大兴土木,营建宫观。其中最大的就是玉清昭应宫,原计划工程需要十五年,但修宫使丁谓督工三四万夜以继日,到大中祥符七年就竣工了。玉清昭应宫共有二千六百十座殿宇建筑,动用了全国最好的建筑物资,稍不合意,就推倒重来。据目击者田况说是“开辟以来未之有”,其宏大瑰丽和豪华奢美,超过了秦之阿房、汉之建章。次年,真宗命全国州县都必须建立天庆观供奉三清玉皇,其总数在一千所以上。  所谓圣祖赵玄朗显灵以后,因他自称其母是在寿丘生他的,真宗便在寿丘(今山东曲阜境内)建景灵宫供奉圣祖,造太极观祭祀圣祖母。但曲阜太远,真宗不便亲致礼敬,就在京师也分别建造景灵宫和太极观。曲阜景灵宫达一千三百二十二座建筑,京师的景灵宫也有七百二十六座楼观殿宇。  真宗时期,京师和地方上建成了一大批官办宫观,朝廷就任命了相应官员去负责管理,与此同时,真宗又设立了一种与宫观相关的荣誉性的虚衔,可以多领一份俸禄而不必赴任视事,这种官往往以提举某某宫观命名。宫观官在真宗以后成为官僚队伍中一个特殊系列,一方面说明了宋朝政府与道教的密切关系,另一方面也加剧了冗官和冗费的严重程度。  与此同时,在大中祥符五年“圣祖”降临以后,真宗就命王钦若、曹谷和张君房整理新道藏。四年后,新道藏基本修成,命名为《宝文统录》;天禧三年(1019年),经增补共计四千五百六十五卷,抄录了七藏,真宗重新命名为《大宋天宫宝藏》,在道教史上倒有着重要的地位。  自大中祥符元年起,真宗导演的神道设教的闹剧真可谓一年一个样,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导自演的脚色之中了。《宋史·真宗纪》评说澶渊之盟以后的天书封祀是“一国君臣如病狂”。明代李贽也说:“堂堂君臣,为此魑魅魍魉之事,可笑,可叹!”  然而,当一国君臣都炫耀“皇帝的新衣”时,还是有人大声说出真相。早在天书首降之际,龙图阁待制孙奭就引用孔子的话说:“天何言哉!岂有天书?”西祀汾阴时,他上书指出,所谓祥瑞是欺天愚民惑后世,还警告真宗:“不念民疲,不恤边患,安知今日戍卒无陈胜,饥民无黄巢?”当真宗要去祭祀老子时,他提醒真宗应当牢记唐明皇后期遭受安史之乱的教训。名臣张咏多次指名抨击王钦若和丁谓,他临终上表还要求真宗先斩丁谓之头置国门以谢天下,再斩自己之头置丁氏之门以谢丁谓。真宗对这些激烈的反对意见,采取了既不采纳也不追究的方针,他还没有彻底昏头。  乾兴元年(1022年),真宗去世,天书也都随葬入陵,结束了长达十五年的天书闹剧。《宋史·真宗纪》说:“仁宗以天书殉葬山陵,呜呼贤哉”,仁宗这年仅十三岁,当时是真宗刘皇后垂帘听政,这一决定应该是她做出的。不过,刘皇后做出这一决定,并不是出于对天书封祀的憎恶,而是为了满足真宗生前的追求,说不上贤明,这有后事为证。仁宗天圣七年(1029年),玉清昭应宫遭雷击起火,焚毁略尽,他曾哭着表示要重修新宫,大臣们都以“天变来警”加以激烈的反对,才不得不打消原来的主张。  这场天书闹剧对真宗朝政治和财政产生了重大影响。在政治上,大中祥符以后,真宗一再热衷“祥瑞”粉饰太平,对朝政兴革却无所用心,听任王钦若和丁谓等“五鬼”把朝政搞得乌烟瘴气。真宗晚年更是神魂颠倒,甚至满口胡话,在真宗迷信的长期暗示作用下,他自己也进入了迷狂状态,朝政大事多由皇后刘氏决断。  在财政上,东封泰山耗费八百余万贯,西祀汾阴耗资更增二十万贯,这还不计亳州之行。营造玉清昭应宫缺少具体的支出记载,但仅雕三座塑像就用去金一万两,银五千两,则二千六百十座建筑的糜费可以想见。倘若将京城景灵宫、太极观和各地宫观都计算在内,其费用之大恐怕不是几千万贯所能打住的。真宗前期,进过近四十年的经济恢复,天下富庶,财政良好;由于装神弄鬼的折腾,几乎把太祖太宗的积蓄挥霍殆尽,到其晚年“内之蓄藏,稍已空尽”,留给后人的是一个空壳子。    细说宋朝24:天禧的宰执和政争  天禧共五年,是宋真宗倒数第二个年号,他的统治也进入了晚年。  大中祥符前四年都是王旦独相,后五年他与向敏中并相。王旦有宰相之器,群臣奏事,他从容言来,一锤定音。寇准常在真宗面前诋毁他,他却一致称赞寇准。真宗对他说:“你尽讲他好,他却专讲你坏。”他说:“我久在相位,政事缺失必多。寇准直言无隐,更见其忠直,我也因此推重他。”  寇准在枢密院,见中书公事有违条例,便奏报真宗,王旦被责,中书堂吏都受罚。不久枢密院有公事送中书,也有违例处,堂吏送呈王旦,指望他报复,王旦却指示送还枢密院。寇准见到王旦惭愧的说:“同年,你怎么这么大肚量?”寇准罢枢密使时,托人向这位同科进士求使相,王旦断然拒绝道:“将相之任,岂可私求!”  翰林学士陈彭年上书中书,王旦看都不看,封存留档,向敏中劝他浏览一下,他说:“不过是兴作符瑞希图仕进罢了。”真宗早就欲相王钦若,他援引太祖太宗朝的惯例说:“祖宗朝未尝有南人当国的。我为宰相,不敢抑人,这也是公议。”真宗终于不敢固执己见。  天禧元年(1017年)正月,王旦以身体欠佳,上表辞相。真宗允许他五日一赴中书,遇军国重事,不论时日入预参决,对他表示极大的信任。但王旦对没能阻止天书闹剧,内心深怀着一种说不出的愧疚。每次天书封祀的大典,王旦都必须陪同随行,史书说他总是“悒悒不乐”,对他说来是一种痛苦不堪的事情。真宗每次送来赏赐的物品,他总是闭眼叹气道:“生民膏血,哪里受用得这么多!”  七月,王旦终于获准辞去相位,临别,真宗问他谁可代其为相,他强起举笏道:“莫如寇准。”真宗嫌寇准性格刚褊,让他再举其次,他说:“他人,臣所不知。”九月,真宗在王旦死前亲临其家探病,赐白金五千两。王旦在遗表结尾加上四句:“益惧多藏,况无所用,见欲散施,以息咎殃。”随即命家人把白金送还。  临终,王旦对儿子说:“我没有别的过失,只有不谏天书,为过莫赎。死后为我削发披缁以殓。”他的儿子们准备执行遗言,以表其父的无尽悔恨,最后被杨亿劝阻。王旦本来可以做一个好宰相,却一着软弱,遗恨千古,它无负于真宗,真宗却有累于他。  向敏中在咸平时为相一年有半,未见有什么政绩。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起,他与王旦并相,王旦死后,他成为首相。天禧元年,他进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真宗还是第一次授仆射之官,认为敏中一定会非常高兴,贺客盈门,派翰林学士李宗諤前去打探。宗諤是敏中的亲戚,到相府一看,只见门庭寂然。他表示祝贺,敏中唯唯,历数前朝仆射德高位重,敏中仍是唯唯,不发一言。宗諤到庖厨问今日有亲友宴饮否,也无一人。明日,真宗听说,感叹“敏中大耐官职”。向敏中是天禧四年死在宰相任上的,他第二次入相长达九年,除了“大耐官职”,也不见得有大政绩。  王旦辞相以后,王钦若才由枢密使升为宰相,他恨恨的说:“为王旦一句话,晚做了十年宰相。”实际上,他自景德三年(1006年)再入枢府,除有十个月的短暂罢政外,一直都位居执政,真宗对他可是言听计从的,作用远在宰相向敏中之上。这年三月,真宗让参知政事王曾兼任会灵观使,王曾早在担任知制诰时就明确反对建造玉清昭应宫,尽管当时重要宫观都以宰执充任,他仍然坚辞不受,推举王钦若担任,真宗怀疑他标榜立异。  八月,王钦若拜相,处心积虑排除异己,便将王曾罢政,出知应天府。不过,这年九月,真宗又把钦若的老对头马知节召入知枢密院事。当王钦若任枢密使时,马知节就是副使,他是武将出身,一向鄙薄钦若为人,廷仪时,往往当面数落王钦若的短处,让他下不了台。真宗将知节召入政府,也许就有牵制钦若的用意,他对王的眷宠似乎已大不如前。不过,八个月后知节就以病自请罢政,除了健康原因,或许也有钦若排挤的因素。  大约在天禧三年,商州逮捕了一个私藏禁书的道士,据说还能施展法术驱使六丁六甲神,他承认出入王钦若之门,还得到过他的赠诗。在真宗看来,他王钦若可以帮我搞神道设教,却绝不允许与道术之士自搞一套,这年六月毫不犹豫地将他罢相,出判杭州。  取代王钦若为相的就是他的政敌寇准,这当然是王旦临终力举的原因,但也有寇准曲意迎合真宗有关。天禧元年,寇准正在判永兴军的任上,他辖境内的巡检朱能与内朝宦官头目周怀政串通起来,谎称天书降于乾佑山(在今陕西柞水)。真宗问王旦真伪,王旦以为,寇准原来不相信天书,现在就该让寇准奏上来。也许,王旦认为寇准是不会改变自己的信念,才这么说的。不久王旦去世,寇准的女婿王曙在朝,知道内情,力劝丈人与朱能联手。寇准便以地方长官的身份将这事奏报朝廷。朝野都知道这是在造假,真宗却下诏将天书迎入大内。不论真宗是真相信还是假做戏,也许他对寇准个性刚褊的成见有所改变,天禧三年召其为相。  入朝之际,有门生向寇准建议:途中称病,坚求外补,是为上策;入朝以后,揭发真相,是为中策;下策就是再入中书,那将大坏平生声明。寇准还是决定入朝为相。也许在他看来,只有为相,才能有所作为,至于入相的手段是可以不必计较的,这也是绝大多数政治家的思路。  与寇准入相同时,丁谓也再入政府任参知政事。寇准与他的关系原先不坏,还向李沆推荐过丁谓的才能。李沆认为,以丁谓的为人不能让他位居过高,寇准还大不以为然。一天,两人在中书用工作餐,寇准的胡须沾上了羹汁,丁谓忙不迭的为他拂拭干净。寇准开玩笑道:“参政,国家大臣,倒为官长拂胡须吗?”丁谓由惭转恨,从此交恶。曾任皇太子东宫老师的李迪这时也任参知政事,刘皇后因其反对真宗立自己为后而对他怀恨在心,寇准与他倒是一条战线上的,都为时局担忧。  这时,真宗已得风疾,病情时好时坏。前一年,真宗已立了太子,他见刘皇后干预朝政已很严重,更担心自己将一病不起,便与贴身宦官周怀政商议太子监国事。怀政及时向寇准传递了这一消息。见丁谓与知制诰钱惟演联合起来迎合刘皇后,寇准瞅准机会对真宗说了让太子监国的建议,还指斥丁谓和钱惟演是佞人,不能辅佐少主。真宗深以为然。  寇准就密令翰林学士杨亿上书,并以援引他执政作为交换条件。但寇准在一次酒后失言,这事被丁谓获悉,就责问两人:“倘若皇上康复,何以处置此事?”李迪认为太子监国,亦无不可。丁谓则在真宗面前以这事为由头极力诋毁寇准,而真宗竟记不起寇准曾当面向他提过这一建议并得到过他的许诺,天禧四年六月将寇准罢相。寇准罢相令拥立太子派大势尽去。  七月,内侍头目周怀政联合其弟礼宾副使周怀信、客省使杨崇勋、内殿承制杨怀吉和閤门祗侯杨怀玉准备约期政变,杀丁谓,再相寇准,尊真宗为太上皇,罢刘皇后干政,传位太子。政变前夕,有人向丁谓告密,丁谓与枢密使曹利用计议。曹利用在澶渊之盟中充当和议使者有功而受到真宗赏识,升迁很快,但寇准与他在枢密院共事时总看不起他,议事不合,就鄙薄他说:“你这大兵,哪懂国家大事!”因而在天禧政争中,他倒向了寇准的政敌。  曹利用听到消息,就入奏告变,真宗立即下令捕斩周怀政,粉碎了这次政变。这是原与寇准和皇太子无关,但真宗盛怒之下要追究太子,大臣们都不敢进谏,李迪从容对真宗说:“陛下有几子,竟要这么做?”真宗这才觉悟,唯恐唯一的继承人出意外,只杀了周怀政一人。由于这事的牵连,寇准一贬再贬,降为道州司马。  乾兴元年(1022年),真宗去世,刘皇后垂帘听政,他对寇准绝无好感,将他再贬为雷州司户参军,次年他死在贬所。据说,名臣张咏与寇准有一次会晤,临别,寇准向他讨教,告以“《霍光传》不可不读”,寇准归取《汉书》,读到“不学无术”,笑道:“这是张公在说我!”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以致在政治生涯的最后阶段既怀了名誉,又一蹶而不起。张咏认为他有奇才,可惜学识不足。  天禧四年七月,李迪由参知政事升任宰相,丁谓与冯拯也都由枢密使拜相。丁谓立即与刘皇后联手,揭发了朱能伪造天书的旧账,以彻底打击寇准的势力。在贬黜寇准的问题上,丁谓已敢对诏旨上下其手。真宗说让寇准出知小州,丁谓却说让他出知远小州郡,以致李迪当场与丁谓争执起来。寇准被贬以后,丁谓便擅权用事,连任命官员也不与李迪打招呼。李迪愤然说:“我起自布衣,位至宰相,岂能屈服权幸而苟且自安!”两人差一点在朝堂上动武。  十一月的一天,李迪向真宗历数丁谓枉上弄权的种种表现,说丁谓与钱惟演、林特相勾结,与曹利用、冯拯结为朋党,自己愿意与丁谓同时罢相,交给御史台推问。真宗一怒之下命翰林学士刘筠起草两人同时罢相的制诰,李迪出知郓州,丁谓知河南府。  次日,丁谓入谢(大臣罢政入朝谢恩),真宗追问两人纠纷情状。丁谓声辩道:“我未敢争,而是李迪詈骂我。愿继续留在朝中。”说着便自己传达仍入中书视政的口诏。真宗便命刘筠再起草丁谓留朝的诏书,遭到拒绝(宋代起草内外制的翰林学士、中书舍人只要有充分理由,都有拒绝起草他认为不合理的制诏的权利,以体现对君权的监督和制衡),就改命另一位知制诰晏殊执笔,让丁谓复位。  数日后,真宗宣布:今后大事仍由他亲自决定,一般政事就由皇太子五天与宰执参决一次。当时皇太子只有十一岁,他不是刘皇后亲生,这种视政不过走走形式而已,实际上是刘皇后裁决于内,丁谓擅权于外。对这种局面,有识之士都心怀忧虑。钱惟演与刘皇后是姻亲,参知政事王曾有意对他说:“太子幼小,非中宫不能立;中宫不倚太子,则人心不归附。皇后若加恩太子则太子安,太子安则刘氏安。”钱惟演转述了王曾的话,刘皇后认为很有道理,对丁谓乱政保持着一定的警惕心。  在真宗晚年的危局中,寇准和李迪采取的是驱逐丁谓、钱惟演的方针,以便打击后党,保护太子。但当时后党势力已成,这种做法只会招致后党的反击,因而寇、李都被逐出朝廷。在君权旁落,后党已大的情势下,让皇后或太后意识到自己的长远利益,来确保君权的平稳过渡,才是行之有效的策略。而这种话,只有钱惟演转达,刘皇后才听得进。难怪后来史家认为,寇准号为能断大事,在这点上却远不如王曾。  就在天禧四年十月,王钦若以太子师保的身份被招回朝,多次受真宗的召见。它是真宗信任过的旧臣,仍享受着与宰执相同的待遇,丁谓感到自己的权力受到威胁。真宗其时脑子经常犯混,一天,王钦若与丁谓一起上朝,真宗问王钦若为什么不去中书办公,钦若声辩自己不是宰相怎能到中书理事,真宗立即命宦官首领带他去中书。丁谓遇变不慌,在中书设宴款待王钦若,宴罢出来,王钦若对宦官首领说:“转告皇上,没有诏书,我不能到这里办公。”但王钦若等来的是委任他出判河南府使相的诏书,他知道自己被原先的搭档甩了,便上书真宗要求回京看病。丁谓派人给他捎话,说是皇上很喜欢见他,只要请个假,不必等朝廷批准就可回京。等王钦若回京以后,丁谓翻脸不认账,指责他擅离职守,目无法纪。王钦若随即被降官,丁谓成功的扫除了权力竞争者。  乾兴元年(1022年),真宗病情加剧,问左右怎么眼前老不见寇准,左右也不敢据实回答。二月,真宗去世,遗诏命皇后权处分军国事,辅太子听政。据说,其庙号本来应为“玄宗”,为避赵玄朗的讳才改成真宗的。史称景德以来,“四方无事,百姓康乐,户口蕃庶,田野日辟”,但他没有抓住这一有利时机,富国强兵,反而去搞神道设教的玩意,虚耗国力,粉饰太平,以满足心理上的自慰。真宗一声行事颇有效法唐玄宗处。他只有在咸平初政时,还差强人意,似欲有为;大中祥符以后,所为昏悖,与唐玄宗先明后昏倒是相差不多的。    细说宋朝25:刘太后  宋真宗原配妻子是潘美的女儿,即位前已去世;即位后所立的郭皇后,在景德四年(1007年)病故。其后,中宫多年虚位。在众多的妃嫔中,真宗属意的是刘德妃。德妃名叫刘娥,益州华阳(今四川成都)人,他出身微贱,是个孤女,不得已十来岁就嫁给当地的银匠龚美。龚美走街串巷给人打造银器,她就摇拨浪鼓招揽顾客,雍熙初年,一齐来到了京城。真宗当时封为襄王,他的神女梦只想娶一个川妹子,他一向认为蜀地女子“多材慧”。而龚美因为贫寒正准备把刘娥改嫁,经襄王府给事张耆介绍,刘娥一入王府,就大受宠爱,这年她仅十五岁。但太宗知道这事,即令其子将刘娥逐出王府。这时真宗已割舍不得,便让她寄居在张耆家。十来年后,直到太宗去世才将她接回重圆鸳梦。其后,她在后宫的地位升迁很快。  《宋史·后妃传》说刘皇后原籍太原,父祖都是五代高级将领,这是她得势后为了掩饰自己家事寒微编派出来的。正是基于同一考虑,刘娥做上皇后以后,总以美差为诱饵拉刘姓高官认同宗。她先找权知开封府刘综攀近族,刘综称自己是河中府(今山西永济)人,没有亲属在宫中。不久,刘皇后又召见权发遣开封府刘烨,他虽是名族,却是洛阳人,刘后急咻咻地对他说:“想见一见你的家谱,咋俩恐怕是同宗。”刘烨忙说不敢不敢。  正因为刘娥并不是太原刘氏的破落户,真宗打算立他为后时遭到大臣们激烈反对。但真宗仍力排众议,在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立她为皇后。她没有娘家亲族,便以前夫龚美为兄弟,改姓刘氏。这桩婚事说明宋代婚姻已经不太注重门第,也表明北宋时妇女改嫁尚未有后来贞节观念的束缚。  刘皇后生性警悟,通晓书史,朝廷政事,能记始末。宫闱有事,真宗询问,她都能引据故实,妥善应答,政治才干颇受真宗倚重。天禧四年春天,真宗一度病重,朝政就多由她决断。在天禧末年罢黜寇准、李迪和处置周怀政事变中,她不但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因此确立了后党的绝对地位。  真宗死后,遗诏命尊皇后刘氏为皇太后,军国重事,权取处分。丁谓力主去掉“权”字,王曾说:“称权足以昭示后世。何况增减诏书,自有法则,竟要率先破规矩吗?”丁谓这才作罢。次年,改元天圣,“天圣”拆字即为“二人圣”,即指宋仁宗与刘太后两位圣人。明道是刘太后在世时的第二个年号,“明”字由日月两字合成,与天圣一样,也是为了取悦刘太后。从此,她垂帘听政达十一年,成为宋朝第一位临朝的母后,仁宗朝前期之政就是她统治的产物。  听政之初,在进一步贬黜寇准和李迪问题上,刘太后与丁谓是完全一致的。寇准被贬为雷州司户参军,李迪贬为衡州团练副使。王曾认为贬责太重,丁谓瞪着他威胁道:“你这居停主人还有要说的吗?恐怕自己也难免吧!”丁谓还陪人前去阴谋逼死两人,寇准要来人拿出赐死的诏书,来人拿不出,他照旧喝他的酒;李迪要去寻短见,被儿子救起。有人问丁谓,倘若李迪贬死,你如何面对士论,他无赖的回答:“将来记史,不过说上一句‘天下惜之’而已。”  丁谓为了擅权,勾结入内押班雷允恭,让太后降诏道:“新帝每月朔望两次朝见群臣。大事由太后召见辅臣决定;一般政事令雷允恭传递给太后,圈定以后颁下执行。”王曾向丁谓指出:“两宫异处而权归宦官,是祸乱的先兆。”他认为应改按照东汉故事,五日一朝,皇帝在左,太后在右,垂帘听政。但丁谓这时权倾中外,根本没把王曾放在眼里。  刘太后旁观者清,知道丁谓擅断朝政的种种劣迹,她也知道丁谓要她下的诏出实际上在架空她。当时正为真宗赶修陵寝,丁谓是山陵使,雷允恭是都监。雷允恭听说山陵移上百步,就可使皇帝多子孙,便自作主张,在丁谓的同意下,移动了陵位,不料地下水上冒,陵寝工程搁浅。王曾瞅准机会向太后单独奏明了真相,太后便毫不犹豫地以此为机会,处死了雷允恭,罢免了丁谓宰相的职位,将其贬为崖州司户参军,终于把朝廷大权夺回到自己的手中。当时民谣说:“欲得天下宁,当拔眼中丁;欲得天下好,莫如召寇老。”刘太后贬黜丁谓大快人心,但她没有采纳民谣的另一半,她与寇准的从政风格都有点自以为是的倾向,两人是无法合作的。  刘太后听政以后第一件大事,就是听从王曾和吕夷简等人的建议,把天书随同真宗一起葬入永定陵,下令禁止兴建宫观,废除宫观使,有力遏制了大中祥符以来弥漫朝野的迷信狂热。在其他朝政上,在她听政期间也颇有建树。  一是创设谏院。为了解下情,她在天圣七年恢复了太宗时设立的理检院。明道元年,她又创立谏院。她并非一概不听逆耳之言,也有从谏如流的时候。  二是澄清吏治。天圣、明道间,她曾六次下令严惩贪官污吏。京西转运使刘绰为讨好邀功,声称要把多余的千余斛粮食发运京师,她冷笑道:“你认识王曾、张知白、吕夷简和鲁宗道吗?他们谁是因为进献多搜刮的粮食而升官的!”在她的倡导下,当时涌现了范仲淹、王随、张伦、薛奎等一批廉吏。她还颁布了《约束文武臣僚子弟诏》,防止官员子弟违法乱纪。她要求大臣们把子孙和亲族姓名悉数写上来,诈称推恩授官之用,实际上却把个大臣的关系网和裙带图张贴在自己的寝殿中,大臣每有进拟差遣,就对照图表,不是两府亲戚才同意除授。  三是重视水利。经长期施工,终于在天圣五年堵塞了危害九年之久的黄河滑州决口(在今河南滑县)。天圣、明道间重大水利工程还有长达一百八十里的泰州捍海堰,灌田千顷的舒州吴塘堰等。  四是发行交子。宋初,川陕流通铁钱,但沉重的铁钱携带十分不便。于是,成都富豪连保印造交子,这是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但伪造交子也时有出现。天圣元年(1023年),刘太后批准在益州(今四川成都)成立官办的交子务,发行官交子。这与她货泉“欲流天下而通有无”的经济主张是完全一致的。  五是完善科举。天圣间,进一步扩大取士名额,严密考试制度,新设考试科目,宋代的武举就始设于这一时期。  六是兴办州学。她得知孙奭在兖州建立州学,便下令赐以学田,作为学粮;其后还赐青州州学《九经》。在她的倡导下,天圣明道间创办了一些府州学,成为“庆历兴学”的先声。  对刘太后的治绩,《宋史》有一段大体公允的评论:“当天圣、明道间,天子富于春秋,母后称制,而内外肃然,纪纲具举,朝政无大阙失”。  当然,在她垂帘听政十余年间,也倚用宦官、放纵外戚,这往往是母后临朝的孪生现象,但毕竟没有达到危害朝政的程度。以宦官而论,尽管后人说她“制命出于帷幄,威福假于内官”,但她重用的罗崇勋和江德明,还没有资格列入《宋史·宦官传》,可见其危害不大。  至于外戚,因她本身就没有盘根错节的家族基础,其兄刘美在她垂帘以前已经去世。外戚中唯一位至执政大臣的是钱惟演,他把妹妹嫁给了刘美,后与得势的丁谓联姻,是一个专攀高亲的无耻之徒。他在真宗生前就是枢密副使,太后垂帘后升枢密使,但不久就以太后姻亲“不可与机政”的理由,被解职出朝。后来他两度谋取相位,都遭到朝论的强烈反对,御史鞠咏甚至表示:倘若相惟演,就当朝撕毁拜相诏书。刘太后也终没敢让他圆上宰相梦。  女主听政,在中国古代总不为正统观念所认同,因而王曾力争一个“权”字,刘太后在垂帘之初也不得不许诺“候皇帝春秋长,即当还政”。天圣七年,仁宗已到及冠之年(二十岁),但刘太后丝毫没有还政的动静。于是,其后几年,内外臣僚要求仁宗亲政的呼声越来越高,对这些奏疏,刘太后或是不予理睬,或是借故把建议者调离出朝,将大权一直攥到去世为止。  在宋人记载中,颇有刘太后准备效法武则天的说法。明道二年,她打算穿着天子衮冕谒见太庙,参知政事薛奎问她:“大谒之日,究竟作男儿拜,还是作女儿拜?”但她还是穿戴经过改造的皇太后冠服谒拜了太庙。当她命有关部门撰著《谢太庙记》时,却遭到了抵制,认为皇太后谒庙不能作为后世之法。  刘太后也曾试探性地问大臣:“唐武后何如主?”以耿直著称的鲁宗道毫不犹豫地回答:“唐之罪人,几危社稷!”她默然不语。有讨好的臣僚建议仿武后故事立刘氏七庙,她询问宰执,鲁宗道反问她准备拿嗣君怎么办,于是她只得作罢。三司使程琳献《武后临朝图》以为迎合,它掷于地上,说:“我不做这种有负祖宗的事!”据说,她临死前对着仁宗拉拉自己的天子衮冕,似乎欲有所言,大臣薛奎认为她在示意穿着天子衮冕不能见先帝于地下,仁宗命改用皇后冠服入殓。  虽说刘太后未必不想效法武则天,但宋代限制女主和外戚干政的家法十分森严,大臣、台谏和其他臣僚得以援引谏阻,使刘太后纵有其心也无其胆,以致她不得不表态不做有负祖宗的事情。晚年,她召见曾反对她预政的李迪,问道:“我今日保护天子至此,你以为如何?”李迪心悦诚服的表示:当初不知皇太后盛德乃止于此。  刘太后是一位有功于宋朝统治的女政治家,史称“虽政出宫闱,而号令严明,恩威加天下”。大体说来,她的政治才干与政绩绝不在其夫真宗与其子仁宗之下,其临朝时的个人品德也应基本肯定。在她听政的天圣、明道时期,不仅恢复了真宗咸平、景德年间的发展势头,还为仁宗庆历盛事奠定了基础。  明道二年(1033年),刘太后去世。宋仁宗这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刘太后亲生的。原来,她的生母李氏是刘皇后的侍儿,因为长得肤色明丽,真宗让她侍寝而怀上了孕。孩子生下后,刘皇后夺为己子,让杨淑妃抚育。他从小叫刘皇后为大娘娘,叫杨淑妃为小娘娘。  李氏因为地位低下,不敢理论,默然杂处宫嫔之中。人们都畏惧刘皇后,也没人敢说明真相。仁宗即位,刘太后让李氏去为真宗守陵,隔绝这对亲生母子,以确保自己的权力。同时访得她失散多年的兄弟李用和,让这个衣食无靠的凿纸钱的小工当上了三班奉职,步步升迁,做得也并不十分绝情。  李氏是明道元年(1032年)去世的,死前虽进位宸妃,但刘太后仍打算以宫人之礼在宫外治丧。宰相吕夷简不以为然,太后大为不满,夷简从容道:“不为刘氏着想,我不敢说;倘若考虑刘氏,丧仪自当从厚。”太后终于感悟,用一品礼和皇太后服入殓厚葬。  刘太后一驾崩,有人就对仁宗添油加醋的说李宸妃死于非命。血浓于水,仁宗在下哀痛诏自责,尊生母为皇太后的同时,派兵包围了刘氏第宅,亲自哭着开棺验视,见生母穿着皇太后的冠服,在水银的养护下肤色如生,才感叹人言不可信,说:“大娘娘平生分明矣!”其后对刘氏恩礼益厚。这段历史后来演变为“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和戏曲,但把刘皇后刻画为阴狠刻毒的典型,与人物原型相去太远。刘皇后在这一问题上虽有自己的私心和不当行为,但对李氏的所作所为并没有灭绝天良,小说戏剧的细节描写并不可信。    细说宋朝26:景祐亲政  明道二年(1033年),刘太后去世,遗诏以杨太妃为皇太后,与皇帝同议军国事。御史中丞蔡齐和谏官范仲淹都上疏指出:皇帝刚亲政,岂能让女后相继称制。于是删去遗诏中“同议军国事”的内容,仁宗开始亲政,他亲政以后的第一个年号是景祐。  明道二年四月,仁宗组成了亲政以后第一届宰执班子,体现了试图消除太后影响的意图。旧相张士逊留任,他是仁宗东宫老师。仁宗先与另一旧相吕夷简讨论班底,准备把原为太后信任的执政张耆、夏竦和晏殊都罢政出朝,不料仁宗把这一打算泄露给郭皇后听,郭皇后说了一句:“夷简就独独不趋附太后吗?不过机巧善变罢了。”仁宗立即改变了对吕夷简的看法,把吕夷简的相位也给罢免了。  取代吕夷简为相的是李迪,太后垂帘的十余年中,他一直出守地方,未获重用,再次入相倒也堪称人选。执政中参知政事薛奎是留任的,他在天圣七年就入政府,议论从不迎合回避,倘若所论不被采纳,归宅就嗟叹不食,家人笑他,他说:“我仰惭古人,俯愧后世啊!”新任命的执政还有参知政事王随、枢密副使李谘和签书枢密院事王德用。吕夷简被出乎意料的罢相,就托内侍阎文应打听,才知底里。但他不动声色,半年以后,仁宗感到张士逊在朝政上不能有所建明,思念夷简,又召他为相。  亲政之初,有人抓住仁宗非刘太后亲生的空子,在皇太后垂帘听政上大做诋毁的文章。倘若过分纠缠在琐细旧帐上,对于政局的稳定和朝政的革新显然是不利的。范仲淹向仁宗指出:“太后保护陛下十余年,今天应掩盖其小过失,保全其大恩德。”仁宗听了既感动,又惭愧,表示自己也不忍心听这些诋毁,便下诏不许再议论皇太后垂帘听政时的事情。其后范仲淹提出八项建议,吕夷简也上书指出朝廷的八种积弊,请求改革弊政的呼声十分强烈。仁宗也有振衰起弊一新政治的良好愿望。但仁宗亲政还没有改元,刷新朝政尚未着手,就发生了废后风波。  在仁宗的婚姻上,刘太后也是强行贯彻自己的意志。仁宗最先醉心于姿色绝世的王蒙正的女儿,刘太后却认为她妖艳太甚不利少主,把她改配给自己的侄儿。在正式选后时,仁宗属意于大将张美的曾孙女,但刘太后坚持立另一大将郭崇的孙女为皇后。仁宗对硬塞给他的郭皇后并不喜欢,而郭皇后却仗着太后之势非常骄纵,使仁宗难得亲近其他妃嫔,仁宗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  太后去世后,仁宗就追册已死的张美人为皇后,既还张美人的旧情,也报刘太后的宿怨。而郭皇后却不时与仁宗宠爱的尚、杨两美人争宠夺爱。一次,尚氏当着仁宗讥刺她,气得她跳起来打尚氏的耳光,仁宗庇护尚氏,一掌落在仁宗的脖子上。一怒之下,仁宗决定废黜郭后,与宰执近臣商量。宰相吕夷简对前不久因郭后一句话而罢相出朝,一直耿耿于怀,当然不会放过这一报复的机会。他在表示赞同时,还提供了两条强有力的废后理由,一是皇后九年无子,二是汉唐自有故事。  十二月,废后诏书一公布,立即引起轩然大波。由于吕夷简的指示,台谏官反对废后的奏疏也无法转达给仁宗。于是,御史中丞孔道辅率领范仲淹等十名台谏官进殿面奏,认为皇后不应轻率废黜,要求仁宗接见,当面进谏。但吕夷简早有布置,殿门紧闭不开。孔道辅拍打门环,大呼:“皇后被废这种大事,奈何不听台谏入言?”仁宗命宰相向台谏官说明皇后当废的情况,在辩论中,孔道辅和范仲淹等台谏官占据着道义的制高点,逼得吕夷简无话可说,只得让他们明天直接向皇帝进谏。  回去后,吕夷简对仁宗说台谏官这样请对非太平美事,便让仁宗早做准备。第二天,孔道辅正准备上朝留百官一起与宰相当廷辩论,却听到了仁宗关于台谏即日起不许相率请对的诏书,同时接到了处罚台谏官的诏书,道辅、仲淹出知州郡,其他台谏官分别罚金。在这场废后风波中,虽然在皇帝与宰相的联手打击下,台谏官的进谏未能最终见效,但作为承担中央监察功能的官僚圈,他们已经发出了独立的声音。  景祐元年(1034年),被废的郭后出居瑶华宫,而尚、杨二美人越发得宠。但仁宗不久一场大病,数日不省人事。朝臣们私下议论,认为都是二美人“每夕侍上寝”的缘故。内侍阎文应不断劝说仁宗,仁宗不耐烦的略一点头,阎文应就把二美人送出了后宫。次日,传出诏旨:尚美人出为道士,杨美人安置别宅。九月,曹彬的孙女立为皇后。  仁宗后来颇思郭氏,派密使召她入宫,郭氏表示:若再受诏,必须百官立班受册。阎文应一向在仁宗面前说郭氏的坏话,担心郭氏入宫对己不利。恰巧郭氏得病,仁宗让他带医生前去治病,郭氏不久暴卒,人们都怀疑是阎文应下的毒手。郭氏和二美人最终都是后妃制度的受害者。  仁宗亲政当年,改变太后垂帘以来单日上朝的惯例,恢复每日上朝问政的祖宗旧制。对百官章奏,无论大事小事,仁宗都亲自批览,以致吕夷简也劝他抓大放小,不要每事躬亲。  但一年以后,仁宗主要兴趣转移到修订新乐和校勘图书上去了。前者的主要成果是制定了景祐新乐,编纂了《乐书》和《景祐广乐记》。后者的主要成果是三馆秘阁完成了四库书的校勘,共计二万余卷。  其余的精力,仁宗则投入了大内后宫。于是,关于仁宗日居深宫好近女色的传言不仅流布道路,也在一些朝臣的上疏里委婉的出现。谏官滕宗谅形容仁宗“临朝则多羸形倦色,决事如不挂圣怀”,仁宗怒不可遏,以言宫闱事不实,将他贬官出朝。  景祐二年(1035年),宰相吕夷简也编了一部中书行政法规,名为《中书总例》,惶惶四百十九册。他得意的声称“让一个庸夫拿着这书,也可以做宰相”。作为一个能臣,他是颇想大权独揽,有所作为的。这年年初,宰相里迪的姻亲范讽被御史庞籍参劾,李迪将庞籍迁官以为袒护。不料庞籍要求追查,吕夷简抓住契机穷追不舍,使得政敌李迪因庇护姻亲而罢相出朝,自己当上了首相。  代替李迪为相的是王曾,他在上一年重入政府任枢密使。王曾在天圣间任相七年,吕夷简作为参知政事曾是他的副手,对王曾相当尊重,王曾因而力荐他为相。吕夷简在王曾罢相后连任五年宰相,在仁宗亲政初虽一度罢相出朝,但不久依然回朝做他的首相。也许为了报答提携之恩,也为了排挤李迪,吕夷简力请他回朝但任枢密使。  范仲淹与王曾相处很好,这年也被召入朝但任天章阁待制,依旧直言无隐。他认为郭皇后之死与阎文应有关,就上疏揭发,阎文应终于贬逐岭南,死在路上。事关郭皇后之死,吕夷简有点别扭,就递话过来:“待制乃是侍从,不是口舌之任。”言外之意让他闭嘴。范仲淹反击道:“向皇帝进言,正是侍从所应做的!”吕夷简就让他去权知开封府,指望以事繁任重让仲淹无暇议论朝政,也希望他在繁忙的公务中犯错误,好有将他调离出京的把柄。岂料范仲淹到任仅一个月,就使素称难治的开封府“肃然称治”,以至当地人称赞他“朝廷无忧有范君,京师无忧有希文”(仲淹字希文)。  范仲淹对幸进之徒奔竞于吕夷简门下深为不满,绘制了一幅《百官图》进献给仁宗,指明近年升迁的官员中,哪些是正常迁转,哪些有宰相私心,还提醒仁宗说:“进退近臣,不宜全委宰相。”他还援引汉成帝过分信任张禹,导致王莽专政的历史教训,锋芒直指吕夷简道:“恐怕今日朝廷也有张禹破坏陛下家法!”夷简听说大怒,在仁宗面前逐一辩驳,指控仲淹“越职言事,荐引朋党,离间君臣”,将他贬知饶州。吕夷简还让仁宗在朝堂张贴所谓的“朋党碑”,界饬百官越职言事。  吕夷简一手遮天、穷治朋党的做法,引起正直之士的强烈不满。秘书丞、集贤校理余靖上书仁宗,请求追改贬黜范仲淹的诏命。馆阁校勘尹洙自愿要求列明范仲淹的“朋党”,不愿再在京师呆下去。欧阳修也在馆阁校勘的任上,他致信右司谏高若讷,批评他身为言官,不敢说话,有何脸面见士大夫。高若讷把信交给了仁宗,于是欧阳修与余靖、尹洙都被贬官出朝。另一个馆阁校勘蔡襄作《四贤一不肖诗》记这一事件,四贤指范仲淹、余靖、尹洙和欧阳修,一不肖指高若讷,一时洛阳纸贵,争相传抄,公道人心在范仲淹这边。而仁宗在这场风波中,听任吕夷简为所欲为,与亲政之初广求直言的做法大相径庭。  王曾这时还是宰相,范仲淹曾当面批评他:“誉扬人才,是宰相的责任。您的盛德,唯独这一方面还有欠缺。”王曾回答说:“倘若当政者,恩欲归己,怨将归谁?”范仲淹深为叹服。王曾与吕夷简并相以后,见他独断专行,许多问题上政见分歧,搞不到一块儿,矛盾再也无法掩盖。  仁宗问王曾有什么不满,他便把所听到的吕夷简招权市恩、收受贿赂的传闻说了出来。仁宗问夷简,他就与王曾在仁宗面前对质。王曾的话难免有点过头,受贿之类指控又难以立即坐实。执政中,参知政事宋绶倒向吕夷简,枢密副使蔡齐则敬重王曾,宰执分为两派经常在仁宗面前争吵个不停。景祐四年,仁宗一怒之下,把吕夷简与王曾,连同追随他们的宋绶和蔡齐都给罢免了。  景祐五年十月,西北党项领袖元昊自称大夏皇帝。十一月,宋仁宗改元宝元。十二月,西北传来元昊起兵反宋的边报,结束了并不值得称道的景祐初政。    细说宋朝27:元昊  李德明的儿子元昊,小字嵬理,更名曩霄。他幼读兵书,又懂佛学,精通汉、藏文,确是王霸之才。据说宋朝边帅曹玮见其状貌,失声惊叹:“真英物也!”成年以后,他对其父的和宋政策深表不满。一次,他建议父亲用宋朝俸赐,训练蕃族,对宋朝小则四出劫掠,大则侵夺封疆,其父回答说:“我们苦于长期用兵。我部族三十年来,能有锦绮之衣,乃宋朝之恩,不可辜负!”他当即反驳道:“衣皮毛,事畜牧,这是我族习性。英雄之生,应当称王称霸,何必衣锦着绮!”  继位以后,元昊执行其祖、父的既定方针,继续与吐蕃和回纥激烈争夺对河西的控制权,其中尤以与河湟吐蕃的较量最为持久和艰苦,有必要细说其委末。  自唐末吐蕃王朝崩溃以来,吐蕃民族即以部族为生存活动的社群,《宋史》说其“族种分散,无复统一”。与李继迁父子争夺凉州的潘罗支兄弟属于吐蕃六谷部族,这时因凉州被夺,便退至青海湟水流域,依附河湟吐蕃首领唃厮啰。  唃厮啰,吐蕃语为佛子、王子之义,藏文史料证明他是吐蕃赞普的后裔。他原名欺南凌温,也许先辈流落异域,出生在高昌(今新疆吐鲁番),十二岁那年被一位大商人发现,带回河州(今甘肃临夏东北)。河湟吐蕃各部族正需要一个有号召力的政治领袖,于是,他被宗哥吐蕃僧李立遵和邈川(今青海乐都)吐蕃酋长温逋奇尊为赞普,以宗哥城(今青海平安)为王城。  李立遵有个人野心,自立为相(藏语论逋),与其他部族首领争夺统一河湟吐蕃的领导权。李立遵首先争取宋朝的支持,表示愿意进讨西夏,但要求封他赞普的尊号,宋朝对李立遵、唃厮啰胸存戒心,没有满足其封号的要求。大中祥符九年(1016年),李立遵派兵不断侵扰宋秦渭地区,在三都谷(在今甘肃甘谷)之役中,被宋将曹玮大败,自此李立遵的权势大不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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