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刺史湘东王绎闻景围台城,丙寅,戒严,移檄所督湘州刺史河东王誉、雍州刺史岳阳王、江州刺史当阳公大心、郢州刺史南平王等,发兵入援。大心,大器之弟;,伟之子也。 荆州刺史湘东王萧绎听说侯景包围了台城,丙寅(初九),实行了戒严。他写了檄文派人送给他所管辖的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雍州刺史岳阳王萧、江州刺史当阳公萧大心,郢州刺史南平王萧等人,让他们派遣军队进京救援。萧大心是萧大器的弟弟,萧是萧伟的儿子。 朱异遗景书,为陈祸福。景报书,并告城中士民,以为:“梁自近岁以来,权幸用事,割剥齐民,以供嗜欲。如曰不然,公等试观:今日国家池苑,王公第宅,僧尼寺塔;及在位庶僚,姬姜百室,仆从数千,不耕不织,锦衣玉食;不夺百姓,从何得之!仆所以趋赴阙庭,指诛权佞,非倾社稷。今城中指望四方入援,吾观王侯、诸将,志在全 身,谁能竭力致死,与吾争胜负哉!长江天险,二曹所叹,吾一苇航之,日明气净。自非天人允协,何能如是!幸各三思,自求元吉!” 朱异让人送给侯景一封书信,向侯景陈述了当前的祸福利害。侯景给朱异回了信,并且告诉城中的官兵,信中说:“梁朝最近几年来,奸臣当权,搜刮平民,以满足他们自己的嗜好和欲望。如果你们认为不是这样,请你们来看看这些:今天国家的园林,王公贵族的住宅、僧侣尼姑的寺塔,还有那些在位的崐官员,他们妻妾成群、随从和仆人达几千人,他们既不耕作、又不织布,穿的 却是锦绣衣服,吃的是珍贵食物。如果他们不掠夺百姓,从哪儿会得到这些东西呢 我之所以来到都城,是旨在杀掉掌权的奸佞之人,并不是想推翻国家。现在城中的人指望四方的援兵,我看这些王侯、诸将,他们的心意只在于保全自己,谁会竭尽全力、战斗到死,与我争夺胜负呢!长江天险,连曹操、曹丕都感叹无能为力,我像用一根芦苇一样轻易渡过,扫除尘雾,重见光明。如果不是上天保佑、百姓协助,怎会如此!希望各位三思而行,自求吉祥。” 景又奉启于东魏主,称:“臣进取寿春,暂欲停憩。而萧衍识此运终,自辞宝位;臣军未入其国,已投同泰舍身。去月二十九日,届此建康。江海未苏,干戈暂止,永言故乡,人马同恋。寻当整辔,以奉圣颜。臣之母、弟,久谓屠灭,近奉明敕,始承犹在。斯乃陛下宽仁,大将军恩念,臣之弱劣,知何仰报!今辄赍启迎臣母、弟、妻、儿,伏愿圣慈,特赐裁放!” 侯景又向东魏孝静帝启奏说:“我进攻并已夺取了寿春,想暂时停下来休息一下 。但萧衍知道他的气数已尽,自己辞掉了皇帝的宝座;我的军队没有进入梁都,他就已舍身同泰寺了。上月二十九日,我军来到建康。天下未平,战事暂停。谈起故乡,人、马都很依恋。不久,我就要整顿队伍,回到北方朝拜皇上。我的母亲和弟弟,很早就听人说被杀害了,最近收到皇上的诏书,才知道母亲和弟弟还在人间。这是因为陛下待人宽厚、仁慈,高大将军念日旧恩,我能力弱劣,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今天特地送去奏折想接我的母亲、弟弟、妻子、儿女,希望圣上大发慈悲,释放他们。” 己巳,湘东王绎遣司马吴晔、天门太守樊文皎等将兵发江陵。 乙巳(十三日),湘东王萧绎派遣司马吴晔、天门太守樊文皎等人率领军队从江陵出发。 陈昕为景所擒,景与之极饮,使昕收集部曲,欲用之。昕不可,景使其仪 同三司范桃棒囚之。昕因说桃棒,使帅所部袭杀王伟、宋子仙,诣城降。桃棒从之,潜遣昕夜缒入城。上大喜、敕镌银券赐桃棒曰:“事定之日,封汝河南王,即有景众,并给金帛女乐。”太子恐其诈,犹豫不决,上怒曰:“受降常理,何忽致疑!”太子召公卿会议,朱异、傅岐曰:“桃棒降必非谬。桃棒既降,贼景必惊,乘此击之,可大破也。”太子曰:“吾坚城自守以俟外援,援兵既至,贼岂足平!此万全策也。今开门纳桃棒,桃棒之情,何易可知!万一为变,悔无所及;社稷事重,须更详之。”异曰:“殿下若以社稷之急,宜纳桃棒,如其犹豫,非异所知。”太子终不能决。桃棒又使昕启曰:“止将所领五百人,若至城门,皆自脱甲,乞朝廷开门赐容。事济之后,保擒侯景。“太子见其恳切,愈疑之。朱异抚膺曰:“失此,社稷事去矣!”俄而桃棒为部下所告,景拉杀之。陈昕不知,如期而出,景邀得之,逼使射书城中曰:“桃棒且轻轻数十人先入。”景欲衷甲随之,昕不肯,期以必死,乃杀之。 陈昕被侯景抓获。侯景与陈昕一起畅饮,侯景想任用陈昕,让他聚集起部曲,陈昕没有答应。侯景便派他的仪同三司范桃棒把陈昕关押起来。陈昕便趁机劝说范桃棒,让他率自己的部下袭击王伟、宋子仙并杀掉他们,然后到建康城去投降。范桃棒听从了陈昕的劝说,夜间暗中将陈昕用绳子缒到建康城内。梁武帝知道了这一情况后非常高兴,下令赐给范桃棒银券,上面刻着:“事情成功的那天,封你为河南王,立即拥有侯景的人马,并且赐给你金银、绢帛以及歌伎!”太子担心陈昕欺骗梁武帝,对此事犹豫不决。梁武帝生气地说:“接受对方投降是常理之中的事,你为什么突然又疑神疑鬼的!“太子召集公卿大臣们开会商议此事,朱异、傅岐说:“范桃棒投降梁朝一定不是假的,范桃棒投降后,叛贼侯景一定会惊慌,乘此机会攻击他,可以大败叛贼。”太子说:“我们坚守城池,等侯外面的援兵,援兵到来后,叛贼何悉不平!这才是万全之策。现在如果打开城门接纳范桃棒,范桃棒的情况,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能知道!万一情况发生变故,后悔莫及;事关江山社稷,必须再仔细地考虑。”朱异说:“殿下若以国家危机为重就应该接纳范桃棒;如果您犹豫不决,我不知道结果会怎样。”太子始终不能下定决心,范桃棒又派陈昕启奏说:“现在,我只率领我的部下五百人前来,如果到达城门时,我们会全部自动脱下铠甲,请朝廷开门接纳我们。事情成功之后,我何证抓获侯景。”太子看到范桃棒很恳切地要求进城,就更加怀疑他。朱异捶胸感叹道:“失去这次机会,国家就完了!”不久,范桃棒被他的部下告发了,侯景把他吹去四肢杀掉了。陈昕崐不知道范桃棒已经被杀死,仍按照原定日期从城内射一封书信,信上说:“范桃棒暂且轻装率领几十人先进入建康。”侯景想把铠甲穿在里面跟随这些人进入建康城,陈昕不肯答应,决心一死,侯景就把他杀掉了。 景使萧见理与仪同三司卢晖略戍东府。见理凶险,夜,与群盗剽劫于大桁,中流矢而死。 侯景派遣萧见理和仪同三司卢晖略一起镇守东府。萧见理为人凶恶、阴险。夜里,他与一群强盗一起到大桁去抢劫,被飞来的流箭射中死去。 邵陵王纶行至钟离,闻景已渡采石,纶昼夜兼道,旋军入援,济江,中流风起,人马滋者什一二。遂帅宁远将军西丰公大春、新涂公大成、永安侯确、安南俟骏、前谯刺史赵伯超、武州刺史萧弄璋等,步骑三万自京口西上。大成,大春之弟;确,纶之子;骏,懿之孙也。 邵陵王萧纶走到了钟离,听说侯景已经从采石渡过了长江,萧纶便日夜兼程,回军建康救援朝廷。渡过长江时,船到了江中心却刮起风来,落入水里淹死的人、马有十分之一二。于是,萧纶便率领宁远将军西丰公萧大春、新涂公萧大成、永安侯萧确、安南侯萧骏、前谯州刺史赵伯超、武州刺史萧弄璋等人及三万步兵、骑兵从京口向西进军。萧大成是萧大春的弟弟。萧确是萧纶的儿子。萧骏是萧懿的孙子。 景遣军至江乘拒纶军。赵伯超曰:“若从黄城大路,必与贼遇,不如径指钟山,突据广莫门,出贼不意,城围必解矣。”纶从之,夜行失道,迂二十余里,庚辰旦,营于蒋山。景见之大骇,悉送所掠妇女、珍货于石头,具舟欲走。分兵三道攻纶,纶与战,破之。时山巅寒雪,乃引军下爱敬寺。景陈兵于覆舟山北,乙酉,纶进军玄武湖侧,与景对陈,不战。至暮,景更约明日会战,纶许之。安南侯骏见景军退,以为走,即与壮士逐之;景旋军击之,骏败走,趣纶军。赵伯超望见,亦引兵走,景乘胜追击之,诸军皆溃。纶收余兵近千人,入天保寺;景追之。纵火烧寺。纶奔朱方,士卒践冰雪,往往堕足。景悉收纶辎重,生擒西丰公大春、安前司马庄丘慧、主帅霍俊等而还。丙戌,景陈所获纶军首虏铠仗及大春等于城下,使言曰:“邵陵王为乱兵所杀。”霍俊铬曰:“王小失利,已全军还京口。城中但坚守,援军寻至。”贼以刀殴其背,俊辞色弥厉;景认而释之,临贺王正德杀之。 侯景派遣军队来到江乘阻击萧纶的军队。赵伯超对萧纶说:“如果从黄城的大路上去,一定会与敌人相遇,我们不如径直进军钟山,突然占领广莫门,出其不意出现在敌人面前,建康城之围一定会解除。”萧纶采纳了赵伯超的建议,夜间行军,迷失了道路,多走了二十多里地。庚辰(二十三日)早上,在蒋山安营扎寨。侯景见到这种情况十分惊恐,把他所掠夺来的妇女和珍宝全部运送到石头城,他准备好了船只想逃走。同时又分兵三路攻打萧纶,萧纶的 军队与侯景把军队交战,打败了侯景的军队。这时,山峰上还有寒冷的积雪,萧纶便把军队带到了爱敬寺。侯景把军队布置在覆舟山北面。乙酉(二十八日),萧纶进军到了玄武湖畔,与侯景对面地摆开战阵,但没有交战。到了黄昏,侯景提出改到明天再交战,萧纶答应了。安南萧骏看到侯景退兵了,以为他逃跑,就与精壮的士兵一起追赶侯景的军队。侯景回转军队攻击萧骏的人马,萧骏战败逃走,奔向萧纶的军 营。赵伯超看见了这一情况,也带领军队逃跑,侯景乘胜追击,梁军全部溃败。萧纶收集了将近一千残兵,逃进了天保寺。侯景步步追。放火焚烧了天保寺。萧纶逃往朱方,士兵们踩着冰雪前进,有很多人冻坏了脚。侯景把 萧纶的物资全部收缴,活捉了西丰公萧大春、安前司马庄丘慧和主帅霍俊等人返回原地。丙戌(二十九日),侯景把他所抓获的俘虏和斩杀的首级、铠甲、武器以及萧大春等人带到建康城下向城内展示,并让人对城里人说:“邵陵王已经被乱兵杀死!”只有霍俊反驳说:“邵陵王只是遇到了小小的挫折,他已经率领全部军队返回京口。城中的士兵只要坚守城池,援军很快就会到来。”贼兵用刀殴打霍俊的后背,霍的言辞更尖锐,脸色更严厉。侯景认为霍俊是位义士便释放了他,临贺王萧正德把他杀害了。 是日晚,鄱阳王范遣其世子嗣与西州刺史裴之高、建发太守赵凤举各将兵入援,军于蔡洲,以待上诸军,范以之高督江右援军事。景悉区南岸居民于水北,焚其庐舍,大街已西,所地俱尽。 这天晚上,鄱阳王萧范派遣他的长子萧嗣与西豫州刺史裴之高、建安太守崐赵凤举等人各自率军救援建康,军队驻扎在蔡州,等待长江上游的各路人马。萧范让裴之高统领长江右边援军的军务。侯景把住在秦淮河南岸的居民全部赶到了秦淮河北岸,烧毁了他们的房屋,沿河大街以西的居民房产全部被清除掉了。 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镇钟离,上召之入援,正表托以船粮未集,不进。景以正表为南兖州刺史,封南郡王。正表乃于欧阳立栅以断 援军,帅众一万,声言入援,实欲袭广陵。密书诱广陵令刘询,使烧城为应,询以告南兖州刺史南康王会理。十二月,会理使询帅步骑千人夜袭正表,大破之;正表走还钟离。询收其兵粮,归就会理,与之入援。 北徐州刺史封山侯萧正表镇守钟离。梁武帝征召他前来援救朝廷,萧正表推托说船只和粮草还没收集起来,不肯派兵前去。侯景任命萧正表为南兖州刺史,封他为南郡王。萧正表于是在欧阳设立栅栏以阻断增援朝廷的军队。他率领一万人马,表面上声称是进兵援救建康,实际上想要偷袭广陵。他写了封密信引诱广陵县令刘询,让他烧毁广陵城作为内应。刘询把此事告诉了南兖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十二月,萧会理派遣刘询率领步兵、骑兵一千人夜间偷袭萧正表,把萧正表的军队打得一败涂地。萧正表逃回钟离。刘询收集了萧正表残兵和粮食武器,把它们交给了萧会理,并和他一起率领军队去救援建康城。 癸巳,侍中、都官尚书羊侃卒,城中益惧。侯景大造攻具,陈于阙前,大车高数丈,一车二十轮,丁酉,复进攻城,以是虾蟆车运土填堑。 癸巳(初七),侍中、都官尚书羊侃去世,建康城里更是人心惶恐。侯景大造攻城器具,并把这些器具陈列在城楼前。高大的占车高达几丈,一辆车有二十个车轮。丁酉(十一日),侯景又向皇城发动进攻,用蛤蟆车运土填平战壕。 湘东王绎遣世子方等将步骑一万入援建康,庚子,发公安。绎又遣竟陵太守王僧辩将舟师万人,出自汉川,载粮东下。方等有俊才,善骑射,每战,亲犯矢石,以死节自任。 湘东王萧绎派遣他的长子萧方等率领一万步兵、骑兵前来建康救援,庚子(十四日),援兵从公安出发。萧绎又派遣竟陵太守王僧辩率领一万名水军,从汉川出发,用船运载粮食顺水东下。萧方等才智过人,擅长骑马射箭。每次与敌人交战,他都亲自冒着箭林石雨杀敌,以为节义而死为己任。 壬寅,侯景以火车焚台城东南楼。材官吴景,有巧思,于城内构地为楼,火才灭,新楼即立,贼以为神。景因火起,潜遣人于其下穿城。城将崩,乃觉之,吴景于城内更筑迂城,状如却月以拟之,兼掷火,焚其攻具,贼乃退走。 壬寅(十六日),侯景用载有火种的车烧皇城东南楼。材官吴景心灵手巧,他让人在皇城里面的地上建起一座楼。大火刚灭新建的楼就立起,贼兵认为是神助建立的楼。侯景趁大火燃烧起来的时候,偷偷派人从下面凿城挖洞。城将要崩塌时,城内的人才发觉。吴景让人们在城内修造了迂回曲折的城墙,它的形状好似半圆形的月亮。同时,还向敌人扔掷火把,焚烧了他们的进攻器具。贼兵这才退兵。 太子遣洗马元孟恭将千人自大司马门出荡,孟恭与左右奔降于景。 太子派遣洗马元孟恭率领一千人马从大司马门冲杀出去,元孟恭与随从人员主动投降了侯景。 己酉,景土山稍逼城楼,柳津命作地道以取其土,外山崩,压贼且尽。又于城内作飞桥,悬罩二土山。景众见飞桥迥出,崩腾而走;城内掷雉尾炬,焚其东山,楼栅荡尽,贼积死于城下。乃弃土山不复修,自焚其攻具。材官将军宁嶷降于景,教之引玄武湖水以灌台城,阙前皆为洪流。 己酉(二十三日),侯景修筑的土山逐渐逼近皇城城楼。柳津命令土兵挖地道来掏空土山下面的土。城外的土山崩塌了,山四周的敌人几乎全被压死了。柳津又让人在城内修筑了一座飞桥,飞桥悬空笼罩在两座土山上。侯景的人马一见有座飞桥远远地伸出,一片混乱,争着逃走了。城里的人又向城外投掷雉尾火炬,焚烧了东土山,东土山的楼和栅栏全部被烧尽。敌人尸体积压在城下。于是,侯景放弃了土山,不再修建它,并自己把进攻用的器具烧毁了。材官将军宋嶷投降了侯景,并出主意让他引玄湖水来淹灌台城,宫门前都是洪水。 上征衡州刺史韦粲为散骑常侍,以都督长沙欧阳监州事。粲,放之子也,还,至庐陵,闻侯景乱,粲简阅部下,得精兵五千,倍道赴援。至豫章,闻景崐已出横江,粲就内史刘孝仪谋之,孝仪曰:“必如此,当有敕。岂可轻信人言,妄相惊动!或恐不然。”时孝仪置酒,粲怒,以杯抵地曰:“贼已渡江,便逼宫阙,水陆俱断 ,何暇有报!假令无敕,岂得自安!韦粲今日何情饮酒!”即驰马出部分。将发,会江州刺史当阳公大心遣邀粲,粲乃驰往见大心曰:“上游藩镇,江州去京最近,殿下情计诚宜在前。但中流任生,当须应接,不可阙镇。今宜且张声势,移镇湓城,遣偏将赐随,于事便足。“大心然之,遣中兵昕帅兵二千人随粲,粲至南洲,外弟司州刺史柳仲礼亦帅步骑万馀人至横江,粲即送粮仗赡给之,并散私帛以赏其战士。 梁武帝征调衡州刺史韦粲担任散骑常侍,任命都督长沙人欧阳为监州事。韦粲是韦放的儿子。当韦粲回到庐陵时,听说侯景叛乱,韦粲简拔部下,率领五千精锐士兵,加倍赶路前去援救朝廷。部队来到豫章,听说侯景已经出了横 江,韦粲便到内史刘孝仪那里与他商议。刘孝仪说:“如果情况真的是这样的话,皇上应该有命令传达下来。怎么可以轻信别人说的话,轻率地行动起来自相惊扰呢!或许事情并不是这样。”这时刘孝仪设置了洒宴,韦粲听完他的话勃然大怒,把酒杯摔在地上说:“叛贼已经渡过了长江,就要逼近皇宫了。水上、陆地的交通已全部被阻断,朝廷么会有空闲向我们 通报情况呢?假如朝廷无法发出命令,难道我们自己能够安心么!韦粲今天哪儿有情绪饮酒!”于是,他就骑着马飞快地出去布置军事行运。将要出发时,正赶上江州刺史当阳公萧大心派遗使者前来邀请韦粲。韦粲于是骑着快马前去会见萧大心。他对萧大心说:“长江上游的藩镇,江州离京城最近,殿下按情理来说,应该行动在前面的。但您是中流砥柱,身负重任,应做后应,不能没有主将。现在,我们应该暂且虚张声势,移军镇守湓城,派遗你的副将随我一同去,就足够了。”萧大心同意了他的建议,便派遣中兵柳昕率领二千人马跟随韦粲一同前去。韦粲到达南洲时,他的表弟司州刺史柳仲礼也率领一万多步兵、骑兵到了横江。韦粲于是把粮食、武器提供给柳仲礼,并且把自己的金银、绢帛散发给柳仲礼的士兵用来奖赏他们。 西豫州刺史裴之高自张公洲遣船渡仲礼,丙辰夜,粲、仲礼及宣猛将军李孝钦、前司州刺史羊鸦仁、南陵太守陈文彻,合军屯新林王游苑。粲议推仲礼为大都督。报以众军;裴之高自以看位,耻居其下,议累日不决。粲抗言于众曰:“今者同赴国难,义在除贼。所以推柳司州者,正以久捍边疆,先为侯景所惮;且士马精锐,无出其前。若论位次,柳在粲下,语其年齿,亦少于粲,直以社稷之计,不得复论。今日形势,贵在将和,若人心不同,大事去矣。裴公朝之旧德,岂应复挟私情以沮大计!粲请为诸军解之。”乃单舸至之高营,切让之曰:“今二宫危逼,猾寇滔天,臣子当戮力同心,岂可自相矛!豫州必欲立异,锋镝便有所归。”之高垂泣致谢,遂推仲礼为大都督。 西豫州刺史裴之高自张公洲派出船只把柳仲礼的军队渡过江。丙辰(三十日)夜里,韦粲、柳仲礼以及宣猛将军李孝钦、前司州刺史羊鸦仁、南陵太守陈文彻等人的军队会合在一起,驻扎在新林的王游苑。韦粲提议推举柳仲礼担任大都督,告知下游的军队。裴之高自认为年龄和官位比别人高,耻于居柳仲礼之下,韦粲的提议多日没有决定下来。韦粲高声对众人说:“今天我们共赴国难,为了铲除叛贼。我之所以推举柳司州,只是因为他长期守卫边疆,以前曾让侯景害怕。况且他的人马精锐,没有人能超过他。如果论地位、资格,柳仲礼在我下面,如果论年龄大小,他也比我年少。只是为国家考虑才这样做,大家不要再争论了。现在的形势,贵在将领团结。如果人心不统一,大事就完了。裴公是朝廷中的有德望的老臣,怎么能夹带个人情感,败坏国家大计呢!我韦粲请求为各路军队解决这件事。”于是,韦粲一个人乘船来到裴之高的军营,他语重心长地责备裴之高道:“现在,皇上和太子危在旦夕,狡诈的敌人罪恶滔天,做臣子的应该齐心协力,怎么能自相矛盾,裴豫州一定要与大家离心异志的话,刀锋箭就要有所指了。”裴之高流下了眼泪向韦粲谢罪,于是大家推举柳仲礼为大都督。 宣城内史杨的华遣其子雄将郡兵继至,援军大集,众十馀万,缘淮树栅,景亦于北岸树栅以应之。 宣城内史杨白华派遣他的儿子杨雄率领郡里的士兵随后赶来,众多援军汇集在一起,达十万多人。他们沿着秦淮河竖立栅栏,侯景也在河北岸竖立栅栏来对付援军。裴之高与北之横以舟师一万屯张公洲。景囚之高弟、侄、子、孙,临水阵兵,连列于陈前,以鼎镬、刀锯随其后,谓曰:“裴公不降,今即熟之。”之高召善射者使射其子,再发,皆不中。 裴之高与他的弟弟裴之横率一万水军驻扎在张公洲,侯景把裴之高的弟弟、侄子、儿子、孙子关押起来,临河水摆开了战阵,把裴之高的亲属锁在一起押在队列前面,将鼎镬、刀锯放在他们身后,然后对裴之高说:“裴公如果不投降,今天就把他们煮了。”裴之高把善于射箭的人召来,让他用弓箭射中自己的儿子,射了两次,都没有射中。 景帅步骑万人于后渚挑战,仲礼欲出击之。韦粲曰:“日晚我劳,未可战也。”仲礼乃坚壁不出,景亦引退。 侯景率领一万名步兵骑兵在后渚向援军挑战,柳仲礼想带兵出去攻打他,韦粲劝他说:“天色已晚,我军又很疲劳,不能应战。”柳仲礼于是坚守营垒不出来应战,侯景也领兵退了回去。 湘东王绎将锐卒三万发江陵,留其子绥宁侯方诸居守,谘议参军刘之等三上笺请留,答教不许。 湘东王萧绎率领三万名精锐的士兵从江陵出发,让他的儿子绥宁侯萧方诸留守江陵。谘议参军刘之等人多次向萧绎上书请求留下,萧绎不同意。 鄱阳王范遣其将梅伯龙攻王显贵于寿阳,克其罗城;攻中城,不克而退,范益王其众,使复攻之。 鄱阳王萧范派遣他的将领梅伯龙在寿阳攻打王显贵的军队。攻克了外城,接着又攻打内城,没能攻克,便退了回来。萧范为他增加了军队,让他再次攻打寿阳。 东魏大将军澄患民钱滥恶,议不禁民私铸;但悬称市门,钱不重五铢,得入市。朝议以为年谷不登,请俟他年,乃止。 东魏大将军高澄担心民间货币太粗劣、分量不足,便考虑不禁止百姓自己铸造钱。但在市场门口挂上秤,凡是不够五铢重的钱,一律不能入市场流通。朝廷官员商议后认为今年粮食欠收,请等其它年份再实行这一政策,高澄便没有实施此项措施。 [23]魏太师泰杀安定国臣王茂而非其罪。尚书基丞柳庆谏,泰怒曰:“卿党罪人,亦当坐!”执庆于前。庆辞色不挠,曰:“庆闻君蔽于事为不明,臣知而不争为不忠,庆既竭忠,不敢爱死,但惧公为不明耳。”泰寤,亟使赦茂,不及,乃赐茂家钱帛曰:“以旌吾过。” [23]西魏太师宇文泰要杀他的封地臣属王茂,但他并没有死罪。尚书左丞柳庆向宇文泰提出不同意见,宇文泰恼怒地说:“你偏袒罪人,也应当被治罪。”便把柳庆拘捕起来。柳庆言语神色毫不屈服,他说道:“柳庆我听说,做国君的被事情的假象蒙蔽就是不明,做臣子的知道事情真相而不支争辩就是不忠。我然竭尽全力为国进忠了,不敢吝惜自己的生命,只是我怕你不明啊。”宇文泰这才醒悟,急忙派人传令赦免王茂。结果没有得及。于是,宇文泰便赐给王茂的家属很多的钱帛说:“用它来表明我的过失吧。” [24]丙辰晦,柳仲礼夜入韦粲营,部分众军。旦日,会战,诸将各有据守,令粲顿青塘。粲以青塘当石头中路,贼必争之,颇惮之。仲礼曰:“青塘要地,非兄不可;若疑兵少,当更遣军相助。”乃使直将军刘叔胤助之。 [24]丙辰晦(三十日),柳仲礼夜间进入韦的军营,部署各路军队。第二天早上,与侯景的军队交战。各个将领各有自己要把守的地方。柳仲礼命令韦粲屯驻在青塘。由于青塘处于通往石头的道路正中,叛贼一定会争夺此地,韦粲很害怕屯驻在那里。柳仲礼对韦粲说:“青塘是战略要地,非得老兄你去不可。如果你担心兵力少的话,我会再派军队协助你。”于是,柳仲礼便派遣直将军刘叔胤协助韦粲。----------------------------------------------------------------------------------------------------------------------------------------------------------------资治通鉴第一百六十二卷 梁纪十八 高祖武皇帝十八太清三年(己已、549)梁纪十八 梁武帝太清三年(己已,公元549年) [1]春,正月,丁巳朔,柳仲礼自新亭徙营大桁。会大雾,韦粲军迷失道,比及青塘,夜已过半,立栅未合,侯景望见之,亟帅锐卒攻粲。粲使军主郑逸逆击之,命刘叔胤以舟师截其后,叔胤畏懦不敢进,逸遂败。景乘胜入粲营,左右牵粲避贼,粲不动,叱子弟力战,遂与子尼及三弟助、警、构、从弟昂皆战死,亲戚死者数百人。仲礼方食,投箸被甲,与其麾下百骑驰往救之,与景战于青塘,大破之,斩首数百级,沉淮水死者千余人。仲礼将及景,而贼将支伯仁自后斫仲礼中肩,马陷于小淖,贼聚刺之,骑将郭山石救之,得免。仲礼被重疮,会稽人惠吮疮断血,故得不死,自是景不敢复济南岸,仲礼亦气索,不复言战矣。 [1]春季,正月,丁巳朔(初一),柳仲礼将新亭的军营迁往大桁。这一天遇上有大雾,书粲的军队的在路上迷失了方向,等他们到达青塘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军营外围扎下的栅栏还没来得及合拢,侯景就已经望见,他迅速率领精锐部队前来攻打。韦粲派军主郑逸进行迎击,又命令刘叔胤带着乘船的部队从后面截击。刘叔胤心里害怕不敢前进,郑逸于是遭到了失败。侯景乘胜攻进韦粲的军营,韦粲身边的下属都拉韦粲躲避贼兵,韦粲一动不动,大声命令子弟奋力战斗,最后他与儿子韦尼以及三个弟弟韦助、韦警、韦构,还有堂弟韦昂一起战死了,同时死去的亲戚共有几百人。战斗开始时,柳仲礼正在吃饭,他扔下筷子,穿上盔甲,与他的一百来名下属骑马赶去救援,在青塘和侯景展开激战,将侯景的部队打得大败,斩敌人首级数百,敌人淹死在秦淮河的达一千多人。柳仲礼的槊眼看就要扎到侯景,正在这时,叛贼将领支伯仁从后面挥刀砍中柳仲礼的肩膀,柳仲礼骑的马陷入泥淖里,贼兵的长矛集中向他刺去,幸好骑兵将领郭山石赶上去救援,柳仲礼才得免一死。见到柳仲礼身受重伤,会稽人惠为他吸吮伤口止血,所以柳仲礼最后没有死去。从此,侯景不敢再渡河到南岸,柳仲礼也失去了原来的气势,不再提要和对方交战了。 邵陵王纶复收散卒,与东扬州刺史临城公大连、新淦公大成等自东道并至;庚申,列营于桁南,亦推柳仲礼为大都督。大连,大临之弟也。 邵陵王萧纶重新聚集逃散的士兵,与东扬州刺史临城公萧大连、新淦公萧大成等人一起从东边赶到了;庚申(初四),他们在大桁的南面排列起营垒,也推举柳仲礼为大都督。萧大连是萧大临的弟弟。 朝野以侯景之祸共尤朱异,异惭愤发疾,庚申,卒。故事:尚书官不以为赠,上痛惜异,特赠尚书右仆射。 梁朝朝廷内外都因为侯景造成的祸患而责怪朱异,朱异愤恨、惭愧,渐渐发病,庚申(初四),去世。以往的制度规定:尚书官不能作为追封,梁武帝对朱异的死感到痛惜,特地追封他为尚书右仆射。 甲子,湘东世子方等及王僧辩军至。 甲子(初八),梁朝湘东王的嫡长子萧方等以及王僧辩的部队赶到。 [2]戊辰,封山侯正表以北徐州降东魏,东魏徐州刺史高归彦遣兵赴之。归彦,欢之族弟也。 [2]戊辰(十二日),梁朝封山侯萧正表带领北徐州军民投降了东魏,东魏徐州刺史高归彦派遗部队赶到北徐州。高归彦是高欢的同族弟弟。 [3]己巳,太子迁居永福省。高州刺史李迁仕、天门太守樊文皎将援兵万馀人至城下。台城与援军信命久绝,有羊车儿献策,作纸鸱,系以长绳,写敕于内,放以从风,冀达众军,题云:“得鸱送援军,赏银百两。”太子自出太极殿前乘西北风纵之,贼怪之,以为厌胜,射而下之。援军募人能入城送启者,鄱阳世子嗣左右李朗请先受鞭,诈为得罪,叛投贼,因得入城,城中方知援兵四集,举成鼓噪。上以朗为直将军,赐金遣之。朗缘钟山之后,宵行昼伏,积日乃达。 [3]己巳(十三日),梁朝的皇太子搬到永福省居住。高州刺史李迁仕、天门太守樊文皎率领一万多名援兵赶到城下。朝廷与援军之间的书信往来已经中断很久,有一位叫羊车儿的人出了一个主意,按照这一主意做了一只纸鸢,在上面系上长绳,将敕令写在里头,顺风放出去,希望它能到达援军中的任何崐一支部队里。为了保证成功,纸鸢上还题上这样几个字:“如果得到纸鸢后把它送给援军,将赏一百两银子。”皇太子亲自走到太极殿的前面,乘着西北风放出纸鸢,贼兵见了觉得奇怪,以为这是一种能以诅咒制服人的巫术用品,就把它射了下来,援军那一边也在招募能进入都城呈送文书的人,鄱阳王嫡长子萧嗣身边的下属李朗主动请求先打自己一顿鞭子,然后假装得罪了上司,叛逃到贼兵那里,因此得到机会进入城中,城中的军民这才知道援军已经聚集在周围,全城上下高兴得又是擂鼓又是呐喊。梁武帝任命李朗为直将军,赏赐他金银后又派他出城。李朗沿着钟山的后面,晚上行走白天潜伏,几天之后才到达援军的营垒。 癸未,鄱阳世子嗣、永安侯确、庄铁、羊鸦仁、柳敬礼、李迁仕、樊文皎将兵渡淮,攻东府前栅,焚之;侯景退。众军营于青溪之东,迁仕、文皎帅锐卒五千独进深入,所向推靡。至菰首桥东,景将宋子仙伏兵击之,文皎战死,迁仕遁还。敬礼,仲礼之弟也。 癸未(二十七日),鄱阳王的嫡长子萧嗣、永安侯萧确、庄铁、羊鸦仁、柳敬礼、李迁仕、樊文皎率领部队渡过秦淮河,攻打并焚烧了东府前面的栅栏;侯景向后退却。援军的大部队在青溪的东面安营扎寨,李迁仕、樊文皎率领五千名精锐的士兵单独前进,一直深入到敌军营地,每到一个地方,都把敌人打得一败涂地。打到菰首桥东面的时候,侯景手下的将领宋子仙埋伏的部队袭击了他们,樊文皎战死,李迁仕逃了回去,柳敬礼是柳钟礼的弟弟。 仲礼神情傲狠,陵蔑诸将,邵陵王纶每日执鞭至门,亦移时弗见,由是与纶及临城公大连深相仇怨。大连又与永安侯确有隙,诸军互相猜阻,莫有战心。援军初至,建康士民扶老携幼以候之,才过淮,即纵兵剽掠。由是士民失望,贼中有谋应官军者,闻之,亦止。 柳仲礼看上去总是一副傲慢狠毒的样子,平时经常欺侮怠慢各位将领,邵陵王萧纶按照部将求见主帅时的礼节,每天拿着鞭子来到他的门口,他也好长时间不见。由于这一点,他与萧纶以及临城公萧大连结下了深深的仇怨。萧大连又和永安侯萧确有矛盾,这些部队之间互相猜疑,给对方设置障碍,都没有打仗的心思。。援军刚到的时候,建康的老百姓纷纷扶老携幼出来迎接,可是部队刚刚渡过秦淮河,就放纵将士们抢劫掠夺。老百姓们因此都感到失望,叛贼里面一些人原来打算响应官军,听到这一情况之后,也停止了自己的行动。 [4]王显贵以寿阳降东魏。 [4]王显贵率领寿阳军民投降了东魏。 [5]临贺王记室吴郡顾野王起兵讨侯景,二月,己丑,引兵来至。初,台城之闭也,公卿以食为念,男女贵贱并出负米,得四十万斛,收诸府藏钱帛五十万亿,并聚德阳堂,而不备薪刍、鱼盐。至是,坏尚书省为薪。撤荐,以饲马,荐尽,又食以饭。军士无,或煮铠、熏鼠、捕雀而食之。御甘露厨有乾苔,味酸咸,分给战士。军人屠马于殿省间,杂以人肉,食者必病。侯景众亦饥,抄掠无所获;东城有米,可支一年,援军断其路。又闻荆州兵将至,景甚患之。王伟曰:“今台城不可猝拔,援兵日盛,吾军乏食,若伪求和以缓其势,东城之米,足支一年,因求和之际,运米入石头,援军必不得动,然后休士息马,善修器械,伺其懈怠击之,一举可取也。”景从之,遣其将任约、于子悦至城下,拜表求和,乞复先镇。太子以城中穷困,白上,请许之。上怒曰:“和不如死!”太子固请曰:“侯景围逼已久,援军相仗不战,宜且许其和,更为后图。”上迟回久之,乃曰:“汝自图之,勿令取笑千载。”遂报许之。景乞割江右四州之地,并求宣城王大器出送,然后济江。中领军傅岐固争曰:“岂有贼举兵围宫阙而更与之和乎!此特欲却援军耳。戎狄兽心,必不可信。且宣城嫡嗣之重,国命所系,岂可为质!”上乃以大器之弟石城公大款为待中,出质于景。又敕诸军不得复进,下诏曰:“善兵不战,止戈为武。可以景为大丞相,都督江西四州诸军事,豫州牧、河南王如故。”己亥,设坛于西华门外,遣仆射王克、上甲侯韶、史部郎萧与于子悦、任约、王伟登坛共盟。太子詹事柳津出西华门,景出栅门,遥相对,更杀牲歃血为盟。既盟,而景长围不解,专修铠仗,托云“无船,不得即发”,又云“恐南军见蹑”,遣石城公还台,求宣城王出送;邀求稍广,了无去志。太子知其诈言,犹羁縻不绝。韶,懿之孙也。 [5]南梁临贺王的记室,吴郡人顾野王拉起队伍讨伐侯景,二月,己丑(崐初三),顾野王率部队赶到了京城。当初,台城关闭城门的时候,公卿们将粮食问题记挂在自己的心上,男的、女的、尊贵的、低贱的都出来背米,一共得到四十万斛粮食,同时还收集了各个府第贮藏的钱和帛达五十万亿,它们全都集中在德阳堂,但是他们并没有储备柴禾、牲口草料,以及鱼、盐。到了此时,只好拆除尚书省的建筑作木柴,拿掉垫席,磨碎了以后喂马,垫席用光了,又把米饭喂马。士兵们没有肉吃之后,有的人都煮甲衣上的皮革,烤老鼠,捕捉鸟雀来吃。皇室的厨房里有一种干的海苔,味道又酸又咸,不得已拿出来分给战士。军人们在皇宫与各省的办公地点之间杀马,煮的马肉中还夹杂着人肉,吃得人无不得病。侯景的部队也很饥饿,四处搜寻掠夺没有取得什么收获。东府城里有不少大米,可以供应部队整整一年,可是去那里的路被援军切断了。在这种情况下,侯景又听说荆州的部队将要赶到,心里非常害怕。王伟对他说:“现在看来,台城不可能迅速攻克,对方的援军力量日益强大,而我们的部队缺少粮食,如果我们假装向他们求和的话,可以缓解他们逼近的势头,东城的大米,足够让我们吃一年,趁着求和的时候,把大米运进石头城,援军一定不敢行动,然后我们使将士与战马都得到休息,修理好有关器械,看到对方懈怠下来再攻击他们,一下子就可以夺取台城。”侯景接受了他的建议,派遣手下的将领任约、于子悦来到台城下面,恭敬地递上文书求和,请皇上允许他去恢复原先镇守的失地。皇太子考虑到城里已穷困不堪,就将此事禀报给梁武帝,请他答应侯景的要求。梁武帝愤怒地说道:“跟侯景和好,还不如死!”皇太子再三请求说:“侯景围困逼迫我们已经很久,我们的援军又相互推诿不投入战斗,应该暂且答应与侯景媾和,以后再作其它打算。”梁武帝犹豫了很久才说:“你自己考虑吧,不要让千载以下的人讥笑。”于是派人告诉侯景,说皇上已答应他的请求。侯景乞求朝廷割让长江西面的四个州给他,又表示得让宣城王萧大器出来相送,然后他才渡过长江。中领军傅岐态度坚决地争辩说:“哪有叛贼兴兵包围宫殿,而我们转过头来跟他们媾和的道理!侯景现在的这一行动是想让援军撤走而已。戎狄侯景人面兽心,绝对不能相信。况且宣城王是皇上的直系后裔,地位重要,国家的命运维系在他的身上,怎么可以叫他去当人质!”梁武帝于是便任命萧大器的弟弟,石城公萧大款为侍中,派他去侯景部做人质。他又命令各路援军一律不得再前进,同时还颁下这样的诏书:“善于用兵的人不必以刀兵定胜负,止与戈两字合成为‘武’。我可以再任命侯景为大丞相,统管江西四个州诸军事,仍照旧担任豫州牧、河南王之职。”己亥(十三日),梁武帝在西华门外设立神坛,派遣仆射王克、上甲侯萧韶、吏部郎萧与于子悦、任约、王伟一同登上神坛订立盟约。太子詹事柳津来到西华门外,侯景则来到栅门外,遥遥相对,双方再屠宰牲畜,口中含血,订立盟誓。盟约订立以后,侯景却长时间地不解除原来的包围,集中精力专门修缮铠甲与兵器,还找借口说:“没有船只,不能立即出发。”又说:“害怕那些屯驻在秦淮河南岸的援军追击我们。”他叫石城公返回台城,要宣城王出来相送,提的要求越来越多,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皇太子明知他说的都假话,却还是不停地笼络他。萧韶是萧懿的孙子。 庚子,前南兖州刺史南康王会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退、西昌侯世子众合三万,至于马洲,景虑其自白下而上,启云:“请北军聚还南岸,不尔,妨臣济江。”太子即勒会理自白下城移军江潭苑。退,恢子之也。 庚子(十四日),前南兖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谭侯萧退,西昌侯的嫡长子萧率领合起来数量为三万的人马来到马洲。侯景担心他们从白下攻打上来,就向梁武帝呈交奏折,说,“请让驻扎在北面马洲的部队聚集起来,回到南岸去,如果不这样的话,就会妨碍我们渡长江。”皇太子便命萧会理将部队从白下城转移到江潭苑。萧退是萧恢的儿子。 辛丑,以邵陵王纶为司空,鄱阳王范为征北将军,柳仲礼为侍中、尚书右仆射。景以于子悦、任约、傅士皆为仪同三司,夏侯为豫州刺史,董绍先为东徐州刺史 ,徐思玉为北徐州刺史 ,王伟为散骑常侍,上以伟为侍中。 辛丑(十五日),梁武帝任命邵陵王萧纶为司空,鄱阳王萧范为征北将军,柳仲礼为侍中,尚书右仆射。侯景任命于子悦、任约、傅士三人为仪同三司,夏侯为豫州刺史,董绍先为东徐州刺史 ,徐思玉为北徐州刺史 ,王伟为散骑常侍。梁武帝又任命王伟为侍中。 乙卯,景又启曰:“适有西岸信至,;高澄已得寿阳、钟离,臣今无所投足,求借广陵并谯州,俟得寿阳,即奉还朝廷。”又云:“援军既在南岸,须于京口渡江。”太子并答许之。 乙卯(疑误),侯景又启奏梁武帝,说:“刚才我接到一封来自西岸的信,上面说高澄已经取得了寿阳、钟离这两地方,我现在没有地方可以立足,请求皇上将广陵和谯州借给我,等我夺取了寿阳,马上会把广陵和谯州奉还给朝廷。”又说:“援军既然在南岸,我军说必须在京口渡江。”对这些要求,皇太子全都答应了。 癸卯,大赦 癸卯(十七日),梁朝大赦天下。 庚戌,景又启曰:“永安侯确、直赵威方频隔栅见诟云:‘天子自与汝盟,我终当破汝。’乞召侯及威方入,即当引路。”上遣史部尚书张绾召确,辛亥,以确为广州刺史,威方为盱眙太守。确累启固辞,不入,上不许。确先遣威方入城,因欲南奔。邵陵王纶泣谓确曰:“围城既久,圣上忧危,臣子之情,切于汤火。故欲且盟而遣之,更申后计。成命已决,何得拒违!”时台使周石珍、东宫主书左法生在纶所,确谓之曰:“侯景虽云欲去而不解长围,意可见也。今召仆入城,何益于事!”石珍曰;“敕旨如此,郎那得辞!”确意尚坚,纶大怒,谓赵伯超曰:“谯州为我斩之!持其首去!”伯超挥刃眄确曰:“伯超识君侯,刀不识也。”确乃流涕入城。 庚戌(二十四日),侯景又递上奏折,说:“永安侯萧确,直赵威方频繁地隔着栅栏骂我说:‘皇上同你订立盟约是他自己的事,我反正终究要打败你。’我乞求皇上叫永安侯与赵威方入城,我将立即指挥部队上路返回北方。”梁武帝派遗吏部尚书张绾去召回萧确。辛亥(二十五日),梁武帝任命萧确为广州刺史,赵威方为盱眙太守。萧确屡次启奏梁武帝,坚决推辞,不进台城,但是梁武帝没有答应。萧确先派遣赵威方进城,自己想奔向南面的荆、江二镇。邵陵王萧纶流着眼泪对萧确说:“台城已经被围困很久,皇上的处境危险,让人忧虑,作为臣下和儿子的心情,就跟沸水与大火差不多,所以我们想暂且与侯景订立盟约,打发他离开。以后再作其它打算。这一决定已经作出,怎么能够抗拒与违反?”此时,台使周石珍,东宫主书左法生正在萧纶的住所,萧确对他们说:“侯景虽然说要撤离,但又不解除长长的包围圈,他的意图由此可见。现在皇上叫我进城,对现在的局势能有什么好处呀?”周石珍回答说:“皇上的圣旨叫你这么做,你哪能推辞?”萧确的主意还是不动摇,萧纶非常愤怒,对赵伯超说道:“你替我把他杀了,提着他的头颅进城!”赵伯超挥起腰刀斜眼看着萧确说:“我本人认识君侯您,可是手中的刀却不认识你。”萧确这才流着眼泪进入台城。 上常蔬食,及围城日久,上厨蔬茹皆绝,乃食鸡子。纶因使者暂通,上鸡子数百枚,上手自料简,哽咽。 梁武帝平时经常吃蔬菜,随着台城被包围的时间一长,皇帝专用厨房里的蔬菜都吃光了,他就开始吃鸡蛋。萧纶趁着使者能够与台城取得短时间的联系的机会,呈送给梁武帝几百个鸡蛋,梁武帝一边亲手料理,一边哽咽抽泣。 湘东王绎军于郢州之武城,湘州刺史河东王誉军于青草湖,信州刺史桂阳王军于西峡口,托云俟四方援兵,淹留不进。中记室参军萧贲,骨鲠士也,以绎不早下,心非之,尝与绎双六,食子未下,贲曰:“殿下都无下意。”绎深衔之。及得上敕,绎欲旋师,贲曰:“景以人臣举兵向阙,今若放兵,末及渡江,童子能斩之矣,必不为也。大王以十万之众,未见贼而退,奈何!”绎不悦,未几,因事杀之。,懿之孙也。 湘东王萧绎的部队驻扎在郢州的武城。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的部队驻扎在青草湖,信州刺史桂阳王萧的部队驻扎在西峡口,他们都借口要等待四面来的援兵,久留在原地不前进。中记室参军萧贲是位耿直的人,看到萧绎不尽早向下游进发,心里反感。他曾经和萧绎玩一种叫做双六的赌博游戏,吃了子却不拿下,对萧绎说:“殿下您全然没有下的意思。”萧绎深深地恨上了萧贲。等得到梁武帝诏书,萧绎准备回师原地,萧贲对他说:“侯景以臣子的身份带兵攻打皇宫,现在他如果放下武器,那么等不到渡江,一个小孩子就能杀掉他,所以他必定不会这么做。大王您拥有十万大军,还没看见叛贼就撤退,这是为什么?”萧绎听了很不高兴,没有多久,就找了一个理由杀掉了萧贲。萧是萧懿的孙子。[6]东魏河内民四千馀家,以魏北徐州刺史司马裔,其乡里也,相帅归之。丞相泰欲封裔,裔固辞曰:“士大夫远归皇化,裔岂能帅之!卖义士以求荣,非所愿也。” [6]东魏河内地区有四千多家百姓,因为西魏的北徐州刺史司马裔是他们的同乡,所以都相互领着归附了他。丞相宇文泰想要授司马裔爵位,司马裔坚决推辞,说:“读书人远道而来归附到皇上的政令、教化所能达到的地方,我司马裔哪里能够率领他们!出卖忠义之士以追求荣华富贵,不是我愿意做的事情。” [7]侯景运东府米入石头,既毕,王伟闻荆州军退,援军虽多,不相统壹,乃说景曰:“王以人臣举兵,围守宫阙,逼辱妃主,残秽宗庙,擢王之发,不足数罪。今日持此,欲安所容身乎!背盟而捷,自古多矣,愿且观其变。”临贺王正德亦谓景曰:“大功垂就,岂可弃去!”景遂上启,陈帝十失,且曰:“臣方事睽违,所以冒陈谠直。陛下崇饰虚诞,恶闻实录,以袄怪为嘉祯,以天谴为无咎。敷演六艺,排摈前儒,王莽之法也。以铁为货,轻重无常,公孙之制也。烂羊镌印,朝章鄙杂,更始、赵伦之化也。豫章以所血雠,邵陵以父存而冠布,石虎之风也。修建浮图,百度糜费,使四民饥馁,笮融、姚兴之代也。”又言:“建康宫室崇侈,陛下唯与主书参断万机,政以贿成,诸阉豪盛,众僧殷实。皇太子珠玉是好,洒色是耽,吐言止于轻薄,赋咏不出《桑中》;邵陵所在残破;湘东群下贪纵;南康、定襄之属,皆如沐猴而冠耳。亲为孙侄,位则藩屏,臣到百日,谁肯勤王!此而灵长,未之有也。昔鬻拳兵谏,王卒改善,今日之举,复奚罪乎!伏愿陛下大惩大戒,放谗纳忠,使臣无再举之忧,陛下无婴城之辱,则万姓幸甚!” [7]侯景将东府的大米运进石头城,事情办完之后,王伟听说来自荆州的部队已经撤退,援军的人数虽然多,但是相互不统一,于是就劝侯景道:“大王您以臣子的身份发动兵变,包围皇宫,逼迫污辱妃嫔,毁坏弄脏宗庙,犯下的罪行之多,就是拔掉大王您的头发来数也不够。今天弄到这种地步,您还想平平安安地呆在一个地方吧?背弃盟约而取得胜利这类事情,自古以来就很多,希望您暂且观察事态的发展。”临贺王萧正德也对侯景说:“大功眼看就要告成,怎么可以放弃呢?”侯景于是上书梁武帝,陈述梁武帝的十大过失,并且说:“我正要准备离去,所以冒昧地陈述以下谠直之言。陛下您喜欢崇饰虚诞,恶闻实录,将妖怪视为呈祥的象征,而对上天的谴责却置若罔闻。您解说六艺,排斥前儒之说,这是王莽的做法。您用铁来铸造货币,轻重时常变化,这是公孙述所采用的办法。您还滥授官爵,乱刻官印,使官职象烂羊头,烂羊胃一样不值钱,弄得朝纲混乱,这是汉朝更始年间、晋代司马伦篡位时期的风气。豫章王萧综将父皇视为仇敌,邵陵王萧纶在父皇在世之时,便把一个老头装扮成自己的父亲而加以捶打,这是晋代石虎的作法。您还大肆建造佛塔,造成极大的浪费,使得四方的百姓饥饿不堪,这分明又是当年笮融、姚兴佞佛的再演。”侯景又说:“建康的皇宫中移崇奢侈的风气,陛下您只跟主书一道决断各种机要大事,政务要通过贿赂才能办成,宦官们豪奢富足,僧人们产业殷实。皇太子一味喜好珠宝,沉湎于洒宴与女色之中,说出的都是轻薄的话语,撰写与呤咏的都是淫荡的诗赋;邵陵王到处残害百姓,湘东王的官员们贪婪放纵;南康王、定襄王的下属个个沐猴而冠,象孙子、侄子一类的亲人,都封王封侯,我到这里都一百天了,又有谁真的前来保卫王室?象这样而能国运绵长,以前从来未曾有过。昔日鬻拳以武器强谏楚王,楚王最终改正了自己的错误,我今天的举动,又有什么罪过呢?我希望陛下您受到这次小的惩罚之后,能够进一步警戒自己,放逐那些谗佞小人,接纳忠贞的臣子,这样就能使我不用忧虑再次发动兵变,陛下您也不用蒙受被围困在城中的耻辱了,这对百姓来说也是非常幸运的!” 上览启,且惭且怒。三月,丙辰朔,立坛于太极殿前,告天地,以景违盟,举烽鼓噪。初,闭城之日,男女十余万,擐甲者二万馀人;被围既久,人多身肿气急,死者什八九,乘城者不满四千人,率皆赢喘。横尸满路,不可瘗埋,烂汁满沟。而众心犹望外援。柳仲礼唯聚妓妾、置酒作乐,诸将日往请战,仲礼不许。安南侯骏说邵陵王纶曰:“城危如此,而都督不救,若万一不虞,殿下何颜自立于世!今宜分军为三道,出贼不意攻之,可以得志。”纶不从。柳津登城谓仲礼曰:“汝君父在难,不能竭力,百世之后,谓汝为何!”仲礼崐亦不以为意。上问策于津,对曰:“陛下有邵陵,臣有仲礼,不忠不孝,贼何由平!” 梁武帝阅读着这份文书,又羞惭又愤怒。三月,丙辰朔(初一),他下令在太极殿前设立祭坛,禀告天地,以侯景违背盟约为由,举起烽火擂鼓呐喊,准备与侯景继续战斗。当初,城门关闭的时候,城里有男男女女十几万人,披盔带甲的将士有二万多人;被围困的时间一长,大多数人身体浮肿,气喘吁吁,十个人中有八九个死亡,登上城墙的不满四千人,他们都瘦弱不堪。城里的道路到处横躺着尸体,无法掩埋,腐料后的尸体流出的汁液积满了沟渠。在这样的时刻,大家将希望还寄托在外面的援军身上。柳仲礼只知聚集歌舞妓女,终日设洒宴寻欢作乐,将领们天天去向他请战,他都没有答应。安南侯萧骏劝说邵陵王萧纶道:“台城面临的危险已经如此严重,但是都督却还不去救援,如果万一真的发生了料想不到的事,那么殿下您还有什么脸面在这个世界上立身?现在我们应该把部队分成三路,出其不意地攻打叛贼,一定可以取胜。”萧纶没有听从他们的意见。柳津登上城楼对柳仲礼说:”你的君王与父亲正在受难,而你却不能竭尽全力救援,百世以后,人们将会把你说成什么人?”柳仲礼听了也不在意。梁武帝向柳津询问计策,柳津回答说:“陛下您有邵陵王这样的儿子,我有柳仲礼这样的儿子,他们不忠又不孝,叛贼怎能平定呢?” 戊午,南康王会理与羊鸦仁、赵伯超等进营于东府城北,约夜渡军。既而鸦仁等晓犹未至,景众觉之,营未立,景使宋子仙击之,赵伯超望风退走。会理等兵大败,战及溺死者五千人。景积其首于阙下,以示城中。 戊午(初三),南康王萧会理与羊鸦仁、赵伯超等人把军营推进到东府城的北面,约定晚上指挥部队渡江。到了拂晓,羊鸦仁等人还未到指定地点,侯景的部队就已发现。没等援军建立营地,侯景便派遣宋子仙前来攻击,赵伯超望风而逃。萧会理等人的部队遭到惨重的失败,战死以及淹死的达五千人。侯景把这些人的头颅堆到宫门下面,向城里人展示。 景又使于子悦求和,上使御史中丞沈浚到景所。景实无去志,谓浚曰:“今天时方热,军未可动,乞且留京师立效。”浚发愤责之,景不对,横刀叱之。浚曰:“负恩忘义,违弃诅盟,固天地所不容!沈浚五十之年,常恐不得死所,何为以死相惧邪!”因径去不顾,景以其忠直,舍之。 侯景又派于子悦向梁武帝求和。梁武帝派御史中丞沈浚来到侯景处。侯景实际上并没有离去的想法,他对沈浚说:“现在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我们的部队无法行动,请让我们暂且留在就城立功效力。”听罢,沈浚愤怒地遣责起侯景,侯景不作正面回答,而是横刀喝斥沈浚,示意要杀掉他。沈浚说道:“你忘恩负义,违背盟誓,本身就被天地所不容!我沈浚已经五十岁,经常担心自己不能死得其所,你何必要用死来吓唬我?”说着,他头也不回就径直离去。侯景敬佩他忠诚正直,放掉了他。 于是景决石阙前水,百道攻城,昼夜不息。邵陵世子坚屯太阳门,终日饮,不恤吏士,其书佐董勋、熊昙朗恨之。丁卯,夜向晓,勋、昙朗于城西北楼引景众登城,永安侯确力战,不能却,及排闼入启上云:“城已陷。”上安卧不动,曰:“犹可一战乎?”确曰:“不可。”上叹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因谓确曰:“汝速去,语汝父:勿以二宫为念。”因使慰劳在外诸军。 侯景于是挖开皇宫石门前的玄武湖,引出里面的湖水灌城,开始从各处攻城,昼夜不停。邵陵王的嫡长子萧坚屯驻在太阳门,终日不是赌博就是饮洒,不体恤手下官史与将士的疾苦,他的书佐董勋、能昙朗恨透了他。丁卯(十二日),下半夜临近拂晓的时候,董勋、熊昙朗从台城的西北楼引导侯景的人马攀登上来,永安侯萧确奋力拼搏,不能打退敌人,就推开宫中的小门启禀梁武帝道:“台城已经陷落了。”梁武帝平静地躺着不动,问道:“还可以打一仗吗?”萧确回答说:“已经不行了。”梁武帝叹了一口气说道:“从我这儿得到的,又从我这儿失去,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他于是对萧确说道:“你快些离开,告诉你的父亲不要记挂我和太子。”于是便派萧确慰劳在外面的各路援军。 俄而景遣王伟入文德殿奉谒,上命褰帘开户引伟入,伟拜呈景启,称:“为奸佞所蔽,领众入朝,惊动圣躬,今诣阙待罪。”上问:“景何在?可召来崐。”景入见于太极东堂,以甲士五百人自卫。景稽颡殿下,典仪引就三公榻。上神色不变,问曰:“卿在军中日久,无乃为劳!”景不敢仰视,汗流被面。又曰:“卿何州人,而敢至此,妻子犹在北邪?”景皆不能对。任约从旁代对曰:“臣景妻子皆为高氏所屠,唯以一身归陛下。”上又问:“初渡江有几人?”景曰:“千人。”“围台城几人?”曰:“十万。”“今有几人?”曰:“率土之内,莫非己有。”上俯首不言。 没有多久,侯景派遣三伟来到文德殿拜见梁武帝,梁武帝下令揭起帘幕,打开房门带王伟进来,王伟跪拜之后,将侯景的文书呈交给梁武帝,声称:“我们受到一些奸佞的蒙蔽,带领人马进入朝堂,惊动了皇上,现在特地到宫中等候降罪。”梁武帝问道:“侯景在什么地方?你可以把他叫来。”侯景来太极殿的东堂晋见梁武帝,随身带了五百多顶盔带甲的武士保护自己。侯景在大殿下面跪拜,以额触地,典仪带着他走到三公坐的榻前。梁武帝神色不变,问侯景道:“你在军队里的时间很长,真是劳苦功高呀?”侯景不敢抬头正视梁武帝,汗水流了一脸。梁武又问道:“你是哪个州的人,敢到这里来,你的妻儿还在北方吗?”对这些问题侯景都不能回答。任约在旁边代替侯景回答说:“臣下侯景的妻儿都被高家屠杀光了,只有我单身一人投靠了陛下您。”梁武帝又问道:“当初你渡江过来的时候有多少人?”侯景说道:“一千人。”再问道:“包围台城时共有多少人?”回答说:“十万人。”问:“现在共有多少人?”回答说:“十万人。”问:“现在共有多人?”回答:“四海之内没有不属于我的人。”梁武帝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景复至永福省见太子,太子亦无惧容。侍卫皆惊散,唯中庶子徐、通事舍人陈郡殷不害侧侍。谓景曰:“侯王当以礼见,何得如此!”景乃拜。太子与言,又不能对。 侯景又到永福省去拜见皇太子,皇太子也没有表现出害怕的神情。皇太子身边的侍卫都已惊慌地逃散了,唯独中庶子徐、通事舍人陈郡人殷不害在一旁侍奉。徐对侯景说:“你来拜见应遵守礼节,怎么可以象现在这样?”侯景听了就跪下参拜。皇太子与侯景说话,侯景又不能回答。 景退,谓其厢公王僧贵曰:“吾常跨鞍对陈,矢刃交下,而意气安缓,了无怖心;今见萧公,使人自慑,岂非天威难犯!吾不可以再见之。”于是悉撤两宫侍卫,纵兵掠乘舆、服御、宫人皆尽。收朝士、王侯送永福省,使王伟武德殿,于子悦屯太极东堂。矫诏大赦,自加大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侯景离开之后,对他的厢公王僧贵说道:“我经常跨上马鞍与敌人对阵,面临刀丛箭雨,心绪平稳如常,一点也不害怕;今天见到萧公,心里竟然不由自主地恐慌起来,这岂不是天子的威严难以触犯吗?我不能再见他们了。”于是他把两宫的侍卫都撤掉,放纵将士把皇帝及后妃使用的车辆、服装,还有宫女都抢得一干二净。又将朝上、王侯们捉了送到永福省,派王伟守卫武德殿,于子悦屯驻在太极殿的东堂。侯景接着又伪造梁武帝的诏书,下令大赦天下,还加封自己为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建康士民逃难四出。太子洗马萧允,至京口,端居不行,曰:“死生有命,如何可逃!祸之所来,皆生于利;敬不求利,祸从何生!” 建康的老百姓往四面八方逃难。太子洗马萧允来到京口时,端正地坐着不走,说道:“死生都是命中注定,怎么可以逃掉呢?灾祸都是由利面生的,如果不追求利益,灾祸怎会产生?” 己巳,景遣石城公大款以诏命解外援军。柳仲礼如诸将议之。邵陵王纶曰:“今日之命,委之将军。”仲礼熟视不对。裴之高、王僧辩曰:“将军拥众百万,致宫阙沦没,正当悉力决战,何所多言!”仲礼竟无一言,诸军乃随方各散。南兖州刺史临成公大连、湘东世子方等、鄱阳世子嗣、北兖州刺史湘潭侯退、吴郡太守袁君正、晋陵太守陆经等各还本镇。君正,昂之子也。邵陵王纶奔会稽。仲礼及弟敬礼、羊鸦仁、王僧辩、赵伯超并开营降,军士莫不叹愤。仲礼等入城,先拜景而后见上;上不与言。仲礼见父津,津恸哭曰:“汝非我子,何劳相见!” 己巳(十四日),侯景派遣石城公萧大款带上梁武帝的诏书,去下令解散外面的救援部队。柳仲礼召集各位将领商议此事,邵陵王萧纶对柳仲礼说道:“今天该下什么样的命令,我们都听将军您了。”柳仲礼注目细看萧纶不作回答。裴之高、王僧辩说道:“将军您拥有百万人马,却致使皇宫沦陷,眼下正崐是应该投入全部力量决一死战的时候,何必多言呢?”柳仲礼竟然绐终不发一言,各路援军于是只好分散,回到各自原来驻守的地方去了。南兖州刺史临成公萧大连、湘东王嫡长子萧方等、鄱阳王嫡长子萧嗣、北兖州刺史湘潭侯萧退、吴郡太守袁君正、晋陵太守陆经等人都返回本来镇守的州郡。袁君正是袁昂的儿子。邵陵王萧纶逃往会稽。柳仲礼和他的弟弟柳敬礼,还有羊鸦仁、王僧辩、赵伯超一道打开营门向侯景投降,将士们没有不叹息愤恨的。柳仲礼等人进入京城之后,先拜会侯景然后才晋见梁武帝,梁武帝不跟他们说话。柳仲礼见到了父亲柳津,柳津痛哭道:“你不是我的儿子,何必来跟我相见!” 湘东王绎使全威将军会稽王琳送米二十万石以馈军,至姑孰,闻台城陷,沉米于江而还。 湘东王萧绎派遣全威将军会稽人王琳运送二十万石大米来馈赠援军,到达姑孰时,他们听说台城又经陷落,就将大米沉到江中,然后回去了。 景命烧台内积尸,病笃未绝者亦聚而焚之。 侯景下令焚烧掉宫殿内堆积的尸体,那些病重但是还没有断气的人,也都被堆集在一块烧掉了。 庚午,诏征镇牧守可复本任。景留柳敬礼、羊鸦仁,而遣柳仲礼归司州,王僧辩归竟陵。初,临贺王正德与景约,平城之日,不得全二宫。及城开,正德帅众挥刀欲入,景先使其徒守门,故正德不果入。景更以正德为侍中、大司马,百官皆复旧职。正德入见上,拜且泣。上曰:“‘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庚午(十五日),朝廷颁下诏书征召原来的镇牧守,可以回到他们过去的任所去。侯景留下了柳敬礼、羊鸦仁,而派遣柳仲礼返回司州,王僧辩回归竟陵。当初,临贺王萧正德与侯景约定:平定台城的那一天,不得保全皇上与太子。等到城门打开时,萧正德率领人马挥着刀准备进去,侯景称派手下的士兵把守大门,所以萧正德最终没能达到目的。侯景让萧正德改任侍中、大司马,文武百官都恢复了的原来的职务。萧正德进入皇宫晋见梁武帝,一边跪拜一边哭泣。梁武帝说道:“你眼泪流个不停,是感叹不能再跟他在一起了吧?” 秦郡、阳平、盱眙三郡皆降景,景改阳平为北沧州,改秦郡为西兖州。 秦郡、阳平、盱眙三个郡都向侯景投降了,侯景把阳平改为北沧州,把秦郡改为西兖州。 [8]东徐州刺史湛海珍、北青州刺史王奉伯并以地降东魏。青州刺史明少遐、山阳太守萧邻弃城走,东魏据其地。 [8]东徐州刺史湛海珍、北青州刺史王奉伯都率领全城投降了东魏,青州刺史明少遐、山阳太守萧邻弃城逃跑,东魏占据了这些地方。 [9]侯景以仪同三司萧邕为南徐州刺史,代西昌侯渊藻镇京口,又遗其将徐相攻晋陵,陆经以郡降之。 [9]侯景任命仪同三司萧邕为南徐州刺史,代替西昌侯萧渊藻镇守京口。又派遣手下的将领徐相攻打晋陵郡,郡守陆经率领全郡军民投降。 [10]初,上以河东王誉为湘州刺史,徙湘州刺史张缵为雍州刺史,代岳阳王。缵恃其才望,轻誉少年,迎候有阙。誉至,检括州府付度事,留缵不遣;闻侯景作乱,颇陵蹙缵。缵恐为所害,轻舟夜遁,将之雍部,复虑拒之。缵与湘东王绎有旧,欲因之以杀誉兄弟,乃如江陵。及台城陷,诸王各还州镇,誉自湖口归湘州。桂阳王以荆州督府留军江陵,欲待绎至拜谒,乃还信州。缵遗绎书曰:“河东戴樯上水,欲袭江陵,岳阳在雍,共谋不逞。”江陵游军主朱荣亦遣使告绎云:“桂阳留此,欲应誉、。”绎惧,凿船,沉米,斩缆,自蛮中步道驰归江陵,囚,杀之。 [10]当初,梁武帝任河东王萧誉为湘州刺史,调湘州刺史张缵任雍州刺史,取代岳阳王萧。张缵依仗自己有一定的才能与名望,轻视萧誉年轻,在迎候对方时缺少应有的礼节。萧誉在到任之后,检查州府的交接事宜,留下了张缵没有让他走;他听到侯景犯上作乱的消息后,便常欺侮逼迫张缵。张缵害怕自己被萧誉害死,于是乘上轻捷的小船趁着夜色逃跑了,将要到达雍州时,他又担心萧会拒绝接受他。张缵与湘东王萧绎过去有交情,便想通过他来杀掉萧誉兄弟,于是来到了江陵。等到台城陷落后,藩王们都回到各自镇守的州郡,萧誉也从湖口返回了湘州。桂阳王萧因为荆州都督府的部队留在江陵,准备等萧绎来了之后,拜见了他,再回到信州。张缵送了一封书信给萧绎,说:“河东王和部队乘着挂帆的船只向上游开来,准备袭击江陵,岳阳王在岳州,他们两崐人一同密谋起事。”江陵的机动部队将领朱荣也派人告诉萧绎说:“桂阳王留在这里,是准备响应萧誉、萧。”萧绎很害怕,下令凿沉船只,将大米沉到江底,又砍断了缆绳,从蛮人地区的陆路上骑马赶回江陵,把萧囚禁起来,接着又杀掉了他。 侯景以前临江太守董绍先为江北行台,使赍上手敕,召南兖州刺史南康王会理。壬午,绍先至广陵,众不满二百,皆积日饥疲,会理士马甚盛,僚佐说会理曰:“景已陷京邑,欲先除诸藩,然后篡位。若四方拒绝,立当溃败,奈何委全州之地以资寇手!不如杀绍先,发兵固守,与魏连和,以待其变。”会理素懦,即以城授之。绍先既入,众莫敢动。会理弟通理请先还建康,谓其姊曰:“事既如此,岂可阖家受毙!前途亦思立效,但未知天命如何耳。”绍先悉收广陵文武部曲、铠仗、金帛,遣会理单马还建康。 侯景任命前临江太守董绍先为江北行台,派他带着梁武帝的敕令,前去召请南兖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壬午(二十七日),董绍先到达广陵,他带的人马不满二百,由于连日赶路,都又累又饿,萧会理的人马却非常强盛。僚佐们劝萧会理:“侯景已经攻占了京城,如今准备先除去各位藩王,然后再篡夺皇位。如果四面八方都反对他,他立即就会溃败,怎么能把全州的土地交到强盗手里,使他的力量得以壮大呢?我们不如杀掉董绍先,派兵固守我们的地盘,再和魏国联合起来,等待形势发生变化。”萧会理一向懦弱,立即将全城交给了董绍先,董绍先进城之后,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萧会理的弟萧通理请求先返回建康,对他的姐姐说:“事情既然已经如此,怎么可以让全家被人杀光?我以后也想为国家效力,只是不知道天命到底怎样而已。”董绍先将广陵的文武官员的部曲、铠甲兵器、金银绢帛都接管过来,派萧会理单人匹马回到建康。 [11]湘潭侯退与北兖州刺史定襄侯祗出奔东魏。侯景以萧弄璋为北兖州刺史,州民发兵拒之;景遣真阁将军羊海将兵助之,海以其众降东魏,东魏遂据淮阴。祗,伟之子也。 [11]湘潭侯萧退与北兖州刺史、定襄侯萧祗逃出来投奔了东魏。侯景任命萧弄璋为北兖州刺史,该州的百姓组成队伍将他挡在城外;侯景派遣直阁将军羊海统率部队前来相助,羊海却带领自己的人马投降了东魏,东魏于是占据了淮阴。萧祗是萧伟的儿子。 [12]癸未,侯景遣于子悦等将羸兵数百东略吴郡。新城戍主戴僧逖有精甲五千,说太守袁君正曰:“贼今乏食,台中所得,不支一旬,若闭关拒守,立可饿死。”土豪陆映公恐不能胜而资产被掠,皆劝君正迎之。君正素怯,载米及牛酒郊迎。子悦执君正,掠夺财物、子女,东人皆立堡拒之。景又以任约为南道行台,镇姑孰。 [12]癸未(二十八日),侯景派遣于子悦等人率领几百名疲弱的士兵去东方强夺吴郡。新城县的戍卒主将戴僧逖拥有五千名精锐士兵,他劝太守袁君正道:“贼兵现在缺乏粮食,他们从台中所得到的不够支持十天,如果我们闭关防守,抗拒他们,他们马上就会饿死。”当地豪强陆映公害怕不能取得胜利,自己的资产遭到掠夺,便和其他人一道劝说袁君正去迎候于子悦。袁君正一向怯懦无能,于是就载着米、牛、酒到郊外迎接。于子悦扣押了袁君正,大肆掠夺该城百姓的财产、子女,东部的人都建起城堡抵抗他。侯景又任命任约为南道行台,镇守姑孰。 [13]夏,四月,湘东世子方等至江陵,湘东王绎始知台城不守,命于江陵四旁七里树木为栅,掘堑三重而守之。 [13]夏季,四月,湘东王的嫡长子萧方等来到江陵,湘东王萧绎这才知道城已经陷落,就下令砍伐江陵周围七里之内的树木设立栅栏,又挖掘三道壕沟进行防守。 [14]东魏高岳等攻魏颍川,不克。大将军澄益兵助之,道路相继,逾年犹不下。山鹿忠武公刘丰生建策,堰洧水以灌之,城多崩颓,岳悉众分休迭进。王思政身当矢石,与士卒同劳苦,城中泉涌,悬釜而炊。太师泰遣大将军赵贵督东南诸州兵救之,自长社以北,皆为陂泽,兵至穰,不得前。东魏使善射者乘大舰临城射之,城垂陷;燕郡景惠公慕容绍宗与刘丰生临堰视之,见东北尘起,同入舰坐避之。俄而暴风至,远近晦冥,缆断,飘船径向城;城上人以长钩牵船,弓弩乱发,绍宗赴水溺死,丰生游上,向土山,城上人射杀之。 [14]东魏的高岳等人攻打西魏的颍川,没有成功。大将军高澄增派兵力前崐去相助,在通往颍川的道路上不断有东魏的援军行进,一年过去了,还是没有攻克颍川。山鹿忠武公刘丰生想出一个办法,在洧水之上建起拦河堰,提高水位灌城,致使该城的许多地方崩塌了,高岳将部队分成十几部分,轮番休息与进攻。王思政亲自在箭石横飞的情况下指挥作战,与士兵一起同甘共苦。城里到处水如泉涌,他们就把锅挂起来做饭。西魏的太师宇文泰派遣大将军赵贵督率东南各州的部队赶来救援,但是长社以北的地区都成了河泽,部队到达穰城之后便无法继续前进了。东魏派箭术高超的人乘着大舰靠近颍川城发射羽箭,颍川城眼看着就要陷落;燕郡景惠公慕容绍宗与刘丰生一起来到拦河堰前视察,看见东北方向尘土飞扬,便都到舰上坐下躲避, 一会儿暴风刮了起来,远近一片昏黑,缆绳被刮断了,船一直向颍川城飘去;城上的人用长钩拉住船,羽箭胡乱射出,慕容绍宗跳到水里淹死了,刘丰生浮在水面向土山游去,城上的人将他射死了。 [15]甲辰,东魏进大将军勃海王澄位相国,封齐王,加殊礼。丁未,澄入朝于邺,固辞;不许。澄召将佐密议之,皆劝澄宜膺朝命;独散骑常侍陈元康以为未可,澄由是嫌之,崔暹乃荐陆无规为大行台郎以分元康之权。 [15]甲辰(十九日),东魏晋升大将军、勃海王高澄为相国,并加封他为齐王,给予他特殊的礼遇。丁未(二十二日),高澄来到邺城朝拜孝静帝,坚决推辞,但是孝静帝没有同意。商澄召集手下的将领及其他辅佐官员秘密商议此事,大家都劝高澄应该接受朝廷的任命;唯独散骑常侍陈元康认为不可以这么做,高澄从此开始嫌恶他,崔暹就推荐陆元规出任大行台郎,以分陈元康之权。 [16]湘东王绎之入援也,令所督诸州皆发兵,雍州刺史岳阳王遣府司马刘方贵将兵出汉口;绎召察使自行,察不从。方贵潜与绎相知,谋袭襄阳,未发;会以他事召方贵,方贵以为谋泄,遂据樊城拒命,遣军攻之。绎厚资遣张缵使赴镇,缵至大堤,已拔樊城,斩方贵 。缵至襄阳,推迁未去,但以城西白马寺处之;犹总军府之政,闻台城陷,遂不受代。助防杜岸绐缵曰:“观岳阳势不容使君,不如且往西山以避祸。”岸既襄阳豪族,兄弟九人,皆以骁勇著名。缵乃与岸结盟,著妇人衣,乘青布舆,逃入西山。使岸将兵擒之,缵乞为沙门,更名法缵,许之。 [16]湘东王萧绎去京城救援的时候,命令他所统管的各州都派兵,雍州刺史兵阳王萧派遣府司马刘方贵带领人马发兵汉口,萧绎叫萧本人也出征,萧没有服从。刘方贵与萧绎暗地里有很深的交情,密谋袭击襄阳,但是没等出兵,就遇上萧为了别的事召见刘方贵,刘方贵以为计划泄露了,于是占据了樊城拒绝接受命令,萧就派遣部队攻打樊城。萧绎用很多财物资助张缵,叫他赶往雍州。张缵到达大堤时,萧已经攻占了樊城,并杀死了刘方贵。张缵来到襄阳,萧推三阻四不愿离开,只给了城西的白马寺让他住下;萧自己仍统管着军府的政务,他听到台城陷落的消息后,便不接受由张缵取代他官职的命令。助防杜岸欺骗张缵说:“看岳阳王这边的势头,他是不会容下您的,您不如暂时到西山去躲避灾祸。”杜岸一家是襄阳的豪门大族,兄弟九人都以骁勇著名。张缵于是与杜岸结成同盟,自己穿上女人的衣服,乘上青布围起来的车子,逃进了西山。萧派杜岸带领人马追上捉住了他。张缵请求让自己入寺为僧,把名字改为法缵,萧同意了。 [17]荆州长史王冲等上笺于湘东王绎,请以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承制主盟;绎不许。丙辰,又请以司空主盟;亦不许。 [17]荆州长史王冲等人向湘东王萧绎呈上书信,请他以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的身份,秉承皇帝的意志,出任由各位藩王组成的联盟的盟主,萧绎没有答应。丙辰(疑误),他们又请他以司空的身份出任盟主,萧绎也没有同意。 [18]上虽外为侯景所制,而内甚不平。景欲以宋子仙为司空,上曰:“调和阴阳,安用此物!”景又请以其党二人为便殿主帅,上不许。景不能强,心甚惮之。太子入,泣谏,上曰:“谁令汝来!若社稷有灵,犹当克复;如其不然,何事流涕!”景使其军士入直省中,或驱驴马,带弓刀,出入宫庭,上怪而问之,直将军周石珍对曰:“侯丞相甲士。”上大怒,叱石珍曰:“是侯景,何谓丞相!”左右皆惧。是后上所求多不遂志,饮膳亦为所裁节,忧愤成疾。太子以幼子大圜属湘东王绎,并剪爪发以寄之。五月,丙辰,上卧净居殿,口苦,索蜜不得,再曰“嗬!嗬!”逐殂。年八十六。景秘不发丧,迁殡于崐昭阳殿,迎太子于永福省,使如常入朝。王伟、陈庆皆侍太子,太子呜咽流涕,不敢泄声,殿外文武皆莫之知。 [18]梁武帝虽然表面上被侯景控制,但是他的心里却非常不平。侯景想让宋子仙出任司空,梁武帝说道:“三公是要调和阴阳的,怎么可以任用宋子仙这种人?”侯景又请求让他的两位同党出任便殿主帅,梁武帝没有同意。侯景不能强迫梁武帝,心里非常害怕他,皇太子进来,流着眼泪劝告梁武帝,梁武帝说道:“谁让你来的!如果国家的神灵还在,还可以恢复;如果不是这样,何必流泪!”侯景派手下的士兵到几个省里值勤,有的人赶着驴马,带着弓刀,在宫廷中出出进进。梁武帝感到奇怪,询问这是怎么回事,直将军周石珍回答说:“这是侯丞相的卫兵。”梁武帝听了非常愤怒,斥责周石珍道:“是侯景,为什么管他叫丞相?”旁边的人都很害怕。从此以后梁武帝所提出的要求大多数都不能满足,饮料与膳食也被减少,在忧虑与气愤交加的情况下他病倒了。皇太子把小儿子萧大圜托咐给了湘东王萧绎,并且将剪下的头发与指甲寄给他。五月,丙辰(初二),梁武帝躺在净居殿,嘴里发苦,要喝蜂蜜却没人拿来,发出了两声”荷!荷!”的声音,便死去了。享年八十六岁,侯景封锁消息不发丧,将梁武帝的遗体收殓后移到了昭阳殿,又从永福省接来皇太子,叫他象平常一样入朝。王伟、陈庆都在旁边监视皇太子,皇太子呜咽着泪流满面,不敢发出声音,殿堂外的文武百官都不知道这件事。 [19]东魏高岳既失慕容绍宗等,志气沮丧,不敢复逼长社城。陈元康言于大将军澄曰:“王自辅政以来,未有殊功,虽破侯景,本非外贼。今颖川垂陷,愿王自以为功。”澄从之。戊寅,自将步骑十万攻长社,亲临作堰,堰三决,澄怒,推负土者及囊并塞之。 [19]东魏的高岳失去了慕容绍宗等人以后,变得沮丧失去斗志,不敢再进攻长社城。陈元康对大将军高澄说道:“大王您自从辅佐皇上执政以来,还没有建立突出的功勋,虽然曾经打败过侯景,但是他本来就不是外贼。现在颖川快要陷落,希望大王您亲自去建立这一功业。”高澄采纳了这一建议。戊寅(二十四日),高澄自己率领步兵与骑兵共十万人攻打长社城,还亲自督造拦河堰,拦河堰三次决口,高澄大为恼怒,把背土的人以及袋子一齐推下去堵塞缺口。 {20]辛巳,发高祖丧,升梓宫于太极殿。是日,太子既皇帝位,大赦,侯景出屯朝堂,分兵守卫。 [20]辛巳(二十七日),侯景为梁武帝发丧,将棺材抬到太极殿。这一天,皇太子登上了皇位,大赦天下,侯景出屯朝堂,把士兵派到各处守卫。 [21]壬午,诏北人在南为奴婢者,皆免之,所免万计;景或更加超擢,冀收其力。 [21]壬午(二十八日),梁简文帝颁下诏书,指明凡是在南朝当奴婢的北方人,都免去他们的奴隶身份,被免的人数以万计;侯景对他们中的有些人还大提拔,希望能笼络他们。 高祖之末,建康士民服食、器用、争尚豪华,粮无半年这储,常资四方委输。自景作乱,道路断绝,数月之间,人至相食,犹不免饿死,存者百无一二。贵戚、豪族皆自出采稆,填委沟壑,不可胜纪。 梁武帝末年,建康城的官民在吃、穿、用方面都争相崇尚豪华,储存的粮食不够半年用的,常常要各地运来粮食。自从侯景叛乱以来,道路断绝了,几个月内,便发展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仍免不了有饿死之人,一百个人里面活下来的不到一二。那些皇亲国戚、豪门大族都自己出来采割野生的稻子,一时间因饿死而埋在沟壑中的人,数不胜数。 癸未,景遣仪同三司来亮入宛陵,宣城太守杨白华诱而斩之。甲申,景遣其将李贤明攻之,不克。景又遣中军侯子鉴入吴郡,以厢公苏单于为吴郡太守,遣仪同宋子仙等将兵东屯钱塘,新城戍主戴僧逖拒之。御史中丞沈浚避难东归,至吴兴,太守张嵊与之合谋,举兵讨景。嵊,稷之子也,东扬州刺史临城公大连,亦据州不受景命。景号令所行,唯吴郡以西、南陵以北而已。 癸未(二十九日),侯景派遣仪同三司萧来亮来到宛陵县,宣城太守杨白华将萧来亮诱而杀之。甲申(三十日),侯景派手下的将领李贤明攻打宣城,未能成功。侯景又派遣中军侯子鉴进入吴郡,任命厢公苏单于为吴郡太守,派遣仪同宋子仙等人率领兵马屯驻在东部的钱塘,新城戍主戴僧逖带兵进行抵抗。御崐史中丞沈浚为了避难来到东部,到达吴兴县时,太守张嵊同他合谋,发兵讨代侯景。张嵊是张稷的儿子。东扬州刺史临城公萧大连也占据东扬州不接受侯景的命令。侯景号令能够得到执行的,仅限于吴郡以西,南陵以北的地区而已。 [22]魏诏:“太和中代人改姓者皆复其旧。” [22]西魏文帝颁下诏书:“太和年间代郡人改姓的都恢复的姓氏。” [23]六月,丙戌,以南康王会理为侍中、司空。 [23]六月,丙戍(初二),梁朝任命南康王萧会理为侍中、司空。 [24]丁亥,立宣城王大器为皇太子。 [24]丁亥(初三),梁简文帝立宣城王萧大器为皇太子。 [25]初,侯景将使太常卿南阳刘之遴授临贺王正德玺绶,之遴剃发僧服而逃之。之遴博学能文,尝为湘东王绎长史;将归江陵,绎素嫉其才,己丑,之遴至夏口,绎密送药杀之,而自为志铭,厚其赙赠。 [25]当初,侯景要派太常卿南阳刘之遴去把印玺授给临贺王萧正德,刘之遴剃了头发,穿上和尚服装逃跑了。刘之遴学识广博,文才出众,曾经担任湘东王萧绎的长史。这次他准备回到江陵,但是萧绎一向妒嫉他的才能,己丑(初三),刘之遴到达夏口,萧绎暗中送药过去毒死了他。刘之遴死后,萧绎又亲自为他撰写墓志铭,还出了一大笔钱给他办丧事。 [26]壬辰,封皇子大心为寻阳王,大款为江陵王,大临为南海王,大连为南郡王,大春为安陆王,大成为山阳王,大封为宜都王。 [26]壬辰(初八),梁简文帝封皇子萧大心为寻阳王,萧大款为江陵王,萧大临为南海王,萧大连为南郡王,萧大春为安陆王,萧大成为山阳王,萧大封为宜都王。 [27]长社城中无盐,人病挛肿,死者什八九。大风从西北起,吹水入城,城坏。东魏大将军澄令城中曰:“有能生致王大将军者封侯;若大将军身有损伤,亲近左右皆斩。”王思政帅众据土山,告之曰:“吾力屈计穷,唯当以死谢国。”因仰天大哭,西向再拜,欲自刎,都督骆训曰;“公常语训等:‘汝赍我头出降,非但得富贵,亦完一城人。’今高相既有此令,公独不哀士卒之死乎!”众共执之,不得引决。澄遣通直散骑赵彦深就土山遣以白羽扇,执手申意,牵之以下。澄不令拜,延而礼之。思政初入颍川,将士八千人,及城陷,才三千人,卒无叛者。澄悉散配其将卒于远方,改颍州为郑州,礼遇思政甚重。西祭酒卢潜曰:“思政不能死节,何足可重!”澄谓左右曰:“我有卢潜,乃是更得一王思政。”潜,度世之曾孙也。 [27]长社城里没有盐吃,人人痉挛、浮肿,死的人有十分之八九。大风从西北方刮了起来,把水吹到了城里,城被冲坏了。东魏的大将军高澄向城里的人宣布:“有能够把王大将军王思政活捉送来的人,就封他为侯;如果王大将军身上受伤,那么他的亲属以及他身边的人都得被杀掉。”王思政率领人马占据了东魏人堆起的土山,告诉东魏人:“我的力气已经使尽,计策也已经用光,只能以一死来报答国家了。”说着他就仰面朝天大哭起来,向西面拜了两拜,然后准备自刎。都督骆训对他说道:“您常常对我们说:‘你们带着我的头颅出去投降,非但能得到富贵,也能使全城的人保全性命。’现在高相国既然有这样的命令,您难道就不哀怜士兵们因您而死吗?”大家一起上去抓住王思政,王思政因此没能自杀成。高澄派了通直散骑赵彦深来到土山上,送给王思政白羽扇,握住他的手说明自己的意图,又把他拉了下来。高澄没有叫王思政下拜,对他彬彬有礼。王思政当初进入颍川的时候,手下的将士共有八千人,等到长社城陷落,才剩下三千人,但是他们中间最终没有一个叛变的。高澄把这些将士分散开来,,都安排到遥远的地方,又将颍州改为郑州,给了王思政很高的礼遇。西祭洒卢潜说道:“王思政没能以死来保全气节,有什么值得看重的?”高澄对旁的人说道:“我有了卢潜,如同又得了一个王思政。”卢潜是卢度世的曾孙。 初,思政屯襄城,欲以长社为行台治所,遣使者魏仲陈于太师泰,并致书于淅州刺史崔猷。猷复书曰:“襄城控带京、洛,实当今之要地,如有动静,易相应接。颍川既邻寇境,又无山川之固,贼若潜来,径至城下。莫若顿兵襄城,为行台之所;颍川置州,遣良将镇守,则表里胶固,人心易安,纵有不虞,岂能为患!”仲见泰,具以启闻。泰令依献策。思政固请,且约:“贼水攻期年、陆攻三年之内,朝廷不烦走救。”泰乃许之。及长社不守,泰深悔之。猷崐,孝芬之子也。 当初,王思政在襄城时,想把长社定为行台所在地,他派遣使者魏仲去向太师宇文泰请求批准,并且给淅州的刺史崔猷写了一封信。崔猷在回信中说道:“襄城控制连接着京、洛地区,实在是当今的战略要地,要是有什么变故,很容易相互接应。而颍川既邻近敌寇占领的地方,又没有山川之险,敌人如果悄悄过来,可以直接到达城下。不如让部队屯驻在襄城,将襄城作为行台所在地;再在颍川设置州,派优秀的将领前去镇守,这样里里外外就都牢固了,人心也容易安定,纵然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也不会有什么祸患。”魏仲见到宇文泰,把王思政的意见向他作了汇报。宇文泰下令按照崔猷策略去做。王思政再三请求,并且约定:“敌人如果在一年之内从水上进攻,如果在三年之内从陆地上进攻,朝廷都不必派兵赶来救授。”宇文泰这才答应。等到长社城陷落,宇文泰对此深感后悔。崔猷是崔孝芬的儿子。 侯景之南叛也,丞相泰恐东魏复取景所部地,使诸将分守诸城。及颍川陷,泰以诸城道路阻绝,皆令拔军还。 侯景叛逃梁朝之后,西魏丞相宇文泰害怕东魏又来夺取侯景原来管辖的地方,就派将领们分别把守各城。等到颍川陷落,各城的道路都被隔断,宇文泰便下令叫将领们率领部队返回。 [28]上甲侯韶自建康出奔江陵,称受高祖密诏征兵,以湘东王绎为侍中,假黄、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司徒、承制,自余藩镇并加位号。 [28]梁朝的上甲侯萧韶从建康逃奔到江陵,声称他是拿着梁武帝的秘密诏书来征兵的,任命湘东王萧绎为侍中、假黄、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司徒、承制,其余的藩王也都增加了职位与名号。 [29]宋子仙围戴僧逖,不克。丙午,吴盗陆缉等起兵袭吴郡,杀苏单于,推前淮南太守文成侯宁为主。 [29]宋子仙包围了戴僧逖,但没有打垮对方。丙午(二十二日),吴郡的强盗陆缉等人起兵攻打吴郡,杀掉了苏单于,推举前淮南太守、文成侯萧宁为他们的首领。 [30]临贺王正德怨侯景卖己,密书召鄱阳王范,使以兵入;景遮得其书,癸丑,缢杀正德。景以仪同三司郭元建为尚书仆射、北道行台、总江北诸军事,镇新秦;封元罗等诸元十余人皆为王。景爱永安侯确之勇,常置左右。邵陵王纶潜遣人呼之,确曰:“景轻佻,一夫力耳,我欲手刃之,正恨未得其便,卿还启家王,勿以确为念。”景与确游钟山,引弓射鸟,因欲射景,弦断,不发,景觉而杀之。 [30]梁朝的临贺王萧正德怨恨侯景出卖自己,秘密写信召请鄱阳王萧范,叫他带兵前来;侯景截住了这封信,癸丑(二十九日),勒死了萧正德。侯景任命仪同三司郭元建为尚书仆射、北道行台、总江北诸军事,让他镇守新秦;又封元罗等十几位元姓人为王。侯景很欣赏永安侯萧确的勇敢,经常把他安排在自己 的身边。邵陵王萧纶秘密派人叫萧确回去,他对来人说:“侯景为人轻佻,一夫之勇而已,我想亲手用刀杀掉他,只是恨没有便于下手的机会。你回去告诉我的父王,叫他不要把我挂在心上。”侯景与萧确一同游览钟山,拉弓射鸟, 萧确就准备射死侯景,不料弓弦拉断,箭没有射出去,侯景发觉了萧确的企图,于是杀掉了他。 [31]湘东王绎娶徐孝嗣孙女为妃,生世子方等。妃丑而妒,又多失行,绎二三年一至其室。妃闻绎当至,以绎目眇,为半面妆以待之,绎怒而出,故方等亦无宠。及自建康还江陵,绎见其御军和整,始叹其能,入告徐妃,妃不对,垂泣而退。绎怒,疏其秽行,榜于大,方等见之,益惧。湘州刺史河东王誉,骁勇得士心,绎将讨侯景,遣使督其粮众,誉曰:“各自军府,何忽隶人!”使者三返,誉不与。方等请讨之,绎乃以少子安南侯方矩为湘州刺史,使方等精卒二万送之。方等将行,谓所亲曰:“是行也,吾必死之;死得其所,吾复奚恨!” [31]湘东王萧绎娶了徐孝嗣的孙女为王妃,生下了嫡长子萧方等。徐妃容貌丑陋又性好妒嫉,行为还常常有失检点,萧绎要过二三年才去徐妃房间一次。徐妃听说萧绎要来,因为他瞎了一只眼,于是便仅仅在自己的半边脸上化了妆,等他前来,萧绎发现后愤怒地离开了徐妃的房间,所以萧方等也不受萧绎的宠信。等到萧方等从建康返回江陵,萧绎见他驾御部队有条有理,这才称叹崐赏赞他有能力。萧绎进去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徐妃,徐妃没有回答,只是流着眼泪转身离开。萧绎愤怒起来,陈述徐妃的肮脏行为,在大中张榜公布,萧方等见了之后,更加害怕。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骁勇善战,很得士兵们的拥戴,萧绎将要讨伐侯景,派遣使者去督察他的粮食和人马。萧誉说道:“各自有各自军府,为什么忽然来督率看人?”使者往返了多次,萧誉就是不给粮食与人马。萧方等请求讨伐萧誉,萧绎于是任命他的小儿子安南侯萧方矩为湘州刺史,派萧方等率领二万名精兵护送他上任。萧方等临行之前,对他亲近的人说道:“这次出行,我一定会死;但是死得其所,我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32]侯景以赵威方为豫章太守,江州刺史寻阳王大心遣军拒之,擒威方,系州狱,威方逃还建康。 [32]侯景任命赵威方为豫章太守,江州刺史寻阳王萧大心派部队进行抵抗,活捉了赵威方,把他关在该州的监狱里,后来赵威方又逃回了建康。 [33]湘东世子方等军至麻溪,河东王誉将七千人击之,方等军败,溺死。 安南侯方矩收馀众还江陵,湘东王绎无戚容。绎宠姬王氏,生子方诸。王氏卒,绎疑徐妃为之,逼令自杀,妃赴井死,葬以庶人礼,不听诸子制服。 [33]湘东王的嫡长子萧方等的部队到达麻溪时,河东王萧誉率领七千人马攻击他,萧方等的部队遭到了失败,他本人淹死。安南侯萧方矩收拾剩余的人马返回江陵,湘东王萧绎没有任何悲戚的表情。萧绎宠爱的姬妾王氏,生下了儿子萧方诸。王氏去世,萧绎疑心是徐妃下毒杀害的,逼迫徐妃自杀,徐妃就投井而死。萧绎用对庶人的礼仪埋葬了徐妃,不让儿子们为她穿丧服。 [34]西江督护陈霸先欲起兵讨侯景,景使人诱广州刺史元景仲,许奉以为主,景仲由是附景,阴图霸先。霸先知之,与成州刺史王怀明等集兵南海,驰檄以讨景仲曰:“元景仲与贼合从,朝廷遣曲阳侯勃为刺史,军已顿朝亭。”景仲所部闻之,皆弃景仲而散。秋,七月,甲寅,景仲缢于下。霸先迎定州刺史萧勃镇广州。 [34]西江督护陈霸先打算带兵讨代侯景,侯景派人诱劝广州刺史元景仲,答应要拥戴他为道领,元景仲因此归附侯景,阴谋算计陈霸先。陈霸先知道了这件事,便与成州刺史王怀明等在南海郡集中部队,然后传布声讨元景仲的檄文,说:“元景仲与叛贼勾结,朝廷任命曲阳侯萧勃为广州刺史,现在部队已经屯驻在朝亭。”元景仲的部属们听说之后,都离弃元景仲逃散了。秋季,七月,甲寅(初一),元景仲在下上吊自杀。陈霸先迎来定州刺史萧勃镇守广州。 前高州刺史兰裕,钦之弟也,与其诸弟扇诱始兴等十郡,攻监衡州事欧阳。勃使霸先救之,悉擒裕等,勃因以霸先监始兴郡事。 前高州刺史兰裕是兰青的弟弟,他与他的弟弟们煽动引诱始兴等十郡,一起攻打监衡州事欧阳。萧勃派遣陈霸先赶去久远,将兰裕等人全都抓获了,萧勃便委派陈霸先为监始兴郡事。 [35]湘东王绎遣竟陵太守王僧辩、信州刺史东海鲍泉击湘州,分给兵粮,刻日就道。僧辩以竟陵部下未尽至,欲俟众集然后行,与泉入白绎,求申期。绎疑僧辨观望,按剑厉声曰:“卿惮行拒命,欲同贼邪?今日唯有死耳!”因斫僧辩,中其左髀,闷绝,久之方苏,即送狱。泉震怖,不敢言。僧辩母徙行流涕入谢,自陈无训,绎意解,赐以良药,故得不死。丁卯,鲍泉独将兵伐湘州。 [35]梁朝湘东王萧绎派遗竟陵太守王僧辩、信州刺史东海人鲍泉攻打湘州,分别给予他们人马与粮食,叫他们在指定日期上路。王僧辩考虑到他在竟陵的部下还没有到齐,打算等到部队全部集中之后再出兵,就和鲍泉来到江陵向萧绎反映情况,要求延缓行动日期。萧绎怀疑王僧辩是要采取观望态度,就按住剑柄厉声说道:“你害怕出兵,抗拒命令,是想和叛结成一伙吗?今天你只有死路一条!”说道拔出佩剑朝王僧辩砍去,砍中了他的左大腿,王僧辩昏厥过去,很久才苏醒过来,接着马上送进临狱。鲍泉很震惊、巩惧,不敢说一句话。王僧辩的母亲流着眼泪徒步来到萧绎的府第谢罪,陈说自己平时对儿子缺乏训导。萧绎心中的不快这才解开,赐给王僧辩一些好药,因此王僧辩才没有死去,丁卯(十四日),鲍泉单独率领人马讨伐湘州。 [36]陆缉等竞为暴掠,吴人不附,宋子仙自钱塘旋军击之。壬戌,缉弃城奔海盐,子仙复拓吴郡。戊辰,侯景置吴州于吴郡,以安陆王大春为刺史。 [36]陆缉等人竞相掠夺,制造暴行,吴郡一带的百姓都不归附他们,宋子仙从钱塘率领部队调头对他们发起了攻击。壬戌(初九),陆缉放弃郡城逃到海盐, 宋子仙重新占据了吴郡。戊辰(十五日),侯景在吴郡设置了吴州,任命安陆王萧大春为刺史。 [37]庚午,以南康王会理兼尚书令。 [37]庚午(十七日),梁朝任命南康王萧会理兼任尚书令。 [38]鄱阳王范闻建康不守,戒严,欲入,僚佐或说之曰:“今魏人已据寿阳, 大王移足,则虏骑必窥合肥。前贼未平,后城失守,将若之何!不如待四方兵集,使良将将精卒赴之,进不失勤王,退可固本根。”范乃止。会东魏大将军澄遣西兖州刺史李伯穆逼合肥,又使魏收为书谕范。范方谋讨侯景,藉东魏为援,及帅战士二万出东关,以合州输伯穆,并遣谘议刘灵议送二子勤、广为质于东魏以气师。范屯濡须以待上游之军,遣世子嗣将千余人守安乐栅,上游诸军皆不下,范粮乏,采稗、菱藕以自给。勤、广至邺,东魏人竟不为出师。范进退无计,乃溯流西上,军于枞阳。景出屯姑孰,范将裴之悌以众降之。之悌,之高之弟也。 [38]梁朝的鄱阳王萧范听到建康失守的消息,下令戒严,准备打进建康,他的僚佐中有人劝他:“现在魏人已经占据了寿阳,大王您一旦动身离开,这些胡骑一定会窥伺合服。前面的贼兵还没有平定,后面的州城又失守,那将怎么办?不如等四面的部队集中之后,派良将率领精锐的士兵赶赴建康,这样进不耽误卫国勤王,退可以巩固自己的根基。”萧范听到这才放弃了原来的念头。这时刚好遇上东魏的大将军高澄派遣西兖州刺史李伯穆带兵逼迫合肥,高澄又叫魏收写信把情况告诉萧范。萧范这才谋划讨代侯景,借助东魏的人马,使他们成为援助自己的力量。于是萧范率领二万人马从东关出发,同时把合州献给李伯穆,还派遣咨议刘灵议将自己的两个儿子萧勤、萧广送到东魏当人质,以此作为请求东魏出兵的条件。萧范屯驻在濡须,等待上游的部队到来,又派遣嫡长子萧嗣带领一千多人守卫安乐栅,可是上游的各路部队都不下来,萧范的粮食开始缺乏,只好采摘蘑菇、稗子、菱角、莲藕为食。萧勤、萧广到达邺城之后,东魏竟然不为萧范出兵,萧范进退两难,无计可施,于是只好溯江西上,驻扎在枞阳。侯景出兵屯驻在姑孰,萧范的部将裴之悌率领大队人马投降了他,裴之悌是裴之高的弟弟。 [39]东魏大将军澄诣邺,辞爵位殊礼,且请立太子。澄谓济阴王晖业曰:“比读何书?”晖业曰:“数寻伊、霍之传,不读曹、马之书。” [39]东魏的大将军高澄来到邺城,要辞去孝静帝授予他的爵位和特殊待遇,并且请求立皇太子。他问济阴王晖业:“近来你读了什么书?”元晖业回答说:“我读了许多遍伊尹、霍光的传记,不读曹氏、司马氏的书。” [40]八月,甲申朔,侯景遣其中军都督侯子鉴等击吴兴。 [40]八月,甲申朔(初一),侯景派遣他的中军都督侯子鉴等人攻打吴兴。 [41]己亥,鲍泉军于石椁寺,河东王誉逆战而败;辛丑,又败于橘州,战及溺死者万余人。誉退保长沙,众引军围之。 [41]己亥(十六日),鲍泉的部队驻扎在石椁寺,河东王萧誉进行反击失败;辛丑(十八日),又在桔州战败,战死和溺死的有一万多人。萧誉只好向后撤退以保卫长沙,鲍泉等将领指挥部队包围了长沙。 [42]辛卯,东魏立皇子长仁为太子。 [42]辛卯(初二),东魏立皇子元长仁为皇太子。 勃海文襄王澄以其弟太原公洋次长,意常忌之。洋深自晦匿,言不出口,常自贬退,与澄言,无不顺从。澄轻之,常曰:“此人亦得富贵,相书亦何可解!”洋为其夫人赵郡李氏营服玩小佳,澄辄夺取之;夫人或志未与,洋笑曰:“此物犹应可求,兄须何容吝惜!”澄或愧不取,洋即受之,亦无饰让。每退朝还第,辄闭阁静坐,虽对妻子,能竟日不言。或时袒跣奔跃,夫人问其故,泮曰:“为尔漫戏。”其实盖欲习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