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赵细烛、风车、风筝在看着这出闹剧。此时,鬼手的眼睛睁开了。她看见,金袋子的身影向着一间空马房闪去,嘴角悄悄露出了一丝笑意。马房里,金袋子闪进堆满了军火的马房,打开一只木箱,从箱里抱出了一挺机枪,又将弹药箱打开,取过一个背包,把子弹夹放进包里,背在了身上,然后找出几支手枪插在腰里,向着门外闪去。一只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肩。金袋子一惊,回过身来。站在他身后的是白玉楼!“你没死?”金袋子惊声问。白玉楼一笑:“别忘了,我是买卖军火的!”金袋子也笑了起来:“有你在,我就更有胆了!走,先把鬼手和赵细烛他们救出来,再一起动手!”白玉楼道:“你去救他们,我留下!”金袋子道:“你留下?干什么?”白玉楼掏出了一盒火柴。金袋子道:“明白了!你要把这一马房的军火给炸了!”白玉楼道:“士兵都在屋顶上,只要军火一炸,无一人能活!”“好!”金袋子道,“汗血马有救了!”他与白玉楼紧紧握了下手,猫下腰,向着门外闪去。空场上,已经穿上了麻大帅没能穿上的那身龙袍、戴上了那顶平天冠的邱雨浓骑在汗血马身上,狂笑道:“汗血宝马!骑着你的,已不是邱雨浓,是皇上!快走起来!走起来!”汗血马站得一动不动。邱雨浓打起了鞭子,怒声:“快走!快走!”汗血马仍丝纹不动。廊下,金袋子闪身跑到绑在柱上的五个人背后,用刀挑断了绳子,在每个人的手里塞了一支手枪。金袋子低声:“等马房一炸,咱们都护着宝儿冲出去!”五个人点了点头,仍背着手,却是握紧了枪。邱雨浓重重地打着鞭子,狂喊:“走!快走!你驮着的是皇上!是皇上!”汗血马突然撒开四蹄奔了起来!邱雨浓大笑道:“汗血宝马认主了!认主了!”汗血马沿着空场狂奔。马房里,白玉楼将一根导火索从炸药箱里拖出,划着火柴。导火索被点燃。白玉楼取过一支枪,闪出了门。空场上,汗血马狂奔着。突然,汗血马冲上了高高的阅马台,猛地收住蹄子!邱雨浓被凌空抛起,重重地摔了出去,脑袋落在了一块大石上,顿时咽了气,白花花的脑浆从平天冠里淌了出来。几乎是与此同时,空马房猛烈地爆炸了!站满了屋顶的士兵被炸飞到了半空!烟火中,金袋子大喊一声:“快冲出去——!”他奔上阅马台,飞身骑上汗血马,汗血马腾空一跳,长嘶一声,向着大门驰去。骑在马上的金袋子双手抱着机枪,在马背上对着冲进大门来的士兵扫射起来。鬼手、赵细烛、风车、风筝、曲宝蟠、白玉楼也骑上了马,边射击边冲向大门。冲进大门的士兵成片地倒下。马蹄践着积尸驰过,冲出了古城堡的大门!临河的草滩上,策马奔驰的一行人停下了马。马累得直打鼻喷,饮起了水。赵细烛从汗血马的身上下来,突然发现了什么,道:“鬼手呢?”众人看去,果然不见了鬼手。“鬼手——!”众人喊。群山在回响着他们的喊声。义马场。累累马冢间,一行人骑马驰来。汗血马一声长嘶,赵细烛停住了马。众人也停住了马。赵细烛抬脸看着破庙上的匾,失声:“这里就是义马场?”突然,一阵令他耳熟的唱戏声不知从哪儿传来:……你耍的是双蛇枪,俺盘的是凤凰弓!你射的是凿子箭,俺披的是锁子甲!你敲的是狼牙棒,俺顶的是天灵盖!你骑的是乌龙驹,俺夺的是汗血马!……赵细烛:“你们听到什么了?”无人答话。赵细烛笑笑:“我听到鬼手在唱着《汗血宝马》。可能,这只是我的幻觉吧。”“不,不是幻觉。”义马场的庙门推开了,站在庙门前的竟是豆壳儿!众人怔住了,默默地看着他。脸色惨白的豆壳儿抬起了双手,在他的手里,竟有着一匹木偶马。他牵动起缠在手指上的丝线,失血的嘴唇启开,低沉地唱了起来:“……你耍的是双蛇枪,俺盘的是凤凰弓!你射的是凿子箭,俺披的是锁子甲!……”他边唱边牵动着木偶马,从从容容地从庙里走了出来。他走到汗血马身边,对着汗血马唱道:“……你敲的是狼牙棒,俺顶的是天灵盖!你骑的是乌龙驹,俺夺的是汗血马!……”突然,他手中的木偶马落了地,握在他手里的已是一把尖尖的刀子!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冷笑,对着汗血马的胸口猛地刺去!“宝儿——!”惊醒过来的赵细烛、金袋子、风车、风筝、白玉楼惊声叫起来!一股血喷出!喷出血的是曲宝蟠!曲宝蟠捂着插着刀的肚子,抬起一只手,指着豆壳儿,脸上露出了惨笑:“本王爷……料到你……会有这一手!……这一回,你真的失手了!”豆壳儿一步步朝身后退去,脸色越来越白,摇着头,也是一脸惨笑地道:“曲王爷,你又错了!这一刀,我本来就是刺向你的!若不是我故意要刺向汗血宝马,你就不会用你自己的身子来挡我的这一刀了!”赵细烛和金袋子扶住了摇摇欲倒的曲宝蟠。“豆壳儿!你为什么要杀了我?”曲宝蟠直着眼睛道。豆壳儿道:“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做个好人……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想做个不再负罪的人!”曲宝蟠道:“你现在……看明白了么?”豆壳儿道:“看明白了!”曲宝蟠笑了笑:“看明白了就好!……可是,我曲王爷……杀了那么多人……身上还是……还是负着罪的!”他推开赵细烛和金袋子,用力拔出刀,扔在地上,又从身上扯下一条布,扎住了伤口,抬脸看了看庙匾和那连绵不绝的马冢,一步步向着庙门里走去。风车和风筝喊:“曲王爷!你回来!”曲宝蟠没理会,继续往庙里走着。白玉楼和金袋子喊:“曲宝蟠!你回来!回来!”曲宝蟠仍没有回头,跨上了石阶。“别喊了,”赵细烛声音平静地道,“他要留在这儿了。”风车道:“他要留在庙里干什么?”赵细烛道:“他要留在这儿替马守坟。”“替马守坟?”风筝惊声。曲宝蟠捂着伤口,踉踉跄跄地走向庙门。他知道自己的心在流血,可就在这流血的心上,他还有许多话要说:“……我曲宝蟠,这是怎么了?我曾经是个王爷,是个爱马如命的人。可我,为什么会担上了一个害马的罪名呢?……我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谁也说不清楚。……麻大帅夺宝马,是为了梦想着自己做皇上的那一天能骑上宝马,在世人的山呼声中登临大宝;邱雨浓夺马,也是做着相同的美梦。他俩都没有好的下场,都成了遗臭万年的人。可是,我曲宝蟠呢,我曲宝蟠为什么也会落到个不耻于人的下场呢?……我与那些护马送马的人相比,我……我真的是自惭形秽!索望驿、套爷、布无缝、跳跳爷,他们为了马,都一个个死了,还有赵万鞋、赵细烛、鬼手、风车、风筝、金袋子、白玉楼,也都是为了马,甘愿赔上性命的人……还有那跳了黄河的瞎眼老马、那会开枪的魏老板,都死得大英大烈……我曲宝蟠,做人不如人,做马不如马,我到底是个什么人呢?这世上,像我这样的人,是多,还是少呢?……或许,只有像我这样的人,才该有今日的结局,把自己的残余之年,留给千古马冢……”他跨进了庙门。“噗”地一声,豆壳儿手里握着的那尖刀把深深地插入了自己的胸膛!几乎与此同时,“轰”然一声大声,庙门被曲宝蟠关上了!对于送马回归的每个人来说,谁都没有想到,这趟送马的经历竟会是如此曲折而又惊心动魄。随着旅程的日益缩短,每个人都想解开的一个难解之谜是:鬼手到底去了哪儿?她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送马回归的马队行进在连绵起伏的大沙漠……重重叠叠的大荒山……浩浩荡荡的大江河……在经历了一个冬天的长途跋涉后,在春天来临的日子里,汗血宝马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天山大草原……送马回归的马队行进在到处散发着马的气息的马牙镇……耸立着连片大土坟的义马场……青草碧连天的大草原……雪山如冠的莽苍天山……天山大草原,青葱无垠。赵细烛一行策马奔驰在无比辽阔的大草原上!赵细烛跳下了马,对着汗血马道:“走吧!你到家了!”汗血宝马看着每一个人。每一个人的眼里都闪着泪花!汗血马长长地欢嘶一声,向着远处的望马楼奔去!汗血马古奔上高坡,在古老的望马楼前停住,仰首望向楼顶。赵细烛、金袋子、风车、风筝、白玉楼拍鞍驰到,站在汗血马身后,也望向高高的木楼。木楼上,竟然挂着一具与真马一般大的木偶马!木楼下的人和马都震惊了!突然,木偶马被牵动了,在楼桥间奔驰起来!“鬼手——!”赵细烛一行人几乎是同时喊出了声!汗血马也发出一声长嘶!楼门开了,从楼里走了出一身白衣的鬼手!她的两只手裹着白布,那长长的牵马细绳,就挂在她的胳膊上!草原的风吹着她的白衣,像云似的飘动。赵细烛大声问:“鬼手!你是谁?”他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鬼手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放下了那匹巨大的木偶马。木偶马稳稳地站在了地上。马的额头上,写着一个红红的字:“巴”。风车和风筝几乎同时叫起来:“她是巴老爷的女儿!”宝儿对着站在楼桥上的鬼手长出了一声最响亮的嘶鸣!滚滚草浪中,汗血公马“宝儿”在奔驰,汗血母马“银子”在奔驰!两匹马越奔越近、越奔越近。终于,两匹汗血宝马奔到一起,扬起蹄,对着蓝色的天空发出了最欢快的嘶叫!套爷骑着马,出现在远方的草原上。仿佛通了灵性似的,两匹汗血宝马停住了步子,抬首朝套爷望去——与套爷在一起的,竟然是那么多人、那么多死去的和活着的人!汗血宝马像召唤似的欢快地嘶叫起来。它们的嘶叫声回响在天地之间,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