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史-6

③钱秉镫《所知录》卷三等书记载成栋渡河至中流时,"人马俱沉",略误.鲁可藻《岭表纪年》卷三记于二月,云:"成栋札营信丰,分兵取各县,意在孤赣之援以困之也.赣侦知,分兵单趋信丰.成栋度不支,合各镇走.自饮火酒十余瓯,渡河投水死,辎重器具无一存者.虏骑掠至南雄而回."①钱秉镫时在广州,亲见其事.所引见《藏山阁诗存》卷十一《行朝集·己丑》《广州杂诗》.②钱秉镫《藏山阁文存》卷五《粤论》.①鲁可藻《岭表纪年》卷三记:五月,"以董方策守罗定,杨大甫守梧州,马宝守德庆.虽云为忠贞入粤,实各勋镇与杜永和不相下,不肯听其调度,求入内地养闲也."新泰伯郝尚久在上年(1648)即由李成栋派驻潮州.张月、罗成耀等均随杜永和遁回广州.可见,成栋身亡后,部下主力除武陟伯阎可义率部镇守南雄外,其他都驻扎于广东南部.第十七章北方各省的反清运动第一节山东等地的反清斗争历来讲南明史的人大抵都把视线集中于江南,很少甚至完全不涉及黄河流域的反清复明的运动.自然,南明的几个朝廷都是在南方建立的,相对而言明、清对峙的局面在南方表现得最明显;但是,北方汉族官民的反清斗争是不容忽视的,这种斗争不仅牵制了清廷兵力,延长了南明政权存在的时间,而且在某些情况下(比如姜瓖等的反清复明)对清廷的威胁更大.人们常有一种错觉,以为清兵入关以后,推行民族征服、民族压迫政策在南方遇到顽强的抵抗,而在北方除了一些所谓的"土贼"和"兵变"外,统治相当稳固,没有出现多大的社会动荡.实际情况并不这样简单.分析一下1644年夏季以后的全国形势,应当说黄河流域和南方各省确实存在差别.随着以崇祯帝自尽为标志的明王朝覆亡,黄河流域的汉族官绅一度受到大顺政权的沉重打击,不少人把满洲贵族建立的清廷看成维护自身利益的新靠山;而江南官绅并没有亲身经历这场大变革,他们考虑的重点是维护自己的安乐窝.然而,江淮以北的辽阔地区同样存在尖锐的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清廷标榜的"代明剿贼","吊民伐罪"以及对汉族官绅的某些笼络政策只收到部分效果,既不能代表广大贫苦农民的意向,也不能说所有北方汉族官绅都心悦诚服地归顺清朝.在大顺政权统治的短暂时期里,农民们如释重负,扬眉吐气,由衷地拥护实行免赋政策的大顺政权.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在甲申夏季,原先到处"土贼蜂起"的山西、河北、山东、河南等地一度出现了"太平景象".可惜好景不长,清军入关后,公开宣布维护当地官绅的既得利益,同时恢复征粮征赋,新旧官绅有恃无恐地大搞反攻倒算,各地自发性的武装反抗烽火连天,数量之多、规模之大甚至超过了明末崇祯时期.另一方面,汉族官绅慌不择主地投靠清廷,为时不久就发现满洲贵族推行的民族歧视政策,如剃发改制、重满轻汉、重辽东旧人轻新附汉人,自己的尊严和利益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害.华北地区的汉族官绅在政治态度上随之发生分化.一部分官绅忍气吞声乞怜于清廷;另一部分官绅在1645年(顺治二年)六月以后眼看满洲贵族征服者的骄焰日益显露,由依附清廷转变为公开或秘密反清.著名的例子如上文提到的凌;降清任青州道参与镇压赵应元起义的韩昭宣后来跑回山西同虞胤等人组织抗清;濮州乡官叶廷秀在1644年(顺治元年)八月向清山东巡抚方大猷呈请速派援兵镇压"土寇马应试",以"救民水火"①,大约在1647年他却同江苏沛县著名文人阎尔梅参加山东榆园军共同抗清,"欲假为绿林、新市之资,以图南阳(指东汉光武帝)之业也",最后被清军捕获,就义于东昌府(府治聊城)①.此外,如弘光朝东平侯刘泽清降清后虽官封"一品世职",也不甘寂寞,策划在北京和山东曹州同时并起,推翻清廷(详见下述).至于山西、陕西等地汉族文官武将降清后又重新参加反清复明运动的人更是为数众多.明末大学士惠士扬、李建泰名重一时,降顺降清,似乎不顾名节,最后却都以激烈反清遇害.事实说明,民族矛盾的激化并不限于南方.由于北方绅民的反清运动比较分散,南明方面的史籍又很少记载(这在相当程度上反映了南明朝廷当权人士的胸无全局,满足于偏安一隅),下面只能在为数众多的反清斗争中选出一些有代表性的事例叙述,以窥一斑.山东谢迁起义.1646年(顺治三年)冬,谢迁在高苑领导起义,攻克高苑县城,处死清朝知县武振华,将该"县百姓照册点名"②.接着,又攻克新城县③.次年(1647)四月二十六日攻破长山县,活捉清知县周懋臣,随将库载银两席卷而去④.六月十三日谢迁率领义军突然进抵淄川城下.城中义士丁可泽等充当内应,于第二天凌晨破城,擒获降清乡绅孙之獬.孙之獬在明末清初官场上是一个声名狼藉的人物.崇祯初惩办魏忠贤阉党,他抱着《三朝要典》哭告太庙,从此列名逆党,废黜不用.清兵入京后,他立即投靠新主,极尽巴结之能事.《研堂见闻杂记》云:"我朝之初入中国也,衣冠一仍汉制.……有山东进士孙之獬阴为计,首剃发迎降,以冀独得欢心.乃归满班,则满人以其为汉人也,不受;归汉班,则汉以其为满饰也,不容.于是羞愤上疏,大略谓:'陛下平定中国,万里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从陛下也.'于是削发令下.而中原之民无不人人思挺螳臂,拒蛙斗,处处蜂起,江南百万生灵,尽膏野草,皆之獬一言激之也.原其心,止起于贪慕富贵,一念无耻,遂酿荼毒无穷之祸."①谢迁义军深恨其无耻,用锥子遍刺其身,插上头发,恨声不绝地骂道:"我为汝种发!"孙之獬自知众怒难犯,已无活理,破口大骂.义军将其口缝上,凌迟而死,还把他在城中的孙子、曾孙杀了个干净②.顾炎武听到这个消息后,极为开心,特作《淄川行》一首志庆:"张伯松,巧为奏,大纛高牙拥前后.罢将印,归里中,东国有兵鼓逢逢.鼓逢逢,旗猎猎,淄川城下围三匝.围三匝,开城门,取汝一头谢元元."③谢迁部义军据守淄川县城达两月之久,后来被清军挖地道用火药轰塌城墙,才失守①.山东榆园军的反清斗争.山东曹州府濮州、范县一带从明朝末年以来就有所谓的"榆园贼".据记载,由于万历后期山东天灾人祸不断,耕地大面积抛荒,"榆钱落地,久皆成大树".任七、张七为首的饥民"啸聚其中","号百万".他们不仅利用茂密的榆林作掩护,还创造了地道战术,在地下挖掘纵横交错的通道,长达数百里,神出鬼没地袭击官军.到清朝初年,榆园军已经蔓延到朝城、观城、郓城、城武等县②,声势颇为浩大.到1649年(顺治五年)五月,降清后居住北京的原明东平侯刘泽清(曹州人)见"如今处处反乱",断定"清国不会用人,国运不久了",秘密派遣侄儿刘之榦与麾下副将郑隆芳、姚文昌潜往南方同"南朝"联络,带回口信说"君王甚喜"(按当时形势和刘泽清曾掌握部分舟师分析,使者很可能是朝见了鲁监国,而不是永历帝).刘泽清认为这是反清复明的大好时机,召集亲信李化鲸③,到北京密商,约定八月十五日刘泽清"从京中起手,尔等亦于是日举事"④.李化鲸返回曹州招兵买马,暗中进行反清的准备工作.清河道总督杨方兴"微闻其不法状",采取调虎离山计题授李化鲸为衮州守备,让他"单骑就职".李化鲸被迫提前在七月间起事.他联络附近榆园等义军拥立一个明朝宗室为王,以天正为年号发布文檄,连续攻克曹州、定陶、城武、东明等府县①.山东钜野和同曹州接境的直隶大名府、河南归德府的百姓纷纷响应.清廷惟恐事态扩大,不可收拾,下令调三省官兵会剿.参加围剿的有驻防东昌府梅勒章京赖恼、沂州总兵佟养量、临清总兵宜永贵、保定总兵鲁国男、河南总兵高第、河北总兵(指镇守河南省黄河以北三府地区)孔希贵等部.大批清军蜂拥进至曹州,义军虽然奋勇抵抗,终因众寡不敌,被杀得"尸横遍野,血染草丹".清军先后夺回东明、定陶、城武等县,八月初一日包围了曹州.李化鲸等见形势不利,"出城讲说";二十八日把拥立的"伪王绑缚献出",希望借此换取清方退兵.自然这是不现实的,清方决不会容忍李化鲸据守曹州,继续围攻.九月十五日,李化鲸等又出城谈判,被清军扣留,把他和"伪王"以及刘泽清的三个侄儿押解进京.在这种情形下,曹州城里的义军仍然坚守城垣.十月初二日,清郑亲王济尔哈朗统率由京师南下湖广的军队行至曹州,用红衣大炮攻城.初四日,城陷,清军"搜剿无遗"①.李化鲸等人被押解到北京同刘泽清对质.刘泽清知道密谋败坏,私自烧毁密信等证据,又被家中婢女告发.十月二十五日,清廷经过大臣会审后,刘泽清和他的弟弟、侄儿、李化鲸等人以谋反罪被押赴市曹处斩②.刘泽清、李化鲸的反清活动虽然被清政府镇压下去,榆园军的反清斗争仍在继续进行.1649年(顺治六年),清廷任命张存仁为直隶、山东、河南三省总督,统一事权,加紧围剿.张存仁到任后,命部将张胆领兵砍伐焚烧榆园林木,又决引黄河之水淹灌地道.义军失去了凭借,终于被清朝官军击败.1651年(顺治八年)十月,榆园军首领梁敏遇难,"张七伏诛,任复性投降"③.王熙作《骠骑将军张公传》中说:"榆园者,山左之险僻地也.山林箐莽,溪洞盘亘,巨寇梁敏、杨三吾等倚为窟穴,踞险啸聚,时出惨掠旁郡,官兵莫能制.朝命张存仁总制三省相机往剿.张公曰:吾用赵人久,剿荡榆寇非张副戎(当时张胆任副总兵)莫办.遂亟疏于朝请迁公直隶、河南、山东三省大厅(实际为三省总督之中军),节驻天雄(指大名).公提兵至其地周视曰:是贼无能为!绝其区,防奔逸,一鼓就擒矣.乃阴使人持火具从间道焚林烈泽,烟焰涨天,继遣健丁操锐斧列阵而进,摧枯刊木,灌莽若洗,贼始惶骇,思鸟兽散.先是,榆寇穿地道千里,急则潜行以遁.公诇知之,使卒决黄水灌之.穴塞,贼益窘迫,乞命.匝月而渠魁授首,余党悉平.总督马光辉以公屡建大功,疏题天津总兵……."①此外,清初山东各地的反清斗争还有不少.如《武定府志》记载:"顺治三年冬十月,寇破沾化,令与尉死焉.四年夏六月破阳信;秋九月破海丰.是时寇势张甚."②冠县在顺治三年有裴守政、刘丝桐起义;顺治五年有王奎光起义③.顺治四年十一月十二日,义军丁鸣吾(有的史籍写作丁明吾)、周魁轩带领骑兵四百余名、步兵不计其数,攻克峄山,夺取库藏财物,释放狱囚,第二天主动撤出④;随即北上攻克蒙阴,杀清知县崔葑,直到顺治八年才被清朝总督张存仁镇压下去⑤.高唐州有蔡乃憨(有的史籍写作蔡奶憨)、周桂轩、崔三棱等起义,于顺治三年十月攻破州城⑥.夏津县有宋鸭蛋、陈国造、三帽檐子的反清斗争⑦.东昌府有丁维岳领导的起义.丁维岳原先是明朝寿张县练总,1647年(顺治四年)十月十四日夜间他率领"马贼千余,步贼数万,四面举火,喊声动地",攻打漕运重地张秋,未能得手,次日攻克寿张县"①;同月十四日杨云山部义军又攻克堂邑县,对运河交通构成重大威胁.山东满汉清军紧急出动扫荡,临清总兵宜永贵会同梅勒章京秃江带领兵马围攻丁维岳的据点陈家楼(在寿张县城西南十八里),二十四日陈家楼被攻克,丁维岳的父母、兄嫂、妻妾等人都被清兵掠去,但他本人先于二十日会同其他义军进攻阳谷、观城,"尚未回巢"②.十二月初四日,丁维岳、周魁轩、张尧中等率骑兵四百、步兵千余攻克阳谷县,杀清委知县③.同月十六日,清将沙儿胡达领满汉兵由向导带路,向聚集在郓城县王家海子的义军突然发动攻击.义军猝不及防,首领丁维岳、张尧中阵亡,周魁轩负伤逃走.清山东巡抚飞报大捷道:"该职看得丁维岳、张尧中乃西南之巨凶也,逆党数千肆毒于东、衮之区,陷城劫库,害及济宁道臣,贼势已成燎原矣."④另一路清军在梅勒章京库儿蟾率领下有满汉铁骑千余名赶往堂邑,直抵杨云山部据点王家屯,得知义军挖有地道,"曲折约远二三里".清将命令士兵尽力挖掘,未能奏效,改用柴草火药进行烟薰,义军被窒息呛死的有一百多人.清军缴获了一幅"黄绢伪谕","上用伪印一颗,朱钤隆武三年字样,上有监国鲁王之称"①,这表明山东各地的抗清斗争虽然分散,却同鲁监国政权保持着联系,是复明运动的一个组成部分.京师王道士案.弘光朝廷官员投降清廷之后又从事秘密反清活动的,除了刘泽清以外,还有所谓"王道士伙党".这个案件的详情还缺乏研究,但卷进去的人相当不少.据清实录记载,顺治四年五月二十一日,"投诚伯常应俊、总兵李际遇、马儒齐、黄明先、丁启光(即下文丁启睿之弟),副将王士永、一把撒、夏五岳、贾应逵、骆和萧、刘方侯,参将乔松,游击滕和齐、于起范、冯可松(按即弘光朝掌锦衣卫的冯可宗)、傅有功,都司马崇臣、卫士龙,守备李豪、张嵩,闲散官丁启睿(原明崇祯朝总督)等坐与贼党王道士通谋,并其兄弟及子,俱伏诛"②.刘泽清是同山东地方势力联合反清,王道士案则是以弘光朝文武官员为主串通河南反清势力进行密谋③.这两个事件虽然都被清政府破获,参与人员均遭捕杀,然而联系到1649年(顺治五年)金声桓、李成栋、姜瓖、王永强、丁国栋、米喇印等人的反清,说明了一个事实,就是这些人降清以后不仅受到满洲贵族的歧视,而且察觉清廷实力有限,认为大可一试身手.①《明清史料》丙编,第五本,第四二八页,《山东巡抚方大猷揭帖》.①阎尔梅《阎古古文集》附张相文撰《阎古古年谱》.②乾隆二十三年《高苑县志》卷十《灾祥》.顺治四年六月兵部揭帖,见《明清史料》丙编,第七本,第六○二页.③康熙三十二年《新城县志》卷十《灾祥》.④顺治四年十一月十一日山东巡抚张儒秀"为塘报长山县被贼失陷事"题本,见《明清档案》第七册,A7—9号.①孙之獬领先剃发确有其事,顺治二年八月十七日在摄政王多尔衮面前展开一场竞争时,就曾提到"孙之獬于众人未剃发之前,即行剃发;举家男妇皆效满装".见《清世祖实录》卷二十.②顺治四年九月山东巡抚张儒秀揭帖,见《明清史料》丙编,第七本,第六二二页;同伴影印本见《明清档案》第六册,A6—122号.参见顺治四年九月初二日兵部尚书阿尼哈堪题本,见《明清档案》第六册,A6—95号."种发"事见谈迁《北游录》纪闻下《辫发》条.③《顾亭林诗集汇注》卷一.按,此书解题云:"是年九月,丁可泽勾引谢迁等陷淄川,擒之獬,支解死",误,当为六月.①乾隆八年《淄川县志》卷三《兵事》.②乾隆二十一年《曹州府志》《杂志》;康熙十一年《濮州志》卷一《年纪》.按光绪《濮州志》《兵事》写作曹县土寇张七、任复性.任复性大概就是任七.③据康熙十三年《曹州志》卷二十《杂志》,李化鲸,号仁宇,城武县人,明末曾任地方捕快,顺治初年被清山东地方官员委任军职,以合法身分掌握了一小支武装.④顺治五年十月刑部尚书吴达海等题本稿残件,见《明清史料》丙编,第七本,第六九八一七○○页.①前引康熙十三年《曹州志》记,李化鲸招纳亡命,"纠党谋逆,求得宗姓者拥戴之,伪称公侯.于是年秋七月令其党先举兵反,陷曹县、定陶及城武,次攻曹州,化鲸为内应,杀宪使黄,劫州库.居三日,分其党北攻濮,东攻钜野,而自率大众西攻东明,皆弗克.旋为大兵破,走据曹邑.筑长围困之.城溃,党与皆尽屠戮,执化鲸俘京师,伏诛."参见康熙十一年《重修大名府志》卷六《年纪新志》;咸丰《大名府志》卷四《年纪》.①顺治五年十一月河道总督杨方兴揭帖,见《明清史料》丙编,第七本,第六九五一六九七页.②《清世祖实录》卷四十.③康熙十一年《濮州志》卷一《年纪》.①乾隆十年《铜山县志》卷十一,艺文.②咸丰九年《武定府志》卷三十四,艺文,《海丰县令杜民祚传》.③道光十一年《冠县志》卷十《纪变》.④顺治四年十一月山东巡抚张儒秀"为塘报峄县失守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七册,A7—22号.⑤康熙二十四年《蒙阴县志》卷八《兵燹》.⑥康熙十二年《高唐州志》卷三《兵燹》.⑦乾隆六年《夏津县志》卷九《杂志·记遗》.①顺治四年十月山东巡抚张儒秀"为塘报叛贼谋攻镇城,官兵堵御获捷,并报寿张失城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六册,A6—164号.②顺治四年十月二十六日山东临清总兵宜永贵塘报,见《明清史料》甲编,第三本,第二○三页.③顺治五年正月初十日兵部尚书阿哈尼堪等题本,见《明清档案》第七册,A7—73号.④顺治四年十二月张儒秀"为擒斩大逆飞报捷功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七册,A7—54号;又见《明清史料》丙编,第七本,第(被禁止)七页.①顺治四年十月二十三日山东巡抚张儒秀"为塘报堂邑失陷并报微臣扫穴事"题本,见《明清档案》第六册,A6—148号.②《清世祖实录》卷三十二.③顺治四年七月二十二日刑部尚书吴达海"为密拿叛党事"题本,见《明清史料》丙编,第七本,第六一一页.第二节姜瓖等人领导的山西反清运动山西省的复明运动是以大同总兵姜瓖反清揭开序幕的.姜瓖,陕西延川县人①,原是明朝挂镇朔将军印大同总兵官.1644年三月大顺军攻克太原后,他主动派人联络,投降了大顺政权.同年五月,传来了大顺军在山海关战败、放弃北京的消息,姜瓖又发动叛乱,杀害大顺军守将张天琳,归附了清朝.由于他在起兵叛乱夺得大同的时候并不了解清廷有入主中原的意图,拥立了一个名叫朱鼎珊的明朝宗室(代藩枣强王后裔)"以续先帝之祀",被清廷斥为"大不合理"②.七月十五日,姜瓖不得不上疏请求原谅自己"不学无术之罪",并且要求"解臣兵柄,另选贤能",让自己"休息田间,从此有生之日皆歌咏太平之年矣"③.清摄政王多尔衮一面让他继续充当大同总兵,一面警告他"洗心易虑","倘仍前不悛,越分干预,国有定法,毋自取戾"④.这年十月,他奉命抽调大同地区的精锐兵马跟随英亲王阿济格西征,在镇压陕北大顺军高一功等部时颇为卖力.没想到次年(1645,顺治二年)七月他被叫到北京,由大学士刚林秉承摄政王多尔衮的意旨进行质讯,指责他顺治元年六月初八日上表归顺清廷,七月间却用明朝崇祯年号发给文武官员劄符,又拥戴明朝宗室枣强王,"此罪不小".姜瓖跪在地上解释清兵入关之初人心未定,不得不采取一些权宜之计,"原不敢有二心".刚林又无中生有地斥责他"去年冬英王西征路出大同,你心生疑虑".最后,才宣布:"今大清恩宽,王上令旨许功罪相准,往事并不追究.着你仍镇大同,洗心涤虑,竭力尽心,以报国家大恩."姜瓖自以为不费清朝一兵一卒,把大同地区拱手献给了清廷,接着又在陕西榆林击败大顺军,不仅功高无赏,反而备受猜疑.他一肚子怨气,但又不得不"叩头谢恩"①.这以后的三年里,清廷对陕南、四川用兵,曾多次征发山西的人力、物力,加重了官民的负担.1647年(顺治四年)三月,清廷下令"在京官员三品以上,在外官员总督、巡抚、总兵"各"送亲子一人入朝侍卫,以习满洲礼仪,察试才能,授以任使".这显然具有人质的用意.姜瓖接到兵部传旨后不敢怠慢,把长子姜之升送往北京②.1648年(顺治五年)十一月,蒙古喀尔喀部二楚虎尔犯边.清摄政王多尔衮召集诸王、大臣会议,决定派英亲王阿济格、端重亲王博洛、承泽郡王硕塞、多罗郡王瓦克达等领兵戍守大同,加强这一地区的防务.姜瓖对清朝统治者崇满歧汉政策早已心怀不满,这时又正是在江西金声桓、广东李成栋反清之后,清廷对手握军权的汉族将领猜忌甚深,他判断满洲大军云集大同将对自己不利.大同地区的清朝官员又奉命征集粮草,急如星火,百姓怨声载道.于是,姜瓖在十二月初三日乘宣大总督耿焞等人出城验草的机会,突然关闭城门,下令"易冠服",自称大将军,公开揭起了反清的旗帜①.耿焞逃往阳和,家属被姜瓖处死.阿济格闻讯,连夜进兵,于初四日到达大同城下②.姜瓖反清以后,"飞檄安官,朔(州)、浑(源)一带俱受伪札"③.阿济格在十二月间的报告中说:"叛者不止大同,其附近十一城皆叛."④大同举义后,山西各地的汉族官绅纷纷响应.晋西北,"明废弁万练乘变袭踞偏关,瓖即以练为伪偏关道.宁武、岢岚、保德相继失守.刘迁者,亦明废弁也,纠亡命,受伪左大将军职,略雁门关及代州、繁峙、五台等邑,太原告警"⑤.关于刘迁的情况,顺治六年正月二十四日山西巡抚祝世昌塘报中说:"本院口虑雁门系大同孔道,预遣抚标右营游击高国盛同蒙古艾大人驻防代州.突有明季副将刘迁诈称起用伪总兵,伪牌伪言,日每招聚乌口(合),…….初十日,逆贼刘迁果率领马步贼约有万余将代州围困十一日,竟入关厢."高、艾见"贼众兵寡","密差役前往大同英王爷驾前清兵".①晋中,《定襄县志》记载:"五台、忻州、盂县皆授姜瓖伪劄,转相煽惑,丑类尚累数万,旗帜队伍蚁聚蜂屯.宁武已附姜瓖.兵备道蔺与太原参将李好贤住劄忻州、定襄,每侦贼警则引兵救援.至九月,宣府总兵李刚奉旨剿擒高鼎,鼎负隅,每夜出,恣其劫掠.后听抚,贼众渐散,鼎复据曹家寨,……倏招倏叛."②《静乐县志》也说:"时三晋草寇转相煽惑,驱逐长令,卖降恐后.……太原一郡全城自守者惟榆次、平定、乐平、太原、崞县、盂县而己."③晋东南,"汾、潞、泽、辽等郡邑小丑乘时蜂起,伪帅胡国鼎啸聚潞安,祸连沁属"④."伪将"陈杜、张斗光等领兵攻克泽州(今晋城).⑤平顺有姜瓖所"遣贼将牛光天破城劫库,男妇掳掠甚多.至十月,原任赖知县请兵恢复,贼始灭".⑥晋西南蒲州到黄河西岸属陕西的韩城一带有虞胤、韩昭宣、李企晟等闻风响应,他们"私立伪韩王,行伪永历事"⑦.清陕西三边总督孟乔芳向朝廷奏报:"伪六省军门虞胤、伪总督韩昭宣、伪总兵封汝宦等克陷蒲州及蒲属临晋等县,伪立永历年号,诈称二十八万."①在很短的时间里,山西全省除了省会太原和少数城池外,差不多都被义师占领.而山西的反清复明运动又迅速波及陕西等西北地区(见下节).从地理位置来看,山西紧靠畿辅,形势的风云突变对满洲贵族的统治中心威胁极大.不过,山西距离永历朝廷控制的地区相当远,其间又被清统治区隔断,双方的联络自然比较困难.许多南明史籍都不讲以姜瓖为代表的晋、陕等地的反清复明运动,或者只是在讲时代背景时一带而过,他们心目中的"南明史"是地道的南方拥明势力的历史.然而纵观全局,清初的复明运动并不能局限于南方,姜瓖等人领导的反清决不是一般的兵变或叛乱,而是北方复明势力同清朝的一次大规模较量.姜瓖起事后立即"易冠服",各地闻风响应的军民都以割辫为标志②,军队"以明旗号"相号召③,发布文告遵用永历正朔①.这些都说明姜瓖等人领导的晋、陕反清运动是以恢复明朝为宗旨的.他们同永历朝廷也有联络,沈佳《存信编》卷二记载,"清大同总兵姜瓖以大同来归".1649年(顺治六年,永历三年)八月,永历朝廷"遣太监马鸣图赍敕联络山西总兵姜瓖.鸣图漆身吞炭而行",携带"以黄绢五寸方用御宝为敕书,外用黄蜡封固为药丸"②.1653年(顺治十年)清廷缉获"叛党"吕肖渠的罪状就是"先投山西姜逆营内抢掳,带有永历伪劄前往河南"散发③.这些零星材料(当时在山西各地张贴和颁发的用明永历纪年的文告和劄符数量必定极为庞大,失败后荡灭无存罢了)证明姜瓖等人的反清不是孤立的,更不是一般的兵变,而是以拥护南明永历朝廷为宗旨遍及全国的复明运动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清史稿》说,"其无所附丽而以叛闻者为姜瓖"④,完全错误!姜瓖起事以后,清廷最初企图采取招抚政策加以解决.多尔衮当时已经自称为皇父摄政王,想以最高统治者的身分劝说姜瓖回心转意,他在十二月初十日派使者向姜瓖解释阿济格等领兵往大同是"因有事北方蒙古,……与尔等全无干涉",故意把姜瓖起兵反清说成只是误解了清廷意图,给以下台的机会,接着宣布若能悔罪归诚,仍将"照旧恩养"①.然而,姜瓖反清的导火线固然同阿济格重兵迫境有关,根本原因在于满汉民族矛盾.举事之前既已遭到清廷猜忌,反清之后再图归顺好比覆水难收,前途更不堪设想,因此他对多尔衮的安抚置之不理.多尔衮见解释无效,决心武力解决.1649年(顺治六年)正月初四日,他派敬谨郡王尼堪等统兵入山西.二月间,多尔衮亲自带领军队往征大同.在攻克浑源州、招降应州和山阴县后,突然接到北京传来消息,他的同母弟辅政德豫亲王多铎染上天花,病情危在旦夕.多尔衮无心恋战了,三月间在赶回北京的途中,他来到大同城下,希望凭借自己的最高权威劝说姜瓖投降.在谕旨中说:"向使他人至此,尔或顾畏不从;予兹躬临,可欢然来顺.如来归顺,庶阖城获苏.予方欲天下之人戴吾恩德,尔姜瓖诸罪悉与赦免.谕到可即出降,自恩养如故.勿更怀疑虑,以贻害阖城官民也.予来尔不归顺,则再无生路矣.予言一出,脱有反覆,天下之人谁复信之?"②姜瓖在回信中先列举了自己为清廷立了大功,"未有毫发罪过",然而不仅"未蒙升赏",跟随他降清的百姓"亦阽危已极.且选出各官又肆行陵虐,民盖难堪.顷者,英王师至,催办粮草,绅士军民苦不可当.动辄欲行杀戮,臣与大同一方百姓委属无辜,谁肯坐而守死?"接着,他针对多尔衮的谕旨表示,"况阖城之人矢志誓死,王纵开诚肆赦,谁敢遽信?是惟更降一谕,明指以全活之方.若不开恩,臣惟率众以俟,无他想望矣"①.姜瓖要求多尔衮"指以全活之方"含意是什么,史无明文,按当时情况推测是让清廷退兵,使大同地区的军民有实际的安全感.而且,当时晋、陕反清义师风起云涌,姜瓖的回信也可能是一种缓兵之计.自从山海关战役以来,执掌清廷最高权力的摄政王多尔衮没有亲自统兵出征过.究其原因,一是进入北京之后,百务丛集,他难以分身;二是满洲贵族内部权力之争一直在进行;三是他的健康状况不佳②.这次亲征大同实在是迫不得已,山西全省一旦失陷,必然引起连锁反应,且不说南方大片地方尚未平定,在姜瓖反清后不仅山西各地纷纷响应,陕西、甘肃等地反清运动势若潮涌,连畿辅和山东也竟然"山贼蜂起"③.满洲贵族遇到了入关以来最大的挑战.到1659年(顺治六年)四、五月间,山西的局势已经十分严重.阿济格等率领的军队围困着大同,并且挫败了来自长城外助马路(今助马口)、得胜路(今得胜堡)来援和姜瓖派出接应的军队,切断了大同和其他山西抗清力量的联系,尽管调来了红衣大炮,大同的防守依然坚固得很.阿济格、尼堪等部顿兵坚城之下,毫无进展.山西其他地区的反清运动却好比烈火燎原,迅速席卷全省各地.清政府能够控制的只是省会太原、晋南平阳(今临汾)几座孤城①,其他府、州、县差不多全被反清复明武装占领.这年四月山西巡按蔡应桂揭帖中说:"先是,石楼、永和、交城相继告陷.……乃各州县报贼者日常数四,此煽彼惑,已遍满三晋矣."四月初一日"又接抚臣祝世昌会揭,逆贼刘迁聚众谋攻代州;又云宁武贼众攻围忻州等情".陕西义军也利用木筏、牛皮浑脱等物渡河入晋,"该职看得,三晋自三边以至省城、汾(州)、平(阳)一带,遍地皆贼,伪牌伪示,络绎不绝.民如鸟兽散,势若土崩瓦解,无论郡邑之城池不能保守,而省城之重地患切垂危"②.就在这个月里,义军占领汾州府城,清山西巡抚祝世昌报告:"四月十三日,贼众至汾州府,……贼众兵寡,退而守城,则城关大开,合城喊起,郑名标率军民割辫."清分守冀南道许养高领着永宁知州、平遥、介休二县知县、汾州营参将等人仓皇逃往平阳③.《五台县志》记:"顺治五年冬,姜襄(瓖)踞大同,送伪劄于台人,率众攻城.时有刘永忠等至忻州,拥众至台,不啻十余万."①晋东南的长治地区也全部易帜,"潞安之变,盖因姜逆首祸,叛党四起,一府八县,相继沦陷"②,省会太原岌岌可危.巡抚祝世昌向朝廷求援道:"值今伪督抚姜建勋、伪刘总兵、伪司道等贼众,秦晋合伙,失陷汾州府,拥聚十数万,截断省南平阳、潞安两府大路,分贼安官,附近各州县破竹瓦解,势已决裂,此省南之贼景如此.又省之东北五台、繁峙,刘迁、张五桂等勾连宁武众贼盘踞忻口,攻围崞县,北路堵塞,音信已绝.今晋之西北宁武、偏关、河曲、兴、岚等州县至汾州府属延袤千里,悉为贼据.今省城孤悬一土,势切危急.……恳乞皇父摄政王俯念三晋百万田赋之区,生灵汤火之日,危亡目下,速赐急发大兵,或敕英王、敬谨王兵马星驰前来扑剿逆贼,尚可恢复残疆.稍若迟延,全晋俱隳矣."③四月下旬到五月上旬,复明义军在占领晋西北、晋南大片地区④后,会同晋中、晋东南的反清力量迅速接管各地政权.四月二十六日,占领祁县,二十八日接管武乡,同日"沁州伪官请本州乡绅士庶皆服明季衣冠,同诣关圣庙共议战守.每垛口守夫三名,十垛口生员一名.又称贼头赏军,每丁五钱,用银五万,未曾赏遍(可见参与沁州起义的当在十万人以上).其中贼丁抢掠者枭首一十三名,当时严肃.凡有投营,即赐伪职".二十九日,占领榆社县.五月初一日,义军进入清源县,清太原驻防满军曾一度来援,见"贼势浩大",被迫带着知县携印退回省城.初二日,义军占领徐沟.初五日,"西路贼大营由清源县拥众北来,至太原县境晋祠,离省城四十余里;又据报东路贼由徐沟犯省"①.当时,清政府驻守太原的兵力相当有限,"太原土陲兵无几,保会城不敢为进取计"②.一旦省会失守,不仅政治影响极大,清廷在山西设置的政权几乎全部瓦解.何况,山西的抗清运动很快波及邻省,如1649年(顺治六年)六月山西义军魏世骏等派出一支军队进入河南,接管了武安、林县、涉县,任命了知县、守备等文武官员③.多尔衮深知局势的险恶,他不敢撤出包围大同的兵力来镇压遍及山西各地的反清烽火,以免放虎出柙,使山西反清盟主姜瓖同其他各部汇成一片,只好从京师抽调一切可用的满、蒙、汉军投入山西战场.除了英亲王阿济格、敬谨亲王尼堪领军围困大同外,被调往山西作战的还有端重亲王博洛、承泽亲王硕塞、多罗亲王满达海、多罗郡王瓦克达.至于康熙初年专政的鳌拜不过是随军偏裨而已.此外,陕西方面还有平西王吴三桂、固山额真李国翰、陕西三边总督孟乔芳等人领军配合作战.列出上述清将名单,不难发现多尔衮决心孤注一掷,精兵猛将几乎全部派往山西.熟悉清初历史的人都知道,入关以来的领军统帅豫亲王多铎在顺治六年三月病死,肃亲王豪格已经罪废幽禁,郑亲王济尔哈朗在姜瓖反清以前同勒克德浑统兵往征湖南,到七年正月才返回北京.其他能带兵的亲王、郡王几乎全部带领八旗子弟云集山西.值得注意的是,阿济格、博洛、尼堪等人都曾经是独档一面的统帅,而在山西战场上扮演的只是前线指挥官.留守北京的却是刚从江西凯旋回来的谭泰、何洛会两名固山额真.六年八月,多尔衮感到京师地区兵力过于单薄,下令端重亲王博洛"酌撤闲驻兵还京".博洛报告:"太原、平阳、汾州三府属州县虽渐收复,然未复者尚多,恐撤兵后,贼乘虚袭据,应仍留守御."①多尔衮勉强同意了.历来治史者谈及南明,大抵着眼于南方,对姜瓖、王永强等人的反清复明运动注意不够.这反映了他们不大了解当时全国的形势,很可能是受南明史籍影响过深.永历朝廷虽然在口头上以复明自任,但情报不明,从来没有一个高瞻远瞩的战略计划.在南明方面的史籍里除了看到几条姜瓖的记载以外,对山、陕各地风起云涌的大范围、大规模反清运动显得非常隔膜,对清廷的精兵猛将全部调往山西、其他地方兵力单薄的窘境更是一无所知.永历朝廷在全国反清复明运动处于(禁止)的时候,只知道江西、湖广战局逆转,金声桓、王得仁、李成栋、何腾蛟遇难,陷于张皇失措之中.永历君臣完全不了解谭泰、何洛会在稳定江西局势后不敢深入广东而撤兵北返,济尔哈朗、勒克德浑出兵湖南原定目标是追剿李锦等为首的忠贞营,由于明督师阁部何腾蛟为争功而瞎指挥,糊里糊涂地被清军擒杀,济尔哈朗等趁势暂时稳定了湖南局势,顾不上原定目标就匆忙回京①的原因.两路清军的北撤很明显是清廷为了加强京畿根本之地,永历朝廷沉浸于金、王、李、何覆亡的悲痛之中,庆幸清军未乘胜直下广东、广西,不知道这时正是清廷最吃紧的时刻.在将近一年时间里,朱由榔、瞿式耜、杜永和、陈邦傅等人又昏天黑地地过起太平生活,局促于两广之地勾心斗角."时举朝醉梦,有假为吴三桂反正疏及南京反正书者,谓四方好音日至"②.直到清廷派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率军南下,才如梦初醒,乱作一团.南明君臣的闭目塞听、得过且过,由此可见一斑.凭借这种朝廷要实现抗清复明的大任,无异痴人说梦.姜瓖、刘迁、王永强、虞胤等人的抗清斗争一方面证明清朝在北方的统治远未稳固,另一方面又证明满洲八旗兵的作战能力相当有限.从江西、广东反正后永历朝廷及时封爵拜官,而山西、陕西的各支义军首领大抵是遥奉明廷,自称大将军、大学士、巡抚、总兵,永历朝廷似乎只知道姜瓖在大同反清,其他就不甚了了.山河阻隔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后来孙可望、李定国、鲁监国、郑成功等经常派密使深入清统治区联络各地潜伏的义士,相形之下永历朝廷的目光短浅实在令人惊异.永历朝廷既是这样无能,清廷才能放心大胆地集中兵力镇压晋、陕义军.姜瓖反清后,清廷归罪于宣大总督耿焞未能事先防范,把他革职①,由佟养量接任.佟养量带领所部山东兵进攻代州一带的刘迁部,先后在平刑(平型关)、雁门击败刘军,刘迁率领部众退入五台山区扼险据守.清军凭借优势兵力在降将引路下翻山越岭逐寨进攻,把刘迁部压缩到一个狭小的山区②.最后在黄香寨激战,刘迁父子阵亡③.代州地区复明武装的覆败,解除了围困大同清军的背面威胁,初步使山西战局变得对清方有利.到1649年(顺治六年)六月,清军虽然攻克了山西部分州县,形势有所好转,多尔衮耽心在山西被牵制的兵力太多,旷日持久必将影响全国,于是他决定再次亲征大同.离京前夕召集朝廷各衙门满、汉官员作了一番解释,说:"予之行也,非以诸王大臣不胜其任,但恐行师之际扰及良民,故为亲行."①这种不成理由的说法只是为了掩盖他内心的焦虑.多尔衮的第二次亲征历时一个多月,八月间回京时他本人并没有取得什么战果.但是,清廷差不多把全部精锐兵力投入山西战场,当地的复明势力终于招架不住了.大同城里的粮食消耗已尽,"兵民饥饿,死亡殆尽,余兵无几"②.在外援无望的情况下,姜瓖部下的总兵杨振威变节,暗中派人出城向围城清军接洽投降.八月二十八日,杨振威带领六百余名官兵叛变,杀害姜瓖与其兄姜琳、弟姜有光,持首级出城投降③.次日,清军入城.多尔衮得到报告后,下令除杨振威的官兵家属外,大同城内的"官吏兵民尽行诛之".由于围攻八月之久始终攻不下这座坚城,多尔衮传谕把城墙高度拆除五尺,借以泄愤.在这前后,征西大将军和硕亲王满达海军攻克朔州、马邑等处,明宁武总兵刘伟等投降.定西大将军端重亲王博洛军攻克孝义、平遥、辽州、榆社等处.陕西总督孟乔芳和户部侍郎额色带领满汉兵渡过黄河攻克蒲州、临晋、河津、解州、猗氏等处,义军首领白璋在荣河阵亡①.九月二十二日,陕西清军攻克运城,明义军元帅韩昭宣阵亡,战死官兵一万余人,"尸满街衢";另一位首领虞胤乘乱逃出②.同月,博洛、满达海二亲王会兵合攻汾州.十三日夜间,用红衣大炮猛轰北关,第二天从城墙坍塌处冲入城内,义军所设巡抚姜建勋、布政使刘炳然突围出城后被清军擒杀.由于清军攻破汾州后把城中百姓屠戮一空,岚县、永宁州(今离石县)绅士惟恐同归于尽,把义军委派的知县、知州绑赴军前,开城投降③.十月初四日,满达海军用红衣大炮攻破太谷县;初十日占领沁州,接着又攻克潞安(今长治市)④.十一月,博洛率领镇国公韩岱、固山额真石廷柱、左梦庚等部在泽州(今晋城)击败反清义师,义军部院陈杜、监军道何守忠、守将张斗光等被擒杀①.这时,山西大势已定,多尔衮才决定诸王统军回京,只留下多罗郡王瓦克达继续清剿山西未平各地②.十二月,陕西清军吴三桂、李国翰部击败榆林义军,杀刘登楼、任一贵、谢汝德等首领人物.吴三桂平定该地后,分兵渡河进攻山西偏关,义军总兵贺国柱见大势已去,为清军充当内应,义军总督万链自焚而死③.山西曲沃人李建泰曾任明崇祯朝和清顺治初年的大学士,平陆人原明朝宁夏巡抚李虞夔都积极参加了反清运动.李建泰在晋陕复明斗争中,大约和姜曰广在江西金声桓、王得仁起事中扮演的角色基本相同.有的史籍说"姜瓖起兵,又召为相"④,详细情况已经难以查考.只知道他不仅在家乡曲沃一带组织抗清,还曾经亲笔写信策动翼城等县乡绅共襄义举⑤.后来,在太平县扼守二十多天,无援出降,被清廷处死.李虞夔在山西反清运动失败后逃到河南永宁县龙沟山林内潜藏,1651(顺治七年)六月被清政府缉获遇害①.晋、陕反清复明运动最大的特色是当地百姓广泛参与,上自文武高官,下至普通军民几乎都自愿地奋起反抗,这正是清廷难于对付的主要原因.山西、陕西等地的大规模反清复明运动坚持了一年之久,终于被占压倒优势的清军扑灭.尽管由于所见史料的限制,很难把这场轰轰烈烈的抗清斗争的全貌和组织情况叙述清楚,但已经可以从中看出北方汉族百姓为反对满洲贵族的暴虐统治而展开的殊死斗争是何等惊心动魄,丝毫不逊于南方②.清军在镇压山西反清复明运动中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老弱,表现的野蛮残酷令人发指.清代官书虽然尽力遮盖真相,从一些档案和地方志里仍然可以窥见一页页血迹斑斑的历史场面.大同城破以后根据多尔衮的命令实行屠城,执行得相当彻底.大同和大同左卫两座城里的监狱关有重犯五名,由于"城破尽屠,无凭究拟",人都杀光了,无法找到原告和证人,新任地方官只好题请销结案件③.顺治七年十二月清宣大山西总督佟养量揭帖中报告:"大同、朔州、浑源三城,已经王师屠戮,人民不存."随之而来的是大片耕地荒芜,"如浑源州原额地(指明代册额)七千九百九十五顷四十九亩零,除先任宣大耿部院题免无主荒地外,又姜逆叛之后,屠戮复荒无主地四千八百余顷,见今成熟地八百三十二顷三十六亩.朔州原额地三千二百六十五顷八十八亩零,除耿部院题免无主荒地外,又姜逆叛后,人民屠戮复荒无主地一千六百八十一顷,见今成熟地三百八十九顷七十二亩.大同共额地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一顷七十六亩八分零,除耿部院题免无主荒地外,又姜逆叛后,人民屠戮复荒无主地七千一十八顷零,见今成熟地二千四十五顷四十六亩六分零"."实核三州县户口之死亡者一万八千八百六十四丁,而见存者五千四百七十九丁,所遗荒田一万三千五百顷余,该粮二万七千八百三十余两"①.《朔州志》记:"城破,悉遭屠戮."②《五台县志》记:"自戊子延及辛卯(1648—1651),人民死徙,地土荒芜,迄今三十余年,流亡尚未全复,土田尚未尽垦也."③封建史家常常把李自成为首的农民军描绘成杀人不眨眼的贼匪,而对清朝"大兵"备加歌颂,说成是"出民于水火"的"仁者之师".这完全颠倒了两者对普通百姓的态度.康熙《静乐县志》记:"甲申(1644)逆闯设伪官第五浪,民无大害.受害惟己丑(1649)为甚."④乾隆《汾州府志》收录了胡庭作《李节妇传》,摘录如下:节妇居郡城之南郭,奇妒,夫畏之过于严父.甲申(1644),贼自成陷郡城.李舍舍贼可五六十辈,纷纷托索器物肆媟嫚.李察其为首领者招之曰:"我夫远出,谅不肯相免,幸禁士卒,夜静暗中来,勿使张扬,去与我留少颜面."首领亦幸其秘密,喜甚.迨夜,李与妾及一女奴升屋脊,去梯,俟首领入,遽乱声锣.巡捕者逮诣自成,斩以殉.李不肯退,曰:"为一妇人,诛一将,部曲谁肯甘心?虽畏法,临启行时,何难戕害?"自成发令箭,驱众贼出,封其门.己丑(1649,顺治六年),城屠,被虏,至濠次,扑马下,击石碎首死.①这个发生在汾阳的故事真切具体地证明李自成领导的大顺军纪律极为严明,而博洛、满达海两个清朝亲王攻破汾州,全城遭殃,男子被屠杀一空,女子、财物成了满洲贵族军队的战利品.二者相较,何啻天渊.尽管作者把明清之际汾阳发生的变故记载下来是为了表彰"节妇",还是要感谢他无意之间提供了第一手材料给那些为多尔衮之流评功摆好的卑琐文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山西大规模的反清运动被清军镇压下去之后,剩下的复明势力仍然利用险峻山区坚持斗争.如从运城地区突围出来的虞胤率领残部进入华山,自称陕西总统.1650年(顺治七年,永历四年)虞胤亲赴贵州安龙朝见永历帝,同年十月接受指令后由陕西秘密返回山西阳城、沁源山中联络各地抗清武装②.姜瓖的部将牛光天进入太行山区,自称山西总统①.高鼎等人则盘据于五台山.直到1655年(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他们不仅互相串连,"联络各处贼头",还派使者前往湖广均州郝永忠营中领取永历朝廷印劄,"商议联络内外兵马",并且由郝营派人引导赴云贵同永历政权直接联系②.次年(1656,永历十年)五月初一日,朝廷封虞胤为莱国公,仍以文渊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总督军务的官衔深入敌后组织抗清斗争③.1658年(顺治十五年)五月,牛光天在直隶长垣(今属河南省)被保定巡抚派兵擒获④,这已经是姜瓖反正差不多十年之后了.①顺治六年三月山西巡抚祝世昌揭帖中说:"且瓖原籍榆林延川",见《明清档案》第十册,A10—59号.②《清世祖实录》卷五.朱鼎珊当是代王朱桂的九世孙.③见《明清档案》第一册,A1—22号.④《清世祖实录》卷六.①《明清史料》丙编,第五本,第四九四页,《记注残叶》.②顺治四年八月二十二日大同总兵姜瓖"为恭谢天恩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六册,A6—63号.①康熙二十一年《山西通志》卷三十《杂志·盗贼附》.《清史列传》卷八十《姜瓖传》把姜瓖反清系于十一月,时间有误.②《清世祖实录》卷四十一.③康熙二十一年《山西通志》卷三十.雍正十三年《朔州志》卷八《武备兵氛》记:"五年十二月,大同总兵姜瓖叛,遣逆党姚姓袭朔州,守备张楹率叛兵内应,兵道宋子玉、通判杨逵、知州王家珍皆死之",众奉张楹为总兵.④《清世祖实录》卷四十一.⑤《清史列传》卷八十《姜瓖传》.①《明清档案》第十册,A10—9号.②康熙五十一年《定襄县志》卷七《灾异》.③康熙三十九年《重修静乐县志》卷十《杂纪志》.④乾隆六年《沁州志》卷九《灾异》.⑤康熙四十五年《泽州志》卷二十八《祥异》附兵燹.⑥康熙三十二年《平顺县志》卷八《祥灾志·兵燹》.⑦顺治十三年湖广总督祖泽远"为飞报密擒渠逆叛党"等事题本残件,藏第一档案馆.①孟乔芳《孟忠毅公奏议》卷上,顺治五年八月初六日题本.②参见顺治六年四月山西巡按蔡应桂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十册,A10—71号;同月山西巡抚祝世昌揭帖,上书A10—74号.③傅山《霜红龛集》卷十五《汾二子传》记:"己丑(顺治六年)四月,大同兵以明旗号从西州入汾,薛(宗周)以策干帅江某,劝急捣太原虚,江不能用."有人劝薛宗周不要参加复明义举,"薛厉声言:极知事不无利钝,但见我明旗号尚观望,非夫也".按,"江某"即义军山西巡抚姜建勋,见康熙三十九年《重修静乐县志》卷十《己丑纪变》.①顺治六年八月陕西总督孟乔芳疏报:"山西逆寇虞允等称伪永历年号,陷蒲州及临晋、河津等县."见《清世祖实录》卷四十二.②屈大均《安龙逸史》卷上.③见《明清档案》第十七册,A17—164号,河道巡抚吴景道题本.④《清史稿》卷四百八十七《忠义一》,中华书局排印本,第四十四册,第一三四七一页.①《清世祖实录》卷四十一.②《清世祖实录》卷四十三.①《清世祖实录》卷四十三.②早在顺治三年(1646)二月间,多尔衮召集大臣时就曾说自己"代上摄政,惟恐事多阙误,生民失所,念民为邦本,日夜焦思.又素婴风疾,劳瘁弗胜".见《清世祖实录》卷二十四.③顺治六年八月礼科右给事中姚文然奏:"北直接壤山东、河北一带,盗贼日炽,商贾不前,耕桑失时".见《清世祖实录》卷四十五.①乾隆二年《翼城县志》卷二十六《祥异》附兵燹记:"顺治六年大同总兵姜瓖叛,分遣贼首攻平阳,不克.其时州县或逃或降,固守者郡城及翼城而已."按,明代至清初平阳府属三十五州县,1649年清军所能固守者不过两座城池.据同书记载,翼城县外有陕西王永强所遣部将围攻,境内有"哈哈教系孳安定国、混天猴等揭竿而起",城守岌岌可危,直到1654年(顺治十一年)安定国被诱杀,才"四境帖然".②《明清档案》第十册,A10—71号.③顺治六年四月山西巡抚祝世昌"为道、将率官逃归,恭报上闻,仰祈圣裁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十册,A10—74号.康熙三十五年《介休县志》卷一《灾异·兵劫附》记:"顺治六年,流贼自河曲来,陷据府城(指汾州府),县官逃去.城内士民严守,抢掠乡村,掳杀子女."按,据康熙三十九年《静乐县志》卷十《己丑纪变》,姜建勋由原平南下占领忻州、定襄,与满兵战于牧马河上,败绩.三月间,建勋部向西取静乐后,南下攻占汾州.①康熙二十六年《五台县志》卷八《祥异志·兵革》.②顺治八年十月十二日山西巡抚刘弘遇题本,见《清代农民战争史资料选编》第一册上,第一五八页.③顺治六年四月山西巡抚祝世昌"为省会危亡至急,贼氛聚结至众,再恳急发大兵救援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十册,A10—73号.④顺治十六年《绛县志》卷上《祥异》记:"顺治六年五月府属大乱,贼入县城,知县逃去."按,明代至清初绛县属平阳府.①山西巡按御史蔡应桂"为塘报紧急贼情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十一册,A11—3号.②康熙三十九年《重修静乐县志》卷十,杂纪志《己丑纪变》.③顺治九年四月初三日刑部尚书蓝拜等"为缉获在逃叛党请旨正法事"题本,见《清代农民战争史资料选编》第一册下,第一五九—一六○页.①《清史列传》卷二《博洛传》.①《清世祖实录》卷四十五记:顺治六年八月二十三日清廷即命济尔哈朗班师回京,当时大同仍在固守之中.这年清辰常总兵徐勇题本中说:"前幸仰赖亲王大兵奋扬神武,何腾蛟首先被缚,虽伐谋之元凶已剪,而王、马、只虎等逆尚漏天诛.臣私冀圣明庙算无遗,必余氛不除不止.夫何全捷未奏,而大凯倏班.然犹望固山图赖之兵足资弹压,以作缓急互应之需.讵图赖又复北调矣."见《明清史料》丙编,第八本,第七六八页.②徐鼒《小腆纪年附考》卷十六.①《清世祖实录》卷四十二.②顺治六年七月初五日"击败贼首刘迁塘报"残件(缺奏报官员职名,估计为宣大总督佟养量所上),见《明清史料》甲编,第三本,第二五○—二五一页.这件塘报中说:"看得刘迁作叛,流毒三晋,恃险负隅,岂止狡兔之三窟.其代东一带村堡不下数百余处,尽皆迫胁从贼,经今半载有余,……"又说:"姜逆叛乱以来,不逞之徒,随声吠影,如刘迁倡众摇惑平刑、雁门一带,迫胁良民,大肆鸱张,负嵎为害,已非一日,此晋地之元凶也."③顺治八年宣大总督佟养量揭帖,见《明清史料》甲编,第三本,第二八三页.①《清世祖实录》卷四十四.②《清世祖实录》卷四十六.③《清世祖实录》卷四十六;《清史列传》卷八十《姜瓖传》记参与叛变的还有"伪官裴季中".①光绪十二年《永济县志》卷二十三《事纪·兵略》记:"六年,贼首虞允、封汝宦等倡乱陷蒲州,知州钱法裕、游击武韬、守备许世德死之.八月初一日,陕西总督孟乔芳率满汉官兵恢复州城,斩馘无算,余众败溃."光绪七年《荣河县志》卷三《兵附·兵事附》记:"顺治六年,虞允等倡乱.秋,陕甘总督孟乔芳同固山达根特等大破贼于荣河,斩伪帅白璋."乾隆二十八年《稷山县志》卷二《兵防》附《武事》云:"顺治六年,土贼白璋西来据城."②山西巡按御史蔡应桂"为恭报恢城剿贼捷功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十一册,A11—2号.③顺治六年九月十八日满打亥(满达海)、孛罗(博洛)奏稿,见《明清档案》第十册,A10—144号;同件又见《明清史料》丙编,第八本,第七三一页.按,康熙三十九年《静乐县志》卷十记:"建勋知不支,缢死南城楼."④山西巡抚祝世昌"为遵旨回奏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十一册,A11—1号;参见《清世祖实录》卷四十六.①康熙四十五年《泽州志》卷二十八《祥异》附《兵燹》.顺治六年十二月山西巡抚祝世昌"为王师剿荡逆贼,克平地方恭报上闻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十一册,A11—60号.按,原文内左梦庚误写作"左孟根",查《清史列传》卷七十九《左梦庚传》,顺治"六年,随英亲王征大同叛镇姜瓖,攻左卫,克之,寻擢本旗汉军都统",可证左梦庚确曾参与镇压山西抗清运动.②《清世祖实录》卷四十六.③《明清档案》第十一册,A11—55号;参见《清世祖实录》卷四十六.④李天根《爝火录》卷十九.⑤《清世祖实录》卷四十六.①顺治七年七月山西巡抚刘弘遇"为恭报擒获渠魁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十一册,A11—175号;同件又见《明清史料》丙编,第八本,第七五六页.②史学界和思想文化史界对于顾炎武、屈大均等清初著名学者、复明志士长期活动于晋、陕地区的动机存在着很大的分歧.从1649年晋、陕抗清运动的深入人心和失败以后残余力量长期坚持于山区来看,顾炎武等人肯定是有所为而往的,不是单纯的学术游历活动.③顺治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宣大巡按金志远题本,见《明清档案》第十一册,A11—20号.①《清代农民战争史资料选编》第一册上,第一五三—一五五页.②雍正十三年《朔州志》卷八《武备·兵氛》.③康熙二十六年《五台县志》卷八《祥异志·兵革》.④康熙三十九年《重修静乐县志》卷十《杂纪志》.①乾隆三十五年《汾州府志》卷二十六《杂识》.②山西巡抚陈应泰"为拿获叛逆事"题本残件,见《清代农民战争史资料选编》第一册下,第一七一页.①康熙三十二年《平顺县志》卷八《祥灾志·兵燹》记:"顺治六年姜瓖作乱,遣贼将牛光天破城劫库."可见,牛光天原为姜瓖部将,其年十月清军收复平顺后,牛光天转入太行山.②顺治十三年湖广总督祖泽远题本残件,藏第一档案馆.③沈佳《存信录》卷四,是时永历帝在李定国扈卫下刚从安龙移驻昆明.原文说,丙申十年"五月己卯朔,封虞胤为莱国公,督总(总督?)、文渊阁、兵尚如故.以韩王璟溧(韩王松九世孙)请加封以规后效也".④顺治十六年二月二十七日河南巡抚贾汉复揭帖,见《清代农民战争史资料选编》第一册下,第一八七页.第三节王永强等在陕北起兵反清王永强,陕西吴堡县人⑤,姜瓖在大同举兵反清时,他任延安营参将,"与瓖通谋".清延绥巡抚王正志、延绥总兵沈文华调他带领马兵赴神木、府谷等处防河,永强趁机在1649年(顺治六年)二月十五日占领榆林,杀王正志、沈文华和靖远道夏时芳,"自称招抚大将军"①.随即引兵南下,二十一日会同留守延安的王永镇占领该城.三月初九日,王永强亲到延安,杀清知府宋从心②.同时起义的有神木县人高友才③.义军声势大振,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接管了陕北十九个州县④,在这一地区委任了巡抚以下的各级文武官员.王永强还曾派出一部分兵马渡过黄河支援山西的抗清斗争.这样,秦、晋两省复明势力联成了一片,使清廷在北方的统治受到重大威胁.清廷见陕北的反清浪潮迅速扩大,满洲八旗主力又被牵制在山西,于是命令屯驻于汉中地区的平西王吴三桂、固山额真李国翰部负责镇压王永强.三月十三日吴三桂、李国翰会同汉羌总兵张天福、兴安镇游击盛嘉定各路兵马赶到咸阳,清陕西巡抚黄尔性、驻防西安满军首领吏部侍郎哈哈木亲往咸阳会商进剿事宜,决定兵分三路,一由黄龙山,一由澄城县,一由同官县,预定在洛州、鄜州(今富县)地区截剿⑤.谁知王永强兵进展迅速,三月二十一日即已到达蒲城,除派出部分兵马入城防守外,王军主力西进,有进攻西安的意图.这时吴三桂等已北行至宜君,得到消息连夜赶回富平县.二十三日,双方相遇于流曲镇以北美原.王永强列阵大战,因兵力不敌,被清军击败①,王永强阵亡②.清军乘胜移攻蒲城,城中居民固守,到四月初五日被清军攻破,"遂屠之,杀戮万余人,匕筋无遗"③.同王永强一道起兵的神木人高友才部在王永强南下时仍据守府谷.顺治六年八月,吴三桂领兵包围府谷,直到次年十一月,县城才被攻克,高友才投河自尽④.⑤道光二十七年《吴堡县志》人才部,武选附.①《清史列传》卷八十《姜瓖传》.按,《爝火录》卷十九记载这件事比较详细.但说"王永强自立为延绥大元帅",王正志讹为王志,沈文华讹为沈朝华.②顺治九年三月延绥巡抚董宗圣揭帖,见《明清史料》甲编,第三本,第二九一页.③乾隆五十年《绥德直隶州志》卷三《纪事》云:"康熙(应为顺治)六年二月,神木贼高友才、延安参将王永强反,延绥州县俱陷."道光二十一年《榆林府志》卷九《纪事志·历代纪事》记:"六年,延绥叛将王永强拥神木贼高友才等作乱,袭陷榆林."④《清世祖实录》卷四十四.⑤顺治六年三月十八日陕西巡抚黄尔性"为大兵已到、恢剿在即、恭报上闻,以慰圣怀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十册,A10—51号.①顺治六年三月陕西巡按卢传"为飞报第二次大捷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十册,A10—61号.②顺治九年三月初七日延绥巡抚董宗圣"为恭报查明延属失守文武官员情形仰祈圣鉴敕部分别议处事"题本,见《明清档案》第十四册,A14—33号,同件揭帖为A14—58号.③康熙五年《蒲城县志》卷二《祥异·屠城》.④道光二十一年《榆林府志》卷九《纪事志·历代纪事》.第四节甘肃回民米喇印、丁国栋为首的抗清运动1648年(顺治五年)三月,甘肃回族将领米喇印⑤、丁国栋等发动反清起义①,连克甘州(今张掖)、凉州(今武威)、肃州(今酒泉),清朝甘肃巡抚张文衡、甘肃总兵刘良臣、凉州副总兵毛镔、肃州副总兵潘云腾、甘凉道林维造、西宁道张鹏翼等都被擒杀.接着引兵东进,攻破兰州,杀同知赵冲学、知县赵翀;连克临洮、河州(今甘肃临夏)、洮州(今甘肃临潭附近)、岷州(今岷县),围攻巩昌府(府治在今甘肃陇西),义军声势大振.清"庄浪道范芝失印、失城,潜藏山穴",肃州道等官下落不明②.清政府在甘肃的统治几乎全部瓦解.义军乘胜南下青海,进攻大通,"威胁湟中"(今西宁市),被清军击退③.参加米喇印、丁国栋领导的反清运动的回族百姓很多,史载:"临洮、兰、岷、洮、河诸回皆叛应,连陷郡邑"④,反映了甘肃等地的回民对清廷的暴虐统治严重不满.米喇印、丁国栋起兵的时候,"拥立伪延长王朱识■,煽惑人心"①;尽管朱识■不久就被清军擒杀,却表明甘肃的反清运动也是以恢复明朝为号召的.从清方奏报文书中还可以看出参加米喇印、丁国栋起义的有不少汉族百姓,因此,不能归结为单纯的回民起义,而是全国抗清浪潮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清廷得报后,在这年(1648)四月派固山贝子吞齐(即屯齐)为平西大将军,同固山额真韩岱(即汉岱)领兵前往甘肃征剿②.陕西总督孟乔芳"恐道远劳师糜饷,密疏止之"③,吞齐、韩岱的军队后来留在山西大同归英亲王阿济格指挥④.孟乔芳调部将马宁与驻防西安满军户部侍郎额塞(即额色)统兵进剿.闰四月二十二日清军攻克洮州.二十四日,满、汉兵会集兰州,大举攻城;义军战败,米喇印、丁国栋"率败残人马焚桥西遁",兰州失守⑤.清军乘胜追击,五月二十七日追及于水泉(约为今甘肃永昌西之水泉子),米喇印领兵迎战,不幸遇难⑥.余众在丁国栋、黑承印率领下退往甘州、肃州.八月,清署甘肃总兵张勇、副将马宁等包围甘州,相持至1649年(顺治六年)正月,清兵攻占甘州①,丁国栋等扼守肃州.不久,肃州也被张勇、马宁等部攻破,丁国栋、黑承印等人都被擒杀②.震惊关陇的回族首领发动的反清起义遂告失败.⑤据顺治三年正月清陕西甘肃总兵刘有实揭帖,甘镇"明时旧设有义勇前锋一营,尽皆土著■(回)兵.即以土官■■(回回)都督米喇印统领,其兵马粮刍且系自备,是以向来抚镇递相劄委参将职衔.……喇印胸怀寸赤,勇冠三军,且系世袭土官,亦非劄委流职可比",可知米喇印是甘州世袭土官,由明、清朝廷授予武职官衔.①米喇印等人的起兵反清据乾隆四十四年《甘州府志》卷三记载是因为巡道林某(当即林维造)是明朝巡抚林日瑞的侄儿,日瑞死于大顺军攻克甘州之役.林维造仕清,严治"闯贼余党",因而激变.可能米喇印、丁国栋等都曾出任大顺政权武职.起兵的时间据陕西三边总督孟乔芳奏报是"乘调兵下川之际,遂行作乱"(见《清世祖实录》卷四十一);《甘州府志》卷三说成是"会调兵征湖广茅卢山",大误,征茅麓山是康熙元年至三年事.②顺治五年六月陕西巡按王世功"为铨补抚、道重臣以资弹压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八册,A8—171号.参见乾隆十四年《五凉考治六德集全志》,《武威县志·地理志·星野》.③乾隆十一年《西宁府新志》卷三十一《纲领下》.④《清史列传》卷七十八《马宁传》.中华书局1987年排印本第六五○八页标点稍误,作"临洮、兰岷、洮河诸回皆叛应".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满汉名臣传》第四五○四页《马宁传》沿袭其误."兰岷洮河"乃指兰州、岷州、洮州、河州四地.①《清世祖实录》卷三十八.按明代宗藩命名规定,"识"字辈为第一代肃王朱模的八世孙.②《清世祖实录》卷三十八.③魏源《圣武记》卷七《国朝甘肃再征叛回记》.④《清史列传》卷三《汉岱传》、《屯齐传》都说二人受命出征时"会总督孟乔芳已击斩米喇印、丁国栋",故未行.实际上丁国栋被擒杀是一年多以后的事.⑤顺治五年五月十八日陕西甘肃巡按试监察御史王世功题本,见《明清史料》甲编,第三本,第二二六页.⑥顺治五年六月陕西甘肃巡按试御史王世功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八册,A8—171号.①顺治六年二月二十七日署甘肃总兵张勇塘报,见《明清史料》丙编,第八本,第七一一页.②《清世祖实录》卷四十六.按,道光十三年《兰州府志》卷六《兵事》记:"顺治五年三月,甘州回民米喇印等反临洮,回党应之,杀城守游击及生员李文炜等,焚掠连旬.总督孟乔芳帅总兵王思谦等与战于金县川,大破之.遣游击张勇复临洮,斩贼首土伦太,生擒丁国栋、黑承印.秋七月,……余党悉平."给人印象似乎丁国栋等五年三月起义,七月间即已被清军扑灭,时间和地点均误.第十八章1648—1649年湖南战局第一节明军收复常德、宝庆与何腾蛟挑起内衅1648年正月江西金声桓、王得仁和同年四月广东李成栋的反正,是永历朝廷的一大转机.上文已经指出了金、王用兵方向的不当和李成栋援救江西不力,导致局势逆转.但是,就整个南明复兴事业而言,关键却在湖南战场.其原因如次:第一,清廷在金声桓、王得仁以江西反正之后,惟恐长江中、下游有失,急忙命令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王带领军队撤回湖北汉阳,湖南只留下总兵徐勇守长沙、总兵马蛟麟守辰州、总兵张国柱守衡州,此外就是广西巡抚李懋祖和总兵余世忠据守广西全州到湖南永州一带,兵力相当单薄.永历政权可以投入湖南的兵力远远超过当地清军.第二,永历朝廷如果能够趁清军主力撤离湖南的机会一举收复全省,在战略上将使湘、赣、粤、桂连成一片,既便于互相呼应支持,又可以为进一步扩大战果奠定基础.第三,湖南一省是永历朝廷重臣何腾蛟、刘承胤以不同形式拱手让给了清方,在江西、广东反正以前,永历君臣局促于广西部分府州,威望大损,如果能够凭借自身力量收复湖南,必将提高朝廷的声望和地位.然而,永历朝廷在湖南战场上却一误再误,坐失事机,罪魁祸首就是窃踞督师阁部的何腾蛟.迄今为止,人们大抵没有摆脱南明门户之见的影响,对许多人物和事件作了不正确的叙述.妒贤忌能、误国误民的何腾蛟一直被推崇为正人君子,描写成支撑南明政权的擎天大柱,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让我们先看一下1648年夏秋间湖南的形势.这年四月,堵胤锡、马进忠利用孔有德等三王兵马撤出湖南的机会,于十八日由湘西九溪卫(在今湖南慈利县西北)、永定卫(今湖南大庸县)出发,二十四日收复了常德①.一度降清的将领陈友龙也在靖州反正归明.陈友龙原来是刘承胤的部将,号称敢战.刘承胤以武冈降清时,他受制于主将被迫降清.1648年四月,他的军队驻扎在湖南靖州城外二十里处,孔有德委任的署贵州巡抚彭而述来到靖州,陈友龙就在这月十五日宣布反清,围攻靖州,"合苗、徭诸山峒赤脚椎髻之徒,蜂拥靖州城下,火炮如电,戟列如霜".清署贵州巡抚彭而述督副将阎芳誉出城迎战,"守将杨文义作内应,城以陷,标下副将贺进才冒矢石死",彭而述逃往宝庆②.十七日,陈友龙派兵进入贵州黎平府,活捉会同县清知县宋云梯,黎平府推官蔡珽逃往黔阳.清偏沅巡抚线缙向朝廷报告:"武冈、黎、靖、会同一带犹属旧治,响应神速,尽裹网巾."①又说:"宝庆一府所辖五州县,今新宁、城步、新化陈友龙、王国柱作叛,已去三县;武冈危困三月,亦在叵测,所存邵阳一县半怀观望."②七月初一日,陈友龙部攻克武冈州,清副将贺云、知州何衡泗自杀③.八月初五日,陈军又攻克宝庆府(府治邵阳).正当湖南局势对南明处于极为有利的情况时,原先负有丢掉几乎湖南全境的罪责,一直龟缩于广西桂林的督师阁部何腾蛟却急不可耐地妄图窃取"复湘"首功.他带领曹志建、赵印选、焦琏、卢鼎等部于五月二十七日攻克全州④.清广西巡抚李懋祖、总兵余世忠退入湖南永州⑤.何腾蛟的军队尾随清军进攻永州,余世忠等据城阻击.尽管何腾蛟位高兵多,却庸懦无能,顿兵永州城下,久攻不克.他眼看堵胤锡部已经收复常德,陈友龙部连克靖州、武冈、宝庆等地,复湘大功很可能落入他人之手,竟不择手段地加以破坏.何腾蛟对陈友龙怀有很深的敌意.原因是刘承胤在武冈降清时,陈友龙本不情愿,迫于当时的形势勉强归附清朝;清方为了使他死心塌地跟随自己,故意责令他带兵进攻何腾蛟的老家贵州黎平(按,何腾蛟是五开卫人,五开卫治与黎平府同城),俘虏了何的家属①.陈友龙反正以后,先后占领靖州、黎平、武冈、新化、宝庆,同收复常德地区的堵胤锡、马进忠部互相呼应,大有一举拿下长沙之势.何腾蛟为了泄私愤、争头功,竟然指使南安侯郝永忠率部由柳州北上靖州地区偷袭陈友龙部.郝永忠一介武夫,长期受何腾蛟笼络,当即奉命行事.他以借道靖州恢复辰州为名,突然对陈友龙部发起攻击;陈友龙毫无防备,全军溃败,带着残兵败卒逃入广西向永历朝廷诉冤.陈友龙军既在何腾蛟挑起的内战中被打垮,不仅趁胜进攻长沙的计划破灭,宝庆府也被清总兵张国柱、参将魏守职重新占领②.何腾蛟导演的南明军队自相火并,使湖南清军得以喘息.直到十一月初一日,何腾蛟指挥的军队才攻下永州,然后再次占领宝庆,延误了收复全湘、东救江西金声桓、王得仁的时间,后果十分严重.对于何腾蛟的私心自用,留守桂林大学士瞿式耜是非常清楚的,但是他同何腾蛟气味相投,互为表里,故意把事情的经过说得含糊其辞.现存瞿式耜集中《恢复宝庆疏》尾注明时间为"永历二年六月初六日具奏",接着的一篇《永城大捷疏》尾注明是"永历二年七月初六日具奏."后面这件奏疏说:"本月初一日一鼓而下,克复永城."根据清方档案和地方志,攻克永州是这年十一月初一日,瞿式耜的上述两件奏疏都应该是十一月上旬写的,他本人上疏时自然不可能写错时间,问题出在据疏稿编集的时候.这两件系时错误的奏疏都同何腾蛟直接有关,未必是偶然的疏忽.鉴于人们对奏疏所写年月往往深信不疑,对这种例外情形作点考证就是必要的了.瞿式耜《恢复宝庆疏》中说:"本月初五日,准督师阁部何塘报前事:'据标下职方司主事李甲春,原翰林院简讨姚大复报称:宝庆一府,职等前与总镇陈友龙已经会师恢复.后陈兵派饷一倍、十倍,以致百姓迎虏;兼以郝(永忠)兵入靖,陈(友龙)兵溃回,宝(庆)复为虏所踞.职等奉本阁部严命,于十八日帅兵万余,一仗决胜,斩级二百零五颗,生擒三十四名,夺大西马五十余匹.有功员役,另察册报.虏遁洪桥,我兵屯营宝(庆)城外五里,扼其要路.此系恢郡捷报,恳乞奏闻,等情到案.本阁部(何腾蛟自称)看得,宝庆一府东通长郡,南连衡岳,西界武、靖,表里山河,诚楚之大郡也.本阁部鞭长不及,终少调剂,以致旋得旋失.今发监军御史余鹍起,躬督标下职方司李甲春之兵,乘虏初入,脚跟未定,一鼓恢复,厥功伟矣!然湖南、北之真虏毕集永阳(即永州),本阁部调四爵之兵(指曹志建、赵印选、焦琏、卢鼎),无日不战,无仗不胜.阱此数万豺虎,衡、宝之虏自在目中.宝庆恢复,又可省一番筹战之劳矣.理合塘报,烦惟转奏.'等因到臣(瞿式耜自称)."接着,瞿式耜写道:"该臣看得,宝庆之旋得旋失也.由于郝永忠之兵入靖,陈友龙调兵回顾,衡之援虏乘机再入.今幸督师辅臣腾蛟方略布置,一鼓恢复,与永捷之报同日并驰.……"①何腾蛟、瞿式耜都谈到陈友龙放弃刚刚收复的宝庆是因为郝永忠兵进入靖州.按情理说,陈友龙反正以后已成为明朝将领,郝永忠部由广西进入湖南,本应联合进取长沙等府县,怎么会适得其反呢?原来,陈友龙自靖州反正后,捷报频传,永历朝廷加封他为远安伯,以示奖励②.何腾蛟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派郝永忠以友军之名行偷袭之实,一举击败陈友龙,才导致宝庆得而复失.何腾蛟所督军队重占宝庆后,自矜功伐,真是恬不知耻.瞿式耜替他帮腔,一唱一和,朦胧上奏,表明永历朝廷中结党弄权,几无是非功过可言.给事中金堡趁机起哄,上疏大骂"闯贼郝永忠本我寇仇,暂归绦索,未尝与虏一战,而震惊乘舆,戕贼内地,顷且残靖州,逐勋镇矣.陈友龙反正之后,有力恢宝(庆)武(冈)之功,而永忠遍布流言,谓勋辅腾蛟令其报仇,欲以离义士之心,败督师之望";要求朝廷下诏"削其官,声其罪,使天下知其为国法所不赦"①.金堡舞文弄墨,为何腾蛟开脱罪责,发泄对原农民军将领的仇恨,可谓无耻之尤.王夫之有一段记载比较接近事实:何腾蛟素恶友龙,以庶母、妻、妾故,尤怨之.且闻其复湘乡,恐其先得长沙.而腾蛟方围永州未能下,念无以制友龙者.郝永忠方屯柳州,腾蛟使谓永忠曰:"诸将出楚,皆立大功,将军独深壁柳州,将为诸将笑.今予自率滇、曹兵下永、衡,王、马诸部出辰、常;为将军计,惟有靖、武一路可出耳.陈友龙收二十余城,富甲诸将,金粟可坐食十年.战友龙之与战□(虏),难易亦易知,且彼自以得上封拜,怙天子为安,不虞人之见袭,可一鼓破也.吾妻妾皆死于友龙之手,将军于我,师生谊最厚,独不能为我一报乎?尽友谊,取大功,收厚利,据乐土,在此行也.幸勿以友龙新受褒赏为疑.将军诚据宝庆,待我而下长沙,虽杀友龙,朝廷其不能致诘于将军审矣."永忠军方困于食,得腾蛟报,大喜,即卷甲趋古泥.即贻书友龙,言假道自黎平西出黔境,往复辰州.友龙不为备.永忠倍道驰袭友龙于武冈.乃称"奉督师令讨友龙".友龙兵不得集,遂溃败.永忠尽并其军.友龙挟一矛冲重围走,三日夜不得食,乃达柳州.驰疏讼冤,朝廷果以腾蛟故,置不问.永忠遂大掠黎、靖、武、宝,杀百姓以巨万计.武、宝绅士起义应友龙者,皆捕掠之.给事中金堡自黔阳入,奏:"永忠击杀忠义,戕贼内地,破坏恢复."朝廷为腾蛟故,复切责堡.腾蛟每对客揶揄曰:"吾荐拔将帅至五等多矣,能为我效一臂者,郝南安一人而已!"诸将以是怨望解体①.何腾蛟一手挑起了内衅,既报了私仇,又抢了收复宝庆的功劳,欣欣然自以为得计.可是从整体战略上看,明军收复湖南,同江西会师的时机就此错过.这不仅导致了大局的逆转,就他自己的命运而言也种下了覆亡的根苗.南明朝廷重臣之短视大抵如此.①顺治五年七月初九日湖南巡按吴达"为汇报紧急塘报事"揭帖,见《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六辑,第一五六页.②彭而述《读史亭文集》卷十五《仕楚纪略》.同书卷十四《张将军传》记张自强阵斩陈友龙,"谍者曰:此友龙头也".实误.陈友龙之死是何腾蛟唆使郝永忠将其攻杀.①顺治五年四月二十一日偏沅巡抚线缙题本,见《明清史料》丙编,第七本,第六七○页.②顺治五年七月十一日偏沅巡抚线缙揭帖,见《清代档案史料汇编》第六辑,第一五七页.③顺治五年七月偏沅巡抚线缙"为塘报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九册,A9—10号;参见同年八月线缙揭帖,同书第九册,A9—43号.④钱秉镫《所知录》卷二.⑤顺治五年七月二十一日偏沅巡抚线缙揭帖中说:"今署广西抚臣李懋祖、镇臣余世忠已离全州,退守永州矣,其势甚迫."见《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六辑,第一五七页.①沈佳《存信编》卷一记:1647年十月"刘承胤遣部将陈友龙带兵五百至五开卫取何腾蛟家眷四十余口,腾蛟妻王氏投水死,妾赵氏、张氏俱自缢.友龙遂取腾蛟老母及家属至靖.(孔)有德即以友龙为靖州总兵."②康熙二十四年《宝庆府志》卷二十一,武备志,兵纪.①《瞿式耜集》卷一《恢复宝庆疏》.②蒙正发《三湘从事录》记:"又刘承胤标镇陈友龙自武冈反正,光复黎(平)、靖(州),下至宝庆.友龙每得□(虏)官,即剥皮示众,绰号陈剥皮.寻以功晋远安伯."王夫之《永历实录》卷十一《陈友龙传》也说:"事闻,敕授总兵官左都督,封远安伯."①金堡《岭海焚余》卷中《时政八失疏》.①王夫之《永历实录》卷十一《陈友龙传》;参见同书卷一《大行皇帝纪》,卷十五《郝永忠传》.第二节忠贞营等部湖南之役1648年(顺治五年、永历二年)四月十八日,堵胤锡领导马进忠、王进才部从驻地九溪卫(在今湖南慈利县江垭西北)、永定卫(今湖南大庸县)进攻常德,二十四日攻克该城②.王进才部进至辰州(府治在沅陵)所属的官庄坪、白马渡.清偏沅巡抚线缙惊呼:"贼势愈张,非独常德一府失陷,而湖南、湖北百姓尽裹网巾,白布缠头,擒杀县佐,逼夺印信,公文阻隔,音信不通,大有可虑者."①南明军队在四、五月间先后收复泸溪、辰溪、黔阳、宁远、新田、祁阳、安仁、耒阳、酃县、城步、新宁、安化、江华、麻阳、东安等地.清辰常道戴国士见势不妙,也以沅州(今湖南芷江)叛清归明②.明保昌侯曹志建在五月二十一日攻克道州后,会同郝永忠部围攻蓝山③.何腾蛟调集曹志建、焦琏、胡一清、赵印选、卢鼎等部兵从七月十七日起围攻永州(府治在零陵),到十一月初一日攻克该城,擒杀清广西巡抚李懋祖、广西总兵余世忠,清永州通判郦胤昌投河自尽④.衡州(今衡阳市)的清朝文武官员见明军声势浩大,主动放弃衡州,撤至湘乡、长沙扼守⑤.何腾蛟、堵胤锡节制的各部明军虽然趁清军主力撤出湖南的时机,收复了湘西、湘南许多州县,但除马进忠的军队以外其他各部兵力较弱,而且各自为政,难于承担收复湖南全境、东援江西的重任.一旦清军主力再度入湘也不是对手.制辅堵胤锡有见及此,决定亲自前往夔东邀请英勇善战的忠贞营进军湖南①.李赤心(即李过、李锦,隆武时封御营挂龙虎将军印、兴国侯)、高必正(即高一功)统率的忠贞营自1646年围攻荆州被勒克德浑部清军击败后,退到川鄂交界的大山区休整,先在巴东县平阳三坝驻扎,1647年(顺治四年、永历元年)四月内从巫山、巴东交界处渡过长江,"头入施州卫(今湖北恩施),尾在建始县"②.七月初一日,李赤心领兵"数十万"东下一举占领湖北彝陵③,九月即全营开至湖南常德.十月二十一日从常德进发,击败清总兵徐勇派来的援兵,二十四日收复益阳县.十一月初一日分兵攻取湘潭、湘阴、衡山,初三日在湘潭击败清偏沅巡抚线缙、总兵余世忠部一万余人,占领该县;初九日又攻克湘乡、衡山两县.至此,长沙府属十二个州县已经被明军收复九座,只剩下府附郭二县长沙、善化(实际上就是长沙一城)和浏阳仍为清军据守,长沙成了孤注①.十一月十一日,李赤心、高必正亲统将校数十名率领兵马包围长沙,"临城四面攻打",发"箭如雨,铳子落城中如(又鸟)卵,中人物皆毙",五天五夜连番进攻,"掘城凿洞",志在必克②.清偏沅巡抚线缙、总兵徐勇据城顽抗,但部下兵丁只有三千名,外无救援.徐勇在城头督战时,被李赤心一箭射倒城上③,攻克长沙已经指日可待了.清朝湖南巡按吴达在给朝廷的奏疏中说:"一只虎等贼于十一月十一日攻围长沙,危在旦夕,幸众将士血战,方得保全.……长沙之围虽十六日报解,而其势益危"④;偏沅巡抚线缙也说长沙"将至垂危",十六日李赤心等大军忽然"抱头鼠窜"⑤.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个中缘由清方守城文武官员以为己功自不待言,南明许多史籍也因为作者的政治偏见常加掩饰.实际情况是督师阁部何腾蛟同节制忠贞营的大学士堵胤锡由于政治主张不同大闹矛盾,何腾蛟急于争功,造成功亏一篑.上文说过,包括长沙在内的湖南大部分地区在1647年清孔有德等三王进攻下,何腾蛟统率的明军望风而溃,他本人也逃到广西.这次趁清军主力撤退,收复湖南郡县时,何腾蛟想把功劳据为己有,以盖前愆,还在进攻永州的时候就多次给留守桂林大学士瞿式耜写信夸口说:"衡、长功夫,俱在永州做就."①可是,由于他指挥无能,进展缓慢,而忠贞营是制辅堵胤锡出面从夔东调来的,成了复湘主力,特别是眼看即将取得攻克省会长沙的首功.于是,争夺长沙战功成为何腾蛟同堵胤锡矛盾的焦点.当忠贞营从常德挥师南下时,何腾蛟就写信给堵胤锡说:"治生(何腾蛟的谦称)与清大战于严关日月桥,三王败遁;进围零陵(即永州),指日可下,各郡邑尽入掌中.闻忠贞诸盟驻节中湘,分取衡阳,则功又有所属矣.近王(进才)、马(进忠)诸勋举动甚是乖张,治生已有檄谕之矣,谅此辈必不负治生也."堵胤锡读信后不胜感慨,对兵部侍郎毛寿登说:"我等封疆之臣,罪且难赎,何公尚欲言功耶?"②鲁可藻记:"初,忠贞至长沙攻城,已挖二窟,城内岌岌.腾蛟意:长沙自我失之,必自我复之.遂以忠贞援江,候调标镇各营同进复长沙也."③堵胤锡在忠贞营即将攻克长沙时也不无得意地说:长沙自"督辅失之,我为复之,不亦善乎."①何腾蛟听到后妒意倍增,他竟不顾一切,以督师阁部的权力下令把即将攻下长沙的忠贞营调赴江西,表面理由是派他们解救被谭泰、何洛会部清军包围在南昌的金声桓、王得仁;实际上是要让自己直接节制的南明杂牌军队收复长沙.堵胤锡拗不过何腾蛟(他原是何的下级,何腾蛟又有留守大学士瞿式耜在朝廷内鼎力相助),被迫下令忠贞营于十一月十六日放弃即将攻克的长沙,怅怅然带兵东进.当时亲见其事的汪辉记载:"何公自至湘,将一只虎十三家调往江西,马进忠调下湘潭."②长沙城里的清军逃脱了覆没之灾,趁解围的机会四出抢粮,加固城守.何腾蛟拼凑的杂牌官军战斗力既不强,又调度不灵,大部距长沙尚远,以致坐失事机.如果何腾蛟稍有大臣度量,以国事为重,决不至于出此下策.当时的形势很明显,李赤心军拿下长沙只是指顾之间的事,一旦攻克省会,湖南一省将迅速底定,南明不仅将有一个稳定的后方,而且趁屡胜的兵威东救江西,北取入湘门户岳州,整个战局将大为改观③.②顺治五年五月二十六日偏沅巡抚线缙"为塘报常城失守事"揭帖,见《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六辑,第一五二—一五三页.马进忠攻克常德的时间在南明人士的记载中常有错误,如钱秉镫《所知录》卷二记:"二年八月与北兵战于麻河,大捷,斩首七千余级,恢复常德,封鄂国公."王夫之《永历实录》卷七《堵胤锡传》说:"时方溽暑,进忠邀胤锡饮树下,因步林塘间,见故墟有茂荫清适,进忠曰:'此可构一亭轩,坐销余暑.'遂指挥军士垦基址,庀木石.胤锡大怒曰:'终当老死此山乎?'进忠笑不应.翼日,日晏未起,樵苏者归报进忠已拔营出常德."旧历未过端午,何至于溽暑?钱秉镫自称听了马进忠部监军毛寿登讲述麻河战役经过,王夫之是湖南人,不知道为什么把四月间的事误记为八月.①上引顺治五年五月二十六日偏沅巡抚线缙揭帖.②顺治五年六月湖广四川总督罗绣锦揭帖中说"道臣戴国士据报被贼掳去",接着又说他"从贼",还写了一批招降清方官员的信件,见《明清档案》第八册,A8—174号.鲁可藻《岭表纪年》在这年三月下记:"辰常□(虏)道戴国士反正于沅州."③顺治五年六月湖广四川总督罗绣锦"为汇报湖南失守州县仰乞圣鉴事"揭帖,《明清档案》第八册,A8—173号;参见同书A8—174号罗绣锦揭帖.④瞿式耜《永城大捷疏》,见《瞿式耜集》第八十三—八十四页;《解报余世忠首级疏》,同书第九十七页.《所知录》卷二.参见顺治十三年十一月十三日偏沅巡抚袁廓宇题本,见《明清档案》第二十九册,A29—83号.⑤顺治五年八月偏沅巡抚线缙"为塘报大变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九册,A9—44号.鲁可藻《岭表纪年》卷二记:"宝□(指宝庆清军)亦走衡州.督师何腾蛟离衡仅五十里,各□(虏)聚集衡城,先犹议守,少顷,尽抢衡城内外而散,惟王回子、张固山、李东斗数□(虏)带骑渡河,走长沙."①鲁可藻《岭表纪年》卷一记,永历元年(1647)三月,"封总制忠贞营堵胤锡光化伯,并兼东阁大学士".南明史书中因此简称他的官衔为"制辅".②顺治四年七月湖广四川总督罗绣锦"为恭报会歼逆渠并陈塘报情形仰祈圣鉴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六册,A6—37号.③顺治五年八月湖北巡按王守履"为再报彝陵失守各官仰祈圣鉴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九册,A9—48号.①顺治六年二月湖南巡按吴达"为察明长郡情形请补缺员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十册,A10—41号.②顺治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巡按湖南监察御史吴达"为孽贼被创,饮恨复仇,飞请救援事"揭帖,见《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六辑,第一六○—一六一页.清孔有德委署的贵州巡抚彭而述当时正在长沙城内,他自称"予与镇、道、府登陴守御兼六昼夜,……事在五年十一月初十至十六日".见《读史亭文集》卷十五《仕楚纪略》.③鲁可藻《岭表纪年》卷二记,"□(虏)镇徐勇立城上,赤心一箭中其骽".《满汉名臣传》《徐勇传》也说徐勇"中流矢仆,复苏",见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1年排印本,第四四二三页.④顺治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吴达揭帖.⑤顺治五年十二月偏沅巡抚线缙"为逆贼合力攻围,官兵奋勇杀退,恳祈叙录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九册,A9—183号,同件又见《明清史料》甲编,第六本,第五一五页.①瞿式耜《恢复大捷疏》,见《瞿式耜集》第九十九页.②计六奇《明季南略》卷十二《堵胤锡始末》.③鲁可藻《岭表纪年》卷三;同书卷二也说:"督师何腾蛟入衡州,留胡一青镇守,遂下湘潭.与堵胤锡议:胤锡统忠贞援江,腾蛟统马进忠及滇营、督标等恢星沙."①蒙正发《三湘从事录》.②汪辉《湘上痴脱离实录》,见《希青亭集》.③南明史籍的作者常出于偏见,把湖南战役失败的责任推到忠贞营身上,为何腾蛟开脱罪责.如钱秉镫《藏山阁诗存》卷十《行朝集·悲湘潭》题下注云:"督师何公腾蛟围长沙,垂破;忠贞营兵至,一时溃散.公不去,驻于湘潭,被执死之."完全是颠倒黑白.第三节济尔哈朗进军湖南与何腾蛟被俘杀何腾蛟下令把围攻长沙的忠贞营调走以后,自以为可以让自己节制的勋镇拿下长沙,攫取首功.然而,他情报不明,不知道清廷所派济尔哈朗统率的满、汉大军正在向湖南推进.清廷接到湖广总督、巡抚、巡按诸臣连续告急的奏疏①,于1648年(顺治五年)九月十一日决定任命郑亲王济尔哈朗为定远大将军,"统兵讨湖广逆贼李锦"②.十月,济尔哈朗军行至山东曹县,参与镇压该地的农民反抗;十二月在湖北安陆府喂马③,休养士卒,准备大举入湘.何腾蛟对敌情缺乏起码的了解,加以指挥无能,在忠贞营于十一月十六日撤离长沙后,始终没有组织成一支进攻长沙的兵力.1649年(顺治六年)正月,济尔哈朗大军进入湖南,何腾蛟部下诸将如惊弓之鸟,纷纷拉起队伍就跑.何腾蛟身边只有马进忠部少数兵力,自知难以迎敌.他在无可奈何之时,给永历朝廷上疏奏称:"湖南千里一空,前恢复诸城一旦尽弃,引罪自劾."①何腾蛟原疏未保存下来,但从南明人士的记载里可以推测他的"引罪自劾"肯定隐瞒了自己把忠贞营调走招致全局败坏的真象,许多南明官绅又同何腾蛟、瞿式耜沆瀣一气,对原大顺军改编而成的忠贞营怀有很深的偏见,因此把这段历史描绘得混乱不堪,全部责任都推到忠贞营和节制该营的堵胤锡头上.例如,堵胤锡邀请忠贞营入湘,李赤心、高必正应命率部于九月间到达常德,十月二十一日由常德南下;何腾蛟在十一月间给瞿式耜的塘报中还说"本阁部不以恢长为喜,而以忠贞来附为喜";同年十二月初一日瞿式耜转奏后奉圣旨还说:"今长、湘凯闻,李赤心、高必正等雄冠诸军;制辅堵胤锡联属各部,以成大捷,朕心嘉悦."②可是,到了王夫之等人的笔下,就变成堵胤锡招忠贞营参加湖南会战仿佛是一种阴谋,李、高兵进至常德百里外时堵胤锡才写信通知马进忠,"进忠大惊,疑忠贞营之众旦夕即并己,立命焚廨舍庾积,掠百姓,拔营南走,……进忠去常德,王进才、牛万财不知所出,遂约刘体淳(纯)、张光翠同走衡、宝间.忠贞营至常德,已赤土无茎草,不能留,即尾进忠后,自宁乡趋湘潭.马蛟麟徐出收常德,湖北复陷.诸军猬集于湘,高必正遣偏师攻长沙,以谢胤锡,不克,亦退湘、衡间,互相疑掣,转掠千里,胤锡无以制之.腾蛟泛轻舸至湘潭,乃与胤锡议,以南昌求援甚急,胤锡督忠贞营渡湘而东走醴、攸,往援江.而忠贞营徘徊茶、攸间,殊无行意.湘潭陷,腾蛟败没,忠贞营奔衡州走郴,为入粤计.胤锡不能令也"①.这完全不符合事实.李赤心、高必正率忠贞营入湘作战,本来是堵胤锡和马进忠的请求,出兵时还对夔东的留守兵力作了部署,防止湖北清军乘虚西上.当时清荆州总兵郑四维依据可靠消息报告:"闻说马进忠等请虎贼(即李赤心为首的忠贞营,李过绰号一只虎)往常(德)、澧(州).仍将谭贼(指谭文、谭诣、谭弘)船只发上新滩,留王二(即王光泰)、王三(王昌)、姚黄(指摇黄十三家)、朱经略(朱容藩)、王昉生接住施、归、建始一带.今(十月)初五日,各贼起营前往常、澧."②王夫之是当时当地人,应当知道事实的真相.他为了掩盖何腾蛟的过失,竟然编造了一篇马进忠同忠贞营内讧的神话,渲染得栩栩如生.这种凭个人好恶任意上下其手的史笔,只能把读者引入歧途.1649年(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正月二十日,清军在济尔哈朗统率下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进抵道林市,从活捉的明摆塘兵口中审问得知何腾蛟和马进忠正在湘潭城内.次日清晨,清军快速行进,出其不意地包围了湘潭县城.马进忠见清军势大,率部南撤,何腾蛟成了无兵之帅.二十一日清军进入湘潭,何腾蛟被俘①.清郑亲王济尔哈朗下令屠城,湘潭城中的百姓几乎全被杀光.当时逃到乡下的文人汪辉记载:清军从正月二十一日开刀,"屠至二十六日封刀,二十九日方止",半个月后他进城看到的是一场惨不忍睹的局面:"近前则足软,欲退又不能.魂飞魄散,心胆惧寒矣.时血迹尚鲜,腥臭逼人,立身无地,有食亦不能下咽.但见尸骨纵横,惨不可言.……市上人民不止二三十,城中不满百人,受伤未死者数十人."②康熙初,《湘潭县志》收录的一件碑文也说:"六年正月,万骑自长潜渡,屠其城,尸坟起,与垣檐平.会守帅提馁卒至,搏尸衣而暴露之,涂藉污泞隘巷间,横竖比叠;有未亡者欲以面目求死者状,裹骸还里,此臭皮囊三七日外作鬼畜变相,竟人人似,又哭而置之."③何腾蛟被俘后,清方劝他投降,他坚决拒绝,正月二十七日被杀害于湘潭流水桥旁一个小坡下①.据记载,何腾蛟就义前"惟举手拍地,呼:'可惜!'两掌皆碎"②.大概他终于认识到由于自己的偏私心理作祟导致全局隳败,追悔莫及吧.永历朝廷得到何腾蛟就义的消息,追赠他为中湘王,谥文节.何腾蛟被俘后坚贞不屈,保持了民族气节,应当肯定.但纵观他的一生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弘光时期他受制于左良玉,无所作为.隆武时期,他伙同湖北巡抚章旷排挤大顺军余部,收罗一批散兵游勇充当嫡系,又无将将之能,造成刘承胤、曹志建、黄朝宣等割据跋扈的局面.上文说过,隆武帝遇难,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反攻湖南之役取得节节胜利之际,作为全军统帅的何腾蛟却处处私心自用,唆使郝永忠偷袭反正来归的陈友龙部,挑起明军自相残杀,给清军以喘息之机;又悍然调走围攻长沙的忠贞营,一手断送了复湘援赣的战略大局,卒至以身予敌.南明之不振,用人不当是个重要原因.济尔哈朗在擒杀何腾蛟以后,利用南明军队不战自溃,分兵大举进攻.由尚书阿哈尼堪、固山额真刘之源领兵往攻宝庆(邵阳),固山额真佟图赖、伊拜领兵往攻衡州;当时,堵胤锡同李赤心率领的忠贞营驻于湖南郴州地区,济尔哈朗亲自带领主力前往征讨①.忠贞营兵力不敌,战败后向南撤退②.阿哈尼堪、刘之源部在宝庆击败明军王进才、马进忠军,占领府城邵阳,接着向西进攻黔阳,在该县的洪江(今黔阳县南)击败袁宗第、刘体纯(二只虎)部,进占沅州(今芷江)、靖州③.佟图赖、伊拜部在衡州击败明军,南明总兵陶仰用阵亡④.胡一青、周金汤退入广西全州.佟图赖乘胜追击,占领全州⑤.由于全州是由湖南进入广西的门户,直接关系到永历朝廷的安危,南明将领焦琏等领兵分三路反攻全州,被清多罗顺承郡王勒克德浑部援军击败.焦琏等调整兵力后再次反攻全州,济尔哈朗亲自带领主力往援,明军不敌,退回桂林⑥.清军在勒克德浑率领下进攻道州,明将曹志建战败,道州失守.曹部虽曾反攻道州,都被清军击退.济尔哈朗、勒克德浑在重新占领湖南大部州县后,还曾派出一支军队西入贵州境内.当时明将郝永忠部还沉浸于内讧之中,在黎平府东南的中潮地方包围远安伯陈友龙残部,陈友龙战败被杀①.清军的突袭使郝永忠措手不及,被击败,清军占领黎平府②.郝永忠带领部众退到广西庆远(宜山),又辗转于贵州独山一带③.由于欣赏他的何腾蛟已被清军俘杀,而瞿式耜等人对他恨之入骨,在奏疏中公开称他为"郝逆",他在永历朝廷直接控制区内几乎没有容身之地,被迫率领部众由贵州转入夔东山区,与刘体纯、袁宗第等会合,长期坚持抗清斗争.综上所述可以看出,1648—1649年(顺治五年至六年)集中在湖南的南明军队有李赤心、高必正统率的忠贞营,马进忠部、王进才部,滇营赵印选、胡一青部,郝永忠部,陈友龙部,曹志建部,袁宗第、刘体纯、牛万才等部,兵力相当雄厚.只是由于居统帅地位的督师阁部何腾蛟非但驾驭无能,而且挑起内讧,弄得众心离散,被济尔哈朗指挥的清军各个击破.清军占领湖南和广西全州后,永历朝廷几乎已无招架之力.但这时清廷因为姜瓖等领导的山西反清运动尚未平定,京师兵力空虚,多尔衮于顺治六年八月间下令济尔哈朗"班师还京"①.永历朝廷才惊魂稍定.清朝满汉主力北撤以后,留守湖南的兵力大为削弱.九月,南明焦琏部和滇营赵印选、胡一青等部收复广西全州,该城清方官兵退入湖南永州②.十月上旬开始,各路明军重新活跃起来,恢复湖南失地.永国公曹志建部于初二日攻克永兴、初三日收复耒阳③.原驻洞口、洪江一带的鄂国公马进忠、襄国公王进才移兵南下会合由全州入湘的新宁侯赵印选、兴宁侯胡一青部,于十月二十七日攻克武冈(永历元年改名奉天)活捉清守将杨应元,新宁、城步等县也随之收复④.十一月初四日王进才部又攻克靖州,清将阎芳誉等逃窜途中溺水而死⑤.收复武冈以后,胡一青部经东安、冷水滩攻永州;曹志建军向衡阳推进;马进忠部则进迫宝庆.南明军队对湖南的反攻,引起了清朝湖广当局的恐慌.清湖广四川总督罗绣锦上疏朝廷紧急请求增派援兵.摄政王多尔衮批交兵部商议,顺治七年(1650)二月,兵部建议调驻守山东济南的续顺公沈永忠率领本部官兵移驻湖南宝庆(邵阳),并将原随佟图赖等南征的总兵张国柱、郝效忠二部交其统辖,经朝廷核准后下达.这时,清廷所调定南王孔有德、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仲明的军队已分别由辽东南下,孔有德自告奋勇攻取广西.清廷指示他进入湖南以后,先会同沈永忠军"力办湖南之贼,务令销靖伏莽,地方底定",再报朝廷批准后进征广西①.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清军暂时稳定了对湖南的统治,等到孔有德军攻占广西大部分地区以后,留镇湖南的兵力仍然相当有限,从而埋伏下了大西军联明抗清后由贵州东入湖南,清军一败涂地的种子.①顺治五年闰四月湖北巡按王守履揭帖中说:"尤可虑者,目今王、马、袁、堵诸逆,假以复明为名,狂逞于荆岳之上;金贼、土寇蹂躏于蕲黄之下,而三王有班师回京之声息.……真危急存亡之秋矣.镇、道诸臣日日请兵请救,大声疾呼,急如星火.……职谨会同督臣罗绣锦、抚臣高士俊、治臣赵兆麟合词具题,伏乞圣鉴,敕部速议施行."见《明清史料》甲编,第三本,第二二七页.②《清世祖实录》卷四十.李锦即李过,隆武帝改其名为李赤心.清廷命将出师以李锦为主要对手,而不是何腾蛟,这点很值得注意.③顺治五年十二月湖广四川总督罗绣锦"为塘报南郡失守情形仰乞圣鉴事"揭帖中说,他奉命于十一月赴安陆府为济尔哈朗准备喂马粮刍,济尔哈朗军至安陆当在十二月,见《明清档案》第九册,A9—185号.①钱秉镫《所知录》卷二.②《瞿式耜集》卷一,奏疏《恢复大捷疏》.①王夫之《永历实录》卷七《何堵章列传》.②顺治五年十月二十一日荆州总兵郑四维揭帖,见《文献丛编》第十三辑.①顺治六年二月湖南巡按吴达"为塘报事"揭帖中说:"据差往王营伺候旗鼓守备申庆元报称,于十二日引领大兵星夜前进,至道林市擒杀贼拨三十余名,当审贼息,何腾蛟、马进忠见驻湘潭城内.次早二十一日大兵齐进,当时贼败,大兵随即围城,贼兵突门溃奔.除砍杀不可数计,当即擒住何腾蛟,惟马进忠脱逃.因天晚难追,于二十二日发兵追至湘乡.王爷暂住湘潭,出示安抚百姓."见《明清档案》第十册,A10—38号.鲁可藻《岭表纪年》卷三记:"忠贞既去,马进忠兵才来千余,滇、标等营又以忠贞阻路不至.□(虏)乘虚直入,一路扫荡,近城始知.腾蛟闻报三次,尚不信.标官强上马,□已入城.追者斫其后骑门役,而腾蛟马不前,遂被执."这段记载大致可信,只是说滇、标等营被忠贞营阻路不至与事实不符.据清方档案和地方志,忠贞营解长沙围后向东进军,形势逆转后南下至郴州.而何腾蛟节制的滇营赵印选、胡一青及王进才等部在宝庆、衡阳一带.②汪辉《湘上痴脱离实录》,见《希青亭集》.①汪辉《湘上痴脱离实录》记:"何公于廿七日杀在流水桥坡侧,后有僧人推土墙掩之."参见王岱《吊何黎平腾蛟》诗附语,《沅湘耆旧集》卷四十六;王岱,湘潭人,崇祯己卯举人,后仕清.②王夫之《永历实录》卷七《何腾蛟传》.①《清世祖实录》卷四十五,顺治六年八月丙午日(十九日)条下记:"时闻贼渠一只虎据辰州,臣亲领兵渡江趋辰州.又闻贼渠杜允熙据永兴,臣星夜趋永兴."济尔哈朗的奏疏是用满文写的,实录译成汉文时因音近致误,辰州当是郴州,杜允熙即堵胤锡.②《明季南略》卷十二《堵胤锡始末》记:四月"初五日,永兴陷,从子正明死之,诸眷属皆遇害,公自耒阳以数十骑退入龙虎关,暂住保昌侯曹志建营."③《清世祖实录》卷四十五,洪江误作"红江".④陶仰用之名见《瞿式耜集》永历三年十二月初四日"奏为汇各路塘报疏".《清世祖实录》卷四十五及其他官修文书多误作"陶养用"、"陶养勇".⑤《清世祖实录》卷四十五,周金汤误作"周进唐".⑥《清世祖实录》卷四十六,焦琏误作"赵廉".①《瞿式耜集》永历三年十一月十八日"奏为恭述湖南近日情形事"疏中说:"郝永忠兵扎中潮,围远安."这里写的远安不是地名,而是明远安伯陈友龙.②《清世祖实录》卷四十七,郝永忠误作"何永忠".③鲁可藻《岭表纪年》卷三写作"至黔之独山川",川字恐系州字之误.①《清世祖实录》卷四十五.②鲁可藻《岭表纪年》卷三.③瞿式耜永历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奏疏,见《瞿式耜集》排印本第一一七页.④瞿式耜永历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奏为飞报大捷事"疏、"马进忠大捷疏",见《瞿式耜集》第一二五—一二六页及一二七页.⑤瞿式耜永历三年十一月十八日"奏为恭述湖南近日情形事"疏中引监军御史蓝亭塘报说南宁侯张光翠"于九月二十九日已复靖州矣".十一月二十一日又报攻克靖州在是月初四日.①《明清史料》甲编,第三本,第二六三页《兵部题为塘报湖南逆贼情形仰乞圣鉴事.》第四节忠贞营的撤入广西和堵胤锡病死李赤心(李过)、高必正(高一功)统率的原大顺军改编而成的忠贞营在猛攻长沙即将奏捷的时候,被督师阁部何腾蛟借口援救江西调走.十一月十六日忠贞营解长沙之围,移营东进.由于他们已远离自己的夔东基地,湖南地方残破筹饷不易,而扼据攸县、茶陵一带的南明杂牌军队又惟恐忠贞营过境将危及自己的地盘,以武力阻止忠贞营通过.李、高部众数万人处于饥寒交迫、进退失据的困境之中.到次年(1649)正月南昌失守,忠贞营援赣的任务已化为泡影.同月,清郑亲王济尔哈朗统军进入湖南,何腾蛟在湘潭被俘杀,部下官兵望风而逃,湖南大部分州县被清军占领.李赤心、高必正被迫率军南撤,从临武、兰山、江华、永明(今湖南江永县)经广东星子(属连县)、阳山①,退入广西贺县、怀集(今属广东)②、开建、封川(今广东封开县)③,准备屯驻梧州.五月二十四日前锋进抵梧州.南明广西文武官虽然明知李赤心、高必正早在隆武时即已封侯爵,这次由夔东入湘作战又是奉永历朝廷调遣而来,可是在他们处境艰难被迫退入广西时,竟被斥之为"犯境"之"贼".二十五日,忠贞营将士乘八桨船数百艘到达梧州附近,南明总兵叶承恩、兵备道刘嗣宽、梧州知府东玉如临大敌,"飞舸逆战,箭炮交加"④,被忠贞营击败.赤心与必正统舟师泊于江口(今广东封开市,距梧州约四十里),叶承恩、刘嗣宽见兵力不敌,"飞檄德庆总兵杨大甫率所部来援"⑤.由于忠贞营兵多势众,加上永历朝廷内部意见分歧,李赤心、高必正等部终于经过梧州⑥,进至浔州、横州.当时明庆国公陈邦傅正同所招"义勇"徐彪部争夺南宁,从1648年九月打到次年五月,陈邦傅兵败,南宁府城仍被徐彪占领.陈邦傅知道忠贞营兵精将悍,进入广西以后又没有立足之地,就耍弄权术派人邀请李赤心、高必正剿灭徐彪,收复南宁.十二月初三日,忠贞营于永淳县(在今横县、邕宁之间)界攻杀徐彪,随即占领南宁府城.在这以后约一年时间里,兴国公李赤心驻扎南宁,郧国公高必正驻扎横州①.陈邦傅利用忠贞营消灭异己的目的既已达到,又想把忠贞营支往桂林,这样一方面可以控制永历朝廷,另一方面又可以使忠贞营从自己视为禁脔的南、太、思明地区离开.于是,他玩弄种种花招,自己拜李赤心养母(即李自成妻)高氏为义母,称高必正为舅舅②;又献上女儿给高必正作二房夫人(高必正原有妻室,陈邦傅身为庆国公,以女配给自然不便为妾,故特请朝廷并给郧国夫人诰命).在作了这样一番处心积虑的安排以后,他才露出谜底,"怂恿必正提兵入桂(林)"③.桂林是留守大学瞿式耜的驻地,由于永历朝廷经常逃难,这里成了比较稳定的政治中心.瞿式耜得知陈邦傅的阴谋后,上疏朝廷"请以粤西全省粮饷分给诸勋,使无侵扰"④.李赤心、高必正有了立足之地,得以休养士马,已经心满意足,根本不赞成陈邦傅的挟制朝廷、破坏抗清大局.因此,开初还虚与委蛇,后来见邦傅喋喋不休,才由李赤心直言正告说:"陈兄劝我劫驾,是将终谓我为贼也!"①陈邦傅碰了个大钉子,兵力又不敌忠贞营,只好怀恨在心,另思狡计.这就是不久后伪撰敕书封孙可望为秦王,利用原大西军挤走原大顺军改编而成的忠贞营,并且控制永历朝廷的张本.当忠贞营向广西撤退的时候,制辅堵胤锡见大势已去,带领残兵一千余人,从镇峡关(即龙虎关)退入广西.当时镇守关口的明保昌侯曹志建在宗室朱谋烈的挑拨下,认定堵胤锡来到镇峡关是为忠贞营作内应,夺取自己的地盘.于是,在晚上突然派兵把堵胤锡的随从军士包围歼灭,胤锡父子逃出,藏于附近监军佥事何图复山寨里.曹志建仍不肯罢手,统兵往攻山寨,诱杀何图复②.堵胤锡经贺县、梧州到达广东肇庆行在③.这时,传来忠贞营在梧州遭到粤、桂两省军阀阻挠,双方发生武力冲突的消息.堵胤锡向朝廷建议让忠贞营暂时安置于广东适当地方休整.李元胤听说后大为不满,声称"我辈作鞑子时,渠不来复广东,今反正后,乃来争广东乎?且皇上在此,他来何为?"①永历帝派兵部侍郎程峋前往宣谕粤、桂诸将,胤锡托程峋把自己和忠贞营将领的部分家眷护送到梧州.不料,李元胤为了阻止忠贞营进入广东,暗中指使封川守塘官张祥发炮,把程峋和他护送的家属座船击毁于江中.事情闹到朝廷,永历帝惟恐得罪东勋,竟不了了之.堵胤锡到达肇庆行在后,永历帝命他入阁辅政.以瞿式耜、李元胤为后台的丁时魁、金堡等人又上疏劾奏他在湖南"丧师失地之罪"②.其实,湖南的丧师失地是与瞿式耜气味相投的何腾蛟一手造成的,瞿式耜等人委过于堵胤锡完全是别有用心.堵胤锡在遭到广西、广东实权人物瞿式耜、李元胤的猜忌后,心情十分忧郁.在动辄获咎的情况下,他仍然志不稍减,一方面力排众议坚决主张联合原大西军抗清,另一方面联络忠贞营等部准备重返前线.尽管永历帝对堵胤锡相当信任,但也知道把他留在身边辅政于事无补,于是,加升他为少傅兼太子太师、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总督直省军务",节制忠贞、忠武(指马进忠、王进才、张光翠、牛万才等部)、忠开(指于大海、李占春、袁韬、武大定、王光兴、王友进、王昌、王祥等部)诸营兵马③.然而,窃据朝廷大权的人物却惟恐他重掌兵权,别开生面,于是在行军银饷上百般刁难.据记载,堵胤锡五次上疏请发军饷,才批给三千两,银子刚领到手又被李元胤派人抢去.八月二十四日,胤锡陛辞,永历帝问道:"卿将何往?"胤锡回答:"陆行无马,水行无舟,有视师之名,无犒军之费.臣决不敢逍遥河上,贻外人指摘,惟有廓清四海,以申此意.万不得(已),当捐此身,以报皇上耳."朱由榔无可奈何,"乃撤御前龙旗二,以壮行色.胤锡叩谢,含泪而出"①.堵胤锡檄调忠贞营出师,又正碰上该营主将兴国公李赤心因病去世,"军中新丧大帅"不便出师.到这年十一月,在堵胤锡再三要求下,只有忠贞营的淮侯刘国昌愿意率部跟随他出征②.十一月二十六日,堵胤锡心力交瘁,在浔州一病不起,赍志以殁③.临终上遗疏说:"臣受命以来,罪大孽重.不复自谅,拟再合余烬,少收桑榆.不料调兵则一营不发,若曰:'堵阁臣而有兵,则丰其羽翼也.'索饷则一毫不与,若曰:'堵阁臣而有饷,则资其号召也.'致臣如穷山独夫,坐视疆场孔亟.昨西上横邑,感疠大重,一病不起,遂快群腹.臣但恨以万死不死之身,不能为皇上毕命疆场,而死于枕席,是为恨也.臣死之后,愿为厉鬼以杀贼.伏乞皇上拣任老成,用图恢复.如国家大事,有李元胤、刘湘客、袁彭年、金堡、丁时魁、蒙正发六人作皇上腹心股肱,成败可虞,祖宗有灵,实鉴临之.臣死矣,不胜余憾云."④可见他对朝廷权臣跋扈乱政极为愤慨.永历朝廷追赠其为浔国公,谥文忠⑤.①康熙十二年《连州志》卷七《事纪志·变异·人之变》记:"顺治六年四月,李赤心兵马十余万经星子路至阳山七孔桥,往粤西."②光绪元年《怀集县志》卷八《县事志·前明》记:"己丑,闯贼余党一枝虎(李过绰号为一只虎)十三万由阳山漂流至境,屠掠甚惨."③道光十年《肇庆府志》卷二十二《事纪》记:顺治六年"四月,流寇李赤心等率所部抵开建,大肆杀掳."④瞿昌文《粤行纪事》卷一.⑤瞿昌文《粤行纪事》卷一.⑥同治十一年《苍梧县志》卷十八《外传纪事》下《本朝》引旧志云: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闯孽李赤心至梧大掠."按,十一月当为五月之误.①康熙抄本《南宁府全志》《祥异志·附寇变》.②王夫之《永历实录》卷二十六.《叛臣列传·陈邦傅传》云:"邦傅欲倚之蹂两广,并式耜、成栋军,逼胁朝廷,乃迎忠贞营屯浔、南,拜李赤心母为母,以舅氏高必正.日夕怂恿赤心夺桂、平(乐)、肇(庆)、广(州)挟驾以号令诸将."同书卷十三《高、李列传》亦载此事,但较简.③钱秉镫《所知录》卷三.④《所知录》卷三.①《永历实录》卷二十六《陈邦傅传》.②《所知录》卷二记:朱谋烈"谓志建曰:此必忠贞欲袭关,堵乃先导,将谋为内应耳.志建信之."瞿共美《天南逸史》记:江西宗室朱谋烈"乘曹、堵不睦,欲阴搆之,从中取事.胤锡夜逸,匿故御史何某之子何图复家.志建复率众往索,图复不与.图复家近徭僮,赀财富厚,素能抚集徭人,遂与志建战.志建诱杀图复,……徭僮恨志建入骨,志建之锐卒亦尽矣.……后志建言及此事,甚悔恨,几至堕泪,誓杀朱谋烈."③《明季南略》卷十二《堵胤锡始末》记六月十五日堵胤锡至肇庆.①《所知录》卷二,《存信编》卷三.②《所知录》卷三.③《明季南略》卷十二.《岭表纪年》卷三把他的官衔写作"总督天下兵马大学士".①李天根《爝火录》卷十九.②《岭表纪年》卷三于十一月下记:"因李赤心等各占地方,国昌无善地,堵胤锡出楚,欲随之."③《明季南略》卷十二《堵胤锡始末》.④《明季南略》卷十二《堵胤锡始末》.⑤《岭表纪年》卷三.第十九章永历朝廷内部的党争第一节楚党和吴党明末党争剧烈,官僚士大夫往往结党营私,争权夺利,置国家利益于不顾,多次给民族带来重大灾难.如果说在弘光以前的东林、魏党之争表面上还以"君子"、"小人"为分野,到永历时期就完全变成了争夺朝廷权力的内部倾轧.按钱秉镫的说法:"先是,朝士有东西之分,自东粤来者,以反正功气凌西人;而粤西随驾至者,亦矜其发未剃以嗤东人.而东、西又各自为镇.久之,遂分吴、楚两局.主持吴局者,阁臣朱天麟、吏部侍郎吴贞毓、给事张孝起、李用楫,外则制辅堵胤锡也;而江右之王化澄、万翱、雷德复,蜀中之程源、粤东之郭之奇实为之魁.主持楚局者,丁时魁、蒙正发、袁彭年,……陕西刘湘客、杭州金堡既与时魁等合,桂林留守瞿式耜亦每事关白,居然一体矣.""凡自湖南、广西随驾至,出于督师(何腾蛟)、留守(瞿式耜)门者,大半归楚.吴人谓楚东恃元胤、西恃留守;实则吴亦内倚吉翔、外倚邦傅,特其踪迹秘密,不似时魁等招摇人耳目耳."其他人则"浮沉吴、楚之间,或无所依附"①.这种描述有一定道理,但并不完全正确.所谓"吴局"、楚局经历了一个对立、分化、转合的过程.广东反正以前,是瞿式耜等人同广西南浔军阀陈邦傅之间的矛盾;李成栋反正以后,开初是未曾降清的扈从诸臣同反正来归的广东文官武将之间的矛盾.由于李成栋反清归明,永历朝廷管辖区骤然扩大到广东全省以上,永历帝也移跸肇庆,进入李成栋父子的控制区.朝廷为取悦成栋等人,在用人行政上"重反正,薄守节"②.甚至讳言是否曾经剃头降清:"近奉新功令,休称两鬓完(原注:时禁自陈保发归朝之语)".③以忠贞不二、扈驾有功自命的官僚对此颇有意见,留守桂林大学士瞿式耜竭力反对永历帝移驻广东,就是耽心朝廷权力落入"东勋"手里.朱由榔迁至广东肇庆之后,瞿式耜愤愤不平,在1649年(永历二年)九月的一封信中说:"吾之留守桂林,不止要照管东、西,通何督师之气脉;亦为东边用人行政,惟知奉承剃发之人,全不顾朝纲清议,太看不得.与之同流合污既不能,终日争嚷又不耐,反不如身居局外,犹得清清白白做一人也."④可见,瞿式耜原先对李成栋集团的得势耿耿于怀,不久,何腾蛟兵败身死,马吉翔又极力拉拢李成栋,瞿式耜力单势孤,才通过袁彭年、刘湘客、金堡等人同反正来归的"东勋"结合起来,共同对付马吉翔、陈邦傅等原广西实权人物.争夺朝廷权力的格局错综复杂,"吴"、"楚"的概念本来很不准确,既不是以同乡亲友联结而成,也不是以反正、随驾(即曾否降清剃发)划分.如果仔细剖析一下所谓吴、楚党争,不难发现它实际上是勋镇(带有地方割据色彩的军阀)之间的矛盾在朝廷上的反映.简单一点说,主要是广西军阀庆国公陈邦博同广东军阀李成栋,李元胤父子之间为争夺朝廷权力的斗争.瞿式耜是江苏常熟人,按地域观念应该算是吴人,为什么却同"楚党"联为一体呢?这是因为他原任广西巡抚,后来任留守桂林大学士,希望统揽广西全省军政,可是陈邦傅凭借实力以"居守"广西的敕旨(他还行贿中书舍人把居守的诏敕写成"世守")为依据控制了广西大部分地区.瞿式耜所能指挥的军队仅限于宣国公焦琏(原封新兴侯)等部,行政权力也局促于桂林一隅之地.因此,他同陈邦傅在争夺广西权力上处处勾心斗角.李成栋以广东全省和广西梧州反正来附,被封为惠国公.陈邦傅在永历朝廷处境危迫时曾经向佟养甲、李成栋暗通款曲,有意投降清朝,这时却以扈驾功邀封庆国公.李成栋知道他的底细,羞与为伍.于是,瞿式耜为首的势力同反正来归的"东勋"集团逐渐合拍,形成一个左右朝政的联合阵线,即所谓楚党.钱秉镫在著作中曾披露其中内幕:"初,金堡赴行在,将有建白,过桂林以示留守(瞿式耜).留守令至肇,与刘湘客酌之.参疏八款,李成栋、陈邦傅、庞天寿、马吉翔皆在所参.湘客削去其二,去李而用陈,去庞而用马.封上,一时丰采赫然,补兵科给事中.当成栋未反正时,邦傅潜通降启,心鄙之,及是爵位相等,甚耻与哙等为伍.得堡疏,大喜,故元胤交益密,实不知成栋初亦在参中也."①金堡在隆武朝廷中就有"敢谏"之名,永历二年(顺治五年,1648)十月他辗转来到广西桂林,对朝廷情况尚不了解,准备以尊主权为名疏参在外东、西二勋,在内司礼监太监庞天寿、文安侯马吉翔,借以一鸣惊人.疏稿呈瞿式耜审阅,瞿指示他到肇庆去同刘湘客商酌.经过刘湘客提示,删去李成栋、庞天寿的名字,变成专参西勋.十二月上本,"传揭到李成栋,成栋叹服.吉翔、邦傅亦成栋之所恶也.自是丁时魁等益与李元胤固结"②.由此可见,楚党的幕后人物为瞿式耜和李元胤,称之为楚党是因为出头露面的袁彭年、丁时魁、蒙正发都是湖广人.那末,以堵胤锡、陈邦傅、王化澄、朱天麟为后台的"吴党"是怎么回事呢?严格说,永历朝廷内并不存在吴党.所谓的"吴党"是楚党把妨碍自己独家揽权的势力指派为结党营私.堵胤锡、王化澄、朱天麟在永历朝廷里是比较正直的大臣,他们同陈邦傅、马吉翔并没有什么瓜葛.问题是,陈邦傅在广东反正以前足以同瞿式耜等人相抗衡,广东反正以后力量平衡被打破,陈邦傅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先把李过(李赤心)、高一功(高必正)为首的忠贞营接进广西南宁一带安插,后来又拉拢云南的大西军余部;而堵胤锡等人却是从抗清大局着眼,主张南明朝廷应该联合原大顺军和大西军.尽管堵胤锡、王化澄、朱天麟等人和陈邦傅考虑问题的出发点天地悬隔,落实到具体事情上却颇有类似之处.换句话说,"吴"、楚党争的内涵原来是东、西军阀的争权,后来却衍伸为对待原农民军的态度上的分歧.在永历朝廷大臣中,何腾蛟、瞿式耜联为一体,竭力维护崇祯朝以来的"正统"观念,歧视和排斥原农民军.在民族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的情况下,他们仍然保持着极深的阶级偏见,妄图凭借残明的文武官绅势力实现"中兴",这实际上是一条自取灭亡的道路.他们的这种政治态度在南明官绅中显然有一定代表性.由于他们自己的军事力量相当弱,不得不同反正来归的文官武将互相勾结,形成所谓的楚党.然而,在民族危机日益深重的情况下,南明朝廷(从隆武政权开始)中一些有识之士看到了只有联合原大顺、大西农民军共同抗清才有复兴的希望.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大学士堵胤锡、朱天麟、王化澄等人.在南明历史上,最杰出的政治家有两位,一位是堵胤锡,另一位是张煌言.堵胤锡在永历朝廷中一直遭到何腾蛟、瞿式耜等人的排挤,无法展布他的雄才大略,终于赍志以殁;张煌言偏处浙江、福建海隅,得不到实力派郑成功的支持,空怀报国之志.历史上常说"何代无才",治世不能"借才于异代",就南明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在史书上,人们习惯于把史可法、何腾蛟、瞿式耜列为南明最堪称赞的政治家,其实,他们不过是二、三流的人物,就政治眼光和魄力而言根本不能同堵胤锡、张煌言相提并论.同堵胤锡、张煌言类似能够依据形势的变化高瞻远瞩的还有张家玉、杨畏知、朱天麟、王化澄等人.正是由于这些人在统筹全局上同维护崇祯朝以来政治格局的某些官绅的见解有明显差异,他们当中一部分任职永历朝廷的人因此被说成是同"正统派"(即楚党)相对立的所谓"吴党".堵胤锡从隆武时期起就真心实意地联合大顺军余部,负责改编和联络忠贞营,后来又力主联合据守云南的大西军,因此先后遭到何腾蛟、瞿式耜等"正人君子"的嫉恨.永历三年(1649)秋,金堡上疏"劾其丧师失地,而结李赤心等为援,张筵宴孙可望使.且面责之曰:'滇与忠贞,皆国仇也,厥罪滔天.公奈何独与之呢?'胤锡失色,徐曰:'我幸苦边事,如君言,竟无功耶?'堡曰:'劳则有之,功于何有?'"①上引堵胤锡临终上疏,对五虎及其后台瞿式耜、李元胤的把持朝政导致复兴无望深表不满,可见堵胤锡的备受排挤是因为政见分歧和反对延臣结党营私.朱天麟,崇祯元年进士,历仕崇祯、隆武、永历三朝,永历二年(顺治五年,1648)任东阁大学士.李成栋反正后,袁彭年等五虎弄权,上疏攻击跟随永历帝播迁的大学士严起恒、权臣陈邦傅、马吉翔、太监庞天寿.永历帝很不高兴,由皇太后出面叫朱天麟拟严旨诘责.接着,又有金堡倚仗"东勋"兵力上疏劾奏陈邦傅无饷无兵,窃取勋爵.陈邦傅大怒,上疏反斥金堡任临清州知州时曾经投降大顺,又请朝廷派金堡为自己的监军,"观其十万铁骑".朱天麟即票拟旨意道:"金堡辛苦何来,朕所未悉.所请监军即会议."同任内阁大学士的严起恒早就想排挤朱天麟,暗中把这一票拟的旨意告知吏科给事中丁时魁.五虎得知消息,连夜约集给事中、御史十六人于正月十三日晨拥入行在宫门,声称"强臣箝结言官之口","吾等不做官矣";"将公服袍带掷弃庭中,小帽叉手,白衣冠联袂去".这时永历帝正在穿堂召见太仆寺卿马光,听得外面一片喧哗,吓得"两手振索,茶遂倾衣".永历帝心知五虎自恃有李成栋父子为靠山,才敢于大闹朝堂,被迫于次日(十四日)特敕李元胤出面邀请参与闹事的十六人仍入本衙门办事.朱天麟即日解职,所票旨意改拟①.五虎垮台以后,朱天麟于九月间再次入阁办事.在联合大西军问题上,孙可望坚持封秦王,不愿改号,朱天麟说:"许之便.我势日衰,彼力方壮,我以空名羁之,犹可号召以拒强敌,毋持迂议,自贻伊戚."他的主张被严起恒等人拒绝.永历六年(顺治九年,1652)八月十八日朱天麟病卒于广南府②.王化澄,崇祯七年进士,参与定策拥立永历帝,官至东阁大学士.在孙可望请封秦王时,他力排众议,声称:"江楚溃败,两粤且不支,能制可望之不王乎?"主张真封秦王,与大西军余部联合抗清.这就触犯了楚党的大忌,被金堡等劾免.清军占领广西后,王化澄躲入山中,被清将马蛟麟捕获,誓死不降,于顺治九年三月十八日遇难.关于他的为人,《南疆逸史》卷二十二《王化澄传》中说"正色立朝,人赖以安".而楚党人士的著作却对他极尽诋毁之能事,说他"贪庸误国".总之,堵胤锡、朱天麟、王化澄等人无非是赞成联合原农民军共同抗清,在政治见解上比较相似,就被编派为什么"吴党"头子.仔细研究现存材料,不仅找不到他们同陈邦傅、马吉翔私下勾结的迹象,他们之间也没有抱成一团,操纵朝政的事,根本谈不上结党营私.楚党则是确实存在的,他们是明朝反动统治者的"正脉",其特色是奉行既要抗"虏",又要平"贼"的方针.正因为楚党实质上代表着崇祯以来明朝统治阶级中的顽固势力,在南明史籍中袒护楚党的相当不少,也容易为清朝统治者所容纳.在明、清统治集团眼中,大西、大顺军都是十恶不赦的"流寇",只有在涉及李定国时才网开一面,因为他们认为李定国属于"改邪归正"之列.由于在各种南明史著中都读到"吴"、楚党争,特别是持论者大抵颂扬楚党,指斥本不存在的"吴党"中的许多人物为"奸佞",本书多费一点笔墨予以澄清就是必要的了.①钱秉镫《所知录》卷三.②钱秉镫《藏山阁诗存》卷十《行朝集》,《端州杂诗》.③同上,卷九《生还集》,《酬汪辰初》.④《瞿式耜集》卷三,书牍.①《所知录》卷三.②《岭表纪年》卷二.①温睿临《南疆逸史》卷二十八《金堡传》.①《明季南略》卷十二《科道散朝》.参见《两粤新书》.②《南疆逸史》卷二十二《朱天麟传》.第二节所谓"五虎"上文说过,楚党是大学士瞿式耜为首的一批朝臣同反正来归的李成栋集团经过矛盾摩擦,转而互相勾结的一个重要政治派别.由于瞿式耜留守桂林、李成栋经营广州和北伐事宜,在肇庆的永历朝廷上就形成了由李元胤坐镇指挥,联络东、西,把持朝政的小集团,其主要成员有左都御史袁彭年、礼部侍郎刘湘客、吏科给事中丁时魁、工科左给事中金堡、户科右给事中蒙正发①,故称"五虎".袁彭年为"虎头",刘湘客为"虎皮",金堡在党同伐异时最为积极,"经其指责,刻画尽情使无置身之地"①故称之为"虎牙",丁时魁为"虎尾",蒙正发为"虎爪"②.五人结党把持朝政,招权纳贿,"言非虎党不发,事非虎党不成,星岩道上,遂成虎市"③.五虎以君子自命,动辄引祖制旧章,"裁抑干进,力整朝政",实际上他们自己正是一批钻营干进的人物.鲁可藻说:"总之,彭年欲大拜(指入阁为大学士),时魁欲掌宪(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堡欲掌吏科,肆行排挤,公道所以不服耳."④五人遇事强谏,不过是倚仗李元胤、瞿式耜的势力排斥异己,达到控制朝廷的目的⑤.为了说明问题,下面把五人的情况介绍一下:袁彭年,湖北公安县人,袁中道之子,崇祯七年进士,历仕崇祯、弘光、隆武三朝,降清后随佟养甲、李成栋入粤,任广东学政署布政使,曾起草告示称"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带,实亡国之陋规"⑥,向清朝献媚.当他得知江西金声桓反正,李成栋有意易帜时,立即参预其事,反正以后他以襄赞有功升任左都御史.从此凭借成栋父子为靠山,骄狂自大,妄周把持朝政.永历皇帝移跸肇庆后已经处于李成栋的势力范围之内,用人行政权不由己,他甚至愤愤不平地说道:"以后官俱听袁彭年升除罢."①有一次袁彭年同永历帝当面争执起来,"语不逊",朱由榔以"君臣之义"责备他,袁竟然公然顶撞道:"使去年此日惠国(李成栋)以五千铁骑鼓行而西,此日君臣之义安在?"朱由榔气得变了脸色,群臣也为之咋舌,足见其气焰嚣张②.1650年(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清军再次攻占广州,袁彭年又颜降清,除行贿求免外,还哭诉自己在1648年参与李成栋复明是被迫的.清政府虽未治罪,但也认为他是个反覆无常的小人,不予录用③.刘湘客,陕西富平人,明诸生.隆武时任推官、御史,永历时改授翰林院编修、侍读学士,大学士朱天麟、王化澄认为他不是科甲出身,任翰林院官不合体制,改为都察院佥都御史.桂林失守后,他潜藏深山郁悒以终,在五人中是比较有气节的.丁时魁,湖北江夏人,崇祯十三年进士,任礼部主事,隆武、永历时历任礼科给事中、吏科左给事中、吏科都给事中.桂林失守后降清,被委任为广西学道④.王夫之记:"桂林陷,见执,孔有德召为幕客.居数月,病死黄冈.何履仕为治丧,割其辫掷棺外,曰:'斗生(时魁字)不戴此辫以死,可不负梧州一顿棒,而今不免也,惜哉!"①金堡,浙江仁和(杭州)人②,崇祯十三年进士,任山东临清州知州,隆武时任礼科给事中.在永历朝廷中任工科左给事中,与留守桂林大学士瞿式耜关系密切.后来同袁彭年等结为一党,攻击异己不遗余力.例如在《驳何吾驺疏》中痛斥何吾驺、黄士俊在佟养甲占领广东期间未能死节:"黄士俊在佟虏坐中见先臣子壮极刑,四十三年状元及第,而不早死真不幸耳.后与吾驺携手同来,为国贼乎?……若叩头养甲,满口老爷,则吾驺之礼义逊让也.臣为太祖高皇帝而骂之,何体面之有?"③真是正气凛然,大有与一切软骨头不共戴天之势.可是,对于真正投降了清朝出任官职的袁彭年,金堡不仅不置一词,反而引为知己.究其用心,不过是因为何吾驺、黄士俊早在崇祯年间即已入阁为大学士,必须找个题目大做文章,力攻而去,自己的小集团方可放心揽权.桂林失守后,金堡当了和尚,但他并不像熊开元、方以智那样淡泊明志,而是出入于清朝达官显贵之门,为尚可喜树碑立传的《平南王元功垂范》就是出自他的手笔.蒙正发逃归故里后,写了一本《三湘从事录》,在南明史籍中颇受重视.许多人以为他以当事人记载当时事比较可信,加以后来名声颇大的王夫之给他写了墓志铭,更抬高了这本小册子的地位.王夫之的学术成就不在本书讨论之列,但他的政治态度和经历与蒙正发颇为类似,其立论的客观性大可怀疑.只要把蒙正发的《三湘从事录》、王夫之为蒙氏所撰墓志铭同史实核对一下,就可以看出蒙正发不仅不像王夫之所说是位"力持纲纪,清冒滥,劾功罪,裁凌躐",整顿朝政的正人君子;刚好相反,他自己正是一个不顾纲纪,多方冒滥,混淆功罪,凌躐成性的卑污小人.蒙正发原是湖北崇阳县一名贡生,清军占领该地后,他志不忘明(这点应予肯定),逃入湖南平江、长沙,投奔何腾蛟,何以劄付授予推官职衔充任章旷(时以太仆寺少卿衔任监军,后任监军道、恢剿巡抚)的参军,不过是章旷手下的幕僚而已.章旷在用兵上一无所长,召募了一批湖南等地的土兵作嫡系,从未打过一次胜仗.岳州南面的新墙之役,是明清之间一次很小的对抗,章旷兵败,只是在潼溪用鸟枪伏击了少量清军,这在明清双方都是不值一提的小规模接触(明军既未攻克岳州重镇,清兵也未南下),蒙正发在《三湘从事录》中自我吹嘘也不过连用了两个"仆尸数百";到了王夫之笔下竟成了蒙正发"督南将覃裕春等大战于潼溪,以八千人破数万之铁骑,斩馘无算.自南渡来无敢战者,战而胜自潼溪始.皆君亲冲锋镝,誓死不退之力也"①.真可说是妙笔生花了.其次,蒙正发出身很低,章旷为提高他的地位,让他去参加隆武朝所开湖南乡试,中式成为举人,这在明朝官场上重进士轻举人的习俗中本不算多大一回事,问题是在衡州举行的这场乡试的主考为崇祯十三年进士、巡按御史杨乔然,监临是同年进士、郴桂道吴晋锡.蒙正发早已觊觎患病的章旷恢剿巡抚职务,章旷死后,何腾蛟题请吴晋锡继任恢抚.蒙正发恨之入骨,竟然在自己的记载中把监临说成是严起恒.科举时代非常重视师生关系,蒙正发的移花接木不过表明他为了功名利禄不惜出卖老师罢了.第三,吴晋锡继任巡抚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他是崇祯朝进士,历任永州推官等职,弘光时期湖广巡按黄澍到南京朝见,多方活动,建议何腾蛟由巡抚升任总督,自己接任巡抚,巡按一职即拟由永州司李吴晋锡担任①.何腾蛟任总督后,上疏推荐傅上瑞为长沙道、章旷为监军道、吴晋锡为辰沅道,由于马士英从中作梗,吴晋锡的任命未被批准②;隆武时几经周折才被任为按察司副使郴桂道,职位和章旷基本相等,而当时蒙正发还是一名贡生.章旷病死时把敕印交给他看管,这是官场中常见的事,蒙正发在著作中故意大肆渲染章旷的意思是让他接任巡抚.这真是奇谈,且不说永历朝廷对蒙正发看不上眼,章旷的遗疏里也只字没有提到他,更说不上有推荐他继任之意.恢抚出缺时正值清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王大军入湘,明军一溃千里之时,吴晋锡于八月二十三日受恢抚之命,次日清军占领武冈,吴时在病中,未能随军撤入广西,改服装为头陀见清怀顺王耿仲明,得释放返归故乡.蒙正发在《三湘从事录》中一面把自己未能攫得巡抚高官说成"欣跃如释重负",一面痛诋吴晋锡为"纳印出降".王夫之更煞有介事地说:"会章公以忧愤卒,何公欲以章公兵授君守永州.而永李吴晋锡赂何公左右,夺其军授之.兵讧,晋锡降."①吴晋锡没有见危授命固然是事实,蒙正发和王夫之后来也是见形势不利逃回清朝统治下的故里,蒙正发还曾受到清朝总兵全节的优待,这种以五十步笑百步的"气节"适足令人齿冷.第四,五虎案发后,除了袁彭年以外,丁时魁、刘湘客、金堡、蒙正发都被逮捕下诏狱,狠狠挨了一顿板子(延杖),金堡被打断了腿,半死不活,借住在蒙正发船上.时人钱秉镫有一段记载颇能说明蒙氏之为人:"湘客等受杖,金给事堡伤独重,垂死,寄卧其同难某给事舟中.某楚伧心不乐,私自鬻舟.予适至,闻舟后有较锱铢声,入视之,则业已成约交价矣.予语其人曰:'约成须俟金君疮愈,乃过舟,不然将移至何所耶?'其人悟,急毁约.某大诟曰:'若能如价买舟以安金君乃成丈夫,奈何以人舟为己义也.'予搜囊得百金犹不足,而君(指广西巡按吴德操)贶适至,脱手相付,正满其数,快哉!某即日自移去."②这里写的同难给事中楚伧"某",正是"五虎末将"蒙正发.钱秉镫同瞿式耜、刘湘客、金堡等人关系颇深,曾上疏为金堡请宽典①,文中不愿显指其人.他在后来的诗文中提到五虎事件时常常略去"虎爪"蒙正发,盖亦深鄙其人.由于南明史籍中为五虎辩解者颇不乏人,揭露号称五虎的主要人物的一些表现,对于澄清纷议有其必要.特别是蒙正发逃归故里后,借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娶了一大堆小老婆,合家欢乐之暇舞文弄墨,在《三湘从事录》的跋中摆出一副历史评判者的架势,大放厥词:"正发衡而断之曰:始终皆流贼之为害也!"事实证明,当蒙正发返回清朝统治下的湖广享受清福的时候,原大西军李定国部、原大顺军为主的夔东十三家,正在同清方作艰苦卓绝的斗争.蒙正发道貌岸然地痛斥"流贼",既是他混迹南明政权中所代表利益集团本性的流露,也是和清朝统治者唱着同一个调子.①袁彭年等五人当时担任的官职在史籍中记载不完全一致,这里是根据瞿式耜永历四年二月初七日《救刘湘客等五臣疏》,见《瞿式耜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一四四页.①钱秉镫《请宽金给事疏》,见《藏山阁文存》卷一.②参见计六奇《明季南略》卷十二《假山图五虎号》条;温睿临《南疆逸史》卷二十八《金堡传》.③参见计六奇《明季南略》卷十二《假山图五虎号》条;温睿临《南疆逸史》卷二十八《金堡传》.④《岭表纪年》卷三.⑤《岭表纪年》卷二记:"迹其一年间,事事争执,若似乎守典故,尊朝廷,究竟不过欲权自我操,贿自我受而已.声言不可倚傍勋镇,时魁等自陈邦傅而外,无勋不结交,不承奉,而成栋父子无论矣.……不过大言以欺所亲,欲以文其贪黩耳."⑥何是非《风倒梧桐记》卷一.①鲁可藻《岭表纪年》卷三.②钱秉镫《所知录》卷三.③王夫之《永历实录》卷十九《袁彭年传》说:"是冬,广东再陷,彭年匿民间,已复出投款,言李成栋胁己反.夤缘得免,归里,挟策游潜、沔间,以诗自鸣.未几,死."据曹烨《曹司马集》卷三《岭南近草》有作于顺治十年的《袁特丘移寓佛山喜赋》等诗,可知他在尚可喜、耿继茂占领广东后,在广东佛山等地还住了好几年,并没有立即"归里".④钱秉镫《所知录》卷四.①《永历实录》卷二十一《丁时魁传》.②《永历实录》卷二十一,《南疆逸史》卷二十八都说金堡是仁和人;瞿式耜《戊子十月既望,新兴焦侯邀游虞帝祠,金黄门首唱佳咏,依韵和之》诗内注云:"予与道隐俱常熟人."见《瞿式耜集》第二一八页.③金堡《岭海焚余》卷中.①王夫之为蒙正发所作墓志铭,见岳麓书社1982年版《永历实录》附录.①李清《三垣笔记》附识下,弘光.②吴晋锡在《半生自记》中说是没有向大学士马士英、蔡奕琛行贿,故未批准.实际上很可能是因为黄澍在弘光帝面前大骂马士英,结下怨仇,吴晋锡既曾受黄澍推荐,士英遂迁怒于他.①见王夫之为蒙正发作墓志铭.按:王夫之是湖南衡阳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吴晋锡任"永李"(即永州府理刑推官)是崇祯年间的事,永历时已升至衡(阳)、永(州)、桂(阳)巡抚和大理寺卿.章旷病死时正值清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王由衡州向武冈、永州进兵,吴晋锡既然贪生,怎么会出钱贿赂何腾蛟左右之人谋取危差.②钱秉镫《藏山阁文存》卷五《吴廷尉鉴在传》.①钱秉镫《藏山阁文存》卷一《请宽金给事疏》.第三节永历朝廷的"打虎"1650年(永历四年、顺治七年)二月,永历帝逃到广西梧州,进入陈邦傅的势力范围,朝廷风向立即改变.户部尚书吴贞毓、礼部侍郎郭之奇、兵部侍郎程源、万翱、户科给事中张孝起等十四人联名上疏揭发袁彭年、刘湘客、丁时魁、金堡、蒙正发"把持朝政,罔上行私"的罪行②.朱由榔对五虎依仗李成栋、李元胤父子的兵权,骄横狂悖的行径早已不满,当即决定将刘湘客等四人逮捕,下锦衣卫狱拷打审讯;袁彭年当时因养母去世丁忧,念其反正有功免予处分,实际上是因为袁彭年同李元胤等人关系更为密切,朝廷有所顾忌.在拷问时,金堡不肯服罪,大呼二祖列宗;丁时魁、刘湘客、蒙正发则丑态毕露,"满口老爷饶命,万代公侯等语",叩头如捣蒜①.留守桂林大学士瞿式耜从邸报上得知朝局翻转后,立即上疏申救五虎.他在二月初七日上的奏疏颇能道明五虎一案的背景,其中说:"就使诸臣而果罪状昭彰,一如疏中所指,处分岂无时日,而汲汲为此朝不待夕之举动?又且不先不后,恰当勋臣邦傅到梧之时,能无我虽不杀伯仁之疑否?……然则诸臣此举,直借皇上以行其报复之私,而又巧乘皇上之跸梧、庆国(即庆国公陈邦傅)之来朝,为迅雷不及掩耳之谋,以断其救援之路.且诸臣驱除异已,骎骎渐及于臣,以臣与五臣,夙称莫逆,每朝政皆得相商,杀五臣即所以杀臣,去五臣即所以去臣.臣既为党魁,不杀臣不止,臣今日且不知死所,尚敢以危疑之身,为皇上奏恢疆之烈哉!"②二月十三日疏中又说:"若以媚东(指"东勋",李成栋部将)误国为题,试问:向者举用杜永和、罗成耀等,未必尽出五臣也,事先则未见诸臣力争,事后则偏欲五臣受过,宁足以服天下人之心乎?况东粤必不可弃,即不戒而南、韶失守,犹望东勋镇努力以冀桑榆之收,以雪会稽之耻.先以媚东二字为驱除锄剪之方,是用以慑东勋镇之魄乎?抑用以激东勋镇之勇乎?……至于今日朝廷所恃者忠贞营耳.忠贞奉援楚恢江之命,两载于兹.自督辅臣腾蛟在时,已逗遛不进,今庆国勋臣邦傅之力,遂能必其悉甲破虏乎?况忠贞与东勋必不相睦,未得破虏之功.先开内地之衅,东之为东,竟不可知矣."①瞿式耜的奏疏清楚地透露了永历朝廷"门户歧分,元黄角立"的政治分野.鲁可藻说:"时魁等入朝,全恃式耜标榜之力,挟式耜以倾动同朝,弹压东人;乃合东人以威胁主上,奔走群小.式耜于时魁等竭心力、物力而奉之;金堡到桂,尤加礼焉.堡入朝,式耜不论关防衙门关切必寄揭帖.而式耜题升之官再不复贿,时魁等则又睁眉怒目而争.故式耜之嫡表施召征寄书到桂曰:留守亦是勋镇气息."②从上面引用的材料可知永历朝廷的"打虎运动"实质是各勋镇为争夺朝廷权力的一场内讧.朱由榔在肇庆时,五虎神气活现;一旦进入陈邦傅的地盘,立即失宠受辱.这一事件再一次说明永历朝廷始终不能威福自操,在很大程度上要看朝廷依附的是哪一派军阀.袁彭年等人固然不是正人君子,陈邦傅更不是忠贞之士.尽管有大学士瞿式耜、严起恒等人再三上疏申救,五虎均未能幸免,除袁彭年以丁忧为名解任外,其他四人都予以革职充军、追赃助饷.②《瞿式耜集》卷一《救刘湘客等五臣疏》.参见钱秉镫《所知录》卷四.①何是非《风倒梧桐记》卷二.②瞿式耜《救刘湘客等五臣疏》,见《瞿式耜集》卷一.①瞿式耜《再救五臣疏》,见《瞿式耜集》卷一.②鲁可藻《岭表纪年》卷四.按,瞿式耜之母施氏,即施召征之姑母.第二十章清军攻占桂林、广州第一节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统兵南下1648年(顺治五年)清廷在姜瓖、金声桓、李成栋掀起的反清浪潮下,深感满洲兵力有限,决定起用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王统兵南下.这年十二月,多尔衮派使者召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从辽东入京.次年四月,三人到达北京①.五月十九日,清廷下诏改封恭顺王孔有德为定南王、怀顺王耿仲明为靖南王、智顺王尚可喜为平南王.同一天"令定南王孔有德率旧兵三千一百,及新增兵一万六千九百,共二万,往剿广西,挈家驻防,其全省巡抚、道、府、州、县各官并印信俱令携往.靖南王耿仲明率旧兵二千五百,及新增兵七千五百;平南王尚可喜率旧兵二千三百,及新增兵七千六百,共二万,往剿广东,挈家驻防,其全省巡抚、道、府、州、县各官并印信俱令携往"②.当部署三王南下时,清廷原来的意图是命孔有德征福建,耿仲明取广东,尚可喜攻广西.尚可喜明知自己和耿仲明部下兵马都不过两千余名,加上新增兵也只有一万,难以承担攻取一省的任务,建议增强兵力,缩短战线.孔有德傲慢自大,嗤笑尚可喜胆小怯懦,自告奋勇独力攻取广西.清廷会议后决定耿、尚合兵进取广东,孔有德率部进攻广西①.三王藩下将领的设置是:定南王下以线国安任左翼总兵官,曹得先为右翼总兵官,另调湖广辰常总兵马蛟麟为随征总兵;靖南王下以徐得功为左翼总兵官,连得成为右翼总兵官;平南王下以许尔显为左翼总兵官,班志富为右翼总兵官.部署既定,孔、耿、尚三人即率旧部下江南,会合浙江、湖广等地调集的兵马.孔有德由湖南向广西进军;耿仲明、尚可喜则取道江西入粤.1649年(顺治六年)十一月初二日,靖南王耿仲明部驻吉安,平南王尚可喜驻临江(府治在清江县),二人商定十二月初三日出师南进.就在这时满洲贵族向清廷控告耿仲明、尚可喜率兵南下时收留了"逃人"一千多名,清廷派去严厉追查.耿仲明知道触犯了朝廷的深忌,惟恐受到"窝藏逃人法"的惩办,十一月二十七日在吉安自杀.清廷原拟将尚可喜、耿仲明削去王爵,各罚银五千两;多尔衮考虑到正在用人之际,以"航海投诚"有功为名决定免削爵,罚银减为四千两.耿仲明畏罪自杀的消息传到北京后,清廷决定平南、靖南二藩兵力由尚可喜负主要责任,耿仲明之子耿继茂仅以阿思哈哈番职位统率其父旧部充当尚可喜的助手①.①顺治六年二月三十日恭顺王孔有德"为恭谢天恩敬报起行日期"揭帖中说,他已定于三月二十七日率部就道进发.见《明清档案》第十册,A10—31号.这是指他带领部众由辽东开拔的时间.②《清世祖实录》卷四十四.①《平南王元功垂范》卷上.孔有德在顺治九年四月死到临头时还在疏中自我吹嘘道:"臣谬辱廷推,驻防闽海.同时有固辞粤西之役者(指尚可喜).……臣自念受恩至渥,……故毅然以粤西为请."见《清史列传》卷七十八《孔有德传》.①为尚可喜歌功颂德的《平南王元功垂范》中说:"前此王未尝特将.自靖南薨,战守方略一出王指授.……王好让,尝曰:入关以来,有豫、英诸王;下湖南有恭、怀二王在,吾何力之有焉."事实上,命将出自朝廷,尚可喜不过以谦逊自诩罢了.耿继茂袭封靖南王在顺治八年四月,见《清世祖实录》卷五十七.第二节孔有德占领桂林与瞿式耜死难1649年(顺治六年)夏天,孔有德率部行至湖南,驻于衡州,"相机进剿广西".清廷为了使孔有德能够专力攻取广西,在次年(1650)二月调驻守山东济南的续顺公沈永忠带领官兵移驻湖南宝庆,拨固山额真图赖标下总兵张国柱、郝效忠两部归沈永忠指挥②.孔有德在度过炎暑之后,于秋天进攻湘、桂两省交境的要隘龙虎关.明永国公曹志建率部阻击,被孔有德军击败,士卒死者有一万多人③.清军占领龙虎关,曹志建引败兵逃入其弟曹四驻扎的广西灌阳,永国公印也在混乱中丢失,另用木头刻制一枚.九月十二日,孔有德命董英、何进胜等攻灌阳,曹志建兄弟望风先遁,逃至恭城青塘窝.次日,清军进迫曹营,分兵三路合力进攻,明军大败,将军刘大胜等四名、总兵林永忠等七名阵亡,士卒被杀三千多人,曹志建兄弟领着残兵逃入深山徭峒.清军缴获木刻永国公印、大炮二十八座、枪铳三百一十五只以及马匹、火药、刀枪、盔甲甚多①.恭城失守使桂林东南面已受到威胁,另一路清军由全州、兴安进攻严关,构成南北合击之势.明留守桂林大学士瞿式耜于十月十三日召集诸将开会讨论战守事宜.当时桂林地区的明军还相当多,兴安、严关有开国公赵印选部,桂林城内有卫国公胡一青、武陵侯杨国栋、宁远伯王永祚、绥宁伯蒲缨、宁武伯马养麟.瞿式耜认为凭借手头兵力即使不能打败孔有德部清军,至少也可以守住桂林.因此,他竭力筹措粮饷,鼓励诸将备战.不料,这些养尊处优的将领已成惊弓之鸟,毫无斗志.十一月初五日,赵印选传来兴安塘报,说严关一带设置的塘兵都被扫去,清军即将迫近桂林.瞿式耜大吃一惊,急忙催促赵印选领兵扼险防守.赵印选见清军势大,畏缩不前,这天下午他和胡一青、王永祚、蒲缨、杨国栋、马养麟带领部众保护着家属离开桂林向西逃窜,城中顿时大乱.刑部尚书(原两广总督)于元烨"微服出走,甫至月城,遂为乱兵所杀"②.瞿式耜眼看诸将不战先遁,捶胸顿足道:"朝廷以高爵饵此辈,百姓以膏血养此辈,今遂作如此散场乎?"③在绝望当中,他决定自己留下来,与城共存亡,派中军徐高携带朝廷颁给的敕印送往永历帝行在④.傍晚,总督张同敞听说桂林兵将星散,只有瞿式耜仍留在城内,就从漓江东岸泅水入城,要和式耜一道殉义.瞿式耜对他说:"城存与存,城亡与亡.自丁亥(1647)三月已拼一死,吾今日得死所矣!子非留守,可以无死,盍去诸?"张同敞毅然回答:"死则俱死耳!古人耻独为君子,君独不容我同殉乎!二人于灯下正襟危坐,夜雨淙淙,遥望城外火光烛天,城内寂无声响.天亮前,守门兵来报告清兵已经占领桂林各城门.初六日上午,瞿式耜、张同敞被清军押往靖江王府(即王城,独秀峰在其中)见定南王孔有德.靖江王朱亨歅父子也拒绝出逃,同时被清军俘虏.瞿、张被俘以后,不管孔有德婉言相劝,还是威加逼迫,二人始终英勇不屈,只求速死.孔有德无计可施,把他们软禁于桂林.二人赋诗唱和言志,合计一百余首,名曰《浩气吟》.其中式耜有句云:"莫笑老夫轻一死,汗青留取姓名香."同敞诗云:"衣冠不改生前制,名姓空留死后诗."过了一个月,瞿式耜见不是了局,惟恐讹言流传,就写下一封密信派一名老兵送往原驻平乐府的焦琏,信中说:"徐高、陈希贤重兵在城未散,城中俱假虏,若援兵疾入,可反正也."①老兵出城时被搜获密信,孔有德耽心留下有后患,下令将二人处斩.闰十一月十七日,瞿式耜、张同敞在桂林遇难②.瞿式耜、张同敞在可以转移的时候不肯转移,宁可束手待毙,这种现象在南明史上并不少见.究其心理状态主要有两点:一是对南明前途已经失去了信心.张同敞在桂林失守前不久对友人钱秉镫说:"时事如此,吾必死之."钱氏开导说:"失者可复,死则竟失矣."同敞伤心备至地回答道:"虽然,无可为矣!吾往时督兵,兵败,吾不去,将士复回以取胜者有之.昨者败兵踣我而走矣,士心如此,不死何为?"①瞿式耜的经历比张同敞更复杂,他既因封孙可望为秦王事不赞成联合大西军,对郝永忠、忠贞营等大顺军余部忌恨甚深,而倾心倚靠的永历朝廷文官武将平时骄横躁进,一遇危急或降清或逃窜,毫无足恃,已经感到前途渺茫了.其次,根深蒂固的儒家成仁取义思想也促使他们选择了这条道路.与其趁清军未到之时离开桂林也改变不了即将坍塌的大厦,不如待清军入城后,以忠臣烈士的形象博个青史留名.尽管这种坐以待毙的做法多少显得迂腐,还是应当承认瞿式耜、张同敞的从容就义比起那些贪生怕死的降清派和遁入空门、藏之深山的所谓遗民更高洁得多,理应受到后世的敬仰.②顺治七年二月兵部尚书阿哈尼堪等"为塘报湖南逆贼情形仰乞圣鉴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十一册,A11—94号.③王夫之《永历实录》卷十《曹志建传》.①顺治七年十月偏沅巡抚金廷献"为飞报捷功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十二册,A12—51号.②瞿无锡《庚寅始安事略》.鲁可藻《岭表纪年》卷四记:"于元煜为乱兵所杀",煜字为避康熙讳改.③瞿式耜《临难遗表》,见《瞿式耜集》卷一,奏疏.④徐高出城后也被清军捕获,在桂林遇害,见瞿昌文《粤行纪事》卷三.①瞿元锡《庚寅始安事略》.按,徐高为瞿式耜中军,陈希贤为旗鼓,均挂总兵衔.信中说徐陈二人有重兵在城,言过其实,意在鼓舞焦琏率兵突袭桂林.②见《瞿式耜集》、瞿昌文《粤行纪事》卷三,按,闰十一月为明大统历,清时宪历次年置闰于二月,故按清历应为十一月十七日.瞿、张被害地点诸书记载不一,当以瞿昌文所记桂林城北仙鹤岩为实.①钱秉镫《所知录》卷四.第三节尚可喜、耿继茂攻占广州自从李成栋、金声桓先后败亡以后,明朝廷为了防止清军侵入广东,在1649年(永历三年,顺治六年)三月,派武陟伯阎可义领兵镇守南雄.阎可义在李成栋部将中是比较忠勇敢战的.1649年七月,他曾再次统兵翻越梅岭进攻南安府(府治大余),军势还相当强盛.清南安守将刘伯禄、金震出等向赣州"泣血求救,一刻四报,危在旦夕".清南赣巡抚刘武元派副将栗养志等率兵往援.七月初七日、十六日清军分两路直搏明军,阎可义部战败,总兵刘治国、陈杰等被俘,大、小梅岭都被清军占领①.梅岭战役之后不久,阎可义病死于南雄②.杜永和、李元胤等人商量决定派宝丰伯罗成耀去接替.罗成耀不愿意,发牢骚说:"尔等俱安享受用,独苦我邪!且国公(指李成栋)屡出,未能一逞,今以我去,能又何如?"在杜永和等反复劝说给以重贿下,他才勉强赴任,自己驻于韶州,只派中军江起龙守南雄③.这年旧历十二月初三日,尚可喜、耿继茂率部从江西临江府出发,十六日到赣州.南赣巡抚刘武元派协将栗养志军为前锋,二十七日清军主力进抵南安府.尚可喜一面派人侦探广东明军守备情况,一面散布消息说所部清军将在南安府内过年,休养士马.二十八日晚上趋明军无备,翻越梅岭进入广东省境.第二天抵达南雄,事先派了数十名间谍潜伏于城内,三十日除夕晚上放火焚烧鼓楼,趁明军慌乱救火之际,打开文明门,清军主力冲入城内;明总兵杨杰等仓猝应战,被清军击败,杨杰和副将萧启等十余名将领被杀,总兵董垣信被活捉①.明守军马兵二百余名、步兵六千余名战死,"城内居民,屠戮殆尽"②.攻占南雄之后,清廷所派广东巡抚李栖凤即入城据守.顺治七年(1650)正月初三日,尚可喜、耿继茂率领清军由南雄出发,初六日抵韶州府.明宝丰伯罗成耀事先已带领兵将和道、府、县官南逃,清军未遇任何抵抗即占领韶州,遣人招抚府属六县③.南雄、韶州相继失守的消息传到肇庆,永历朝廷又是一番惊惶失措.马吉翔以清军势大难敌为由,竭力主张向广西逃难.镇守广州的两广总督杜永和请求不要轻易移跸,以免导致广东各地人心瓦解.朱由榔犹豫不决,派刘远生和金堡去广州解释逃往广西的必要性.刘远生等乘轻舸从乱军之中到达广州,向杜永和等人说明朝廷意图.杜永和深知朱由榔胆小怕死,又不便阻止.刘远生回到肇庆向永历帝奏言:"永和奉诏,固不敢阻留陛下行止.但涕泣为臣言:'上西去,则竟弃广东,付之还囗(虏),诸忠义士随成栋反正者,亦付之还囗(虏),令其杀戮.为皇上画此谋者,亦何其惨也!'臣闻其言,恻然无以对.今或请两宫(指两位皇太后)暂移梧州,而车驾暂留,号召援兵.永和他日之必不敢阻驾,臣请以首领任之."①优柔寡断的永历帝听了刘远生的婉转陈言,也想暂且留在肇庆观察一下形势的发展.可是,太监夏国祥却迫不及待地用步辇把慈圣皇太后抬到行宫门外,以太后懿旨名义催促朱由榔上船逃往广西梧州.桂林留守大学士瞿式耜获悉朝廷逃离肇庆后,也大不以为然.他在永历四年(1650)二月十三日奏疏中说:"端州(即肇庆)为皇上发祥之地,忍弃而不顾乎?且东失则西孤,又万分不容不兼顾者乎?"②尽管清军离肇庆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广东、广西的实权大臣又都反对朱由榔的播迁,但无济于事,朱由榔仍在正月初八日登舟,"百官仓皇就道.粤东人皆奔回,惟辅臣士俊独坐阁中不去.上念其年且九十,不能从行,敕令回籍,俟乱定再召,乃去."二月初一日,朱由榔到达梧州,"驻跸水殿"③.皇帝带头逃窜,给广东士民的心理上蒙上一层阴影.朱由榔命"马吉翔改兵部尚书,督守肇庆,曹煜升尚书,与李元胤并留督"④.此后又命广西的庆国公陈邦傅、忠贞营刘国俊等部东援.兵力虽多,却由于缺乏核心指挥,各部不仅观望不前,而且互相牵制,甚至自相残杀,致使入粤清军得以顺利地完成进攻广州的部署.正月二十七日,尚可喜、耿继茂统军由韶州南下,二十九日到达英德县.在该地分兵一支由总兵许尔显、副将江定国带领由水路攻取广州门户清远县.三月初四日尚、耿主力进至丛化县,明知县季奕声投降.初六日尚、耿所部即推进到广州郊外.明两广总督杜永和严词拒绝尚、耿的招降,据城坚守.初九日晨,清军抬着梯子进攻广州北城,在守军顽强抵抗下大败而回.尚可喜见广州守御坚固,城中明军实力尚强,如果一味硬攻势必损兵折将.于是,他同耿继茂等商议改变战略,决定采取扫清外围,加紧铸造大炮等措施,为最后拿下广州创造条件.尚可喜一面命官兵抓伕在广州城的北、东、西三面挖壕围困,一面招降广东沿海的所谓"积年大寇红旗水师",控制南面海口.四月二十六日,"红旗水师"总兵梁标相、刘龙胜、徐国隆带领战船一百二十五只,焚劫杜永和部水师船艘,剃发投降清朝,停泊于广州城外的东、西二洲①.为了加强水上兵力,尚可喜还命总兵许尔显、中军盛登科等监督增造船只一百一十九艘,到九月十八日才完工,同时召募水兵二千二百名,会同"红旗水师"控扼广州水域,与陆上清军形成"犄角之势".尚可喜、耿继茂还派出使者招降明惠州总兵黄应杰、潮州总兵郝尚久和守道李士琏、巡道沈时启,杀明朝滋阳、铜陵、兴化、永平等八郡王①,从而扩大了清军控制区.清福建巡抚张学圣在奏疏中说:"六月二十五日据潮州投诚总兵郝尚久"遣员赴漳州请援兵抵御郑成功围攻潮州之军,清漳州总兵王邦俊出兵解围,可知郝尚久降清必在六月以前.同件中说郝尚久交出"伪新泰伯银印一颗重七十八两","海寇郑成功恶其归顺,攻围潮城势甚危急,尚久遣官赴闽请援,职经移行漳州镇臣王邦俊统兵前往解围,恢复大捷"②.郑成功进攻潮州另有原因,这里不再重复.尚可喜深知广州城墙坚固,城中明军兵多志坚,"非用大炮断难收功",因此他命投降知县季奕声在丛化加紧铸炮,造成四十六位,加上由江西赣州带来和途中缴获的大炮二十七位,合计七十三位;同时制造炮子、火药,达到"每炮一位备足火药、炮子四百出"③.此外,增援清军也陆续到达,其中有原驻南赣的高进库、先启玉部、广德镇总兵郭虎部.南明永历朝廷曾派总兵马宝、郭登弟等由肇庆攻清远,借以牵制清军,被击退.明大学士何吾驺组织总兵陈奇策率领战舰一百余艘会同张月部陆兵迎战于三水,也被清军击败,三水失守④.到十月下旬,清军各项准备工作均已就绪,尚可喜、耿继茂下令全力进攻广州,总兵连得成、班志富、郭虎、高进库首先攻克广州西关.十一月初一日,清军集中炮火轰击西北角城垣.第二天该处城墙已被轰塌三十丈,尚可喜、耿继茂亲临前线督战,指挥清军从阙口攻入城内.在巷战中,明军官兵被杀六千多名,总兵范承恩被擒①.南明总督杜永和见大势已去,同"伪伯张月、李四、李五、水师伪总兵吴文献、殷志荣等俱由水路逃去,大小船只千余一时奔窜出海"②.清军占领广州全城后,疯狂地进行屠杀、奸淫、抢劫,一位外国传教士记载:"大屠杀从十一月二十四日一直进行到十二月五日.他们不论男女老幼一律残酷地杀死,他们不说别的,只说:杀!杀死这些反叛的蛮子."③中国史籍也记载:顺治七年尚可喜、耿继茂"再破广州,屠戮甚惨,居民几无噍类.浮屠真修曾受紫衣之赐,号紫衣僧者,募役购薪聚胔于东门外焚之,累骸烬成阜,行人于二三里外望如积雪.因筑大坎痤焉,表曰共冢."番禺县人王鸣雷写了一篇声泪俱下的祭文,摘录一段以见当日情状:……甲申更姓,七年讨殛.何辜生民,再遭六极.血溅天街,蝼蚁聚食.饥鸟啄肠,飞上城北.北风牛溲,堆积髑髅.或如宝塔,或如山邱.便房已朽,项门未枯.欲夺其妻,先杀其夫;男多于女,野火模糊.羸老就戮,少者为奴;老多于少,野火辘轳.五行共尽,无智无愚,无贵无贱,同为一区.……①广东著名文人邝露就是在这次屠城中遇难的②.尚可喜、耿继茂以汉族同胞的鲜血在清朝功劳簿上记下了"名垂青史"的一笔.①南赣巡抚刘武元"为飞报官兵奋勇夺关,大败广贼,三路进剿,擒渠扫穴,异常奇捷事"揭帖残件,见《明清档案》第十册,A10—177号;同件又见《明清史料》甲编,第三本,第二五三页.②鲁可藻《岭表纪年》卷三记:六月"武陟伯阎可义卒于南雄."据上引清方档案可知系时有误.③鲁可藻《岭表纪年》卷三、卷四.钱秉镫《藏山阁诗存》卷十二《行朝集》《梧州杂诗》注云:"初,罗承耀不肯出镇,当事重贿之,乃行.本与永和同出惠国部下,故不受节制."①顺治七年正月清南赣等处巡抚刘武元"为恭报大兵抵赣进广日期并恢复南雄大捷仰慰圣怀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十一册,A11—82号.②乾隆十八年《南雄府志》卷十六《杂志》.按,府志记清军破南雄为十二月三十日夜间;《平南王元功垂范》卷上亦作"冬十二月晦攻南雄,克之".上引南赣巡抚刘武元奏疏内云二十九日攻克南雄旧城,次日攻克新城.但府志记清军入城后大肆屠戮,除上引卷十六所记外,卷十七《编年》也说:"大清平、靖二藩克雄城,民尽屠戮,十存二三."《元功垂范》却胡说什么"民间妇子查发其家,安堵无犯",真是恬不知耻!③《明清档案》第十二册,A12—59号.①以上参见王夫之《永历实录》卷十七《刘远生传》.②《瞿式耜集》卷一,奏议《再救五臣疏》.③钱秉镫《所知录》卷四、何是非《风倒梧桐记》卷二记:正月初九日永历登舟,十三日解维西行,二月初一日至梧州.④鲁可藻《岭表纪年》卷四.曹煜即曹烨,此书在清代抄传时避康熙帝讳改.①见《平南王元功垂范》卷上.鲁可藻《岭表纪年》卷四记:三月"肇庆水师梁标相、刘能胜叛入海,投囗(虏)营.原注:撑去李元胤座船,杀其守船旗鼓汪捷.船内所载甚伙,有空敕三百道、钦部劄千道.标相等原系红旗海贼,元胤招为水师,因更汪捷管理,凌虐之,忽叛去."①《平南王元功垂范》卷上.②顺治七年十一月十九日福建巡抚张学圣"为进剿潮州各官伪敕印劄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十二册,A12—60号.③《平南王元功垂范》卷上作"每炮一位备火药炮子五百出".④《元功垂范》卷上.①《平南王元功垂范》卷上.②顺治七年十一月十六日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子阿思哈哈番耿继茂"为恭报恢复广东事"题本,见《明清档案》第十二册,A12—59号.③卫匡国《鞑靼战纪》,引自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清代西人见闻录》第五十三页.按:日期为阳历.①九龙真逸《胜朝粤东遗民录》卷一《王鸣雷传》.《平南王元功垂范》卷上记:"初三日,王与靖南王子入城,止屠戮,封府库,收版籍."前引《明清档案》A12—59号云初二日占领广州,初三日尚、耿入城,未明言何日"止屠戮",但屠戮出自尚可喜口述,可见难于掩盖.②《邝雪海集笺》卷十二,附录.第四节永历朝廷的播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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