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冲右突的中亚细亚第一方面军始终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突破口。唯一侦察到的敌人兵力相对薄弱地带是南面--但那等于继续向中国内地深入,这对于伤员众多的崔可夫集群是不可想象的。 中国方面,几个月下来,仍不能夺取苏军占据的永登机场,也就没能彻底切断包围圈中苏军的补给线。 有人认为这是圈套--中国空军在利用这个手段,消耗苏联本来已不充裕的运输机。中国人的P-47 "大奶瓶"战斗机以中队为单位,在机场上空持续巡逻,逼得苏军只好加大护航力度,每次空投或降落都要付出损失。 而地面苏军高炮发射的次数越来越少,炮弹的供应危机已明确浮出水面。 ……日前,中国西北战区总司令李宗仁公布一个所谓"人道主义"政策: 中方红十字协会,每天愿意接纳100名重伤的苏军伤员。 但是这点数量根本不可能解决什么实质问题,崔可夫大将识破了敌人这一动摇自己军心的阴谋,指出,这完全是中国人在沽名钓誉。 他阻止了部下清理本部队伤兵、减少后勤包袱的冲动。 但还是有中下级军官把垂危的伤员趁夜间偷偷地送到中国人的指定地点。看到那些年轻的生命忍受着伤残和濒死的痛苦,一向刚烈的崔可夫心里在流血。 他转过头去,对这种明知故犯、违反纪律、迎合中国人的做法,采取了默许和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虽然他明白,这对士气的腐蚀作用很大。 (795) 海参崴。半岛北端,谢丹卡谷地。 这是这座城市的两处主要防空阵地之一,另一处在城南端的俄罗斯岛上。 近几天,从乌苏里斯克(双城子)溃退下来的散兵纷纷涌入谷地。城防司令克雷洛夫中将要求,把他们组织起来,陆续编入要塞守备队。 中午,坡顶哨所在望远镜中发现,一支T34/T-70坦克部队也撤下来了,状态狼狈,数目还不少。 歪歪扭扭、散乱不整的队形,活脱地一副打了败仗的样子,看着就令人泄气。他们居然连正路也不会走,散漫无序地企图穿过谷地,甚至还侵扰着高炮阵地的边界。 哨所马上试图用旗语阻止他们,并把他们的拙劣行径报告上级--这支坦克兵的首脑似乎全无纪律观念,继续爬上高射炮兵的山坡。哨所于是鸣枪示警。 一阵冲锋枪响之后,那些坦克突然发了疯似的加速,卷起阵阵烟尘,分别向着几个山包上的防空阵地冲去! 急骤的枪炮声愈响愈烈,硝烟和烈火在高射炮群中纷纷腾起! 惊呆的哨所分队长瓦西里耶夫中尉,半晌才意识到,天啊,这是敌人进行的一场伪装袭击! 他们从哪儿搞到这么多我们的坦克?可惜那些炮口朝天的高射炮,没时间把炮管摇下来瞄准!哎呀,本来我该从那种缺少炮塔、不伦不类的履带装甲车身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我们没有这种东西! 敌人从这些车里跳出来,向着炮兵弟兄们开火。 他们头上戴着的是纳粹式帽子,钢盔也和我们的完全不一样!…… 年轻的中尉因为惊讶、愤怒和无奈而哭泣起来。 他拼命摇动电话机,把这惊人的情况告知要塞值班参谋。 (796) 穿插旅曾克林上校在改装的T34"野猪"步兵战车中,用步话机频繁地指挥着各个营、连,调动混入敌后的装甲兵,向这些只顾防空的高射炮群,肆意发动攻击。 伴随攻击的步兵跳下载车,向每门炮座上投掷炸药,以求破坏得彻底。曾克林 半小时后,电波里纷纷传来报捷声,曾旅长明白,这就是撤出战斗的信号。报复马上会来到--陆地的,空中的。 要塞排炮向他们射击了。四架"黑死神"伊尔也出现在天边。 曾克林留下一个T60"刺猬"对空炮连作掩护,其余突袭部队象是一群刚刚干完打家劫舍勾当的绿林人物,一路扬长,向西北林地窜回。 海参崴北侧的高炮阵地按计划铲除后,协调紧凑的空袭开始了。 主管轰炸航空兵的徐深吉准将派出他最得力的B-25联队,装载着用日本203毫米舰炮穿甲弹--加上定向尾翼改装的航空炸弹,对海参崴坚固的要塞和筑垒地域实施空中打击。 这些原来准备穿透战舰装甲的大铁疙瘩,在四国岛山地仓库里沉睡几年,现在派上了用场。虽然也有受潮失灵的哑弹,可是总体效果相当可观。 渐渐地,更大的356毫米炮弹的改装试验也得到拓展--使用土办法改装,简单到弹尾套上一条麻袋,就有定向作用。 穿甲炸弹似乎滚滚而来…… 穆拉维约夫半岛北端的一系列钢筋混凝土结构的炮台和碉堡,在隆隆的爆炸声中坍塌四散。沟壑纵横的战壕和掩体也被凝固汽油弹烧得一片狼藉,面目全非。 缺少地面反击火力的海参崴北侧外层要塞群,面对空袭,处于任凭宰割的被动状态。由于本地机场尚未修复完工,从哈巴罗夫斯克赶来的那些"短腿"雅克战斗机防空十分不力,往往来不及巡逻、迎战,就要考虑返程问题…… 海参崴上空的制空权在倾斜。 虽然地面战斗尚未开始,守军司令克雷洛夫中将已经暗自预测,他所面临的这场要塞攻坚和守卫战,决不比40年前的旅顺口、和4年前的塞瓦斯托波尔来得轻松。(797) 长春。史迪威广场,华军前敌指挥部。 朱德总司令签发了几道命令之后,正在亲笔起草一份《关于情况的通报(1946年9月30日)》※: ……总计我军南北两线3个主力兵团,正规兵力已达33个纵队。每纵队编制约4万人(大于国军整编师),158个旅,平均每旅人数7000左右,总人数110万人。 此外,尚有海空军、非正规地方部队、游击队、后方工程运输部队、军事机关、学校等在内,共86万余人。全军总计为196万余人。 而今年3月以前,我们只有27个纵队,122个旅,73万人,平均每旅人数不足5000;加上非正规军52万余人,总计不过125万人。 可以看出,半年来我军正在壮大。旅的数目虽然增加不多,每旅人数却大为增加。战斗力亦大为增加。 此涨彼消。4个月作战中,我军共消灭敌军36万4千人,即是说,远东苏军已消耗了它原有兵力的半数。 ※原文参见毛泽东《关于情况的通报(1948年3月20日)》 (798) 加拿大。多伦多。 当地出版的一份军事发烧友畅销杂志《汉胡评论》,发表了小有名气的专栏作家皮克吴的最新分析文章: 《介绍中国!华北民主联军陆军甲等主力某部--连级新编制与装备》: 一般在山地的一次进攻战,他们投入一个加强连的兵力。负责提供火力准备的通常是旅榴弹炮兵营和81迫击炮连。 加强兵力一般为营属无后坐力炮的一个排(4门75无后坐力炮)和营属机枪排(6挺重机枪)有时加强兵力还会有旅喷火连的一个喷火器班。 步兵连下辖4个步兵排,1个火力排。 连队通常拥有90支卡尔迅冲锋枪,60支春田步枪或卡宾枪,手榴弹560枚,携带步机枪弹20000发,另外还携带75KG炸药。 通信器材是6具步谈机,由连长控制一部,每个排长各控制一部。 火器排下辖3个火箭筒班,每班3具发射器,每具发射器备弹10发),2个迫击炮班(每班2门60炮,每门备弹30发);一个指挥支援班。 指挥支援班6人:少尉排长、上士军士、四名炮手(2支掷弹筒或一门迫击炮)其中一人兼卫生员。 几位发烧友读者,兴冲冲买来最新一期的《汉胡评论》,泡在咖啡馆里,先睹为快。象往常一样,对着每期必上的"皮克吴"军文,评头论足,将信将疑。 发烧友们欢呼着,唾弃着,呐喊着,叹息着……这成了他们一种有规律的生活方式。 (799) 苏联远东。共青城。 30年代建立的这座新兴城市,此刻拥有6万多人口。 市中心小广场上,摆起的长条桌前树立了一块大型牌匾: "征兵站"。 背景墙上张贴着那副人们熟悉的巨幅招贴画。一个戴着尖顶棉帽、身穿大衣的红军士兵,用他那使人无可遁形的硕大手指,指着每个向他张望的人: "你,参加保卫祖国的行列了么?" 广场电线杆上,高音大喇叭里反复播放着许多人们熟悉的战时乐曲: "听吧,战斗号角发出警报, 穿好军装,拿起武器! 青年团员们集合起来,踏上征途, 万众一心,保卫国家! 我们再见了亲爱的故乡, 请你吻别你的儿子吧, 再见吧妈妈,别难过,莫悲伤, 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让最高贵的愤怒,象波浪翻滚!" 这些激励了整整一代苏维埃儿女浴血沙场、前赴后继的激昂战歌,而今似乎失去了它们往日的魅力。 或许人们对于经久不息的战争感到疲惫和厌倦;或许这个小城此时人口仍然实在太少。总之征兵报名册上始终没能填满那么多页的表格。(800) 南京黄埔路,中央军校,委员长官邸。 海军上将桂永清奉召赶到。 正准备并拢脚跟,响亮地喊一声"报告!"却发现委座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不由得收敛军姿,屏息静气地守候在一旁。 委员长眼睛眯出一条缝,唤道: "率真哪,你来了?你的舰队增补扩编计划我已经批了。到陈辞修总长那里去取便是。你们胃口太大,国家怎么可能支撑那么大的一摊海军?美国货也不是白给的。当务之急是飞机,这个你要清楚,不要说我对周至柔偏心眼。" "是。请校长放心。海军扩军计划是做了打对折的准备的。"桂永清毕恭毕敬地回答。 "此外,陈绍宽去职后,谁来接任海军?"蒋介石问道。 "这个……学生似乎不便多言。"桂永清心存疑窦。 "让你说,你就说嘛。" "那么我看,最好由陈诚总长兼任。" "你本人怎样?" "校长,学生长期在陆上供职,接手西洋舰队时间不长,尚无心得。才疏学浅,恐难当此大任。"桂永清不知校长是真心还是试探,循例客套。 "没出息啊率真--毛泽东那么个土包子,念了两本马汉的书,就敢向我来讨'水师提督'!你黄埔一期,留洋几国,党国用人之际,却要推三诿四!" "校长,学生岂敢!"桂永清终于明白委员长不是开玩笑,于是挺胸敬礼,"既然委座有命,当效犬马之劳!" 蒋介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就好。海军交给你们这些人我才放心。" 两人就一些海军具体事务讨论几句,桂永清看到委座有些疲倦,于是告退。临走时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 "请示校长……海军毛委员那边,我们真的就把东洋舰队派过去么?" 委座又在太师椅上闭目静养半分钟。 "与赤俄舰队,免不了一场恶仗。唇亡齿寒这点道理还是要懂的,他们损失光了,于我们也不利。你们酌情配合便是。" 末了,又幽幽地跟了一句:"派吧。北洋战事紧哪。" (801) 琉球群岛。冲绳,庆良间锚地。 原属西洋舰队的第二分舰队,从地中海回国后,与民国旧有海军整合充实,改名为"东洋舰队",驻扎在已是盟国托管地的琉球群岛。 旗舰"纪远号"和重巡洋舰"威远号"正在入港,准备抛锚。 这两条原日本巡洋舰"利根"和"高雄"号,半年来担负大量从本土大陆到南洋兰芳自治领之间的护航和炫耀武力的任务;震慑得当地排华势力不敢轻举妄动,也在提醒龙云的滇系兵马和当地华人: 你们背后有祖国。 忙里抽闲的功夫,舰队司令林遵还顺便作了一件事--对于南中国海的诸岛、礁滩,正式命名立碑,宣示主权。 有些海军官兵不理解:这些弹丸之地、鸟粪堆积的珊瑚小岛有何意义?认为不值得花费那些功夫。 林遵少将于是亲自在甲板上给年轻的海军官兵开课,讲解近代中国缺少海权的屈辱历史,介绍海岛所代表的巨量的海洋资源。 林遵成为海军官兵爱戴和信赖的高级指挥官。 民国海军部在最近一次晋升中,根据战功和带兵成效,正式向他授予了海军中将军衔。 此刻舰桥上,他刚刚收到海军部电报,命令舰队尽快补满油弹,整装待发。同时命令黄廷枢少将潜艇支队从驻地台湾基隆港启航,并入林遵东洋舰队,准备受领新的任务。 又一次休假被取消了。 林遵略带遗憾地从前胸口袋里掏出9岁女儿给他写来的信和照片。女儿长到这么大,自己和她呆在一起的日子还不到100天。 随后他让参谋长邓兆祥少将向舰队全体传达命令。 东洋舰队升火待发。(802) 北冰洋。白令海峡。 伊斯霍德纳亚火山在铅灰色的云雾笼罩中,神秘地耸立在远方。 短暂的白昼里,一支庞大的舰队在晦暗云层下露出肃杀威严、狰狞可怖的面貌。船尾飘扬的旗帜上那一小幅红色,给这浑沌的气氛点缀了唯一的亮丽。 舰队排列顺序有所改变。 战列舰"阿尔汉格尔斯克号"昂然航进在最前方,担任着一定程度的破冰任务。冰层虽然还不算厚,但也对于轻型舰艇、特别是薄壳重载的燃料船,构成一定威胁。 "战列破冰船"是水手们自豪地赋予自己的新概念。浑身的厚铠重甲,使它成为冰海中义不容辞的开路先锋。 (803) 上海。24层的国际饭店是此时这个远东最大都市的最高建筑。 马歇尔国务卿访华最后一站,在这里举行记者招待会。 这是西方政界人士通常的习惯做法。国务卿希望借助这种透明的方式,解除国际舆论界对他此行的种种猜测和议论,从而引导一下舆论走向。 无奈,蒋委员长和"毛委员"都不习惯所谓"记者招待会"--小人物七嘴八舌的问难,对于他们是不可想象的。于是找到借口推辞了。 但主人方面也不好让贵宾马歇尔一人尴尬,而且这是一次国际社会普遍关注的、关乎世界未来格局和中国国际地位的重要亮相。因此记者招待会的主办方,还是出现了强力阵容组合。 首先出场的两位西装考究的主宾,是身材高大、面色严肃慈祥的马歇尔国务卿,和身材中等微胖、彬彬有礼的宋子文院长。 跟随其后的两位,是戎装笔挺、干练沉稳的军人装束--个子矮、但腰杆挺直的参谋总长陈诚上将,和人们熟悉的华北联军代表周恩来上将。 周恩来是月底前监护一批重要而昂贵的器材--"诺顿"轰炸瞄准仪回到国内的。这种精密设备并不在退役装备序列之内,美军限制其出口。 为此,史迪威-巴顿基金会动用了不少重要关系,最后病中的史迪威给现役的航空兵负责人、老朋友阿诺德上将口授信函,亲笔签名,才获得特地秘密批准的120套的原装"诺顿"。 货到上海,周恩来按毛泽东意见,将这来之不易的高精度瞄准仪的其中半数,60套主动交给国府空军。 这是两家空军都求之不得的重要装备。其准确度和效率,要比老式的"马克·吐温"高得多,当然也昂贵得多--其间是几美元和上万美元的价差。 重要的还不是价钱,因为并不是花钱就能买到--国府那些采购人员,面对美方主管官僚一口回绝的冷脸,苦于找不到渠道而放弃了努力。 因此这批贵重而及时的礼物使国府空军喜出望外。 当晚,周至柔上将就陪同国府航空委员会主席宋美龄女士,亲自前来到周公下榻处道谢,并专程带来一束"君子兰"鲜花。他们听说,这是周恩来最喜欢的品种。 (804) 上海国际饭店,二楼宴会厅兼多功能厅。 记者招待会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开始。一开始提问不算踊跃,但问题显得凝重、深入而刁钻。 《中央日报》记者按照安排,提出第一个问题:"请马歇尔国务卿谈谈访华观感和成果。" 马歇尔以他惯有的简明直率,答记者问: "为期一周的访问,使我了解了中方立场和对于时局的考虑。我感到,中国政府首脑和两党领袖,并不认为战争应该长期化。他们希望国际社会包括美国,采取行动,为和平而努力。" 路透社记者提问:"美国打算进行哪些具体的和平斡旋?" 马歇尔扳动手指回答: "第一,呼吁双方停火,召开国际会议;第二,充分了解双方立场,促成和平谈判;第三,对于主动停火、为和平作出实质性贡献的一方,承诺提供较大额度的战后恢复性贷款。" 美联社记者提问: "如果双方或者其中一方,不接受和平调停,美国是否会协助一方,以武力或其他手段,迫使另一方接受和平?" 马歇尔答: "直率地说,为了和平,采取某些措施是必要的。例如限制拒绝和平那一方继续战争的手段。但不会像有人理解的那样,动用武力。美国不想为争取和平而制造另一场战争。" 塔斯社记者提问: "为什么这一轮和平斡旋不可以从苏联开始?" "实际上,我在一个月前,先同莫洛托夫外交人民委员举行的会晤。但他没有表示这个问题的迫切性。我想是那时苏联领导人对于战争前景过于充满信心。" 《南华早报》记者提问: "美国和中国有在战争期间或战后结盟的计划么?" "战争期间--我是指第二次世界大战,我们同苏联和中国都是盟友,这一点尽人皆知。战后,我们没有同任何人结盟,这一点同样尽人皆知。至于结盟计划,据我所知,这一届政府没有这种计划。美国历来主张机会均等,我任期内,处理各国关系也将如此。当然美国也不会放弃她对世界应当承担的义务。" 《大公报》记者再次就结盟问题发问: "那么中国呢?又打算如何协调和处理同美国--这个旧日盟友的关系?" (805) 马歇尔听了,用手势示意,请宋子文行政院长回答这个问题。 宋子文似乎稍欠准备,或者是他还没有得到充分授权,回答略显空洞: "我们,一向以拥有美国这样强大友好的盟友为自豪。嗯,当然,在当前这场战争中,美国愿意保持中立态度,我们也理解。我们不可能,也不应该强迫人家和我们结盟的。" 陈诚总长不满意这个答复,皱了皱眉头补充道: "中美关系依然如故。很正常,不需要什么协调和处理。旧日的盟友也将是未来的伙伴。" "依然如故?就是说,依然象大战期间那样,保持着物资供应往来?"《东方真理报》记者敏锐地抓住这个小小漏洞。 "说话要有证据!"陈诚发火了,"哪里保持了供应?要是真的像你说的保持了供应的话,我们早赢了!美国人家,是搞的等距离外交嘛!" 合众社记者起身提问: "据我所知,最近中国南方和北方几大港口,例如广州、上海、大连、天津……都有数量不小的火车机车、车厢、卡车、吉普车、燃油等等到货!还有密封得很紧的大型货箱--据判断是飞机……这些是否意味着总长所说的证据呢?"陈诚 "这些,又能说明什么?很正常嘛。车子,什么时候不需要?你看到有弹药么?什么也证明不了。再说飞机,用得着装箱子么?你不晓得打开重新装配有多麻烦……亏你还是美国记者哩。" 陈总长过去接触这种场合较少。军人又比较直率,回答记者提问显得不那么中规中距。 记者群里响起了笑声和嘘声,但是气氛活跃了。(806) 哈尔滨。果戈里大街。 列柳申科集群司令部里,前来视察的叶廖缅科大将正在听取战况介绍。 "最近敌人在采取一种飘忽不定的战法。他们取得了三面包围的有利态势,但他们似乎避免决战。面对我们几次出击,都是很快退走。而一旦我们撤离,他们又追回来。频繁拉锯。"列柳申科上将把一支红铅笔摔向桌面。 "但他们小部队袭扰很活跃。阿穆尔河以北,敌伞兵破坏了500公里铁路线,袭击了上百个哨所和村镇,劫掠了几十列火车,阿穆尔水路交通被迫中断……乌苏里江以东,也在破坏着通往符拉迪沃斯托克的铁路。我们重兵集团无法狠狠打击他们--就像挥起拳头打跳蚤。"什捷缅科忧虑地补充。"中国是个善于打太极拳的民族。" "我看敌人还是胆怯。不敢决战,说明他们没有对付我们的把握。"叶廖缅科坚定地说。"我判断,他们同样在等待补给和装备。这方面不比我们好多少。" "别忘了,西面这股敌人刚刚夺取了我们在齐齐哈尔囤积的大量物资。"什捷缅科参谋长提醒。 "所以我们应该尽快行动,迅猛夺回!"大将斩钉截铁。 "安德烈·伊万诺维奇,你的意思是……向西发动攻势?" "现在敌人唯一的攻势,就是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列柳申科低声道。 "那里地面进攻并不猛烈。我判断那是敌人的伎俩--吸引我们向东方靠拢,远离补给线,同时寻求他们海军配合--我们不能上这个当!" "但是大将同志,符拉迪沃斯托克可是远东唯一最有价值的目标!万一失守,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我担任过那里的司令,了解情况。符拉迪沃斯托克坚守一年毫无问题。何况这种所谓进攻只能算是骚扰。除了空袭,敌人还构不成真正的破坏。" "那么我军下一步方向?"列柳申科不再象几个月前那样雄心勃勃,也不再坚持自己的主张。 "我认为应当是收缩。"参谋长抢过话头。"沿松花江撤退至哈巴罗夫斯克。形成一个拳头,随时准备粉碎敌人进攻,确保远东地区安全。" "确保?你拿什么确保?没有援兵,你的拳头只能日益变得干瘪无力。"叶廖缅科口气尖刻。"你们看到了吗?远东的命脉只维系在这条铁路线上!所谓伟大俄罗斯的伟大远东,只不过绑了这么细细的一根钢丝绳!" "这是客观存在,大将同志。"什捷缅科冷冷地说。"半个世纪以来一直如此,下半个世纪还会这样。你感到动摇了么,安德烈·伊万诺维奇?" 叶廖缅科酝酿着回击,但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突然接到普里卡耶夫上将发来的紧急电报: "敌两栖纵队在阿穆尔下游河口的尼古拉耶夫斯克(庙街)大举登陆……" (807) 上海。国际饭店。 记者招待会上一片嘁嘁喳喳。有备而来的记者们显然对刚才的回答不满意,席间秩序有些混乱。 陈诚不以为然地左右环顾。周恩来微笑一下,接过话筒: "陈总长的意思是,每个国家都需要正常贸易往来。港口堆积货物只说明商人们的勤奋。民间往来正成为战后一股新兴潮流。在欧洲和世界许多港口,每天也同样有美国大量物资在转运嘛。" 会场安静下来。 记者席中有不少人从重庆时代起就熟悉周恩来,酝酿了一阵,问题象连珠炮一般向他打来。 "请问周恩来先生:华北联军在这场战争中的目标是什么?" "作为中国政府和军事委员会下辖的一个独立战区,我们和国家目标一致:收复失地,缔造和平。" "请问华北联军的补充和作战给养是怎样的来源渠道?" "我们自延安时代起就一贯主张自力更生。此外我们也接受政府的补给调配。我们积极开辟各种渠道。" "那么请问,有没有秘密渠道?如果有,都是哪些?" "既然你提到秘密二字,却又希望我来公开,我想这不公平。并且有些矛盾--真想获取什么秘密的话,这个对象与场合都不大合适。" 席间爆发出笑声,提问愈加活跃了。 "请问周先生,你们在山东青岛,似乎建立了以德国流亡企业家为主体的工业基地?这是否有包庇纳粹的嫌疑?" "欧洲已经和平了,好像企业家没有必要流亡吧?另外请证明哪些人是纳粹,然后再谈是否有包庇之类的问题。" "周先生,你们是否会撇开国民政府,私下与苏联达成某种停战协议呢?" "不会。我强调一下:中国是一个整体。中华民族是一个整体。尤其在20世纪40年代的今天更是如此。" "既如此,周先生,你们开战之初为何拖延参战?使国府独对强敌,遭受打击?" "因为那时隶属于我们的防区还没有遭到进攻。而敌人一旦发起攻击,我们立即投入抵抗。这也再次证明这场战争的保家卫国、反侵略性质。" "那么周先生,你们前不久还处境危急,被对手迫近了心脏地带沈阳。是什么样的战略战术使你们反败为胜?" "这个话题很长。简而言之的是:毛泽东同志军事思想的核心,就是以弱胜强。是我军将士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使我们转危为安。而不必担心的一点是:这个扭转,是用战斗得来,不存在敌方与我方有任何秘密协议。" 又有笑声。一位大牌记者拿起话筒: "周先生,请问你怎样分析中苏战局走到今日地步?" 周恩来略一思索,答道: "自古以来,中国曾有'春秋无义战'之说。那时的战争都是军阀之间的争夺。世界也大体如此,战争正义与否,在人们观念中相当模糊。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标志着人类自我意识的一次觉醒。如同苏联那场卫国战争是一场人民的胜利一样,中国今天这场卫国战争,同样得到了全国人民和海外华侨、国际友人的广泛支持。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是道义和逻辑的力量,决定了战争的今日走向。" "那么请问,中国对于战后世界格局有何设想?国共两党目前这种默契将会保持到何时?" 周恩来已感到自己握持话筒的时间过长,他机敏地把话筒递给那边沉默既久、略感不悦的宋子文,并说: "抱歉。这样的问题,要请宋院长和马歇尔国务卿来给大家分析了。"(808) 吉普车在夜色下低速行进,车灯关闭。只有诡秘的星光,闪烁着从天边窥探。 "首长,这都是你们当年走熟的路吧?"开车战士小李低声咕噜一句。 孔庆德准将两眼紧盯着车载夜视仪没搭腔。身后侦察连王连长回应道: "那当然!我们都在这片草原上练的车。那会儿我还是个站大岗的小班长,看见方向盘心里那个痒痒啊……就跟孔团长--就是咱们孔司令磨啊磨的,泡蘑菇呗,到底混进汽车团去了。" "哎呀连长,你们那会儿想开个车那么不容易哪?" "那可不!八路军有了汽车,破天荒啊,多新鲜的事哩!哪象你小子这么命好,当兵半个月就给首长当司机,军装上连补丁都没打过……" "嘿嘿,俺,俺在新兵连就学会开车了,俺那指导员就说,这小子,天生开车的料!大车小车,一摸就会……" "少说两句!接近敌占区了,注意观察警戒!"孔庆德压低喉咙喝道。 这个侦察任务是孔庆德千方百计争取到的。 一听说二兵团打算夺回纳兰基地,孔庆德就坐不住了。直接找到老师长刘伯承,怎么着也要归队,降职、处分都不在乎,就是要参加这场战斗。 考虑到孔庆德是纳兰基地第一批开创者,又是从纳兰到乔巴山跑过上百个来回的难得人选,刘司令员动了心思,让政治部打报告,向主管后勤的贺老总,把孔庆德从军委运输纵队"借调"过来。 此时的纳兰基地,已被苏军改造成一个野战航空师的前进基地,驻有上百架飞机,是给二兵团造成空中威胁的主要来源。两次派出的侦察机都被击落,看来敌人防空戒备森严。 孔庆德报到后,得知这个情况,主动请战,带一支侦察兵去摸敌情。 眼前这片草原,就是他们当年"锡林格勒猎黄羊"的战场。 孔庆德心中升起一份感叹: 那个天真的、分不清骡子和毛驴的美国小伙--惠特赛就埋葬在这片土地上……打完这一仗,一定要到他坟上看看,给那兄弟烧两把纸。 35岁的自己,已经被小战士们"首长、首长"的叫习惯了,可是同样有着将军梦、不到25岁的亨利,此刻却睡在另一个世界里……孔庆德取下准将领章,揣进怀里,打算在坟前祭祀时送给亨利。 夜视仪里,地面出现明显的异常。孔庆德挥手叫停! 跳下车细细观察,草原上杂乱的履带痕迹和胶轮车辙,说明敌人在这一带驻有相当的机械化部队。 (809) 北海道。齿舞群岛。 栗林忠道少将正在志得意满地进行收复北方四岛的战斗。 肃清了北海道苏联占领军之后,政界某要员暗示他:不要停止,一鼓作气,把千岛群岛上的苏军统统赶出去。 手头兵力是充分的。装备呢,"有阪38"还是保证供应,此外由于有了缴获,自动火器也得到改善,弹药也起码不必去向"政委们"频繁申请了。 没想到,战后收复国土--这份光荣历史重担,竟落在自己身上!栗林迅速部署--调集华北联军留下的小型登陆艇,从距离最近的国后、齿舞、色丹开始,肃清岛上的小股占领军。 正当攻击得手,眼看一盘棋进入"好调"之时,身后的指导和监控者罗中将发来指示--由于华军两栖部队近日开始登陆黑龙江口庙街的作战,急需大量两栖器材,命令栗林立即将手中的103艘登陆艇集中,移交韩先楚纵队。 栗林少将像个泄气的皮球,坐在椅子上不吭气了。 但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栗林历来是模范军人,既然现在是这种领导关系,他还是照命令办事。 对于悲愤不已的堤不夹贵参谋长,他劝慰道: "没关系,就是征调渔船,我们也要把北方四岛收回!" (810) 乌克兰。基辅地区,第涅伯河边,普洛乔罗夫卡村庄。 摩西·达扬终于来到外祖父的故居。 但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他已失去寻找祖宅的兴趣。那些陌生的房子里住着陌生的人,用一种怀疑的眼光远远打量着这个戴着黑眼罩、蓬头垢面、穿着肮脏褴褛的旧军装的中年人。 伤心的达扬,无意在此久留。 弟弟佐理克在漫长的路途上终于耗尽了最后的生命力,死在他的怀中。更使他伤心、愤怒的,是随车军医和监管军官以防止传染病蔓延的借口,坚持夺走了佐理克的遗体去"统一处理"。并对于发现到佐理克的犹太人特征,表示明显的厌烦和鄙夷……达扬拼命按捺住冲动,没有去夺下一支冲锋枪尽情扫射。 值得庆幸的是,在镇上的小图书馆,他没费很大力气就找到了外祖父那本《犹太人历史》的手稿。 小镇图书馆的收藏本不多,听说来了作者的外孙,老管理员兼馆长兴致勃勃地搬来梯子,从书架顶层搬下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达扬一眼就认出外祖父的字迹。 但在收回这份手稿时遇到了麻烦。 达扬掏光身上的卢布,外加一条粗重的金颈链--犹太人喜欢在身上至少佩戴一件金饰,就是为了应付某些必要场合的急需。 满脸胡须的老馆长没有对他的出价表示异议,但却坚持要他证明自己的身份,并对他所持护照提出怀疑。 这时,老馆长从黑眼罩之外的另一只眼睛里看到了一股寒气。 最终他两手颤抖,擦净木箱上的尘土,轻轻交给达扬,并嘱咐:"希望你……保管好。" 达扬这个月里难得地微笑了一下,请他指点一处离得最近的犹太村落。(811) 1946年10月的中国战场,有两个引人注目的攻势。 其中一个是国军发动的。 随着铁路从天水延伸到定西,兰州国军重兵集团的后勤瓶颈渐渐缓解了。运来的不再只是航空汽油、炸弹炮弹和军粮副食。朝思暮想的重武器到底露面了!官兵们眉开眼笑。 西北战区李宗仁长官在焦虑中,终于等到了南京送来的补充--320辆的二手M4谢尔曼坦克以及75辆M10歼击车。被打残的杜聿明第5装甲集团军得到重整,新到的卡车大队帮他快速完成了物资转运和兵力部署。 李宗仁上将着手的第一件事,就是落实那个筹划已久的分割包围作战。 为此,挑选了打仗最猛的邱清泉装甲师担任先锋,新到的坦克也把数量大头补充给了"邱疯子",以这个整编师为主,配合另一员猛将--爱穿旧军装的"叫花子将军"陈明仁71师,形成双向对进! 本次作战意图,是凶狠切断苏军延伸70公里的长蛇阵,把兰州市区和中川机场分割为两部分,从而断绝崔可夫集群最后的空中补给。 (812) 割裂作战,打得十分艰苦。 国军主力,冲阵就动用了十几万官兵。不到30公里的战役纵深,整整打了一周。 苏联中亚方面军为生命线而战的顽强,到底让位给火力和物质更优越的一方。当然,国军的"新装甲师"也再次变成了"破装甲师",生龙活虎的谢尔曼在与步履蹒跚的T34的对抗中,仍没能明显占上风。倒是远程炮在火力准备期间大显神威,射击准确度卓有提高。 李宗仁趁机把担任武威-古浪前线阻击、伤亡过半的桂系张淦少将的"钢七军",和孙立人的整编38师撤下来--他们也需要再次"整编"了。 顶上去的是人称"鹰犬将军"宋希濂少将的整编79师。 这位1925年在黄埔军校经陈庚介绍参加过共产党后来又脱党的将领,曾在缅甸战役中立下过汗马功劳,获得过国府青天白日、华胄勋章和美国政府的棕榈叶自由勋章;也是一时青年才俊。李长官勉励"党国鹰犬":继续坚守防线,决不让波格丹诺夫前进一步。 苏军。包围圈中奋战几个月的"坦六集"威风不再。严重缺少燃油使坦克成了固定炮台。但即使这样,一辆顽强的SU-152还是在无法机动的掩体里,成为"功勋坦克歼击车"。 它用它的大口径炮弹,无情地近距离击毁了对手那个最疯狂的先锋--邱清泉少将的座驾,力挫了敌军气焰,从而无愧于他们"近卫军"的称号。撤出阵地的苏军残余部队以此向司令部报捷。 但参谋长杜哈诺夫从此和崔可夫部队被分割成两块,突围努力更加难以奏效。 机场,只能完全杜绝运输机降落,因为敌人近得可以用105榴弹炮覆盖了。 (813) 两场攻势中另一场是苏军发动的。 哈尔滨作战会议上,叶廖缅科大将力排众议,坚持向西--夺回齐齐哈尔和那里囤积的物资。 而什捷缅科参谋长不再坚持。他也明白,在敌人没有进攻的情况下,大幅后撤,难以向最高统帅部交代,并且由此遭遇敌人追击,很容易造成崩溃。 固守待援无异于坐以待毙。如果不是向西前进的话,其他方向--南面,长春有敌人日益增强的装甲力量;东面,横亘着森林绵密的张广才岭,善于山地阻击战的徐向前在那里经营很久了,实现闪电突破几乎不可能;而且向东推进,只能离开补给线更远。 这位曾是最高统帅部优秀作战部长的哥萨克上将,用弃权表示了意见。因为阻挠,会使爱冲动的胖大司令员挥舞拳头。 光头的列柳申科上将也表示: 向平原地形的齐齐哈尔冲击,是目前远东方面军唯一积极的作战可能。是否会扭转战局且不论,起码能扭转士气,赶走官兵中弥散的消极情绪。 (814) 苏军攻势推进得意外顺利。 列柳申科集群,只使用半数兵力--两个集团军约10万人。超过300公里的远程奔袭,仅仅打了一周。 齐齐哈尔林彪集群的三个纵队,象征性地逐次抵抗了几天之后,突然象水在沙漠里消失一样,踪影全无。 次日凌晨,苏军炮火向对方的无人阵地倾泻半小时,地面分队上去后才发现,可以不付代价地冲进城市了。 T34坦克再次行驶在齐齐哈尔街道上。 找不到华军目标可以消灭。列柳申科不管那套,雄赳赳地举行了入城式,把喜讯分别报送莫斯科、乌兰巴托、哈尔滨和哈巴罗夫斯克几个指挥机构。 但他很快体会到胜利后的空虚。 没有大量歼敌也就罢了,重要的是,作战主要目的--夺回物资,基本落空了。林彪实行了严格的坚壁清野,掠夺了全部能掠夺的东西,特别是拉东西的工具:火车和汽车。 拉不走的,是那些不合华军口径的弹药,例如122炮弹,那么就地销毁。对待油料尤其残忍--城中唯一熊熊燃烧的就是剩下的那座来不及搬运的油料仓库。 最令人痛恨的是,销毁品中,还有大量的伏特加。急红了眼的士兵们冒死抢出了几十箱,还为此酿成不团结因素…… 仅仅半个月的功夫啊,林彪把我们几个月来积累的物资,就这么鼓捣得一干二净了。怪不得他没有兵力打仗--全他妈的当了强盗、小偷、以及纵火者去了! ……十万大军,吃什么,喝什么?还要从哈尔滨运来? 这座一无用处的废品城市,是否还值得守备?根据审讯得来的情报,敌人把物资拉到了400公里外的海拉尔;空运转移的那部分,则更远--弄到了阿穆尔河畔的瑷珲和海兰泡! 那么继续追击?且不说哈尔滨的油料还没送到,重要的是,进一步分散兵力意味着什么? 列柳申科突然有种落入圈套的感觉!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敌人啊?象草原狐狸一样的狡猾--不,简直象鬼魂一样飘忽不定! 他们为什么不肯决战?是惧怕?是装备不良?还是另有原因?眼前出现了去年在下西里西亚时,那个瘦弱、苍白、阴郁的影子……鬼魂一样的敌人,正在无形中向自己逼进…… 天气不很冷,但却令人毛骨悚然。 站在空地上的列柳申科,猛地拔出手枪,乒乒乓乓向着身边几公尺的地方连续射击。直到子弹打光,才对惊愕万分的警卫员愤愤地解释道: "我在驱除邪气!" 就像安抚他的义愤填膺一样,远处,响起一片锣鼓声。一小队人马缓缓走来,队前打着的横幅写道: "热烈庆祝齐齐哈尔苏维埃公社胜利恢复!" (815) 1946年10月。日本,九州岛,久留米飞行机场。 战争残骸几经清理,两年后的今天依然还有些零落地堆在刚整修完的跑道两边。一眼看去,涂着日之丸的破烂飞机型号依稀可辨。不过,和这略感肃杀的环境不同的是,简陋的临时飞行塔楼上,气氛却相当热烈。 一杯杯滚烫的绿茶和咖啡在人们手中传递着,一行行参数随着无线电的响起被记录在地图上,草稿纸上,甚至桌面上。 "来るだ!"年轻的电信员抬起头,露出兴奋的神色。 不需要翻译,即使不懂得日文的人们也立刻操起一切可以增加视野的工具,向西南方看去。 "一架,两架,三架,四架,一个的也不少,全体回来的干活!"一个敦实的中年日本人,穿着华北联军制服,用口音怪怪的中文对旁边的中国空军少将说。 "要得。够快!"那位少将--华北联军空军作训部长刘震,捶了一把大腿,指指天边,四个银色小亮点飞快靠近,仿佛一条直线一般。 "小李小张小刘噢!几时你们练成这个程度,我可就不怕啰。虚心点,好好学撒。" "是!"身后几个穿着飞行夹克的青年大声回答。 "老林呐,来看看这都是谁,"刘震笑着拍了拍日本人的肩膀。"你的最早一批学员--李汉,小伙子在欧洲已是中队长,共打下19架敌机,小刘刘玉堤,成绩还超过他一架!这个小张,更是要得,把阔日杜布也给请来喝茶啰。回头,他们几个也想飞一哈儿。" 三个飞行员分别向自己的航校启蒙老师--林弥一郎敬礼。 李汉、张积慧、刘玉堤(下) "后生可畏。"林弥一郎赞赏地和虎虎生风的棒小伙们握手。又问: "刘将军,鹤野正敬他们那种截击机'腾雾',它的生产线可全都是新开的啊,生产进度怎么样?" "产量还是上不去撒。喷气式么,可能设计上超前了点儿吧,耗费工时多。这不是,'疾风改'这回出世了。技术成熟,生产也容易啰。聂司令说起,马上就要用到以前'满飞'那几条生产线了嘛,怎么样,调试得顺不顺?"刘震道。 "顺是顺得很。我旧军里一批朋友,还有小山桑帮忙,基本随时可以运转。这'疾风'曾是日本最好的战斗机,特别是用料节省而廉价。今天试飞顺利了,两星期就可批量出厂。若把中岛那里的两条线也搬到沈阳运转,一架最多3000工时。规格没问题,要比从美国购买还快的!" "那就好么。我来前聂司令传达,毛主席从庐山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召集空军干部讲话。中央基本精神是:空军要尽快发展,大发展!" "噢!毛主席这么说?哟西哟西,大大的好!" "毛主席还说,美国人阿诺德将军都评论说:中国空军现在开窍喽!我们以后,要更多依靠空军打击敌人!" "哦!这!我,我们真是好运气,赶上了伟大时代……大发展哦!我以为我的航空生涯快要结束了呢……" 林弥一郎激动得眼圈都红了。林弥一郎(右4) 刘震从他眼里看出了诚意,心里也热乎一下。这家伙,做事兢兢业业,有始有终,是个靠得住的人。 一边想着,又把眼睛投向快速靠拢来的飞机编队上。 (816) "尼西,萨奇,艾里,这里是B,我们还是老样子通场,做最后一遍。" 配合熟练的四人统一用英语沟通。 领队的银色战斗机有着日本飞机独有的修长体态,但那引擎的轰鸣却与以往在这个机场上飞行过的任何一种飞机不同,优美的流线型机身顶着风冷发动机,一对中岛式的下单翼破开空气,在空中拉出同样优美的云线。 4架战斗机排成战斗队型,对准宽阔的跑道,减速、开襟翼、放起落架、接地一气呵成,极为流畅。(1942年5月17日,在新几内亚摩尔斯比港盟军基地上空,表演"死亡之舞") 随着一声声引擎关机的声响,四个座舱纷纷打开。 "天啊,这是世上最豪华的试飞!" 《朝日新闻》记者酒井是少数几个被允许采访试飞的记者之一。此刻他惊叹地站在跑道边上,亲眼注视着四个年轻汉子爬出驾驶舱。※ ……纤瘦的东洋男子;戴着一只黑眼罩的另一个东洋人;粗壮、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神态、嚼着口香糖的美国大块头;和另一个……他不禁揉了揉眼睛。战争过去才没多久,在日本和德国报纸上,这人的照片他见过几十次。 "他们……他们怎么会?我是说,他们怎么会在一起?"酒井私下拉住老熟人林弥一郎,"我我,太惊讶了。" 林弥一郎四下望望,压低声音,咬住酒井的耳朵,脸上遏制不住的得意:"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红军表演队,假想敌小组啊!世界级的,决不吹牛。" "唔--哇!咔咔咔!"受刺激的酒井,连续打出三个大喷嚏。 "酒井君,绝对保密啊……"林弥一郎替他掏出手绢。 酒井忘情地举起照相机,对准他的那些偶像。 "嘘,这个不许报道,明白?"一个日语使用熟练者在旁提醒。酒井点点头,他知道新闻记者也有该装不知道的时候。 但他看到警告他的那人走远,还是咽下口水,擦了一把鼻涕,趁机偷偷按了几下快门。 ※熟悉二战航空史的读者会知道,这四人应该是阪井、西泽、波音顿、哈特曼。 (817) "情况怎样?"几个穿白大褂的技术人员已围住那几架飞机。一个美国人询问着探头查看引擎状况的日本技师。 "没问题,'誉-黄蜂'发动机是过关的。或者按中国人的名字,称为'白驹-3型'好了。哈,徐舜寿先生,你虽年轻,是个好样的。" 小山悌主任设计师的英文足够表达他的意思。当然,眼前这个解决了冷却系统关键问题的中国技术科长,令他相当满意。也许,那个古国很快就会进一步拥有自己的技术,自己的团队……小山悌苦笑着,开始对几个年轻的中国人--小顾和小陆(顾诵芬、陆孝彭),讲解飞机整体设计和性能的关系。 10月底的满洲,雪后的天空中,苏联空军惊异地发现,自己周围出现一种比"野马"更快、比"海盗"更难缠、而且源源不断、数量越来越多的华军战斗机。 它们的30毫米机炮远比野马的12.7机枪威力更大。"黑死神"伊尔-2和伊尔-10,几乎被它们逐出了天空。 一些和日本飞机打过交道的美国雇佣飞行员也惊奇地发现,他们又一次见到了那曾让他们恐惧、担心过的老对手FRANK(弗兰克-'疾风')。并且由于改进了发动机和使用美标油料,它现在更快,更灵活,更强悍。操作者的技术,也超过了当年那些笨头笨脑、缺乏训练的日本学生兵。 一个恐怖的名字,开始在苏军中叫响:"契丹风"。※※契丹,俄语"中国"之意。型号:厂商编号中岛KI-84-C改,生产编号CP-1生产:沈阳黎明飞机厂引擎:钱斯沃特·中岛" 誉-双黄蜂"(白驹3型),2200马力甲醇加力两级涡轮增压引擎武器:A型:HO-5A/47式20MM机炮四门,备弹各160发.改用美式20MM炮弹,勃郎宁式B型:HO-108/47式30MM机炮机翼2门,备弹140发,德式炮弹,机头武装同A型.机翼下可挂60~250KG炸弹2枚或R-44火箭16枚或TINYTIM火箭2枚,或副油箱,固定汽油弹,对步兵炸弹投放器,也可挂载37MM机炮舱X2或12.7MM二连装机枪吊舱X2速度:720Km/h 6100米或760Km/H 开启加力翼展:13米;翼载:171Kg/平方米;机重:2800Kg;最大航程:2650Km(818) 嫩江平原。白城子,第一兵团前线指挥部。 林彪披着一件军大衣,从早上起来开始,就围着小院里的几栋土房踱步,几天来一直如此。小院四周,已经被那双布底鞋趟出一道浅浅的小沟。 这类散步的伴侣,照例是一小口袋炒黄豆。它们一把一把地被掏出来放进嘴里,又一把一把的从炒锅里补充进去。寡欲的林彪,只有这么一个嗜好。 院子里鸦雀无声。警卫员在默默掐着时间:又是2个小时了。 或许是这样的踱步实在太沉闷、太平淡,于是今天来了一点惊人的插曲。 一名警卫员在室内擦枪,突然走了火。子弹打破窗户纸,竟从林司令员身后一尺处,深深嵌入院中老槐树! 警卫员已经魂飞魄散。但见林彪回过身来,呆呆望了窗纸上那个弹洞一阵,咕噜了一句: "哪个么?当心点。"便背着手踱到屋后去了。※ ※此事1948年发生在哈尔滨双城。 警卫排长一把揪过捅漏子的小吴,就要押送军法处执行纪律。 林彪恰好从屋后又转出来,简单指示道: "不必小题大做。下不为例就是。" (819) 林彪全神贯注思虑的是"长臂猿"之后,下一步的行动。 而使他迟迟难以下决心的,是意外地中断了同徐海东的联系--徐老虎吉凶莫测,这给形势判断增加了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