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52

嘉靖:“今天什么日子?”吕芳:“回主子,今日中元节敬天拜醮的日子。”嘉靖:“那今天就不谈杀人。立刻设坛,将两位阁老替朕写的青词向上天拜表。取香冠来!”徐阶好失望,只能重重磕了个头站了起来。严嵩无表情,也磕了个头扶着矮墩站了起来。吕芳已经到神坛前去取香冠了。那香冠是用香草香花编织而成,而且在特制的香水里浸泡后又用特制的檀香熏染,那个香确实是香。吕芳首先从神坛下的香案上双手捧起那顶最大的香冠走到嘉靖面前双腿跪下高擎上去,嘉靖也双手接过戴在头上。严嵩、徐阶自己走过去了,先都取下了自己的官帽,然后各自从香案上捧起一顶香冠戴在头上。接着是吕芳取下了太监的纱帽,捧起一顶香冠戴在头上。君臣戴香冠时画外音起:“堂堂大明朝皇帝的宫殿精舍中君臣四人的头上这时都长满了鲜花香草,俨然屈原《九歌》中的凡物。一部中国历史,三百七十六位皇帝,在宫里自己戴香冠而且赐大臣戴香冠的,空前绝后,恐怕只有这位嘉靖皇帝了。”嘉靖下了蒲团,徐徐走到醮坛前,在那个带着斜度的拜几上跪了下去。吕芳跪在神坛前嘉靖的身侧。神坛前便没有空地了,严嵩徐阶只好在嘉靖身后蒲团台阶旁两侧的地上跪了下去。嘉靖拿起了那两份青词,口中念念有词。念完了一张,便将那张青词在烛火上点燃了,放到了拜几前的金盆里。那页青词本是青藤纸做的,上面写的是朱砂,燃起的火便又青又红,腾起的烟也呈出七彩之光。嘉靖又念另外一张青词,念完了又点着放到了金盆里,然后欣赏那青红七彩的光烟。如是者再,几张青词都拜烧了。嘉靖率先磕下头去。严嵩、徐阶、吕芳都跟着磕头。磕完了头,严嵩、徐阶、吕芳在等着嘉靖站起,可嘉靖仍然跪在那里。“吕芳。”嘉靖跪着突然喊道。吕芳跪在一侧连忙答道:“奴才在。”嘉靖:“将浙江那两份奏疏拿来。”“是。”吕芳爬起了,走到御案前拿起了两份奏疏又跪回到嘉靖身侧,双手呈了上去。嘉靖跪直了身子,左手举起一份奏疏,右手举起一份奏疏:“这里有两份奏疏,都是奏报浙江贪墨一案的供词。一份是赵贞吉、谭纶署名呈递的,这份朕半月前就看了,你们也都看了。另一份是朕那个儿子举荐的海瑞呈递的,昨夜送到宫里,朕没有开封,没有看。吕芳,将海瑞的急递让严阁老、徐阁老看看封口。”“是。”这回吕芳没有爬起,膝行着过去接过嘉靖右手那份八百里急递,先递到严嵩面前。严嵩慢慢趴了下去:“君父如大,大小看臣焉敢看。”吕芳固执地将那份急递伸在他面前:“皇上有旨,命你们看看封口,并未叫你们拆封。”严嵩这才不得不撑着抬起了头:“是。”吕芳早有准备,已经从袍袖里掏出了嘉靖常用的那面单面花镜对准了急递封口烤漆处那方封印。严嵩将眼睛凑了过去,从单面花镜中清晰地看见“淳安知县海瑞”六个凸字,说道:“臣奉旨看了,确未拆封:”吕芳又膝行一步,趴在台阶上将花镜和急递封口伸到徐阶面前。徐阶也只得凑过头去,仔细看了:“是。臣奉旨看了,确未拆封。”吕芳立刻将单面花镜塞进袍袖里,膝行到嘉靖身侧:“主子,两位阁老都已看了,确认并未拆封。”说完双手将那份急递又呈还嘉靖。嘉靖:“太上道君真言‘治大国如烹小鲜’。有些事你们做不了主。朕也做不了主,只有上天能够做主。譬若这两份奏疏,一份朕看了你们也看了,一份朕没看,你们也没看。看了的那份我们君臣可以做主,没看的那份就请上天做主吧!”说完便将海瑞那份急递投入了火盆之中!又有烤漆又有羽毛,这份急递投入火盆立刻冒出一股黑烟!吕芳连忙拿起拨火的铜钳将那份急递夹起伸到火上,那急递才燃了起来。严嵩和徐阶无比紧张地紧盯着。嘉靖还挺直地跪在神坛火盆前,左手依然高举着赵贞吉、谭纶那份奏疏:“赵贞吉、谭纶这份奏疏,一一列举了郑泌昌、何茂才贪墨国帑搜刮民财诸般罪名,审问详实,铁证如山。严阁老。”严嵩立刻趴下头去:“臣在。”嘉靖:“因该二人都是严世蕃举荐的,你就不要过问了。”严嵩趴在地上:“臣知罪。”嘉靖:“用人之道贵在知人。两京一十三省的官员都要靠你们举荐,有实心用事者,如胡宗宪,自顾全大局者,如赵贞吉。这都是好的。像郑泌昌、何茂才这等硕鼠竟也荐任封疆,严世蕃的眼睛未必瞎了。”严嵩不得不落实回话了:“严世蕃无知人之明,臣奏请革去他的吏部堂官之职。”仅仅是无知人之明?徐阶在等着嘉靖表态。嘉靖的背影看不出任何表态,少顷却说出了让徐阶更加失望的话:“严世蕃举荐的人未必都是差的。譬若那个高翰文,去了浙江就并未和郑泌昌、何茂才同流台污,倒被革职关在诏狱里?一篙子扫倒一船人,镇抚司那些奴才是如何办差的?”这便需吕芳回话了:“这是奴才失职,奴才这就命镇抚司放人。是否让他仍回翰林院复职,清主子圣裁。”嘉靖:“当然官复原职。徐阶。”徐阶本就趴在那里,这时应道:“臣在。”嘉靖:“赵贞吉是你的学生,谭纶是裕王的门人,他们联名的奏疏就交由你票拟批答。不要在内阁拟票,带到裕王府去,把高拱、张居正也叫上,郑泌昌、何茂才如何拟决,还有胡宗宪、戚继光一干有功将士如何褒奖,你们一起拟个条陈呈司礼监批红。以示朕一秉大公。”这个结果也正是徐阶早就预料的结果,这样的结果虽然未能直接伤到严氏父子的身上,也已经伤到他们的脸上。“是。”徐阶这一声便答得十分郑重,低着头高举双手等接赵贞吉、谭纶那份奏疏。吕芳已经从嘉靖手中接过那份奏疏,递给了徐阶。该收场了。嘉靖依然挺跪在神坛前:“今日中元,朕要祭天,你们也要回去祭祖。都退下吧。”徐阶捧着那份奏疏本要站起,却发现吕芳来搀严嵩时,严嵩依然趴在地上,不肯起身:“启奏圣上,臣尚有二事请旨。”嘉靖这时依然是跪着的,如此良苦用心,调鼐阴阳,再有事也不应这时还奏,背对着他,脸上巳然露出不悦:“奏。”严嵩:“眼下大局无非两端,一是充实国库,二是东南剿倭。改稻为桑所用非几,江南织造局今年五十万匹丝绸万难织成,前方军需,各部开支均已告竭。臣奏请鄢懋卿南下巡盐,清厘盐税,充作国用。”嘉靖脸色稍稍缓和了:“准奏!”严嵩:“胡宗宪东南抗倭已届决战之局,臣闻报有走私刁民名齐大柱者曾有通倭之嫌,不知何人所派先今潜入军营,就在胡宗宪身边。此人倘若真是倭寇奸细,则遗患巨大,是否请徐阶和兵部一并查处?”玉熙宫精舍立刻一片沉寂,画外音轻轻响起:“所谓通倭情节在海瑞呈奏的供状证言中已经写得明明白白,现在供状证言都已境了,严嵩却翻出此事,嘉靖心里明白,徐阶心里也明白,他这明显是在找补今日的输局。”嘉靖眼中立刻掠过一丝精光,沉默少顷忍着答应了他:“准奏。还有吗?”严嵩磕了个头:“臣叩辞圣上!”吕芳这才将他搀丁起来。徐阶这也才跟着又磕了个头站了起来。嘉靖依然挺跪在神坛前,二人这就只能躬腰后退着出去了。吕芳搀着严嵩躬腰慢慢向门边退去。徐阶双手高举奏疏弯着腰跟着慢慢向门边退去。嘉靖还是挺跪在神坛前,慢慢抬起了头,向那几块牌位望去。裕王府书房旨意命徐阶到裕王府议处浙江大案,徐阶的轿子还在路上,内阁三骑已经将消息飞告了裕王、高拱和张居正。今日中元,裕王朝祭了祖先,这时依然朝服在身,便立刻来到了书房,高拱和张居正也已经袍服俨然等在这里。常言道等人最久,何况这时等的是口衔天宪的徐阶,等的是期盼已久的朝局变化!三人默默地坐着,徐阶兀自未来。“我想起了贾岛一首五绝。”裕王终于忍不住了,望向高拱和张居正,“两位师傅猜猜是哪首诗。”高拱和张居正碰了下眼神,当然是那种已经猜到的眼神。高拱兴奋地站了起来:“太岳,我们俩同时念,看是不是王爷想起的那首诗。”张居正也跟着站了起来:“好。”两人用眼神台了一下节拍,同时念诵起来:“‘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似君,谁为不平事’!”同时念完,两人又同时望向裕王。裕王早已被二人铿锵的声调激昂的神情感染得激动不己,倏地站了起来:“来人!”那个王詹事在门外出现了:“王爷。”裕王:“再去看,徐阁老到哪里了。”王詹事:“是。”立刻又消失在门外。裕王不再坐了,离开书案来回走了起来:“‘越中四谏’、‘绍兴七子’,还有那么多忠鲠之臣,都算得上我大明朝的利剑了,一把把都折断于奸臣之手。没想到国之利器竟然会是一个海岛的举人!”高拱立刻接言:“这个功劳首推谭纶,当然还有太岳那封书信!今日说实话,当时你们举荐那个海瑞,我还有些不以为然。知人之明,我不如你们。”张居正:“高大^、,晚生接着你的话再说一句,不知高大人听后能否见谅。”高拱:“说!”张居正:“高大人并非无知人之明,而是无自知之明。”高拱的脸色立到变了。裕王也变了脸色,责望向张居正。[TXT小说下载:www.wrshu.com]张居正接着说道:“要说我大明朝谁是国之利器,在下面是海瑞,在朝廷便是你高大人!”高拱一下愣在那里。裕王也慢慢明白了张居正的话音,紧张的面容缓和了下来,等着听他说完。张居正:“居正所生也晚,这几年得以参与朝议,多少次朝会之上,亲眼所见,敢于跟严氏父子和那些严党抗颜相争的仅高大人一人而已。每次我都扪心自责,何以满朝之上只有一个高肃卿!肃卿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裕王先就被感动了,慢慢望向高拱。高拱却低下了头:“张太岳呀张太岳,你这足在夸我还是在骂我。”说到这里他抬起了头,望着上方,“我哪里算得上什么国之利器,每一次与他们相争,都能事后平安,是因为我背后有王爷,我头上还有皇上哪。靠王爷撑着,赖皇上护着,我得了个直言敢争之名,而每次都于事无补。国之利器一名,唯海瑞可以当之,今后不要再安在我的头上。羞愧!”有明一代,无论阉宦专权,还是奸相掌国,朝野依然有一股浩然正气在,后世有评,言与当时文官士人昌明理学心学关系巨大。尤其在嘉靖朝,王阳明“致良知”之说深入人心,陶冶了多少科甲之土。但心地光明多半还在于各人的秉性,如高拱,史称其“以才略自许,负气凌人”,然“心地坦荡,真实不假”却是天性。这一段自评自责的话说了出来,如此真诚,张居正当时脸就微微红了。裕王更是心中怦然大动,深望着这位师傅,才突然感悟到自己平时总觉得对几个师傅都亲,但跟高拱又总是别有几分不拘行迹,原来是高师傅那个“真”字让自己觉得更亲。感动之余,眼睛望向了窗前茶几上高拱那个茶碗,径直走过去双手端了起来,向张居正递了个眼色:“高师傅这番话我记住了。张师傅,望你也记住。”张居正连忙走了过去接过茶碗,转身捧给高拱:“居正已拜徐相为师,其实心中也早已认高大人为师,碍于辈分,今日就行个半师之礼吧。”“又骂我。”高拱笑了一下接过茶碗,没有喝依然放回到茶几上,“共事一君,忠心报国吧。”书房外脚步声响了,裕王率先向门口迎去,高拱、张居正也跟在身后走到门边。果然是王詹事引着徐阶来了。裕王、高拱、张居正的眼睛都闪亮了。徐阶淡笑了一下,向裕王先微微一揖:“让王爷久等了,二位久等了。”裕王已经伸出手将徐阶搀了进来。“浙江的奏疏呢?”高拱的性急又露了出来,“先给我们看,阁老坐一边喝口茶。”徐阶从袍袖里掏出了那份奏疏,双手递给了裕王。“徐师傅请坐,先用荼。”裕王双手接过便走向书案抽出了里面的供词,“高师傅、张师傅一起来看。”三人都站在了书案前,三双眼睛都望向了裕王展开的奏疏。徐阶在靠窗前的椅子上坐下了,王詹事在他面前放下了新沏的茶碗退了出去。“这不是半月前已经看过的那份奏疏吗?”高拱已然嚷了起来,“徐阁老,海瑞昨天急递的供词呢‘,裕王和张居正也望向了徐阶。徐阶刚揭开茶碗正准备端碗喝茶,这时又轻轻将茶碗放下了,望着三人。张居正最敏锐,问道:“海瑞的供词是不是被淹了?”明朝的皇帝有一恶例,臣下上疏,若是自己不喜欢的建言,又无法降罪这个建言的臣下,便常常将奏疏留中不发。深宫如海,这份奏疏内阁和各部就再也看不见了,群臣对此称之为“淹”。裕王和高拱也感觉到了,都紧紧地盯着徐阶。徐阶慢慢站了起来:“不是被淹了。”高拱:“那在哪里?”徐阶两眼慢慢望向了地面:“被皇上烧了!”第二十五章裕王府书房“烧了。”一阵不知多长时间的沉寂,高拱望着窗外说出了这两个字,声音很小,像是嗓子已经哑了,接着他茫然地望向徐阶,“里边写的都是什么?”嗓音确实是哑了,是那种口腔和喉头都已经没有了津液后发出的声音。张居正也定定地望向了徐阶。裕王站在书案边却没有看徐阶,只是望着案面发呆。徐阶抬起头迎向高拱的目光,只是摇了摇头。“海瑞的毒疏里面到底是什么,总得让我们知道!”高拱用破哑的嗓子喊出这句活,脸已经憋得通红。徐阶这时既不回话,连头也没摇,只是望着疯了般的高拱。“不要问了。”裕王依然望着案面,声调里满是凄凉。“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还要不要了!大明朝的天下苍生还管不管了!徐阁老,你总得给我们说句话,”高拱依然声嘶力竭,尽管每个字嚷出来都是那样艰难。“我说了不要问了!”裕王竟然在书案上拍了一掌,“逼死了徐阁老,他也不能说,知道了里面写的是什么对你有什么好!对我们又有什么用处?”说完这几句裕王已然冷汗涔涔。高拱喉头一哽,怔在那里。张居正慌忙过去扶着裕王想搀他坐下,裕王用两手撑着案沿,不愿坐下。徐阶站起了:“不是我不愿说,也不是我不能说。海瑞的急递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严阁老司礼监也不知道,皇上也不知道。”三双眼睛倏地又都望向了他。徐阶:“昨日那份八百里急递进到宫里,皇上连封都没拆开,今天当着我们便烧了。”这一声霹雳更响了!是因为三个人都立刻下意识地感觉到这一声惊雷必然挟着电闪要落在哪个地方,是一棵大树,还是几棵大树要被摧劈了!裕王撑着案沿的手松了,软软地坐了下去。张居正斟酌了好一阵子,轻声问道:“王爷,阁老、高大人,我想问几句话,可否?”徐阶和高拱都望向了裕王,裕王:“问吧。”张居正对着徐阶:“阁老,皇上烧的那份急递,封口盖的是哪几个人的印章?”徐阶:“只有海瑞一个人的印章。”张居正一怔:“赵贞吉也太世故了,谭纶为什么也这样?”高拱立刻明白了,吼道:“不是世故,而是无耻!当初叫人家冲锋陷阵,于今我们自己的人在背后射人家的冷箭!他们不要脸,我高拱还要这张脸。这次要是朝廷放不过海刚峰,除非先杀了我!”裕王震了一下,望向高拱:“这、这是怎么说?”“昭然若揭了我的王爷!”高拱已然十分激动,“我大明到当今皇上已历十一帝,奉旨办案的官员审讯的供词连封也不拆便当着阁揆烧了,这是从来没有的事!供出里面事情的人肯定要杀,审出供词的人还逃得掉吗?这一烧,皇上不下旨杀海瑞,严嵩他们也会找茬要了海瑞的命!”裕王已然有些支撑不住了,怔怔地望向徐阶:“皇上怎么说?会是这样吗?”徐阶:“肃卿和太岳的担心不无道理。”裕王:“皇上到底说了什么?”徐阶:“天心仁慈,皇上倒是说了,这一次除了郑泌昌、何茂才还有尚农监、巾帽局、针工局几个为首的宦官绝不能饶,其他的人一个不杀,一个不抓。”裕王喘了一口气,望了高拱、张居正一眼。高拱和张居正依然望着徐阶,知道他的话还投说完。徐阶:“可止如肃卿所言,严阁老不甘心。他奏请要抓海瑞放了的那个齐大柱,说是此人大有通倭之嫌,在胡宗宪身边必然酿成巨患,皇上准奏了。”高拱:“接着下来就该抓海瑞了!徐阁老,不是晚生该说的话,他敢在皇上面前如此颠倒黑白,您老就连一句话也不敢说吗?”徐阶:“我是不敢。供状都烧了,毁堤淹田,暗中通倭都不能提了。我还敢说什么?杀了他们两个封疆大吏,只抓了一个海瑞平反的小民,皇上立刻准了奏,我还能说什么?”“那就叫赵贞吉、谭纶再彻查!”高拱十分愤然,“一个号称泰州学派的理学名臣,一个自称能披肝沥胆的国士!铁证如山的事情,现在弄得只能杀两个郑泌昌、何茂才,连严世蕃一根汗毛也没伤着。海瑞两次硬顶,高翰文、王用汲都愿意出来帮着,他们却卖了海瑞,羞不羞愧!”赵贞吉是徐阶的学生,谭纶是张居正的挚友裕王的心腹。这一篙子扫下来,不只是徐阶,就连裕王、张居正都十分难受尴尬了。徐阶闭上了眼睛。裕王也闭上了眼腈。张居正这时说话了:“高大人责备的是。不管有什么难处,赵孟静那里我是写过信的,而且说明了是徐阁老的意思,他一个字也没听,实难理解。谭子理为何也这样,他应该不久会给王爷一个交代。”“那就叫他们立刻明白回个话!”高拱望着裕王,“赵贞吉那里徐阁老要亲自写信,谭纶那里太岳要写信。奸党未除,要是连海瑞都搭了进去,这个官你们当下去,我立刻辞职还乡!”张居正:“如果真这样,我跟高大人一起还乡。”“该辞职还乡的当然是我啊。”徐阶慢慢站起来,“可有几件事我还需禀告王爷,交代二位。一是江南织造局今年的五十万匹丝绸是织不成了,严阁老已经奏请让鄢懋卿南巡两准的盐税,为国敛财的同时不知又有多少要流人他们的私囊。老夫有负朝野之望不能扶正祛邪,但我信那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一件事。至于肃卿叫我给赵孟静写信,叫太岳给谭纶写信,愚以为都可不必。赵贞吉和谭纶要是连一个海瑞都不保,他们也就连人都不要做了。眼下倒是另外有一个人我们得保。”三个人都望着他。徐阶:“皇上已经下旨今日放高翰文出狱回翰林院复职。此人知浙江之事甚多,严家父子对他也是切齿痛恨。太岳,你兼着翰林院学士,可以多跟他交往,将来必有可用之处。现在皇上正在等我们议出条陈,拟票呈上去。肃卿,你要还有什么责备我的话,等我回奏了皇上再来受责就是。”“没有谁能够责备徐师傅。”裕王支撑着椅子扶手也站起了,“无需议了,高师傅、张师傅,一切都按徐阁老的意思办。至于条陈,圣意已经很明白,徐师傅遵照圣意拟票就是。皇上问及,就说浙江一案办成这样,都是我身为儿臣有负天恩,遗君父之忧,不忠不孝,有罪是我一人之罪,不要牵及实心用事的臣下。”三人相对凄然。徐阶更是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微臣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说。王爷,正午祭拜列祖列宗,微臣就不能恭与了。肃卿、太岳,你们身为王府师傅参与拜祭吧。跪拜时代我向列祖列宗请罪。”张居正眼中有了泪星,悄然拿起了书案上赵贞吉、谭纶那份奏疏装好了,走过来双手递给徐阶。徐阶徐过奏疏又向裕王一揖,转身迈出一步时竟然一个趔趄。高拱正在他身边,急忙一把扶住了他:“阁老,高拱不才,有冒犯阁老处,阁老只当我胡说八道就行了。”徐阶望了望他,苦笑了一下:“我坐在这个位子上,就该受这个责备。太岳,你来搀我一把吧。”徐阶这时确已心身疲惫已极,一下子显出了老态。张居正连忙过来搀住了他另外一只手臂,送他出了书房的门。高拱站在门内心里也好不是滋昧,回头慢慢望向裕王,更是一惊。裕王站在那里直淌泪。北镇抚司诏狱小院院门外哐啷一声铜锁又开了,走进院门的竟是那两个押送高翰文和芸娘进京的锦衣卫,进来后便站在院门两边,跟着进来的是黄锦。午时后了,骄阳当空,院子里静悄悄的,空落落的只有那根竹竿上晒着几件已经干硬了的衣衫。黄锦向着北面三屋望去。中间录房是锁着的,西边那间屋的门关着,东边那间屋的门也关着。黄锦:“人都在哪里?唤出来,到录房说话。”“是。”两个锦衣卫答着。一个锦衣卫快步走到录房前开了锁,侧立一边让进了黄锦,然后跟了进去。另一个锦衣卫左右望着两间关着的屋门:“收拾了!收拾了!到中间录房来!”东边改作厨房的那扇门开了,芸娘出现在门口,恹恹地,一向梳理得十分整洁的发髻这时有些蓬乱,一眼便认出了那个锦衣卫,直望着他。那锦衣卫曾受杨金水之托跟她在路上同行了一个月,见她时笑了一下:“熬到头了,收拾了东西先到录房来吧。”芸娘转身从厨房里拎出了一个布包袱,走出了门便望见了竹竿上还晒着的那几件衣服,轻轻放下包袱,走了过去,先扯下晒在竿头上的自己那件外衫。再去拿自己那件挨着高翰文衣衫的内衫时手停住了,怔怔地看了一阵子,终于掀开了高翰文那件衣服的边幅,取下了自己的内衫,折好后放回包袱里,再拎起包袱走到录房边那个锦衣卫身旁。锦衣卫:“那位呢?”芸娘垂下了眼:“哪位?”锦衣卫诡异地一笑:“高大人哪?”芸娘:“应在西边屋里吧。”锦衣卫:“你们还一东一西,不住在一起?”芸娘抬起了头:“要带我去哪里,我这就跟你们走。我的事不干他的事,他的事也不干我的事。”那锦衣卫办过多少案子,抄过多少家口,既见过苦命人相濡以沫一起死的,也见过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的,见芸娘此时这般神态,说出这般话语,便盯着她:“你是怕他牵累你,还是不愿自己牵累他?”芸娘沉默在门边。录房里黄锦的话传出来了:“怎么回事,还不带进来'”锦衣卫立刻对芸娘:“进去吧。”芸娘拎着包袱走进了录房。那锦衣卫只得自己走到了西屋门口,这时门已经开了,高翰文站在门内。“恭喜了。”那锦衣卫向高翰文拱了下手,“收拾了东西,我们送高大人出去了。”高翰文:“去哪里?”锦衣卫笑着:“先去录房吧,到了录房就知道了。”北镇抚司诏狱小院录房大红的司礼监宫服,又是一个不认识的秉笔太监!高翰文身着灰布长衫,静静地站在黄锦的对面,等听他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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